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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光】东京夜未眠

作者 : 鲸鱼大福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棋魂 塔矢亮 , 进藤光

2383 132 2022-9-16 11:50
导读
一句话简介:从分手到复合,在一天的时间内,他们走过了两颗心的距离。
预警:我流破镜重圆文学,亮光两人都较为病,彼此间占有欲、控制欲极强
凌晨4:00,东京。

窗外万籁俱寂,唯有星点的灯火顺着高楼大厦间点燃,坠入沉沉的夜色中。塔矢亮浑浑噩噩地醒来,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只睡了三小时。但他已经无法入眠。

他从沙发上撑起身子,身体内的每个关节都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生满了锈,行动间他能听到自己体内传来缓缓腐朽的咯咯声响。桌边摆放着几个玻璃瓶,里面堆积着白红交错的药丸。咔擦一声,塔矢亮把药瓶挥到了地上,玻璃碎裂,裹挟着气泡般的清脆声响。

他在粘稠的黑暗里摸索着。来到书柜边,塔矢亮急切的动作忽而又停了下来。他不作声地盯了书柜许久,才吐出口气,小心翼翼从柜中取出折叠的棋谱。

那是厚厚的一叠谱,记录了一个人将近十年来的对局。

塔矢亮强忍着颅内传来的痛楚,像是有汽水瓶在他脑中炸开了。他按住太阳穴,只是喘息着,珍惜地一页页翻开前方的棋谱。他那专注而又急切的姿态,就像那是溺水之人唯一的救命稻草,亦或是久病沉疴之人独有的良药。


塔矢亮轻柔地抚摸着棋谱,颤抖的指尖停留在用墨水写的那个名字上。

进藤光。


他好似被压垮了般闭上眼睛,头靠在书柜上。塔矢亮掏出手机,他昨夜发出的消息仍未得到回复。但他已经按捺不住自己血液中的躁动了,无数奔马从他神经上践踏而过。在疾驰的火车中,他跌入了良夜里。

他指尖微动,再度发过去了一条消息。凌晨四点打扰他人大概属于扰民范畴,但塔矢亮却再也无法顾及太多。

他快被心底疯狂蔓延的野草给淹没了,喉间都是灼痛而又干渴的烈焰。他喉咙吞咽着,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翻着手中那些早已聊熟于心的棋谱,如得了癔症那般。


【中村先生,抱歉这么晚打扰。冒昧请问,关于昨天进藤光的那局棋,你还没有拿到棋谱吗?】



凌晨 6:00,汉城。

进藤光是在一阵头疼欲裂中醒来的。昨夜和秀英他们闹到太晚,几杯酒下肚,便喝得酩酊大醉。哪怕醒来,胃里还沉淀着黏糊糊的不适感,像是吞下了几块脏兮兮的泥巴,四肢都沉甸甸的提不起半点力气。

他捂住脑袋呻吟了声,往旁边挪了挪。还未睁开眼,便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名字,“塔矢……我好难受……”


无人回应。
室内只有空荡荡的冷空气。

进藤光一点点反应了过来。他恍惚地睁开眼,身体没有安全感地蜷成一团,用手捂住自己的腹部,小心地传递着热量。他知道,那个人此时并不在这里。

也不会有人在他酒醉后,按捺着怒气为他倒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彻夜陪在他身边。


半年了。进藤光闭上眼,自嘲地笑了下。果然用五年时间养成的习惯,仅仅半年完全无法纠正过来啊。

习惯的养成只需要二十一天,但是要戒掉却需要漫长的斗争。


而他仍在抵死顽抗。
这是他与塔矢间的一场战争。

进藤光掏出手机,他和塔矢的联络还停留在昨天,是塔矢客套的问候。

【听说你赢了朴志尹九段。恭喜你,我想这应该是局好棋。】

下方是进藤光的回复,同样彬彬有礼的一句“谢谢”。


再往上翻,他们的联络很少,只是出乎礼节上的节假日问候、或是相敬如宾的几句寒暄。有时候塔矢亮会发自己的棋谱给他,进藤光看了也只是干巴巴地打出几句不走心的夸赞。

进藤光想。
他们的关系可能回不到当初了。


原本以为分手后或许还可以做朋友,但看来也只是奢望。不过进藤光已经快忘记自己和塔矢亮做朋友时是怎么相处的了,他们成为恋人后的时间远长于此。

在他和塔矢亮十五岁时刚重归于好没多久,他们就接吻了。也许是气氛作祟,也或许是荷尔蒙的驱动。夜色下塔矢亮的眼睛闪闪发亮,又温柔得像一泓湖泊。他们交换着彼此的呼吸,滚烫的气流涌动着,点燃了暧昧不明的空气。而他们也沉溺其中,只是互相角力般掠夺着彼此的唇舌。塔矢紧紧抱着他,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得想要把他揉入骨髓中般。已经分不清最初是谁主动的,直到他们的唇分开时,两人都已气喘吁吁。塔矢的轻吻如雨点般落在他的唇角,只说了一句。

“……太好了,你回来了。”

进藤光知道塔矢是在指什么。在佐为离开后,他浑噩了大半年。这期间塔矢来找过他,他却依然被囚困于自己的世界中。月光下,他也用同样的力气环住对方,说:“嗯,我回来了。”

进藤光认真地许诺着:
“我不会再放弃围棋——也不会再放弃你了。”

那大概是他们恋人关系的起始,持续了整整五年,最终在半年前宣告破灭。


进藤光闭上眼,记忆缓缓飘到了少年时期。他和塔矢亮的第一次接吻来的突然而然,而在初吻后,在无人的电梯里、在棋院的藏书室里、在休业后的围棋会所里,他们也会接吻,耳语厮磨交换彼此的体温。

比起说是吻,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你还在这里,你还待在我的身边。

十五岁的进藤光也为此烦恼过一段时间。他不知道塔矢亮的吻是什么意思。他迟疑过、踌躇了很久也没能问出口。他向来心直口快,很少有这般欲言又止的时候。但某些情绪在心底埋藏了太久,已经生出参天的枝叶。因为太过重视,所以他无法轻举妄动,也变得过度审慎。一天下午,塔矢亮正在专心打谱,进藤光就在旁边惴惴不安地打量对方。

塔矢亮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抬起头来问他:“怎么了?”

他看向进藤光的视线中夹杂着淡淡的温柔和困惑:“你最近一直不太对劲。是有什么想问我吗?”

进藤光吞吞吐吐半天,憋红了脸才纠结地说出:“那个、你、为什么要吻我啊……”


塔矢亮闻言微微愣住。
接着他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棋谱,那响亮的声响和力度让进藤光忍不住抖了抖。塔矢亮咬牙切齿地从唇齿间蹦出一句话来:“…………………………………在我们接吻了几十次之后再来问这个问题,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他有些匪夷所思地问道:“我以为我们是恋人?”

进藤光脑袋卡壳了,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我们,是恋人吗?”

“你那时候没有拒绝我的亲吻,难道不是默认我们是恋人关系了吗?”
塔矢亮瞬间暴怒,无语凝噎,“!!!进藤!!!!!!!!!!难道你是那种随便和其他人接吻都没问题的类型吗!!!!!!!!!!!”他气到极点,反而冷笑出声:“如果是和谷他们对你做出这种事,你也不会拒绝吗?”

进藤光虽然还是满头雾水没有弄清楚情况,但立刻下意识反驳:“当然不会!那是因为……是你啊……”

塔矢亮听见也怔住了,脸上的恼意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鲜艳的红。在沉默中,他们俩互相对视着,进藤光发觉不知何时,自己的脸也微微发起烫来。


塔矢亮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他走近按住了进藤光的后颈,他问:“哦……是我就可以吗?那我对你做其他事也可以吗?”

进藤光没有拒绝。布料摩挲间,他们的衣服掉落在地上。沙哑的、模糊的喘息声回荡着,令人脸红心跳。他们的手互相抚摸着彼此,探索着与自己同龄的少年的身体器官。

最终,进藤光闷哼一声,在塔矢亮手中泄了出来。那是他们第一次互相抚慰和触碰。高潮后的餍足中,他困倦地躺在对方怀里,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句:“所以……我们算是恋人吗?”

迎接他的是一个含着些微茶香的吻。宛如一张温柔的网,将他完全拢住。他也好似坠入了梦中。

“……嗯,是恋人。”
塔矢亮微笑着说。


十五岁时,他们确认了彼此间的关系。从此,他们之间除了作为对手、朋友外,更多了层裹挟着隐秘甜意的恋人身份。

不知不觉间也过了五年了啊。时至今日忆起年少时的往事,进藤光还是会忍不住笑起来。但笑容褪去后,却只在心口处留下了空荡荡的洞,冷风渗入,锥心的冷。

他和塔矢亮牵扯得太深了,从十二岁到二十岁,几乎包括了进藤光的大半个人生。那是他心口的一块肉,切割不得,也无法挖出。稍微触碰,便带来钻心的疼。

他只能尽力去无视心上的这块疤。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进藤光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赤着脚踩着地板走到落地窗前,足底触及瓷砖,寒意由脚底开始蔓延,让进藤光忍不住哆嗦了下。他又回想起来,在他和塔矢亮曾同居的那栋公寓中——塔矢亮曾纠正过他几次不穿拖鞋的坏习惯,但进藤光屡教不改,因此最后塔矢只能无奈地在地板都铺了一层厚厚的羊绒地毯。

他们有时候也会在地毯上厮混,笑嘻嘻地捉弄彼此。最终往往会擦枪走火,塔矢亮喘息着把他压在身下。


进藤光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去回忆过去,但往事还是一幕幕地映在眼前。也许人在虚弱的时候会更容易追忆往昔,胃部依然传来阵阵隐痛。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这座城市,凌晨六点,汉城还尚未苏醒,淹没在深沉夜色中。

