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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菲】在此我爱你

作者 : 元六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假面骑士W 左翔太郎 , 菲利普

标签 翔菲

状态 已完结

248 9 2024-9-3 09:47
CP翔菲,左右固定不拆不逆
·时间线在TV完结一年后,翔菲未交往前提
·因为剧情需要所以魔改延伸了一丁点原作设定,查案的大部分流程也瞎编的,我爽了就行,请勿较真,特别OOC接受不了请及时退出屏蔽我谢谢
·部分剧情参考了美剧《Rizzoli & Isles》
·是个从相棒以上恋人未满发展至修成正果的故事
·字数3w+



(上)



怪事是从菲利普回来那天起发生的。

如今菲利普除了窝在车库里检索之外,还会花更多时间坐在事务所里随便哪把椅子上翻阅无字书,低下头时他分明感到从某个方向望过来的目光,那目光带着恰到好处的克制与谨慎徘徊在自己身上,令菲利普有些困惑,但并不讨厌。

菲利普“啪”地合上书,走向吧台桌为自己倒了杯咖啡,漫不经心地一掀眼皮,只见左翔太郎坐在办公桌前,正聚精会神地读着一本封皮卷边的侦探小说,微风从窗外吹进来,掠起微翘的棕色发梢,在春日明媚的光与影之间轻轻摇曳。

那难以捕捉的目光持续了将近一年,且只会在二人独处时出现,菲利普百分百确定这来自他的搭档,他大可走到左翔太郎跟前开门见山地问你总是看我做什么,自诩硬汉的半吊子侦探一旦被戳破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心思便慌了神,欣赏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话虽如此,可是——菲利普一言不发地盯着左翔太郎,对方沉迷于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他的打量。

——就算直截了当地问出口,翔太郎也不会给我满意的答复。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菲利普倏地睁大双眼,惊讶不已,每当他查到什么或者拿定某个主意,总会第一时间找到相关人士当面说清楚,此刻明明有着十足的把握,却下意识地得出了否定的结论。

没来由地,菲利普确信自己不能用一贯的思路看待这个问题。

一想到自己问完搭档你老看着我做什么,过往就如潮水般涌向眼前:面对白板上未擦去的关键词黯然神伤的左翔太郎,无数次习惯性地向委托人提及“我家搭档”,无数个找到线索的第一时间想给自己打电话的左翔太郎,重逢后被他躲开热情过头的拥抱后手扶帽子掩饰什么似的大喊出声的左翔太郎……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自心底发酵膨胀,胸口仿佛堵了一团沁了甜水的厚棉花,憋得他说不出话,甜水随心脏规律的鼓动一点一点挤出来,顷刻间蔓延至每一寸神经,令他感到些许窒息的疼痛的同时不可思议的安心。

异样的感觉困扰着地球之子,他心神不宁地抿了口咖啡,接着被过量的甜味腻得一哆嗦。
翔太郎究竟放了多少糖啊?

与此同时,左翔太郎像是终于察觉到了什么,抬眼正好看到一脸痛苦面具的搭档:“怎么了菲利普,不舒服吗?”

菲利普迅速整理好表情,若无其事地放下马克杯,“翔太郎泡的咖啡还是那么甜,”他浅浅地勾起唇角,“一如既往维持着半吊子的作风呢。”

左翔太郎微微一瞪眼:“不可能啊,自打上回你们说我泡的咖啡太甜之后我可是有好好跟照井讨教如何泡出好喝的咖啡的,以及不要用跟‘半’沾边的词形容我。”

“真的很甜,不信你过来尝尝。”

左翔太郎放下书站起来,在他即将走到吧台桌跟前时,菲利普忽然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随即转身朝车库走去,顺手拿走圆桌上的无字书,“为什么笨蛋泡的咖啡总是那么甜,有科学依据吗?”他旁若无人般喃喃自语着,留给左翔太郎一个我行我素的背影,“嗯,很感兴趣。”

“说谁笨蛋呢你!?喂菲利普——”

抬手关上门,左翔太郎不满的嚷嚷声被隔绝在外,菲利普背靠着门,深深呼吸着。

左翔太郎朝自己走来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回忆再度漫过脑海,心跳不可控地加快了,菲利普感到前所未有的苦恼,重塑身体后好像总会时不时感知到自身清晰地生出令他既高兴又纠结的情绪,他曾对此进行过检索,认为自己现在的心情可以用交织在一起的“痛苦”与“喜悦”来形容。

但痛苦与喜悦似乎有些夸大了,理应有更恰当的词语对此进行定义。

菲利普平复了心绪,迈开步子走向白板。




这支小插曲过去几天后,在一个阴云密布的早晨,菲利普心血来潮,从书架上取出一本《ABC谋杀案》,坐在红沙发上翻开书时,他察觉到那熟悉的目光又悄悄望了过来。

它像一株蓬勃生长又固执己见的爬山虎,似乎只要注视着他就能获得养料,从菲利普扫过肩膀的漆黑发尾开始,缓缓移至他身上的黑白条纹衫与卡其色无袖帽衫,在他线条分明的指节上稍作停留,接着落至他随重力下垂的微卷的刘海。今天是周末,鸣海亚树子和照井龙去游乐场约会,事务所里只有他们两个,广播里正播放着一则今早在XX大学外沿街的长椅上忽然出现一只打扮得复古华丽的等身人偶引起路过市民注意的新闻,播音员悦耳的嗓音和着飞镖断断续续掷入镖靶的动静,菲利普默默地坐着,拿不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里乘载着何种心情,但他知道试图捕捉是没有用的,自己抬眼的瞬间,那目光便如同两条被惊扰的小鱼,瞬间潜入湖水深处消失无踪,他只会收获一位坚持不懈但总是投不中靶心的搭档。

直接找左翔太郎问清楚的念头再次浮上心间,然而那团棉花似乎仍塞在胸口,发涩的酸胀感令他刚立下的决心再度摇摇欲坠。

这一点也不像自己,菲利普维持住表面上的镇静,心里渐渐焦躁起来,到底怎么办才好,他不安地想,思绪很乱,以至于事务所的门被“嘎吱”推开时并未第一时间留意来者何人。

“欢迎来到鸣海侦探事务所,”听到推门声的左翔太郎边收拾飞镖边招呼道,“任何疑难都会为您用最硬汉的方式——”声音戛然而止。

菲利普终于从纷乱的心绪里回过神,看清来客的瞬间神色一凛,蓦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位蓬头垢面的年轻女孩,洁白的连衣裙沾满刺目的鲜血,露在空气里的双臂布满尘土与血痕,她右手握着一把枪,颤巍巍地指向几步开外举起双手,面沉似水的左翔太郎。

接收到主人意志的獠牙在角落里蓄势待发,准备拦下随时发难的女孩。

“没关系的菲利普,”左翔太郎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惨白的脸庞,冲菲利普低声说,“交给我就好。”

然后他朝女孩往下一压双手,“请你冷静,”左翔太郎尽量保持声音平稳,尝试让她安定下来,“没事的姑娘,你现在在鸣海侦探事务所,没有人能从我这里伤害到你,你别害怕,没事的。”

女孩仍处于应激状态,但似乎没那么紧绷了,左翔太郎留意着她的神态,小心翼翼地朝前迈出半步,对方持枪的手打着哆嗦,尚未表现出进一步的攻击趋势。

“我叫左翔太郎,是这里的侦探,”左翔太郎沉声道,保持双手举到耳侧的姿势再次往前迈出半步,“我明白你现在很害怕很痛苦,可是你在这种状态下选择来我这里而不是向警察寻求帮助,说明你或许曾通过某种途径了解过我,所以潜意识里认为我是值得你信任的。”

女孩涣散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脸上的惊恐与戒备逐渐平息下去,紧接着悲伤从她充血的眼睛里奔涌而出,她张了张起皮的嘴,没有发出声音。

左翔太郎又朝前迈出一步,胸膛抵上枪口,菲利普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相信我,你在这里很安全,”左翔太郎放轻放缓了声音,女孩贴在扳机的指腹猛地一抖,“我会保护好你的,把枪交给我吧。”

女孩好像听进去了,枪口向下垂了几厘米,左翔太郎小心翼翼地放下胳膊,一只手虚托住她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掰开她紧绷的手指,动作温柔而坚定,那把沾满血的枪终于落在他的掌心里。

两位侦探同时松了口气,左翔太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女孩,“你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安慰道,“你有我们暂时还不知道的苦衷,等你放松下来再告诉我们,我们会尽全力——”

“不是的,”女孩细弱的声音低如小虫,与此同时泪水夺眶而出,她颠三倒四地说下去,“我没有苦衷,我有罪,我不无辜……”

“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啊……”

女孩膝盖一软,跪坐下去,脸埋进枯瘦的掌心里,在左翔太郎和菲利普震惊的注视下悲痛欲绝地哭嚎起来。




左翔太郎坐在女孩面前,轻声问:“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女孩捧着一杯温水坐在红沙发里,目光呆滞地望向某处,几秒后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实在想不起来的话先别想了,”鸣海亚树子倾身搂过女孩的肩膀,“你太累了,我带你去休息一会儿。”

左翔太郎注视着女孩单薄的背影,内心五味杂陈。

“真是稀奇,”一旁的菲利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冷静的口吻带上查探的意味,“她似乎被卷入了一桩命案,但她完全记不起前因后果,甚至忘记了和自己有关的一切。”

“大概是亲眼目睹了恐怖到难以承受画面,所以精神上本能地想逃避,结果阴差阳错间在巨大的刺激下遗忘了一切,”左翔太郎抿了抿唇,“按理说这件事交给警察处理是最优解,现在看来只能靠我们想办法了。”

浑身是血手里拿枪的女孩在前往侦探社的路上引起了不少骚动,没多久他们听到外面传来刺耳的警笛声,附近的警察在路人的指引下赶来事务所,谁知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女孩在看到警察的瞬间猛烈抽搐起来,发出不似人样的的惨叫声,痉挛着朝后缩去,场面一度极其混乱,等左翔太郎费尽心思让女孩恢复平静,跟警察商量要不暂时先让她待在事务所,以防万一这段时间先安排人员在事务所附近轮流监视,等情况有所好转再让警署接手此事时已经到了下午。

“这事应该很快就会解决吧,”菲利普说,“那条换下来的裙子上粘有指纹的话或许能确定死者的身份,进而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

左翔太郎直起身:“话是这么说,但我总觉得这件事比表面上看起来要不寻常得多。”

“她面对警察的反应过于激烈,”菲利普一语道破左翔太郎没有明说的猜想,“普通人遇到危险会本能地求助于警察,她看到警察出现在事务所里时的应激表现太异常了,或许‘警察’会是此次事件的突破口。”

约莫过了半小时,鸣海亚树子走到他们面前,手里拿着装连衣裙的物证袋以及盛有血液与皮屑的试管,“那孩子已经睡下了,”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们两个小点声,不要吵醒她噢,我和龙君去把物证送到警署。”

“麻烦你了亚树子,”左翔太郎说,“抱歉打扰你们约会了。”

当时正在餐厅吃饭的照井龙接到同事的电话,鸣海亚树子听他讲完事件的来龙去脉后当即让照井龙载着自己回住处拿干净的衣物,“没关系啦,委托人最要紧,”鸣海亚树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况且由我来采集物证她也不至于太应激,帮她换衣服擦身体也更方便。”

为了避免警察的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照井龙一直在楼下等着,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逐渐远去,左翔太郎走向车库大门,取下一顶黑帽子戴在头上,“我去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他朝菲利普扬了扬下巴,转身走出事务所。

“今日下午,在XX街公交车站的长凳上出现了一只等身人偶,和今日上午出现在XX大学门外的人偶极为相似,引起不少市民的关注……”

出门时正赶上晚高峰,记者现场报道的声音从几米外聚集在公交车站附近的人群里传出,被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与抱怨声搅得不甚清晰。

滞塞的车流略显前进的趋势,左翔太郎跟着前面的车一点点位移,几分钟后挪到人群旁边,借着攒动的人头时不时露出的间隙,他看清了等身人偶的样子:身着绣满繁重蕾丝与绸缎蝴蝶结的墨绿色古典长裙,呈内八字摆放的双脚穿着尖头交叉绑带黑皮鞋,头朝下倾斜,咖色卷发如柔美的花朵环绕着双目紧闭,妆容精致的脸庞。左翔太郎觑了片刻,不禁感慨如果这位手艺精湛的人偶师表现欲别那么旺盛就好了,一声不吭地把如此逼真的作品放在公共场所谁看了不被吓一跳。

突然响起的来电铃声打断了左翔太郎的思绪,他应声接起,电话那端传来照井龙严肃的声音:“左,检测出裙子上有两种指纹,分别属于不破时江和结城千里。我的同事调取监控画面,进行人脸识别后确认结城千里就是那个女孩的名字,我把她们的个人信息发给你。”

点开收件箱的瞬间左翔太郎不由得一怔。

照片里的结城千里除了更干净整洁以外,与自己在事务所见到的并无二致,不破时江留着潇洒的狼尾发型,眉目端正英气,左翔太郎微微皱眉,模糊的熟悉感扑面而来,我应该见过她,他想。

上午不经意间听了一耳朵的新闻鬼使神差地在耳边重播起来,他举起手机让屏幕和不远处人偶的脸保持齐平高度,左翔太郎的视线在二者之间往返了几次,脸色逐渐凝重:不破时江和人偶,单独拿出来看并不觉得她们有相似之处,可放在一起比较,她们身上某种不显眼的共性似乎被诡异地凸显出来,一时间竟叫人分不清照片里的女孩究竟是不是人偶,面前栩栩如生的人偶到底是不是活人。

左翔太郎将两份身份信息转发给菲利普,随即将摩托车停到路边,冲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奋力挤到人偶面前,顾不上一旁记者与摄影师的叫喊与质问,掏出蝙蝠相机对着人偶拍了几张不同角度的特写。

一声高分贝的尖叫在人群里炸开,恐慌的情绪迅速卷席了所有人,左翔太郎被不知道谁的胳膊推得一趔趄,堪堪扶住险些飞出去的帽子,刹那间一道厉风袭向后颈,他动作麻利地闪身一躲,再抬眼便跟掺杂体对上了视线。

有着华丽外观掺杂体发出一声悲戚的嘶吼,长臂一展捞起人偶,紧接着猛力蹬地蹿出几米高,越过人群跳进人行道另一边的绿化带,整个过程不出五秒,眼看就要没了踪影,左翔太郎在乱成一锅粥的人群里费力前行,艰难地取出驱动器。“菲利普!”