他打开手机,并不是来电。是中村先生的短信。

【虽然这么早打扰很突兀。但是进藤先生,想问问您起了吗?】

才六点,太早了吧。
进藤光敲字,【已经起了。中村先生,你也起的这么早吗?是有什么事吗?】

那边很快就回过来了:【如果起了真是太好了!我有事情想要找您,请问我现在可以造访您的公寓吗?】

这么早找他吗……进藤光环视一圈屋子里凌乱而又狼藉的景象,拒绝了对方。

【抱歉,现在我可能不太方便。中村先生是有什么急事吗?不如白天过来?】

【啊,也不算急事吧。就是关于您昨天和朴九段的那局棋,我迫不及待想看到复盘了。】

进藤光心口微动,他大致猜到对方要棋谱的原因了。
【那局棋吗?我这边存了棋谱,一会儿我直接发到你邮箱吧,也不麻烦你再过来一趟了。】

中村连忙回:【那就太好了!进藤先生,真是麻烦你了。】


合拢手机,进藤光打开电脑,把昨天记录的棋谱发给了中村的邮箱。自胃部传来的灼痛感让他神经都在微微发抖,带来翻江倒海般的反胃感。进藤光按住胃部,嘴张了张,却又呕不出来,只感觉全身哆嗦得厉害。

他没有半点睡意。索性打开网络围棋的网页,登录了自己的账号,在网站上寻觅起对手来。

在佐为离开后,进藤光再也没有登陆过那个名为sai的账号。他的账号是塔矢亮帮他注册的,名字用了很直截了当的“Hikaru”,和“Akira”的风格一脉相承。当时进藤光还吐槽了几句这也太像情侣名了,但在看到自家恋人羞窘的神色后,他顿时明白了对方的小心思。

……在这种地方也要宣示所有权啊。于是进藤光也扬起大大的笑容,他说:“谢谢啦塔矢,我很喜欢这个id。”


登录之后,进藤光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对手。他网络围棋下的并不多,知道这个id就是进藤本因坊的人也不多。有几个人来邀请他,都被进藤光给拒绝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找到什么样的对手。在列表里浏览后,进藤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Akira在线。


进藤光心脏突兀地停跳了一拍。他咽了口口水,Akira正在对局中,他点进去观战。对手明显是业余棋手的水准,这是盘很标准的教学棋。但塔矢亮似乎也不在状态,进藤光微微皱眉,他注意到塔矢有几步明明不该有的恶手。

一局结束,进藤光立刻点击邀请对局。


他足足等待了三分钟,对面才点击了同意。

进入对局后,塔矢先行。却迟迟没落下棋子,而是在聊天频道打出一行字。

【韩国才六点吧。起得这么早?还是昨晚没睡?】

进藤光回复:
【东京也是六点。】
【你今天还有棋赛吧,要不要再睡个回笼觉?】

Akira:【不用。】

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是很标准的星位。进藤光也不急着落子,继续敲字:【你看起来很疲惫,还是再睡一觉吧。】

Akira:【我并不疲惫。】
Akira:【下棋吧。】

盯着屏幕上这行逞强的字,进藤光也无端地心头火起。他恶狠狠地敲打着键盘:【还说自己不疲惫,你刚才那盘下错了多少手你自己不清楚吗!那手扳明显是恶手啊,也就是你对手没发现,换成是我绝对会吃掉你一大片棋子!】

对方沉默了许久,最终只又一次打出了那三个字。
【下棋吧。】

进藤光忍不住一拳打在了桌子上。如果不是在韩国,他真想立刻冲去塔矢亮身边摇对方脑袋。

塔矢到底在想什么啊!进藤光气呼呼地想,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感觉脑中传来翻搅般的疼痛。精神上的变化也同时反应在了生理上,他忍不住低头干呕起来,但空荡荡的胃部却什么都吐不出,只能虚弱地咳嗽几声。

他再一次打出三个字。
【去!睡!觉!】

接着,也不顾对方的反应,进藤光径直拔掉了网线,转身倒在了地板上。他揪起眉头,手捂住自己的胃部,身体因为痛楚而蜷成一团。疼。很疼。太疼了。进藤光恨不得把自己的胃给掏出来,那样或许他就不用再承受这样的煎熬了。

他在地上滚了圈,踉跄地爬起来吃了两颗药,疲惫地倒在床上。进藤光打开手机屏幕,上面是来自塔矢亮的最新消息。

【晚安。】


他盯着这行字许久,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了。进藤光忍不住扬起笑容,抱住枕头翻了个身。

“晚安……”
他嘟囔地说着,惨白的脸色显得无比虚弱,在月光下映出一片冷炽的白。在闭上眼前,进藤光模模糊糊地想着。

东京那边,现在也是六点啊。

他和塔矢亮正沐浴在同一片月色之下。



早上8:00,东京。

塔矢亮睁开眼时,先下意识地想要搂住旁边的人。入怀的只有温冷的空气,他才突然想起,那人早已经搬出去了。

以往他们同住的这间卧室显得逼仄而又狭隘。这里处处都是他们曾经的回忆,现在却寂寥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塔矢亮沉默地撑起身,被子顺着他身体滑落。他看向桌上的电脑,屏幕仍定格在他与进藤的对话上。他反复地观看着这番对话,一遍又一遍自虐般地在心底咀嚼着。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他能从进藤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一丝关心。

进藤仍然在意着他。


宛如一场甘霖,浇灭了他体内的烈焰,荒芜的土地重新焕发出生机。塔矢亮自嘲地笑了下,打开手机,中村先生已经回复了他,说把棋谱发到他邮箱里了。

于是塔矢亮立刻起身,坐到电脑前打开邮箱。

映入眼帘的是黑白纵横、白棋黑子互不相让的一局。塔矢亮垂下眼睑,认真地读着谱。

每张谱都能体现出棋手本人的心情和状态。也能让塔矢亮感知到进藤光的存在——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海岸线的两端,他们仍然被彼此的围棋所维系着。

即使不再是恋人,他们依然是彼此终生的对手。在进藤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塔矢亮只能一遍又一遍反刍进藤留下的所有对局。八年,六百二十七张。他对进藤的每一局棋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有在看到对方的棋的时候,他才会产生类似于进藤还在他身边的幻觉。

他反复品读完进藤最新的这局棋,忍不住拧起眉。虽然最后进藤光获得了胜利,但里面有几步棋走得优柔寡断,完全不似进藤平日的风格。

于是塔矢亮又打开手机发消息:

【中村先生,进藤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麻烦您帮我多关照一下了。】
【不要让他知道有我参与。中村先生,非常不好意思,这半年来真是麻烦您了。等您回国后,请务必让我好好款待您一番。】


中村是他父亲门下的门生,和塔矢亮也有过不少接触。这次进藤前往韩国交流,中村恰好也在同行的队伍中。因此塔矢亮便委托中村,告诉他进藤在韩国发生的事情。

中村回得很快:【不用啦小亮。倒是你,最近还好吗?芦原他们告诉我,你失眠很久了,要注意保持好身体健康啊。】

塔矢亮垂眸,看向被打翻在地上、一粒都没有服用过的药,许久后才回复。
【嗯,吃过芦原先生给我买的安眠药后,最近已经好多了。】

他并不打算通过药物来软化神智。他更宁愿选择清醒的痛苦。

和中村又寒暄了几句。塔矢亮点开相册,看着里面的照片。这是中村昨天发给他的,进藤光正认真地端坐在棋盘前,俊秀的脸紧紧抿着,金色的额发在阳光下显得如融化的烈金般,闪闪发光。

他视线胶着在这张照片上,半晌无法移开。塔矢亮喘息起来,手掏入自己的裤中。他一边按捺着逐渐粗重的低喘,一边专注地看着照片。只是看到对方,就让他硬得发疼,手心中的热烫起伏着。

在抵达巅峰的那一瞬间,黏腻的浊液弄脏了被单。塔矢亮低下头,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了。

十五岁那年,他似乎也是这样,一边想着进藤的脸一边抵达高潮。


他心里怀揣着不能言说的隐秘欲念。
在第一次梦见对方时,塔矢亮醒来后是慌张无措的。他一边自我厌弃,一边又感到了羞惭的罪恶感。他意识到自己望向进藤的目光里掺杂着多么粘稠的某种感情,那不仅仅是单纯对对手的——更多出了欲望。

在进藤反复出现在他的梦里后,塔矢亮已经从最初的惊惶变得麻木。他开始直面自己的欲望,他会想着进藤而自我抚慰,想象自己顺着对方的手腕亲吻到指尖。

在进藤不战败的那段时间里,他去学校找过对方。但进藤再一次逃跑了,从他面前逃走了。塔矢亮追了很久,但他怎么追也追不上对方。

那一天晚上,塔矢亮又做了梦。他梦见自己追上了进藤,然后狠狠拽住了对方的手腕,把对方按在身下。盛怒之下,他把进藤拷在了床头,扼住对方的脖颈。他咬牙切齿地撕咬着进藤的喉结,冲撞着、讨伐着,就像惩戒着逃兵那般。