坐在车库里看手机消息的菲利普瞥了一眼环住腰间的驱动器,起身按下疾风记忆体的按钮。

“变身。”

绿化带属于街边一座森林公园,几名外来游客被突然从灌木丛里跑出来的怪物吓了一跳,又惊魂未定地瞪着紧随其后的双色蒙面怪人呼啸而过,眨眼间消失在石板路尽头。

“翔太郎,”菲利普忽然说,“这回我找好位置才变身的。”

“啊?”集中在杂体身上的注意力被搭档莫名其妙的话分散了一些,左翔太郎感到奇怪,“你想说什么?”

“我变身前计算出了合适的角度,”菲利普悠哉悠哉的嗓音携着笑意,“意识脱离身体后我正好能倒进沙发里。”

或许是园咲若菜在成为数据人之前是人类的缘故,在姐姐的帮助下重塑身体的菲利普变得比之前容易受伤,当他不分场合地配合左翔太郎变身后,再睁眼时总会发现身上新增了几道淤青与刮痕,左翔太郎一愣,这才想起之前给对方上药的时候提过一嘴,让他尽量以更安全的方式变身。

话说……这点小事有必要特意告诉我吗?

一阵并不陌生的悸动隐隐有抬头的趋势,左翔太郎恍惚了一瞬,不等他琢磨出什么,菲利普轻描淡写地换了话题:“翔太郎,速度太慢了,掺杂体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哦。”

“噢噢……哈!?你不早说!”左翔太郎抱怨道,取出另外两只记忆体切换至月神金属形态,有幻想属性加持的金属铁杆犹如一条灵敏的长蛇,瞬间缠住掺杂体的脚腕,掺杂体被从天而降的障碍狠狠一绊,宽大的躯体“咚”地砸向地面,臂弯里的人偶飞了出去,落到草坪上滚了几圈后停住不动了。

赶上来的W迅速换回疾风王牌形态,趁掺杂体分神的间隙骤然抬腿,横扫而来的冲击力将对方踹出好几米远,失去人偶的掺杂体似乎被激怒了,它动作极快地爬起,拳脚裹挟着戾气袭来,凌乱而狂躁的进攻甚是难缠,但好在二人一体的假面骑士默契极佳且经验丰富,几个回合下来倒也没落下风,掺杂体发出气急败坏的尖啸声,自掌心间频频射出五彩缤纷的光线,W利落地避开一连串攻击,再抬头却诧异地看到凡是被光线击中的灌木,路灯,垃圾桶等,统统变成了色彩艳丽的下午茶餐具,草莓松饼,香薰蜡烛和绣满繁复暗纹的天鹅绒沙发。

“这家伙的能力究竟是什么啊,”左翔太郎吐槽道,“给小女孩造过家家的房子吗?”

W只觉眼角忽然一亮,骤然扑倒在地躲过了咄咄逼人的光波,可还是迟了半步,右手与光波亲密接触了一瞬,左翔太郎察觉到右手传来的异样,伸到眼前一看,发出大惊失色的爆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手!我的手!变成姜饼人了!!”

“冷静一点——算了,完全没听进去,”搭档自顾自的叫喊盖过了菲利普的声音,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然后提高音量,“翔太郎,用炽热金属。”

姜饼人形态的右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记忆体扒拉到地上,镇定下来的W左半边伸出左手捡起炽热记忆体,再换上金属记忆体,手起挥落间燃起熊熊火焰,将裹住右手的姜饼人迅速融化掉了。

“这才是我的手嘛。”左翔太郎松了口气。

“这个形态应该可以压制他,趁现在了结他吧。”

W抢在掺杂体带着人偶脱身之前冲上去,高热的金属铁杆精准地劈上掺杂体的腰腹,同时腾出另一只手抓住掺杂体搂着人偶的胳膊用力一掰,掺杂体发出凄厉的痛呼,臂弯里的人偶顺势滑落在地。将金属铁杆在掌心里旋转几圈,借助产生的动能正要抡起砸下的刹那,掺杂体没有受伤的手中瞬间爆出巨大的光球,它猛力蹬地退出好几米远,几乎同一时刻将愈发膨胀的光球掷向W,走向急转直下得太突然,来不及反应的W被罩在光球中心,高速旋转的光令视野大受限制,W挥动铁杆试图打破桎梏,却被“咣当”一下狠狠弹开。

“光里面有特别坚固的东西,”左翔太郎瞪着五彩斑斓的光球内壁,“不打破它就没法出去。”

“它旋转的速度是不是变慢了,”W右半边的复眼闪了闪,“好像是……马?”

像是急于印证菲利普的猜测似的,飞速旋转的光斑逐渐放慢速度,汇聚成八匹骏马的模样停了下来,每匹马身上都配备了复古的鞍鞯与华丽的流苏,W不错眼珠地盯着面前的高头大马,心中隐隐升起不妙的预感。

八匹马突然调头转向光球中心,同时高高扬起前蹄,以追风逐电之势朝二人一体的假面骑士撞去。

一团蘑菇云平地炸起直冲天空,烈火朝灌木从吐着跃跃欲试的长舌,热浪势不可挡地涌向周围,变成茶杯与沙发的路灯和垃圾桶宛如蜡油一般融化,黏腻地淌了一地。




银黄相间的假面骑士贴着树干落至草坪,金属铁杆拴在树枝上的另一端迅速收回,左翔太郎取出记忆体,背靠树干缓缓滑坐下来,“好险啊,”他如释负重地叹了口气,“差点跟着娃娃屋一起消失了。”

“今天的调查到此为止吧,”菲利普语气淡淡的,“早点回来。”

左翔太郎敏锐地捕捉到搭档声音里细微的拘束:“你怎么了?”

“那个女孩……结城千里应该快醒了。”

左翔太郎愣了愣,然后“噗呲”一下笑出声。

“你笑什么啊。”菲利普闷闷的声音听上去好不情愿。

“既然千里小姐快醒了,就由你来告诉她吧,”左翔太郎憋笑道,“别逼问得太紧,不然会吓到她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左翔太郎似乎听到菲利普啧了一声:“你还有其他事要去办吗?”