进藤浑身无力地被他压制着。

看着进藤在梦里坠出的眼泪,塔矢亮却奇异地感到了满足。因为他知道,进藤再也无法从他身边逃开了。


这个梦境的内容非常过分,充斥着十五岁时塔矢亮种种粗暴的不堪幻想。各种光怪陆离的幻想,情色至极,令人浮想联翩。

梦醒之后,塔矢亮终于不得不承认了。
他对进藤存在着欲望。

不止是肉体上的欲望。

——他想要掌控进藤、想要支配进藤、想要抓住进藤。他要让进藤站在他面前,再也逃脱不了。


于是在十五岁确认关系后,他们很快就踏出了那一步。北斗杯合宿时,进藤半夜去厨房倒水,他把进藤拉入了自己的房间。

此前他们足足有许久没有见过,进藤跟他赌气,宣称拿到北斗杯资格前不再见面。此刻好不容易重聚,塔矢亮把恋人拉入怀中,仔仔细细亲吻对方的唇舌。

进藤在他怀里气喘吁吁。他们的吻逐渐开始失控,行为也越过了边界。进藤声音里掺杂了哭腔,眼神涣散,声音细若蚊呐:“塔矢……社……还在隔壁。”

塔矢亮轻笑着,用手捂住进藤的嘴。他说:“那,不要发出声音就好了。”

恋人的睫毛在他手心处颤动着,带来羽毛刮挠般的些微痒意。塔矢亮心底一片酥麻,他仔仔细细品尝完了恋人的每一寸皮肤,看着进藤在他掌心中扭动着。

在月光下,他一寸寸嵌入了对方体内。手心下的身体不住哆嗦着,却没有抗拒。隔壁的队友还在呼呼大睡,而他们在夜色中进行着不为人知的隐秘情事。

手心处传来湿润的触感,进藤漂亮的金色眼底含着泪水,眼眶泛红。他们身体相融,肌肤毫无间隙地相贴,就像融入了彼此的骨血之中。


于是,那一刻塔矢亮心中叫嚣已久的漩涡被填满了。

他知道自己终于拥有了进藤。


也许是过往美好的回忆,越发能衬托出如今的冷清和寂寥。二十岁的塔矢亮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感觉心口那个曾经被填满的洞再度开始漏风。他按着脑袋,起身,收拾好一片狼藉的床。在换上新的被单后,塔矢亮又恍惚地看着卧室。

这里每一个地方都残留着另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这是他们同居了四年的地方。他们是十六岁搬出来同居的。在租房的时候,他和进藤曾因到底租什么样的房而起过争执。进藤最初始终坚持要两个卧室,但塔矢亮却说一个主卧就够了。最终因为塔矢亮签下了承包家务、负责厨房的不平等条约,进藤还是别扭地妥协了。

“只有一间卧室不觉得太显眼了吗……”
那时候进藤窝在他怀里,小声说着,“别人一看到就知道我们间的关系了。”

“你害怕别人知道吗?”塔矢亮撩起自己恋人的发,问。

进藤抬头看他:“难道你不怕吗?”

“我不介意,”塔矢亮淡然道,“如果让其他人发觉了也更好。事实上,我准备把我们间的关系告诉我的父母。”

“什么?!”
他的恋人被吓得差点挣出了怀抱,瞪圆了那双可爱的大眼睛,“塔矢,那样你爸爸肯定会来杀了我的!”

“放心好了,都交给我,”塔矢亮安抚般地吻了吻进藤的头顶。他抱住恋人在床上滚了圈,亲昵地从背后把头埋在进藤颈间,哑声道:“至于公寓。如果你害怕别人发现的话,也可以不邀请任何人来我们家。”

“……唔,”进藤被他亲的耳朵通红,呼吸也急促了几分,“如果和谷他们强行要来我家玩怎么办?”

“那就拒绝他们。”
塔矢亮理所当然地说,“这是我们两人的家。没必要让任何不相干的人踏入吧。”


他笑着环紧自己的恋人,与对方耳语厮磨。
“这里只属于我们两人。”


是的,家。
十六岁时的塔矢亮能理所当然地说出这是他与进藤的家,就像是这是天经地义的某种事情。

但对于二十岁的塔矢亮来说,这里只是他暂居的场所。


没有那个人在,“家”这个词也失去了它原本所具有的含义。


塔矢亮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他仰起头,疲惫地躺倒在床上。他看向手机,中村依然没有回讯。而他与进藤隔着异国他乡的距离,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



中午12:00,韩国。

进藤光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时,他望着上方雪茫茫的白色天花板,仍然有片刻的恍惚。

胃部的疼痛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浑身无力的麻木感。进藤光懒洋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感觉自己像是上岸后濒临渴死的死鱼,哪里都不想去,也什么事都不想干。

手机还在不间断地响着提示声。
进藤光不甘不愿地把手机拖过来,没好气地接起电话:“喂,什么事吗?”

洪秀英的声音传来:“今天中午一起吃饭吗?”

“不了,”进藤光翻了个身,拒绝得很彻底,“还不饿。”

“那要我给你带一点食物过来吗?”
洪秀英小心翼翼问,“你最近好像胃又不太舒服了。回头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不需要。”
进藤光睁着眼直视前方,他听见自己在说,“我很好。”

他很好。
即使没有塔矢亮,他也能过得很好。

洪秀英仍然不放心,再三追问,不过都被进藤光不软不硬地给敷衍过去了。洪秀英拿他没有办法,在挂电话前,他犹豫地问了句。

“……进藤,你是不是还没有忘记他?”

这个“他”说得很轻,宛如鼻腔内发出的气音。进藤光垂下眉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哑声道:“虽然已经不是恋人了,但他仍然是我最重要的劲敌和朋友。”

洪秀英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进藤光心烦意乱地直接掐断了电话。胃部那种翻搅似的疼痛又传来了。进藤光五指狠狠抓着枕头,五指深深陷入羽毛中。

好难受。

他想起了在围棋杂志上看到的照片。照片上,塔矢亮俊秀的身姿挺拔如松竹,如风雪般凛冽的侧脸含蓄温和,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风度翩翩。他礼貌地牵起身边那位女士的手。而旁边还配着一行耸人听闻的字——

《日本塔矢名人地下恋情曝光?!》


白纸黑字,触目惊心。

从看到这则新闻后,进藤光就失去了一切食欲。曾经最热爱的拉面对他而言也味如嚼蜡,他不过浅浅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如果是以前的话,塔矢亮肯定会逼着他吃下去。但在韩国,再也没有人管他了。

于是进藤光便自暴自弃起来。他这几天吃的有一顿没一顿,昨天还空腹喝了好几瓶烧酒。酒落入喉间,点燃了愁肠。他心底的那些不安与惊悸也仿若化为燃料,被风所吹去。


进藤光,你不能这么自私。
他这么告诉自己。你既然已经决定对塔矢放手,就应该让他有权利去追求新的恋情,这也是塔矢的自由。


但心底却又莫名地感到不甘。明明他们曾经是那么的亲密无间、耳语厮磨间,能轻易地将彼此的身体点燃。


在刚搬出去同居的那段期间内,十六岁的少年,对一切都怀有很大的好奇和尝试的兴趣,又充满了各种光怪陆离的幻想。他们胡闹得过分,门一关,除了下棋,便互相探索着彼此的身体。

塔矢亮总是没轻没重,往往弄得进藤光有点疼。于是他气呼呼地找上和谷要了一堆av和gv的资源,回去后就拉着塔矢亮进行学习。

塔矢亮看到电视上的内容,惊慌地脸红:“这、这些是……”

看到对方腼腆的样子,进藤光不由有几分好笑。明明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塔矢却仍然会为影片中的内容而感到赧然。他也兴起了捉弄对方的兴趣,大大咧咧说着:“这是AV啊。”

进藤光明知故问:“难道你没看过吗?”

塔矢亮不好意思地别过脸:“确实没有看过。”

“也能想到,毕竟你连游戏机和动画片都没看过……你家教未免也太严了吧,”进藤光拉起塔矢亮的手,朝他眨了眨眼,“喂,塔矢,我们要不要试试这里面的?”

塔矢亮愣住了。

事实证明,塔矢亮确实是个无论对待什么事情都很认真,而且有强迫症的人。他很学术性地研究完了这些片子,接着就去网上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道具。

进藤光猝不及防拆开快递时,整个人都震惊了:“你这、这、这都是些什么啊?!”

塔矢亮歪头,“嗯?可我看网上说用这些会感觉更好。你不喜欢吗?你不是说想试试影片里面的内容?”

进藤光脸烧得像番茄,他差点从原地跳起来:“可是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塔矢亮摩挲着下巴,沉思着:“但是买都买了……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进藤光吞了口口水:“能退货吗?”

塔矢亮无言地看着他:“……这种东西,你觉得呢?”

进藤光望着前方那堆乱七八糟的道具,视线闪躲着,半晌不敢直视对方。许久后,他才嗫嚅着,脸红地小声说着:“那、那就试试吧……”


少年人不知节制,又是初尝情事,很快便食髓知味。时至今日,想到那段时间进藤光还是会感到荒唐。他们把那堆道具给一个个试了过去。他躺在床上,塔矢亮就在旁边很认真地读说明书,然后专注地学习和尝试。

有时候进藤光忍不住挣扎,塔矢亮就会认真地说:“进藤,你不要乱动。”但看进藤听不进去,他便干脆拿领带捆住进藤光的双手,笑着说:“这样你就没办法逃跑了。”

他们尝试的第一项道具是跳蛋。
在用跳蛋的时候,塔矢亮拿着遥控器,不小心就把档位给调高了。进藤光眼泪当场夺眶而出,他哭着骂塔矢亮。塔矢亮手忙脚乱地去看说明书,弄了半天,却把档位弄得更高。

当进藤光浑身酸软地被塔矢亮抱紧浴室时,他气鼓鼓地瞪着自己的恋人:“…………其实你是故意的吧?”