“没关系的菲利普,顺其自然地问她就好,我相信你能照顾好委托人,”左翔太郎从地上站起来,“趁我们被困住时掺杂体和人偶都不见了,我去找找他有没有落下什么。”说罢摘下驱动器。

意识相通的交流就此中断,菲利普从沙发上坐起来,曲起双臂撑住大腿,苦恼地托住腮。

虽说自己对情绪的接收与感知与在研究所时相比好了很多,也逐渐拥有了丰富的感情,但是与暂时失去记忆且情绪不稳定相当容易失控的委托人独处——太难为他了吧。

而且翔太郎明知他不擅长这个却依然那么说……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么狡猾的一面。

菲利普眉头微皱,赌气似的鼓起腮帮子撇撇嘴,最后还是推开车库的门,慢吞吞地走向事务所里间。

结城千里已经醒了,鸣海亚树子从自己的衣柜里找出一条宽松的居家长裙,罩在结城千里瘦削的身体上显得有些空旷,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向菲利普,清澈的眼睛透出迷茫与戒备。

“别紧张,你在这里很安全,”地球之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易近人,“我叫菲利普,是左翔太郎的搭档。”

女孩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绷紧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翔太郎查到了你的名字:结城千里,”菲利普观察着对方神态与动作的细微变化,“还记得吗?”

“结城……千里……”女孩微微睁大双眼,几秒后缓缓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从现在开始记住就好,”见女孩反应不大,菲利普继续说下去,“你是外地人,目前在风都的XX大学新闻传播学专业读四年级。”

结城千里无动于衷地听着,这些信息似乎对帮助她恢复记忆没太大作用,于是菲利普换了个话题,“不破时江,”他上身前倾,和结城千里的目光轻轻交汇在一起,“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不破时江四个字仿佛某个隐秘的开关,脱口而出的瞬间结城千里倏地瞪大了双眼,恐惧的情绪攀上她的脸庞,泪水颤抖着夺眶而出,她蓦地攥紧裙子的一角,含混不清地说:“时江……”

菲利普一愣:“你说什么?”

女孩惊惶的神色掺入了更多的悲伤,秀气的五官神经质地抽搐着。

“时江……是我杀了时江……”

女孩清瘦的脊梁骨弯下去,她将脸埋进屈起的膝盖,像个吓坏了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菲利普望着伤心欲绝的女孩,面露难色,他开始思考如果左翔太郎在的话会怎么做,菲利普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从旁边抽过几张卫生纸,他走到床边挨着结城千里坐下,抬起手缓缓搭上女孩伏下去的肩膀,菲利普不再说话,打算等结城千里缓过劲来再把纸巾递给她。

此时左翔太郎走进一家宠物用品店,“圣诞——快乐!”背着礼物袋的小圣诞热情地迎上来,“下午好啊小翔,有段时间没见了。”

一阵寒暄过后,左翔太郎将一卷钞票夹在两指之间,有模有样地举到小圣诞眼前,“帮我找个人,打听一下劣迹斑斑或者有暴力倾向的警察。”

小圣诞眉头一扬:“这活交给情报屋去做不是更快吗?”

“我刚从情报屋那儿过来,这事查起来阻碍重重,人多力量大嘛。”

“这样啊,可以哦,”小圣诞从左翔太郎手里接过钱,反手将礼物袋拽到面前,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礼盒,“看在小翔经常照顾我生意的份上,这个最漂亮的礼物就送给你啦。”

与“娃娃屋”的战斗仍记忆犹新,左翔太郎盯着少女心满满的粉红色印花包装纸,不由得抽了抽眼角,又不便拒绝小圣诞的好意,只得道谢收下。
“嗷呜——”

嗲嗲的叫声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忽然走出一只几个月大的纯黑缅因,“杏仁~乖~”小圣诞的声音顷刻间荡漾起来,蹲下身揉了揉幼猫毛茸茸的脑袋,“一位老顾客这周去外地旅游,托我这段时间照顾他家的缅因,是不是超可爱?”

“缅因……”

不破时江这个名字与她那透出微妙熟悉感的照片在脑海里旋转了几圈,最后在名为缅因猫的连结下停住,找到属于彼此的位置。

他想起来了。




左翔太郎在园咲若菜将身体借给菲利普之前那段时间认识了不破时江。

一个雨过天晴的上午,左翔太郎瘫坐在办公椅上,两眼空空地盯着天花板,鸣海亚树子从烹饪杂志后面探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悄悄打量着左翔太郎。自打菲利普离去开后半吊子颓废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四天,事务所的生意也跟着惨淡,身为所长她大可直言叫他赶紧接点委托,然而鸣海亚树子盯着左翔太郎憔悴落寞的模样看了片刻,终究没忍心说出口。

来个委托人吧,拜托了,鸣海亚树子在心里祈祷,随便来个找猫找狗的委托让翔太郎君出去转换一下心情也好。

“叮咚——”

久违的门铃声让鸣海亚树子蹭一下站起来,刚把门打开到勉强够一人通过的宽度,一个高挑的身影便迫不及待地挤进来,来访的年轻女性留着狼尾头,五官深邃立体,身着版型利落的无袖上衣与工装裤,修长的双臂覆满线条优美的薄肌,“这儿的侦探在吗?”来者迅速扫视了一圈周围,然后跟矮了自己半头的鸣海亚树子对上视线,被她炽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你是……侦探?”

“不不不,我是这里的所长,”鸣海亚树子连忙摆了摆手说,“有什么事你可以先告诉我。”

左翔太郎慢吞吞地站起来,勉强收拾好沉重的心情,走到事务所外间时正好听来者直言道,“我叫不破时江,此次前来是想委托你们在今天下午五点之前帮我找到走失的缅因猫,”她将猫咪的资料递到鸣海亚树子手中,抬起另一只手比了个数字3的手势,“如果能提前完成委托,我付你们三倍的委托费。”

后半句话终于让左翔太郎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等等,三倍太多了,按照正常价格——”

“没问题!这个委托我们接了!”鸣海亚树子高声打断左翔太郎的话,露出殷切的笑脸,“时江小姐,请你先在沙发这儿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然后我们再来讨论一下委托的事。”

转身的同时鸣海亚树子一把揪过左翔太郎的耳朵,疼得他一路龇牙咧嘴,走到里间的吧台桌前她才松手,“你抽什么风啊,”左翔太郎捂着耳朵瞪她,难以置信地低吼道,“三倍,她敢说你也真敢接啊!?”

绿拖鞋“砰”一下落在半吊子侦探的鼻子上,“还不都是你一直消极怠工的错!再这样下去咱们连饭都要吃不起了,”鸣海亚树子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压着嗓子叫道,“而且三倍委托费是时江小姐主动提的,不接白不接嘛。”

“委托人是位英姿飒爽的大美女哦,你绝不会对美女的委托敷衍了事吧,”鸣海亚树子移开视线,声音变得酸涩,“人家知道你因为菲利普君的事很难过,我和龙君看到你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才好,只是在一旁干着急,”她别过脸,不让左翔太郎看清自己的表情,“接下这个委托吧翔太郎君,你都好几天没出门了,就当调整心情,而且菲利普君不是将风都托付给你了吗,他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日渐消沉下去吧。”

左翔太郎神色微动,他望向鸣海亚树子被长发遮住的侧脸,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发出一声轻叹。

半吊子侦探找宠物的经验相当丰富,找到走丢的缅因猫时还不到下午四点,委托人很高兴,提议说现在时间尚早,如果翔太郎先生接下来没有安排的话请允许自己为他买杯咖啡表示感谢。

“太谢谢你了,帮大忙了,”不破时江用一条胳膊托着几个月大的缅因猫,朝左翔太郎露出感激的笑,“不然我的美好人生还没开始就提前结束了。”

“为委托人排忧解难是我应该做的,”左翔太郎朝她微微一颔首,颇感兴趣地看向窝在不破时江怀里的幼猫,“很可爱哦。”

“是吧,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挑中他,小时候很可爱,成年后就是威风凛凛的大帅哥了,”不破时江的表情变得柔和,唇角轻轻勾起,“今晚我要带他去向我喜欢的人表白,希望她能成为我的女朋友。”

左翔太郎随声附和:“女朋友啊……”

下一秒他猛地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用不确定的语气重复道:“女朋友?”

“是的,女生,你没听错,”不破时江笑吟吟地眯起眼,“我在XXX健身中心当教练,一年前被同事拉去参加联谊,那天来了许多大学生,我在那时认识了她。”

“我俩当时在饭桌上聊得很投缘,联谊结束后交换了联系方式,平时经常聊天,彼此都有空的时候一起出门玩过几回,”日光闪烁在不破时江噙满喜悦的眼中,“说实话刚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她的时候蛮害怕的,在此之前我们从未聊过彼此的理想型和性取向,我害怕提出来,也不敢告诉我俩都认识的朋友请她们帮忙搭线。

“我曾以为只要不去在意,这份心情早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平息下去,但每当我想逃避,试图以‘朋友’为借口粉饰它时,眼前便浮现出她为小猫小狗蹲下身时从肩头滑落的长发,她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为什么自己将一本书或一部电影看好几遍,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我任何微小的负面情绪并安慰我,她用亮晶晶的眼神望着我,说认识我让她感到好幸福……某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与她有关的点点滴滴早在不经意间具象化,我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她身上,留意她的头发,眼睛,声音,情难自抑地因为无数个美好的瞬间反复爱上具体的她,当我意识到她对我来说是何等的不可或缺,我是多么想进一步解她的时候,我终于下定决心,打算向她表明心意。”

“她很喜欢猫,曾经随口提过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以后想养只缅因,今天是她的生日,这是我送她的礼物,”不破时江挠了挠幼猫的下巴,释然地笑了笑,“先把心意说出口,管他成不成呢,最坏不过少个朋友,我多养一只猫,从此各过各的罢了,对自己的真心视而不见更叫我无法忍受,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想试着去争取——啊,抱歉,没忍住说了好多跟委托无关的话。”

“不要紧,”左翔太郎诚挚地祝福道,“希望你得到一个圆满的结果。”

不破时江把喝空了的纸杯扔进身旁的垃圾桶:“有没有人说过你不但相当擅长找宠物,还是一位贴心的倾听者。”

猝不及防的话题转移令左翔太郎愣了愣,他无奈地笑道,“擅长找猫是因为熟能生巧,倾听者嘛……倒是经常被认识的人喊半吊子啊笨蛋啊之类的,”他望向天边美丽的云彩,声音低沉了几分,“不过有段时间没听到别人这么说了。”

“不知怎的,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不破时江伸出手指挠了挠幼猫的下巴,“虽然你努力表现得不扫兴,可总感觉你心事重重,是有什么烦恼吗?”

左翔太郎的呼吸微不可查地顿了一瞬,“也算不上烦恼,就是——”刚喝完咖啡的喉咙干得发紧,他顿了顿,“一个我很熟的人……出国留学去了。”

“是相当重要的人吧。”

左翔太郎点点头,后知后觉间忽然从对方意味深长的语气里琢磨出一点奇怪的感觉,他转过身去,不破时江一脸八卦的模样映入眼中。

“不是你想的那种‘重要’,”他慌忙解释道,“他是我的搭档。”

不破时江“哦”了一声,哦出别有深意的长音,左翔太郎一扬眉:“这个百转千回的‘哦’是怎么回事……时江小姐,你有好好听我讲话吗?”

“听了,两只耳朵都听了,”她咯咯笑起来,在左翔太郎意味难明的注视下挥了挥手,“之后会把钱转到账户上去,我差不多该去找她了,后会有期。”




拐过楼梯口,事务所大门出现在视野中,左翔太郎沿着楼梯慢慢上行,神色复杂。

想不起来这事还没什么,现在他全部记起来了……深埋于心的悸动第无数次卷土重来,在他的胸膛里乱撞,左翔太郎苦恼地抓了把头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时他尚未对菲利普产生别样的感情,谁曾想不破时江一语成谶,无心抛出的回旋镖竟以这种方式扎到了自己身上。

左翔太郎站在门前,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抬手推开事务所的门。

听到开门声的菲利普倏地站起来,“翔太郎,”他急匆匆地走到左翔太郎面前,像看到救星似的松了口气,“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了?”

“结城千里一听到不破时江的名字就开始哭,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她和不破时江的过往,”菲利普不甚明显地一顿,“她们是一对恋人,在一起两年了。”

左翔太郎的心沉了下去。

虽然不是没朝这个方向猜测过,可是……左翔太郎回想起不破时江向他倾诉时,那种温柔如水的感情令她整个人熠熠生辉的模样。

让她倍感幸福的人,最终却成为亲手夺去她生命的凶手吗?

“翔太郎……你在听吗?”

左翔太郎收敛起心中的惋惜,朝菲利普眨眨眼:“她有想起别的事吗?”

“她勉强想起来自己和不破时江昨天去XX商业街从下午一直玩到晚上,之后的记忆就全乱套了,”菲利普眉头微皱,指尖抵上下颌,“一想到自己满身是血手里拿枪的样子就恐慌到浑身发抖,说话也颠三倒四起来,一会儿说警察杀了时江小姐,一会儿又说是自己动的手,我劝了她好久才安静下来,一刻钟前刚睡下。”

菲利普说完,转身走到圆桌前坐下,上半身伏在桌面上,疲惫地摊开双臂,“太累了,比陷入知识暴走列车模式还累,”他嘟囔着,“以后安抚委托人的工作还是交给你吧。”

左翔太郎见菲利普霜打茄子似的趴在桌子上,从头发丝到脚尖无不叫嚣着抗议,忍不住勾了勾唇,“辛苦你了菲利普,”他走过去,抬手拍了拍搭档黑发柔软的脑袋,“我买了炸鸡盖饭,休息一会儿起来吃吧。”

“……有鸡腿吗?”