塔矢亮笑而不语,只是在他眼尾落下个温柔的吻。
他感慨着:“嗯……看恋人被自己摆布着为所欲为,意外的很有乐趣呢。”

进藤光又瞪塔矢亮一眼,哼哼着:“你这家伙,还真够恶劣的。”

塔矢亮眨了眨眼,理所当然说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是啊……”
进藤光环住对方的脖颈,狠狠咬住对方的脸侧。他说:“从第一天认识你开始,我就知道你的性格是多么糟糕了。”


确实,从最初塔矢亮对他的穷追猛打开始,进藤光就隐隐能感知出对方本性中的偏执。尽管外界对棋坛贵公子的评价都是谦逊、低调、温和、礼貌,但只有他知道自己的恋人其实是多么的冷漠、热烈而又执拗。

大概是自幼学棋,塔矢亮无论在什么方面都习惯性地掌控全局,哪怕是在床上也不例外。塔矢亮那神经质的控制欲、独占欲。起初只是在情事中体现,那人在床上喜欢绑住他的双手,用唇舌细细摩挲过他的肌肤。塔矢亮喜欢看他失控的样子,总是不遗余力地试探他的底线,想方设法让他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姿态。

最初的床事还是正常的。但慢慢的,塔矢亮本性中的控制欲在床上暴露得淋漓尽致,他会严格管束他的快感、把控他的欲望,不允许他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得到释放。亲吻、抚摸都成为了一种制衡他的手段,那人如同高高在上的国王,持有审判和惩戒他的所有权利。

因为他们年少时实在胡闹得过分,进藤光对此接受得也很自然,甚至能从中体会到快感。塔矢亮控制着他的身体,而他知道自己支配着塔矢的精神。

他手持着控制塔矢亮情绪波动的缰绳。他知道自己可以让塔矢亮轻而易举地失控,他知道塔矢亮的每一丝情绪波动都由他所牵引。


他们都是那么得迷恋着彼此。他们渴望征服彼此、渴望拥有彼此、渴望战胜彼此。进攻、战斗、争吵、臣服。

他们要把对方揉入生命中。
至死方休。


少年人的爱情总是以为能对抗全世界。那时候的进藤光是真的以为,他会和塔矢亮永远在一起的。他们深爱着对方,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们分开呢?

而幸运的是,周围人也对他们间的感情表现了认同。同为职业棋士的朋友们都祝福了他们。塔矢亮的父母也尊重自己儿子的选择,而进藤光的家人虽然一开始无法接受,到后面却还是因为亲情而选择了和解。

进藤的母亲对他说:“……小光,只要你感到幸福就好。”

那时候进藤光的眼睛闪闪发亮,他坚定地握住了塔矢亮的手,用力点头,笑容灿烂:“嗯,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幸运的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不需要对抗全世界。不幸的是,他们唯一的敌人是自己。

而在这场战争中,进藤光最后选择了临阵脱逃。他向塔矢亮提出了分手,向棋院提交了来韩国交流的申请。申请通过得很快,他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塔矢亮的干涉。

但在三天后,他就来到了韩国。


他离开了塔矢亮所在的国度,离开了曾以为会共度一生的亲密恋人。他如受惊的鸟雀般、独自一人逃到了异国他乡。


尽管不再有恋人的身份,进藤光仍然自诩为塔矢亮的劲敌。唯有这个身份,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他好不容易让那双眼睛正视他。

不管怎样,进藤光都不会让塔矢亮移开视线。他原以为就算看到塔矢亮有了新的恋人,他也能微笑着祝福彼此,看着对方牵着自己的新娘迈入婚礼殿堂,过上正常人的人生。

但在看到周刊上的那则报道时,心口霎时间传来的撕裂感让进藤光知道,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立刻回去搜遍了那位女士的资料。那是近期在日本火起来的娱乐圈女星,因为一次节目而和塔矢亮有了接触。此后他们绯闻不断,走得也越来越近。

进藤光搜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塔矢亮和那位女星似乎在共进午餐。塔矢亮的眼神无比温柔,那双平日里从来都冷淡含蓄的眼底,此刻蕴含着炙热的光火。

那是他所熟悉的——塔矢亮经常对他露出的视线。沉迷的、执着的。

而此刻塔矢亮却对另一个人这般微笑着。


进藤光狼狈地关掉网页,他不敢再去看那张照片一眼。那天他对着手机,删删减减了半天措辞,他想问“你有了新恋人吗?”“你已经完全忘记我了吗?”“……祝你幸福。”“塔矢亮,为什么我一直没办法走出来。”

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发出去。对着手机屏幕,进藤光眼泪不受控制地一滴滴落下,他哽咽着、嚎啕大哭起来。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
塔矢亮不再属于他了——有人把塔矢亮从他身边夺走了。


从那之后,进藤光就始终食欲不振,吃饭也没有胃口。他自暴自弃般作践着自己的身体,就像对着遥远故乡的那人复仇般。但他也知道,这充其量不过是他的自怨自艾、自我感动罢了。

和佐为那时候一样。

他失去了佐为,他现在也要失去塔矢了。


糟糕……胃好像又痛起来了。进藤光模模糊糊地想着,似乎又有什么人给他打了电话,但都被他掐断了联系。最后不耐烦之下,他干脆按了静音。

对着空气干呕了两声,空空如也的腹部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进藤光浑身出满了汗,黑发被汗水浸湿虚弱地贴在脸侧。他想,睡吧,继续睡吧。

在梦境之中,就再也没有值得烦恼的一切事情了。



下午2:00,东京。

塔矢亮提前抵达了棋院。面对打招呼的其他棋手,他微笑着,也温和地道好,唇线却紧紧抿着。他不时低头望向手机,依然没有中村先生的消息。

他加快了脚步。

一路往前走去,迎面撞上了和谷和伊角两人。和谷他们也注意到了塔矢亮,忍不住皱起眉头。他们无视了塔矢亮,径直从塔矢亮身侧走过。

塔矢亮却停住脚步,急促地叫住那两人,“稍等一下——”

和谷置若罔闻般,仍自顾自往前走。而伊角拉住了和谷,回过头歉意一笑:“塔矢,有什么事吗?”


塔矢亮张了张唇,欲言又止:“关于进藤……”
他迟疑地问出:“你们最近有和进藤联络过吗?他好像最近不太对劲。”

伊角犹豫着没有回答。而和谷则转过身,不耐烦地冷嘲热讽道:“喔,这不是我们塔矢名人吗?你不是不喜欢我们这些朋友和进藤接触吗,当初想方设法隔开进藤交友圈的人是你。现在又何必向我们打听进藤的消息呢?”

塔矢亮张了张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他又想起了分手那天进藤对他的指控。他狼狈地垂下头,许久艰涩地吐出几个字,“……抱歉。”

和谷切了一声,冷漠地扫了他一眼。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你都把进藤逼到韩国去了。”

塔矢亮只是重复了遍,仍坚持站在这两人面前:“抱歉。但是请告诉我关于进藤的事情。”

和谷脸上怒气更重,他还待继续嘲讽些什么,却被伊角拉住了。伊角朝和谷摇了摇头,出面打圆场:“塔矢,不必向我们道歉。你最该道歉的人是进藤。”

顿了顿,伊角又叹息着开口:“……我原本不想说的。但我觉得我还是得让你知道,进藤最近的状态不太好。前天晚上他打电话过来,却又对着话筒一言不发。”

“但我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也没从他嘴里问出过什么。”
伊角说,“我也只知道这些了,更多的事情你可能得去问进藤本人了。”

说完,他拉着满脸不爽的和谷往外走。和谷不情不愿地抱怨着:“你把这些事情告诉塔矢亮干什么……进藤离他远点才是好事啊。”

伊角已经模模糊糊猜到了进藤最近低落的原因,却无法把此话告诉和谷。他只是说:“你不觉得,进藤还爱着塔矢吗?”

和谷也沉默了。
他切了声,恨铁不成钢说道:“也不知道塔矢亮是给进藤下了什么药,当初都把进藤折磨成那样了……进藤还是忘不了他。”

“无论如何,在他们的关系里我们只是外人。”

伊角对此看得很透彻。
“……作为朋友,我们只要默默祝愿进藤能幸福就够了。如果他真的还爱着塔矢亮,我们也必须尊重他的选择。”

和谷不甘心地捏紧了拳,良久之后,闷闷地吐出了一句。
“切,这种事情,我当然也知道啊。”



塔矢名人今天的状态不太对劲。

——当记录员坂田抵达时,他敏锐地发现了这点。他并不是第一次充当塔矢亮的记录员,以往对方备战时总是心无旁骛,在比赛开始前十分钟就会关闭手机闭目静坐。

而今日他却不时看向手机,频次极高。塔矢亮身上带着明显的焦虑与躁动,手指也无意识地敲打着前面的地板。


坂本忍不住关心:“塔矢老师,是有什么急事吗?”

塔矢亮回过神来,彬彬有礼地微笑:“嗯。”说完,他又低头去看手机。


这个回答极为简洁。坂本看出对方不想多说,也不再问,只是心头琢磨开了。

塔矢的样子像是在等某人的回复……莫非前阵子杂志上写的内容是真的,塔矢亮真与那个女星秘密交往了?