“有的,”左翔太郎轻轻笑起来,“我那份的鸡腿也归你了。”




晚饭过后左翔太郎将桌子收拾干净,又和结城千里聊了几句,这才走进车库,“菲利普,查查这个,”他从裤袋里掏出一片绣有蕾丝边的墨绿色布料,递到菲利普手里,“应该是战斗时从人偶的裙子上刮掉的。”

一刻钟后,菲利普睁开眼睛:“这块布料生产于上世纪70年代,那个时代的衣服能完整地存在于现代,这两种情况的可能性较大:要么承载着某种情怀经由家族代代流传,要么在古着店里展出售卖。”

“正常来讲很少有人会将传家宝之类的物品大摇大摆地展示在光天化日之下,更别说跟杀人扯上关系,暂时排除前者,”菲利普走到白板前拧开马克笔,三下两下画出一幅简单的地图,“风都一共有十一家古着店,九家位于老城区,其中六家出售以这种布料制作而成的衣服,”他将六家古着店的位置粗略标了出来,又转身走向白板旁的桌子,打开笔记本电脑,“翔太郎,你看看这个。”

左翔太郎走到菲利普身边,跟他一起看屏幕上的监控截图,“这是照井发来的,他说今天和同事试着从录像里找到千里小姐遇险的地方,但是只有事务所以东一公里以内的几个摄像头拍到过浑身是血的她。”

“没关系,足够确定大体的搜查范围了,”左翔太郎在菲利普诧异的注视下调出风都的城市地图,放大后再位移,“老城区在XX商业街以西,事务所以东,”鼠标光标绕着老城区与商业街转了几圈,“千里小姐和时江小姐的行踪在这片区域断掉了。”

菲利普一手扶在电脑上,“原来如此,案件总算有点进展了,”他笑眯眯地看向左翔太郎,“笨蛋偶尔也天才一回嘛。”

左翔太郎被搭档玩味的调侃怼得一噎,“我才不是笨蛋,”他辩解道,“只是和你相比我依靠直觉寻找突破口的时候居多而已。”

“直觉……吗。”菲利普轻声重复着这个词。

左翔太郎觑着他眼中逐渐积起难以辨明的情绪,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有问题吗?”

“没什么。”菲利普垂下眼,黑发将他的左侧脸遮住一半,看不出情绪。

左翔太郎感觉到自己那惴惴不安的侥幸心理如有实质般化作一根绷紧的弦,令他四肢僵硬,只得站在原地听菲利普自言自语般说下去。

“翔太郎的直觉很多时候确实蛮靠谱的,对破案帮助很大,”菲利普搭在电脑上的手放下来,落在桌面上,“还能精准地预判别人什么时候会发现自己,于是总能提前规避,叫人抓不住你的把柄,不光是侦查能力,想必反侦查能力也十分优秀吧。”

完蛋了,左翔太郎绝望又无助地听到脑子里那根越绷越紧的弦突然“嘣”的一声轻轻断掉了。

菲利普转向他,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左翔太郎被其中晦涩的感情穿透神经,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眼巴巴地瞪着菲利普,看着他稚气未褪的脸一点点凑近,在距离鼻尖五厘米的地方堪堪停住。

“翔太郎,自从我重塑身体回来以后你总是在我们独处时看我,”菲利普的语气缓和了些,隐隐露出一点笑意,说出口的话却无异于晴天霹雳在左翔太郎耳边炸开,“不打算跟我聊聊吗?”


(下)


明明正值初春,左翔太郎竟无端觉得车库有些冷,菲利普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令他心头如岩浆般沸腾的血凉了一点。

菲利普见他不说话,又往前凑近了些,指尖无意蹭过左翔太郎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背,他这才如梦方醒,面不改色地往后退开半步,直视着菲利普的眼睛,稍稍放轻了声音:“你想跟我聊什么?”

菲利普因搭档退避的举动脸色微变,但仍保持着平稳的语调:“事到如今还打算继续绕弯子吗?”

左翔太郎没接话,一时间万千心绪涌上心头,令他无从开口。

左翔太郎从未对任何人诉说过自己的私心,他对眼前人心怀不可言说的珍视,只敢在二人独处时放任自己的目光与感情黏着于菲利普的一举一动,宛如轻盈却固执异常的蛛网。搭档间日积月累的默契让他深知就算自己的小动作从未被菲利普逮个正着,但对方肯定早已对此有所察觉,这份心意迟早要迎来敞开天窗说亮话的时刻。左翔太郎顾虑重重,不知道如何向菲利普解释自己对他的感情早已不止于搭档,不知道菲利普对情感的接收与辨别到了何种程度,说出口的话会不会让菲利普困扰,会不会就此和自己保持距离,他们之间不复从前那般亲近默契……

半吊子的风格毫无悬念地延伸到了感情方面啊,左翔太郎自嘲般思忖着,虽说不止一次听过“爱要大声说出来”或者“无论结果好坏,让TA知道自己的心意便不再遗憾”之类的话,可他不敢赌,突如其来的失而复得令他喜出望外之余,灵魂的每一寸间隙也被患得患失填满了,他不敢赌,因为太在乎,所以望而却步于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这些避而不谈的心思在左翔太郎日复一日的心理建设下愈发牢固,直到菲利普跟他当面对质的前一秒他都心存侥幸地认为只要按下不表,他对菲利普的感情或许会逐渐淡去,或许他会认识新的人,会恋爱,会结婚,会有孩子,也可能会一直单身到老。

飘忽不定了将近一年的上述种种在菲利普三言两语里灰飞烟灭,左翔太郎轻轻阖眸,生无可恋地想着以后不要再试图对比自己聪明一百倍的人有所隐瞒。

不知过了多久,左翔太郎缓缓睁开眼,对上菲利普的视线,“我——”刚开口声音便顿住,刚刚沉寂下去的千头万绪不请自来,话到嘴边不自觉地改了口,“抱歉菲利普,我对你有点过保护了。”

菲利普微微瞪大了双眼。

“你也看到我那一年是怎么过的,”左翔太郎双手叉腰,表情平静,“那段时间里我越发意识到对我来说你是何等重要的存在,所以即便深知逝者不可复生,我还是经常有种你一直在我身边的错觉。当你再度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第一反应是自己已经死了,灵魂飘到了天国,不然我为什么会看到你的样子,听到你的声音呢。”

见菲利普没有接话的意思,左翔太郎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所以在确认你真的回来了之后,欣喜之余还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菲利普真的回来了吗’,‘万一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因为某场意外再度离开可怎么办’,类似的想法总是时不时跳到我面前,令我深感不安,于是忍不住频繁地关注你,忍不住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反复叮嘱,”他抿了抿有点起皮的嘴唇,“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了,以后我会注意——”

“刚离开研究所那阵子,翔太郎一遍遍地嘱咐我千万不要独自出门,不然会被‘博物馆’的人追杀,”菲利普忽然出声打断他,“如今‘博物馆’不复存在,时不时冒出的残存的盖亚记忆体大多没有很强的破坏力,虽然我是室内派侦探但并不代表我没有基本的自保能力,这些翔太郎都心知肚明。”

“综上所述,我不接受你所谓过保护的说法,”菲利普直勾勾地盯着左翔太郎,一字一句道,“而且就算你保护欲过剩,难道会过剩到注视着我的时候连头发,衣服,指尖都不放过的地步吗?”

左翔太郎喉结微动,避开菲利普的注视,这明显的一躲激得菲利普心中莫名火起,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脱口而出道:“我检索过:人不会无缘无故长时间注视着他人,如果这么做了,很可能是因为他或她对所注视的人抱有某种执念。”

“比如嫉妒,或者仇恨,很显然这两种情况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菲利普不打算给左翔太郎辩解的机会,毫无停顿地说下去,“还有一种源于生理本能的喜欢,不抗拒且发自内心地想要与被关注对象变得更亲密。这种生理性喜欢要么基于对方在外表上符合自己的审美与喜好,要么基于对方某些内在特征贴合自己的认知与欲望,这两种情况都会驱使被激起这种本能的人愿意靠近对方,想要与对方进行肢体接触。因为不想错过对方的每一分每一秒,所以一有机会便将注意力不留余力地放在对方身上,同时思索着如何让二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稳固持更持久。”

“你喜欢我,”菲利普笃定地说,“你喜欢我,翔太郎,”好像觉得不足以震慑左翔太郎似的,菲利普把那四个要命的字重复了一遍,“你担心我为此感到困扰,所以竭力抑制住想要和我有进一步肢体接触的欲望,连口头交流与眼神上的分寸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翔太郎自己也很清楚,我早就察觉到你对我不同寻常的关注了,”菲利普收敛起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度,语气沉静下来,“如果我不提,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告诉我。”

啊啊,这下真的全搞砸了。

左翔太郎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说不上来此刻究竟是心底深处的感情无所遁形后精神上的舒坦与放松多一点,还是菲利普把自己的台词抢得一点不剩导致他张口结舌所带来的无可奈何多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左翔太郎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告诉你的原因我在之前说过了,”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过保护的借口确实很逊,但我的顾虑都是发自真心的。”

“说实话我很害怕,”左翔太郎低下头,眼中的情绪被纤长的睫毛遮住,“害怕解释不清我对你的心意,怕你因为我对你产生别样的感情而困扰,怕你就此和我保持距离——”

左翔太郎稍作停顿,声音压得很轻很低,“但我最害怕的,是你可能会出于搭档间的信任错误地回应我,误以为自己和我怀有相同的心意。”

如果要成为情侣,不光要考虑自己是否信任并一定程度上了解对方,还要尊重对方的心意。

左翔太郎渴望的不单单是发自生理的喜欢,还有从心理上对彼此的负责与认可。

他不能冒着哪怕万分之一的风险以任何轻浮的方式对待菲利普。

沉默横亘在空气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在左翔太郎快要被自己的心跳震到失去知觉时,菲利普终于说话了。

“翔太郎,”地球之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分不清‘对搭档的信任’与‘对搭档抱有想和他交往的喜欢’这两种感情呢?”

左翔太郎怔了怔,片刻后反应过来菲利普说了什么,他猛的抬头望向对方。

“在我察觉到你的注视后,我曾无数次想,也有过无数次机会可以当面找你问清楚,但是我没有这么做,”菲利普盯着左翔太郎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一字一句道,“我隐约察觉到你在担心我,每当心里浮起这个想法,记忆中那一年里有关你的画面便历历在目。”

“我不想再看到那么难过的你,”他感到喉咙没来由地酸涩,“一想到你会难过我就——纠结到难以自持,胸口也堵得要命。”

菲利普一顿,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生硬,“我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一个人是否开心——并非说我以前完全不在乎你,若菜姐姐,小亚树,照井以及其他人的感受——但是翔太郎,这种因你而生的感情确实是独一无二的。”

“我曾对‘喜欢一个人的表现’进行过检索,结果显示喜欢一个人在生理上会表现出紧张,期待,激动等情绪,通常伴有心跳加速,掌心出汗等反应,这些特征往往被笼统地归结为‘心动’。

“可是我对翔太郎并没有所谓心动的感觉,相比之下,因为检索前所未闻的知识而激动不已,战斗过程中精神高度集中,甚至是喝一口翔太郎泡得甜腻过头的咖啡所带来的刺激感都比大多数人口中所谓的‘心动’要强烈得多。”

“……最后那个例子就没必要举了吧,叫我好有挫败感的。”

左翔太郎好不容易插了句嘴,没什么底气的吐槽令菲利普莞尔,气氛似乎缓和了一点点,“与‘心动’相反,只要我待在翔太郎身边,便感到无法言说的安心。”

菲利普望向左翔太郎微微瞪大的双眼,淡淡地笑了。

他回想起刚离开研究所那阵子,因为鸣海庄吉的死对自己心存芥蒂,每回都带着复杂神色跟自己说话的左翔太郎,那时尚未明白感情为何物,坐拥整个地球的知识的他常以冷酷无情的方式说出跟左翔太郎不对付的话,半吊子侦探很少朝菲利普大吼,气极不过冷声撂下一句狠话便摔门而去,更多的时候往往以叹气结尾,像是在怪自己。

刚开始经营事务所时常常早出晚归面露焦虑的左翔太郎,因为种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惊一乍的左翔太郎,爱在菲利普和鸣海亚树子面前摆大哥架子却频频吃瘪的左翔太郎,对他承诺无论多么痛苦都会救下若菜姐姐的左翔太郎,时不时面对自己留下字句的书页出神的左翔太郎……这样一个平凡而耀眼,不完美但分外温暖的普通人,一直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关心他,当菲利普不知不觉间受其影响,逐渐拥有了左翔太郎的温柔与坚强时,他也想陪在他身边,轻拍他的背,告诉他特别累的话尽管依靠我就好。

“能让我感到这般安心,翔太郎,除你之外别无他人,”菲利普看向左翔太郎,眼角含笑,“不同于单纯将你视作搭档或家人的感情,这是我因你而生的,绝无仅有的‘喜欢’。”

左翔太郎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像是被菲利普的话吓住了,菲利普忍俊不禁,上前一步缩短了二人之间的距离,握住他的右手,左翔太郎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瞥见自己与菲利普牵在一起的手时猛地一哆嗦,被对方发力按住才不至于临阵脱逃。

“虽然我的‘心动’和主流观念的‘心动’大相径庭,但生理性喜欢我还是符合的,”菲利普笑眯眯地将交握的手举到左翔太郎面前,邀功似的挥了挥,“我顺便把喜欢的人之间会做的事情都检索过了,其中一项叫十指交扣,我在确定自己心意的过程中,试着将我和翔太郎一一代入,发现只要对方是翔太郎的话每一种行为我都不讨厌,甚至想和你变得更亲密,”菲利普手腕一翻,五指挤进左翔太郎的指缝,左翔太郎目不转睛地盯着亲昵交叠的十指,嘴角抖得厉害,好像自己正握着一块烫手山芋,完全不敢看菲利普的表情。

菲利普凑到左翔太郎耳边,“与恶魔同行的勇气,以及接受恶魔的爱的勇气,”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近乎哄诱的温柔,“你有吗?”