坂本是知道塔矢亮和进藤光的关系的。这对日本棋坛双子星的隐秘恋情,虽然还未向外界公开,但棋院内部的人大多都隐约能猜到。因为这两人表现得实在是太过于肆无忌惮了。


这两人站在一起时,明显就形成了独有的结界,那是完全无法让第三个人介入的亲密而又独特的气氛。

而在棋院里,他们也毫不掩饰彼此间的暧昧。在吃饭时塔矢亮会给进藤光夹菜,进藤光也总是懒散地靠在塔矢身上。不过最明显的还是这两人的眼神。

原本文雅而又含蓄,对除却围棋外的事物都风轻云淡的塔矢亮,唯有在看见进藤光时才会表露出真正的感情。那双漂亮的眼眸也像是被点燃了般,显示出前所未有的热烈与炽热。

而进藤光虽然人缘极好,无论走到哪里都如鱼得水,有一大堆朋友。但塔矢亮对他的特殊性也显而易见。每当塔矢亮出现在人群中时,他的目光会直直掠过其他人,只专注地投掷于塔矢亮身上。


围棋界的双子星,在场上是竞争激烈的对手,在场下却又是亲密无间的爱侣。

这份张力让他们间的关系性越发动人。


他们实在太过相衬,无论是互补的性格,还是在围棋上远超常人的天赋,都仿若天生一对。在十八岁那年,他们前后脚跟先后摘得了头衔。围棋界内部的人大多都对他们持祝福的态度,少数有不看好的,也在他们多年的感情长跑间软化下来。

——坂本也是其中一员。他原以为这对双子星会始终和睦下去,直至走向婚姻殿堂。但就在半年前,这对恋人间的感情似乎破裂了。进藤本因坊远走他乡,塔矢名人也大病了一场。事后再见到塔矢亮时,塔矢亮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改变,坂本却敏锐地注意到,塔矢眼中的光黯了下去。

这半年来他也隐约听说过塔矢亮的事情。据说塔矢亮状态一直不好、长期失眠、需要依靠药物调整情绪。塔矢亮是自律的,在自控方面也做得极好。在外人面前,他尚且能保持住自己的面具,维持住向来的温和表象。

但有时候坂本不经意间,会看到塔矢亮的眼神。

那是只有在无人的地方才会流露出的——脆弱、彷徨、而又无神的样子。就像个迷路了的孩子,弄丢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孤身走在弥天大雾之中。

他找不到出口。
也找不到指引自己的那盏灯。


尽管坂本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塔矢亮也不需要他人的同情。但在那一刻,他忍不住心疼起了这个年龄比自己小得多的青年。

在爱人离去后。
原本沐浴在爱情中、蓬勃生长的白玫瑰似乎也随之凋零了。


思绪回转。坂本忍不住在想,如果塔矢亮确实展开了一段新恋情的话,这或许也是好事。

希望塔矢亮能早日从旧日恋情的阴影中走出。但坂本对此又不免怀有悲观的态度。进藤光在塔矢亮的生命中所留下的印迹实在太深了……塔矢亮真的能走出来吗?


塔矢亮自然察觉不到身边记录员心中的千回百转,老实说他连对方的名字都记不得。除却进藤和围棋相关的事情外,他很少对其他事情感兴趣。

他只是低头摁着手机,浓密的睫毛颤动着。过了不知多久,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塔矢亮手一滑,差点把手机给摔在地上,最后才堪堪抓住。他连来电人是谁都来不及看,立刻走到无人处接通电话,“是中村先生吗——请问现在——”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那头羞怯的声音响起了。

“塔矢先生,抱歉打扰了,”是个娇柔而又清脆的女声,如黄鹂鸟般动听,“我是礼奈。我是想问我们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因为我的号码被你拉黑了,所以我只能用经纪人的电话联系你,非常抱歉……”

听到这个声音,塔矢亮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他极力克制住保持风度,温声说着,但语气中还是多了抹难以察觉的不耐,“礼奈小姐,我想我们间的关系没有亲密到需要保持联系的程度。”

那边声音更怯生生了,“塔矢先生,如果您是在为之前杂志的事情感到不悦的话,那都是媒体的扑风捉影,请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因为此事而拉黑你,”塔矢亮打断了礼奈的话,他的声音仍然是清冽的,如一潭清亮的泉水,话语却毫不留情:“虽然我并不喜欢别人拉着我炒作。但相比之下,我更反感你觊觎我的恋人。”

“诶?”礼奈声音卡壳了,“您是指……进藤先生吗?”

“我理解你对进藤的仰慕。”
这点塔矢亮说得真情实感。进藤是开朗的、阳光的、如太阳般闪闪发光,在塔矢亮看来,任何人迷恋上进藤都不意外。

“但是——请你不要试图通过我接近他。”
他彬彬有礼地微笑着,“上次在餐桌上,我所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如果你没听进去的话,我不介意再重复一遍。”

“你们是恋人关系吗?”礼奈声音化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她不敢置信说,“你们都是男性啊?!而且,这件事你就不怕我曝光给媒体吗?”

塔矢亮笑容不变,慢条斯理地说:“欢迎你去找媒体爆料。不——或者该说我很希望你这么去做。”

说完,他直截了当地挂断了电话,把这个号码也拖入了黑名单中。塔矢亮看向收信箱,仍然没有来自中村先生的消息。他心情越发焦灼起来。


……进藤。
他盯着手机,自语着。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塔矢亮收起手机,任由身体靠在墙壁上。想起刚才和礼奈的通话,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虽然告知礼奈他和进藤是恋人关系。但这层身份早就破裂了,他和进藤光……已经不再是恋人了。


但即使如此,他也忍不住想要关心对方的一举一动。他总是会在想,进藤一个人在韩国有照顾好自己吗?他不懂韩语,又是个路痴,会不会迷路?韩国的饮食他能够习惯吗?

他不在进藤身边,进藤会不会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把作息弄得乱七八糟呢?


进藤光十七岁时曾在一次棋赛中昏迷。后来经由医生诊断,判定得了胃病。那时候塔矢亮去外地参加头衔赛,回来后才得知此事,惊怒无比。

他再三逼问进藤,才从对方口中得知他不在的这周间,进藤因为压力太大而没有食欲,好几顿午饭没有吃,作息也昼夜颠倒。


于是从那之后,塔矢亮也放弃了自己对局中不用餐的习惯,每天押着进藤光去吃饭。

他定下了严格的规矩,要求进藤按照这个执行。起初只有关于作息和饮食上的,但慢慢的,零零星星多了几十条家规。塔矢亮自己严格遵守,也要求进藤按照这些条款去做。

进藤和他为此大吵了几架,闹别扭了好几次。但在他又一次因为低血糖而晕过去后,塔矢亮便再也不顾对方意愿,强制执行这些规矩了。进藤最初是不甘不愿的,但在被塔矢亮“教育”过几次后,也变得乖巧起来,不敢不听了。


这下他们分手后,塔矢亮无法管到自己远在异国的“对手”,同时也没有那个立场去管。这半年来,他拜托中村先生帮忙盯紧进藤,进藤的胃病似乎也没有复发的征兆。不得不说,这令塔矢亮松了口气。

对局时间已经到了。塔矢亮回归对局室时,对手已经坐在对面。他们互相行完礼,对局很快开始。


塔矢亮心里装着事,便干脆用了快棋的下法,轮到自己时不假思索地落子。对手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最终在中盘落子投降。

“感谢指教。”
塔矢亮弯腰说道。离开对局室后,他看向手机,仍然没有中村的回复。

他握紧手机,走上棋院的天台。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蓝天白云映在眼前。进藤很喜欢在休憩的时候来到天台,或是散心,或是放松。而此时天台上空无一人,塔矢亮望着蔚蓝的天空,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时候。


那是他们十八岁时的事情了。那年他夺得了名人头衔,而进藤也夺得了本因坊头衔。

在进藤夺得头衔的那时候,塔矢亮也忍不住为恋人而感到喜悦。他想上去拥抱恋人,祝福恋人的胜利。但在目光落向进藤时,他却忍不住微微怔住。

因为进藤没有看他。
进藤只是眼睛含泪,似乎在凝视着前方的虚空。那眼中带着怀念、带着怅然。

塔矢亮心底泛起凉意。在他获得名人头衔时,他第一眼是看向进藤,他想和对方分享喜悦。


但进藤想到的第一个人却似乎不是他。

那天进藤光的表现极为怪异。他没有参加和谷他们举办的庆功宴。塔矢亮跟着进藤光,一路来到了天台上。

他听到了进藤光的哭声,眼泪如不歇的雨般落下。

“Sai……”


塔矢亮听见进藤光在又哭又笑地叫着那个名字。而他站在天台门口的位置,却只能一动不动。他在后面看着进藤光,却觉得进藤像是在另一个他无法打扰的地方,那也是他至始至终无法踏入的世界里。

进藤并不愿意和他分享这个世界。

在某一瞬间,塔矢亮甚至担心进藤光会就那样跳下天台。他心底隐含着这样的恐惧。他想冲上去抓住对方的手臂,失控地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看着我?

但他问不出口。

他的双足像是被凝固了,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塔矢亮不敢迈出那一步。关于Sai的事情,他一开始很想知道,但越到后面越不敢问出口。他怕炸弹真正落下,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他听到了却不是自己想听的答案。

塔矢亮知道,Sai对于进藤光而言是个特殊的存在,在进藤光的生命中占据着前所未有的重量。那他呢?那他对于进藤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


他一直在等待进藤亲口向他揭露Sai的谜团,但这么多年,他却始终没有等到答案。


获得本因坊头衔的那天,进藤光在天台待了整整一天。而那天,塔矢亮始终在背后注视着进藤光。

但进藤没有回过头来。明明他一回头就能看见塔矢亮,但他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原本对于塔矢亮而言,Sai是一个值得敬佩、而又强大的棋手。但从这天开始,他心里却又模模糊糊升起了对对方的敌意。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想把这个人的存在从进藤生命中剥离开来,他渴望成为对于进藤最重要的人。

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他只是在畏惧着。


塔矢亮头一次发现自己是这么没有安全感的人。他太过于畏惧,以至于把Sai当成了假想敌。而这种安全感的缺乏体现在行动上,就让他更想掌控进藤的一举一动。

于是当晚,他就又假公济私地颁布了二十几条家规。进藤光自然不服气,说:“我都是本因坊了!堂堂本因坊被人这么管着也太丢脸了吧!”

塔矢亮只是紧紧抱住自己的恋人,就像紧紧拽着断线的风筝般。他害怕自己稍微松开手,风筝就会从手中溜走,飞往他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他吻着恋人的头顶,轻声哄着。
“……乖,听我的。”


塔矢亮在验证着自己对恋人的掌控力和约束力。

他试图去证实一条疯狂的定理——进藤光属于他,进藤光爱着他。



下午5:00,汉城。

进藤光再度清醒过来时,窗外天色已昏沉了大半。他看了眼时钟,原来已经下午五点了。正常来说该吃晚饭了,他头脑浑浑噩噩,却半点感受不到饥饿。

脑子像是成了一团浆糊。他望着前方发呆,感觉大脑就像年久失修的机器零件、已经完全失去了运转的能力。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烫。

哦,是发烧了啊。

进藤光后知后觉地想着。怪不得他觉得这么冷,却又好热。冷热交错着把他架在火炉上烤,煎熬得可怕。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而手机屏幕还在忽明忽暗地亮着,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响。进藤光烦躁地用被子盖住脑袋,全身缩成一团。


咣咣咣。
响亮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刺耳无比。有人在门外不住呼喊着他:“进藤、进藤……!”

进藤光不想去搭理,他又翻了个身,感觉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化作滚烫的热流。而他是亟待喷发的火山,马上就要被熔岩所倾没。


而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用力,如急促的鼓点。那人不停叫嚷着:“进藤?!你没事吧?今天一天都联络不上你……”

对方的话语被拆解成支离破碎的音节,流入进藤的耳中。他分辨不清那人究竟在说什么,只能模模糊糊感知到几个关键词。

“进藤”、“联络”……
还有什么?

进藤光身为棋手向来引以为傲的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努力捕捉对方的话语。然后他听到了——

“塔矢”。
那人的对话中出现了塔矢的名字。

进藤光双颊烫的厉害,他迈开脚步时整个人都是踉跄的,双腿发软差点跌倒在地。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门口,在打开门时,脸色已经呈现出不正常的苍白,而唇却一片殷红。

他抬起头,极力辨认着对方的脸。

啊、是中村先生啊……还有秀英……


进藤光并未错过对方骤然睁大的双眼和脸上闪过的慌乱。对方手里拿着手机,似乎正在和谁通讯般的。中村看着他,立刻叫道:“进藤!你没事吧!你烧得好厉害,我立刻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
进藤光舔了舔干涩的唇皮,一天没有进水,他的双唇也干涸无比。他朝中村露出个恍惚的笑容,“我没事,不用担心。”

说完,他转身想要离开,但还没能迈开脚步,进藤光身体晃了晃,整个人就软倒下去。


在失去意识前,他最后听到的是中村的声音——

“进藤?!进藤?!”
“什么?你要来韩国?好,我立刻把地址发给你。”


也许是人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更容易追忆往事。进藤光又梦见了塔矢亮。

在十八岁夺得本因坊头衔时,他本来在犹豫要不要把佐为的事情向塔矢亮全盘托出。但是苦恼了一天后,进藤光最终还是无法说出口。

他在不安。

他知道塔矢亮一直以来所追逐着的人都是佐为。而正是因为他当时的任性,不想让佐为下棋,才会让佐为消失。是他让塔矢想要追求的对手消失了。

如果塔矢亮得知了此事,肯定会对他失望破灭的吧?

而进藤光一开始没能说出口。时至今日,伤疤越来越痛,也越来越无法轻易说出口。所以他最终还是没能对塔矢说出佐为的存在。


他知道塔矢一开始注视着的人是佐为。

那现在呢?塔矢注视着的人是完完全全的“进藤光”吗?还是依然掺杂着佐为的幻影呢?


进藤光不知道答案。但心口的撕裂感,也让他不敢得知答案。他宁愿缩在角落里,固执己见地守着自己现在仅有的幸福。他已经失去佐为了,他不能再失去塔矢了。

如果说是佐为指引他开始下棋,那么就是塔矢让他义无反顾地踏入了职业棋坛的世界。他一路追逐着、一路拼搏着,都是为了让塔矢能够正视他。

他需要塔矢的视线。

这样才能够证明“进藤光”的棋、证明“进藤光”这个人的存在。


塔矢亮是他前行的目标、也是远处的灯塔。在佐为离去后,塔矢亮就成了围棋世界中唯一陪伴他的人。塔矢亮自然和其他人都是不同的,他们十二岁相识、从十五岁开始便朝夕不离。到现在,他们相处的时间甚至比他和佐为更长,塔矢亮占据了他的大半个人生。

进藤光不能失去塔矢亮。


在十八岁后,塔矢亮对他的控制日益收拢。起初,塔矢亮过多的控制欲只会体现在棋盘和床事上。而在他无知无觉时,塔矢亮这种过度的控制欲和占有欲甚至蔓延到了他们彼此的生活中。也许是相处的时间委实太久,这种循序渐进般的改变就如温水煮青蛙般,让进藤光没有觉察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进藤光后来才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了向塔矢亮通报每天的行程。塔矢亮对他的赛程表甚至比他自己还清楚。因为门禁和各种家规,他也很少再和和谷他们出去厮混,在聚会里喝酒畅聊到半夜。也很少再把空余时间分给身边的朋友们,而是全部留给了塔矢亮。

——因为塔矢亮不喜欢这样,他知道,所以他努力去迎合自己的爱人。


塔矢亮对他的管束却慢慢变得越来越严厉。他们会交换彼此的手机,查对方的消息记录。那人总是神经质地想弄清楚他所有的事情。他会去询问他当天的对手、询问他当天接触过所有人或事,要求他每隔一定时间发送短信。在有共同工作时,也片刻不离进藤光的身侧。


进藤光纵容着爱人的变本加厉,任由塔矢亮干涉他的生活。一方面是出于愧疚,他想要补偿对夺走塔矢亮对手的不安。而另一方面,他心里却也有一种隐秘的得意感。

这代表着塔矢亮注视着他。他主宰着塔矢亮的情绪变化。曾经的佐为只属于他,而现在的塔矢也独属于他。


但有时候被管束太多也会让人产生逆反心理。

一次塔矢亮出差的时候,好不容易没了管束,进藤光便放飞自我。棋赛结束后,他遇到和谷他们便被直接拉去了居酒屋,喝得酩酊大醉。

但在外喝醉这件事显然会引起塔矢亮的不悦,因此进藤光便心虚地隐瞒下来。结果塔矢亮回来后就直接审问他,他把他拷在床头,一遍又一遍地逼他说出这几天来的事情。那是一次残酷而又漫长的处刑,进藤光几度失去意识,又溢满泪水地清醒过来。


事后和谷他们感慨道:这是恋人吗?就是你老爸老妈都不至于管你这么严吧。

进藤光愣了下,他不自然地拉高了领子。从脖颈往下的位置,被布料所遮住的皮肤上全都是青红交错的齿痕和吻痕。但他也突然意识到了——

他和塔矢亮的相处模式确实存在着某种问题。



塔矢亮是个偏执固执的人。这从十二岁刚认识开始,进藤光就很清楚对方的性格。

面对他喜欢的事物——例如围棋,这种偏执让塔矢亮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也成为他攀登上顶峰的基石。但当这种情绪转移到确实的某个人身上时,就实打实让人吃不消了。


进藤光能感知到。塔矢亮在注视着他——无时无刻不看着他,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曾经这种目光让他会有一些隐秘的得意与喜悦。但渐渐的,这样的视线却仿佛化为了束缚着他的锁链,成为了让他喘不过气的牢笼,是压在他心口沉甸甸的铁块。

让他变得拘谨、也变得束手束脚。



而最终让他们矛盾爆发、也让进藤光忍无可忍的是二十岁时的一件事——


因为他前天太过疲惫,塔矢亮第二天没有叫醒他,未经许可代替他参与了当日的活动。

这本身当然不是什么大事,如果发生在他们热恋期,或许还会让进藤光感受到自己恋人的甜蜜与贴心。但在矛盾积压已久的如今,对于塔矢亮过多干涉自己的生活,进藤光已经彻底忍无可忍。


他和塔矢亮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

最终进藤光搬出了他们同居的公寓。在斟酌了许久后,他向棋院递交了前往韩国交流的申请,同时发出了一条短信。

【我们分手吧。塔矢,我觉得比起恋人,我们还是更适合作为纯粹的对手和朋友。】


塔矢亮没有回复他。

三天后,进藤光飞往韩国。在登机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在身后拥挤的人群中看见了那个深发的身影。进藤光心情复杂地闭上眼,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登机口中。


那之后,他来到韩国已有半年的时间。这期间日本也向他发来了棋赛的邀请,但除了本因坊和天元的头衔卫冕战外,其他循环赛进藤光都没有参与。

而在本因坊和天元的比赛中,进藤光并未见到塔矢亮。他想,塔矢亮那么心高气傲的人,被他明确提出分手后大概也不会缠着他不放了吧。就如他因为佐为离开而放弃围棋的那段时间里,塔矢亮只来找过他一次。

他不会再试图挽留他。

没有人比进藤光更了解自己恋人的傲气。虽然表现在外是谦和而又低调的一面,但更多是用彬彬有礼的样子去敷衍过那些不放在心上的存在,本质是一种漠视。

而进藤光同样的高傲。他们都是天才,都在围棋上有着远超常人的自尊心。而在自己的竞争对手面前,他们也同样不愿意低下头颅。仿佛展示出太多自己对于对方的在乎,就像是投子认输了那般。

恋爱是一场战争。
在这个角斗场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敌手。

来到韩国后,进藤光有时候也会想。也许他们相爱的时间太早了。那时候他们两人都太年轻了,仅凭着一腔爱意热烈地在一起。他们都年少轻狂、还不懂得如何去爱、如何去珍惜,又不懂得解释自己的真心,彼此都是心高气傲的人,便总撞得头破血流。

也许如果他们是成熟后才意识到彼此的心意,或许结局不会是这般惨烈。


前天在看见塔矢亮和礼奈的新闻后,进藤光如遭雷劈。他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大雨浇了他满头。他如行尸走肉般恍惚地回到公寓里,拨通了伊角和和谷的电话。

他有很多事情想问。他想问塔矢是真的和礼奈在一起了吗?也想问塔矢是不是忘记他了?还想问塔矢最近的棋谱你们怎么没有发给我?

但千言万语凝在喉间,最终只化为颤抖的一句话。

“……塔矢,现在还好吗?”

相对无言许久后,进藤光无声地落泪。他很少哭,他一直认为男孩子哭泣是很丢脸的事情,为了在青梅面前逞强,哪怕摔伤了腿也会露出灿烂的笑容。也正是因为如此,塔矢亮最初在他面前落下的眼泪是那么滚烫而又炙热,几乎烫伤了进藤光的心口。也让他再也忘不了。

但在关于佐为和塔矢的事情上,他却又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总是轻而易举地决堤。


伊角那边静默了许久,才语气复杂地问:
“进藤。”

他声音遥遥自对岸传来,“其实你依然爱着塔矢亮吧?”


进藤光落荒而逃。他发现自己无法回答伊角的这个问题,只能匆匆挂断了电话。

——但现在,直面本心,进藤光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他爱着塔矢亮。他一直都爱着。
至始至终,他的爱都从未动摇和改变过。


进藤光豁然睁开眼。视线模糊而又摇晃着,他分不清这里是什么地方——大概是医院吧。也分不清面前的人是谁,应该是中村先生吧。

他拉住中村的袖口,眼泪不间断地流下。也许是生病中人会更加脆弱和多愁善感,进藤光就像寻求着大人认可的孩子那般,不住地呜咽起来。

“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泪流满面,抽泣着,无措地说着,“我不该和塔矢提分手……我不该这么任性的……佐为的消失就是因为我的任性,现在因为我的任性,我又要失去塔矢了……”

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世界,一切都在摇摇欲坠。进藤光一遍遍地重复着,感觉眼前的人也化为了迷离的剪影。
“怎么办……我已经失去了佐为……我又要失去塔矢了……”

眼前的人似乎怔住了,接着迟疑地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一个小心翼翼的吻落在进藤光的额间,温柔而又珍惜的。

“……你从没有失去过我。”

那人认真地许诺着,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进藤,我永远属于你。”

这个声音是……
进藤的身体僵在原地,他不敢置信地仰起头,努力揉着泛红的眼眶,他震惊到失声。

“塔矢,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是在做梦吗?”



晚上10:00,汉城。

塔矢亮从飞机上走下。刚抵达韩国,他就立刻心急如焚地赶往医院。路上遇到堵车,他拧着眉,手指敲打着大腿,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但是完全做不到。他满脑子都是进藤的事情,一想到对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闹到胃溃疡发烧,还闷不做声,如果不是被人发现还不愿意去医院。塔矢亮就觉得自己快疯掉了。

进藤光、进藤光……他咬牙切齿地在唇齿间咀嚼着这个名字,恨不得一口口咬掉对方的血肉、将其拆吃入腹。


手机上的消息仍在不间断地传来,最上面的一条来自于六小时前:

中村:【小亮,一直联络不上进藤。】

中村:【洪秀英说他今天给进藤打过电话,进藤那时候状态就不太对。我问了下,他说进藤昨晚没吃什么东西,灌了自己好几瓶酒。】

中村:【我去进藤的公寓看看。洪秀英说他跟我一起去。】

中村:【敲了半天的门,没有人开门。】

中村:【不行,我听到里面有动静,但是进藤就是不来开门。洪秀英说他去找公寓的管理员拿钥匙,我试试撞门。】


当看到这条短信时,塔矢亮终于忍无可忍,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中村和他说着情况,而进藤也打开了门。

隔着电话,他听见了进藤沙哑的声音。明明连音色都能让人感觉到虚弱,还偏偏逞强地说着自己没事。

塔矢亮简直要气疯了。他立刻订购了前往韩国的机票,推掉了接下来一周所有的活动,赶往机场。

抵达韩国后,他立刻赶往中村发来的医院地址。在医院他见到了中村,塔矢亮深深鞠躬表示感谢:“中村先生,实在是多谢您了……如果不是您发现了的话,进藤的病情不知道会糟糕到什么程度。”

“不用谢我,进藤也是我很欣赏的年轻棋手。”
中村摇摇头,严肃地看向他,“倒是小亮,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感谢我的呢?”

“这……”
塔矢亮一时哑然。因为他发现自己回答不上来中村先生的问题。是啊,他是什么身份呢?进藤的朋友、还是对手?这两个身份似乎都僭越了。而说是前男友就越发显得荒谬。

沉默许久后,塔矢亮笃定地吐出两个字。
“……家属。”

中村看着他,“但是你们已经分手了,不是吗?”

“很快就会复合的,”塔矢亮平静地笑了下,陈述着事实一般,“就算进藤不想,我也会让他和我复合的。”

在搭乘飞机来韩国的路上,塔矢亮就已经想清楚了。


他不会再放手了。
不会再给进藤一个人在外的机会。

既然进藤光照顾不好自己,那么就由他来。由他来负责进藤的身体、负责进藤的人生。

他会照顾好进藤。


中村和他对视许久,似乎是看出了他眼中的坚定。中村也移开了视线,笑起来:“……既然你这么决定了。”他指着病房,“小亮,进藤应该也没有忘记你。刚才昏迷中,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塔矢亮心口微动。他问:“进藤还叫了其他人的名字吗?”

中村摇了摇头,“没有,进藤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
只有他的名字吗。
没有佐为,也没有其他人吗。

塔矢亮走进病房时,第一眼就看见了床上躺着的青年。对方清瘦过了头,下巴尖尖的,向来俊秀的脸颊惨白如纸,唇也毫无血色。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的小王子,美好得不沾染丝毫阴霾。却显得虚弱而又苍白,易碎无比。

塔矢亮原本的满腔怒火,在见到对方时就溃不成军,取而代之的是几乎燎原的思念和疼惜。


进藤总是活泼开朗、生机勃勃的,像阳光般澄澈明亮,灿烂而又耀眼。一往无前,义无反顾。塔矢亮很少见到对方这般毫无生气的样子。

他叹息了声,走过去缱绻地握住进藤的手。他亲吻着对方的手背,感受着那薄薄皮肉下的青紫色血管,他能清晰感受到进藤心脏的跳动和血液的涌流。这样他才有进藤就在他身边的实感。


塔矢亮让洪秀英和中村都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在医院守着进藤。整个晚上,他只是一瞬不瞬注视着进藤的脸,专注而又全神贯注的。

也许还有渴望。半年未曾谋面,这半年间,塔矢亮只能依靠过去的回忆来维持理智。他执起进藤的手背,触及的皮肤几乎烧灼起来,让塔矢亮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进藤终于又回到他身边了。

明明承诺过再也不会离开他的……
塔矢亮看着病床上的人,从唇舌间辗转出了轻柔的气音。

“……骗子。”

但没关系。
他微笑起来:“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这是属于塔矢亮的承诺。


凌晨0:00,汉城。

进藤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终于确认眼前的人不是幻觉。塔矢亮按住进藤光的手,“别揉眼睛了,揉多影响视力。”

进藤光还是很恍惚,感觉自己像在做梦般。他瞪着眼前的人,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塔矢,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塔矢亮意简言赅:“是中村先生联系我的。”

进藤光怔了下,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你一直让中村先生盯着我吗?”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塔矢亮没有否认。

“都已经分手了,还让人盯着我吗……”进藤光嘟囔着,“所以说我才受不了你这性格啊。”

塔矢亮覆下身,亲昵地吻了吻进藤光的额头。他们在近距离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塔矢亮声音轻得像叹息。

“进藤,你太不让人放心了。”
“……如果不盯着你的话,我总是担心你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进藤光没有拒绝塔矢亮的吻,他半合上眼睑,“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因为你一直都是如此,”塔矢亮拽住进藤光的手下意识地加大了力气,进藤感觉手腕疼了起来,却没有吭声。而塔矢亮自顾自往下说着:“你一直都是这么任性而又飘忽不定。当初我追着你想要下棋,你却始终将我拒之门外。当我终于决定放弃你后,你又反过来追逐我,逼我不得不正视你。”

塔矢亮深吸了一口气。
“……当我开始正视你,因为想知道你的实力而焦躁不已的时候。你却又突然而然地放弃围棋,还说自己不想再下棋了。”

“我去叶濑中学找你,你却又在我面前逃跑了。我追不上你,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抓住你——把你捆在我身边吗?但是我知道你不会高兴的。”

“然后你又突然而然,重新出现在我面前,说不会再放弃围棋了。进藤光,你要我怎么想?”塔矢亮越说越咬牙切齿,“你总是这样反复无常、又这样任性潇洒,你做事好像从来都随心所欲,而我一直被你耍的团团转。”

“……你就像是一阵风,又或是一个我所解不开的谜。哪怕到了现在,你依然不愿意告诉我Sai的事情。”

塔矢亮沉静地看着进藤光,目光中带着无奈与妥协。
“你不想说,我就一直没有问。”

“但是我想知道,是我不值得你信任吗?还是说那是属于你独自一个人的世界,你不愿意与任何人分享?”


进藤光被塔矢亮的这番剖白所震撼了。
他唇张了张。塔矢亮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心思也藏得很深。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塔矢亮究竟在想什么。

这是塔矢亮第一次挖开自己的心口——向他袒露出鲜血淋漓的心脏。


“……不是的。”
进藤光摇了摇头,他说,“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我只是……”

他五指死死抓着病床上的床单,恍惚地说:“我在害怕你知道。”


塔矢亮不理解:“你在害怕什么?”

进藤光自嘲地笑了下:“或许我是怕失去你吧。塔矢,你知道吗,你一开始所追逐的人根本不是我。从始至终,你所追逐的人一直是佐为。”

“你想知道真相对吧?那我现在就把全部都告诉你。”

进藤光收敛好了心底的情绪。他努力以平静、客观的语气去叙述自己和佐为的那段过往。


他说起了他和佐为在阁楼上的初遇。
他说起了围棋会所内的第一次对局。
他说起了三将战时因为不甘而突然的换人。
……

明明是那么深刻的过去,讲出来却也只觉得轻飘飘的。进藤光一边诉说着,一边感觉有细微的沙粒从心口中漏出,他像是个沙漏般,在潮汐中起起伏伏。

尽管想保持冷静,但当说到佐为的消失时,进藤光还是克制不住地溢出了泪水:“佐为的消失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太任性了,我不想让他下棋,还想完全抹去他在你心底的影子……”

倚在自己恋人的怀中,进藤光彻底泣不成声,他语无伦次地说着。
“都是因为我,是我的错,所以上天才会惩罚我……让佐为消失。你对我的关注、对我的注视都是因为佐为,这些都是我从佐为那里抢来的。”

塔矢亮安静地看着怀里的人,眼神异常温柔。他伸出手指擦去恋人颊边的泪水,轻声说着。

“……并不是这样的。”

他微微笑着:“我至始至终,看着的人都只有你一个。只有‘进藤光’这一个人。我从来都不知道有佐为的存在,我所注视着的只有你。”

“而且我早就猜到了……”
塔矢亮舔去进藤光眼睫上的泪水,舌尖啄吻着对方的眼角,“我早就猜到最初那两局的对手不是你。”

“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答案而已。”

进藤光泪水还是止不住,透过迷蒙的视线望向塔矢亮,结结巴巴道:“塔矢,你、你不介意吗……我让你想追逐的佐为消失了……”

“佐为从来不是我想追逐的人,”塔矢亮摇了摇头,“对我而言,他只是类似于我父亲的长辈。我所追逐的,一直是进藤光、我心中那个进藤光的幻影。”

“而后来这个幻影中走出了真实的你。正如我所说的,你所下的棋,就是你的全部。我所注视着的进藤光,也是完完整整的你。”

塔矢亮笑起来,“如果说我对佐为要有什么感情的话,那就是我要感谢——他把你带进了我的世界之中。”他亲昵地与进藤光贴着脸,低语着,“感谢他让我遇见了你。”

“塔矢……”
进藤光错愕地看着他,脸上还残留着斑驳的泪痕。

“或者该说,我还有一点高兴。因为你刚才说想把我心中佐为的影子全部抹消吧,”塔矢亮赧然地说着,“……我曾经也这么想过。Sai对你而言太重要了,我很想抹除掉你生命中所有有关Sai的痕迹。”

“……我这种想法也很可怕吧?”

塔矢亮拥住自己的恋人,眼神温柔缱绻到不可思议。他蹭着进藤光的脸,喃喃着,“进藤,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也不会再放手了……”

“半年前我考虑到你的心情,所以我放你走了。但是你却把自己弄成这么一塌糊涂的样子,所以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塔矢亮的目光亮得摄人,那双祖母绿般的深幽眼底泛着光热,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进藤,哪怕是把你绑在我身边,我也绝不会放手了。”

进藤光定定看着塔矢亮许久,半晌才别扭地移过了头,哼哼着。
“……那,我们得先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塔矢亮重复。

“对,”进藤光比出三根拇指,“第一,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不能私自和对你有意的女性——”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有男性接触。”

塔矢亮心思电转,一瞬间想起了之前和礼奈的绯闻。他微笑着点点头,“嗯,这点没有问题。”

“第二——不准干涉我的交友圈!”
进藤光气冲冲说,“和谷伊角他们都是我的好友,我要出去和他们聚会是我的自由。”

塔矢亮无辜地眨了眨眼:“但是……你在外面玩到太晚我会担心啊。”

进藤光反驳:“十二点算晚吗?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啊。”

“驳回,”塔矢亮捧住进藤光的脸,不容置喙地说,“最多十点。除非有我陪同。”

进藤光嘀咕:“你每次去聚会都格格不入,跟教导主任似的,大家根本嗨不起来啦……”

塔矢亮决定今后再慢慢商榷这条条款,于是继续问:“那第三点呢?”

“第三点……”进藤光转了转眼珠子,理直气壮道,“我暂时还没想出来,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好,”塔矢亮从善如流,“等你什么时候想到了再说也行。”

他问:“还有其他需要我做的吗?”

进藤光努力思索着,最终好不容易又挤出一条,“那再加一条吧。以后床上我说停的时候你必须停下。”

塔矢亮忍不住笑起来,他碰了碰进藤光的额头。

“但是进藤,以前你说停的时候我真的停下来,你却总是更不高兴了。于是我就学会了无视你的话。”

“但是你每次也做得太过头了点……”
进藤光耳根泛红,嘴仍不服输地反驳道,“总之以后都得听我的。”

“好,都听你的——当然,如果你棋有下错了的地方,我会毫不客气地指出的。”

进藤光气急败坏了,“喂,最近总是下出恶手的人明明是你啊!”

“你昨天和朴九段那局难道就没有恶手吗?!那手飞用得太心急了!”
“可是我还是赢了!”
“那是因为朴九段没有注意到右上角那块失地,如果是我绝不会给你机会!”
“我当然是看人下碟的啦!如果是你我就不会这样下了!”
“……而且太难看了。”
“什么难看?”
“棋形太难看了。”
……

他们两人互不相让地吵了一番,彼此眼底都燃起了火焰。在许久后,他们忽而又相视一笑,进藤光笑着重新躺回床上,哈哈大笑起来。

“太好了……”
进藤光安心地说着,这是他这半年来头一次露出这么毫无阴霾的笑容,“塔矢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呢。”

“嗯。”
塔矢亮俯身压下,轻柔地落下雨点般的吻。他的手也自然地伸进了进藤光的病服之下,“进藤……”

进藤光抓住他的手,“等等,这里是医院,你要在公共场合做吗?”

“你身体还没好,”塔矢亮抚摸着恋人的身体,呼吸急促了几分,“我不会做到最后一步的。”

他伸手解开自己脖子上的领带,系住进藤光的双手。进藤光没有反抗,任由恋人掀起被子,盖在他们俩的身上。


窗外月色漫漫。
今夜还很长,东京汉城夜未眠。

轻微的喘息、布料摩挲声细碎地响起,掺杂着耳语厮磨的低语和水声。

一件件衣服被不耐烦地丢到地上。
被单此起彼伏着,如绵延的波浪,从被单下传来模糊不清的低吟。

“……塔矢,我们去冰岛吧。或者爱尔兰也行……”
“我还没准备好戒指……”
“不用戒指了,有你就可以了。你属于我对吧?”

“对。”
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扰到了月色,“我属于你,你也属于我。”

“对了,你和那个叫礼奈的女星到底是什么关系。”
“进藤,你是嫉妒了吗?”
“——我、我才没有!”
“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想其他人的事情吗。不要再想她了,你只需要看着我就行了。”

“塔、塔矢——”

“我会让你忘记所有事情的,你只用想着我就够了。”


进藤光恍惚地凝视着上方那双漂亮的祖母绿眼睛。那双美丽的、曾经淡漠的眼底,此刻只满满地倒映着他。

他确实再也想不到任何事情了。塔矢灼热的体温似乎也点燃了他,让他满脑子都只剩下对方的事情。


进藤想。
他愿意把自己的人生交给塔矢,他心甘情愿地让对方控制他、支配他。

因为他爱着塔矢。

他们互相爱着彼此,仅此而已。

(END)

关于光的性格,其实在我看来光的性格是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很敏感细腻的。这点我在原著中体会最深切的是在光成为院生后重返围棋社那段,小明对他说:你不要再来了。那一刻光低着脑袋,抬起头又笑得灿烂无比。能看出他其实很擅于调整自己的情绪,很多心思也隐藏得很深。包括后面佐为消失时也是,前期都忍着眼泪到处寻找,最后在看到棋谱时才情绪爆发落下泪来。

虽然很多时候他会显得比较心直口快、大大咧咧,但我觉得他还是比较敏感的。而在经历了佐为消失后,他在这方面会更加ptsd一点。

至于亮,我认为亮人格的一部分形成是离不开光的影响的。他对光那种堪称病态的执念,我觉得很多是光自己作出来的()原著中从亮视角来看,光是真的特别特别反复无常,好像想一出是一出。这也是我这篇里着重描写他控制欲和占有欲的原因,这两种感觉的来源是他对于安全感的缺失——光无法给他安全感。

这章很多cp解读也是我流的啦,还有很多yellow废料,不过我给写爽了。从昨天写到现在,写了十几个小时将近三万字,成品我还是挺满意的,也希望各位能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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