左翔太郎闭了闭眼,沉默片刻后轻轻回道:“菲利普,我现在……状态不大好。”他伸出另一只手虚握住菲利普的手腕,将那只与他十指交扣的手慢慢抽出来。

“让我冷静冷静,最迟后天,”他脸色微红,不太好意思地看了菲利普一眼,“我会认真回复你的。”

左翔太郎勉强平复了一下呼吸,逃似的离开了。

菲利普默默地盯着左翔太郎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车库大门后,这才摊开余留着对方体温的左手。

    “那好吧,”他颔首轻笑,“我拭目以待。”




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左翔太郎将Hardboileder停在桥边,摘下头盔的瞬间凉爽的晚风扑面而来,拂过他发烫的脸。

抱着放松的目的骑车兜了会儿风,谁知激动的心情非但没有平息下去反而变本加厉了。

明亮的路灯将周围照得清晰可见,不时有三五结伴的学生路过,欢声笑语在空气里轻快地飘来飘去,为没有圆月与星辰的夜晚增添了别样的明亮与热切,可惜左翔太郎无心享受这普通而美好的夜晚,无数个念头正在脑袋里争先恐后地急转弯。

自己的心意被全方位分析得头头是道,菲利普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绝对是在撩我吧,笑得好明显,这跟直说“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有什么区别……杀死我的方法有很多种他偏偏选了我最受不住的……没有比被看穿心思后落荒而逃更狼狈的了,以后绝对会被菲利普时不时提溜出来调侃的……按理说这种桥段应该发生在更正式更有纪念意义的地方吧,比方说“起始之夜”那天所处的孤岛——才怪啊!!怎么可以到废墟里表白……那就选在风都塔好了,换上那套平时很少穿的白西装——会不会正式过头了,肯定会被菲利普一眼看出端倪……

可惜事已至此想什么都没用了,徒劳的思想斗争过后左翔太郎双手抱头,悲哀地意识到现在自己的脑袋里只有无数根缠在一起的毛线头。

种种心绪混作一团发酵膨胀,几经风起云涌终于在此刻登顶,左翔太郎猛地一甩双臂,心烦意乱地大喊出声。

平地乍起一声吼吓得路人一哆嗦,左翔太郎来回踱了几步,胡乱抓着头发,全然没注意到周围人异样的打量,现在轮到他变霜打茄子了。

忽然响起的新消息提示音分散了一点左翔太郎的注意力,他无精打采地掏出手机,刚点亮屏幕便紧接着收到另外两封新邮件。

左翔太郎将三份信息依次点开,快速浏览着,半分钟后他眼神一沉,缓缓地皱起眉。




“昨日分别出现在XX大学外与XX街公交车站的两只等身人偶引起了广大市民的关注,令人惊讶的是,其中一只曾被有关部门移走的人偶今天早上再次出现在XX大学外。有市民曾拍摄到摆放在XX街公交车站的人偶被不明生物抢走的画面,而这只人偶也再次回到原来的地方,该话题再度引发热议……”

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某早间新闻的网页,主持人尽职尽责地播报着人偶事件的最新进展,桌子旁边的白板上贴着四张照片。

左翔太郎抹了一把脸,“菲利普,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个人的照片放在一起有种异样的感觉。”

“跟那两个人偶的照片放到一起对比,奇怪的感觉更突出了。”菲利普眉头微皱,目光在不破时江与另一名年轻女性——高山梨乃的照片之间徘徊。

不破时江和公交车站的人偶放在一起比较呈现出怪异的统一,另一位女性和大学门口的人偶经过对比亦表现出相似的状况。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不破时江与高山梨乃乍一看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放在一起比较,五官间某种微妙的共同特征便无端凸显出来,一眼看去竟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我最开始的想法大概是错误的,”左翔太郎神情严肃地盯着白板上的照片,“起初听到人偶的新闻时,我第一反应是这或许是某个行为异于常人,表现欲过旺的人偶师的手笔,可一旦将人偶与这两位女性关联在一起,进而考虑到千里小姐的事,我才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

高山梨乃,23岁,在位于XX商业街的某家大型超市上班,前天下班后她并未回到出租屋,由于她经常在周五夜不归宿通宵作乐,所以前天晚上没见到她时室友并未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晚上高山梨乃依旧不知所踪,多次联系无果后室友决定报警,照井龙得知此事,将高山梨乃的照片与大学门口的人偶进行对比,认为失踪的高山梨乃或许跟结城千里的案子有着某种联系,于是将她的个人信息与物证检测结果一并发给了左翔太郎。

左翔太郎话锋一转:“部分连环杀手作案时常伴有一些特殊的仪式感,这种仪式感可追溯至凶手的心理状态,童年经历和社会影响等因素,凶手将人偶重复摆放在大学与公园前绝非偶然,在我看来,他或她大概是希望某人看到这些人偶,并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将其找出。”

左翔太郎低头翻起手上的资料,“虽然关于连环杀手的猜测尚未得到证实,但有一点值得欣慰:没有测出硝烟反应,那支枪没有近期打出子弹的痕迹,溅在裙子上的血属于时江小姐,但千里小姐指缝里的皮屑中没有时江小姐的DNA,”他抽出检测报告递给菲利普,“起码能证明她俩没有起冲突。”

菲利普迅速浏览了一遍,一分钟后将报告还给左翔太郎,“情报屋和小圣诞有什么发现吗?”

左翔太郎从厚厚的资料里抽出另外几张纸。

照片里的中年男子名叫并木治夫,五十岁,满脸横肉,眼露凶光,属于普通人在街上偶遇都得悄没声绕道走的类型,因暴力执法与酗酒被开除过,有两回被记录在案但语焉不详的家庭纠纷。

左翔太郎低声提醒:“往下看。”

菲利普看向家庭关系那栏表格,并木治夫的妻子名叫并木桂,经营着一家以童话为主题的咖啡厅,夫妻俩有两个孩子,姐姐叫并木勇希,弟弟叫并木怜司。

菲利普往后翻到并木一家的照片,登时变了脸色,他飞快地看了左翔太郎一眼。

车库里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下午六点多,高层写字楼前的广场上坐着一个身着保安制服,正在啃饭团的中年男人,锋利的五官隐约透着阴翳,散发出令旁人退避三舍的浓厚暮气。

左翔太郎将摩托车停在树荫下,朝保安模样的男人走去。

“抱歉打扰了,”男人闻声抬头,盯着站在面前的左翔太郎,“我是一名侦探,受人委托正在调查一些事,没别的意思,就跟您聊几句,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男人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收起吃了几口的晚饭站起身,直立的瞬间那高大健壮的体格展露无余,令左翔太郎本能地往后退开半步。

“你想问什么。”男人低声说。

左翔太郎稍稍扬起头,对上男人阴沉而警惕的目光:“并木治夫先生,前天下午到昨天下午之间,你都做了什么?”

“值班,下班去便利店买晚饭,回家休息,上班,”并木治夫半眯起眼,语气相当不悦,“虽然不清楚一个三流侦探为什么要调查我,但这种事情随便贿赂一下警署的人拿到监控录像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左翔太郎没理会他话里轻视的意味:“你似乎很讨厌警署啊,因为酗酒和多次暴力执法被人报上去进而遭到革职吗?”

“不知道是哪个多管闲事的贱人,”并木治夫咬牙切齿道,“打人怎么了,不规矩的人打了才老实,况且又没死,打的也不是他,老子怎么执法关他屁事。”

左翔太郎语气不变:“那你的妻子和孩子跟你暴力执法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受挫且无力改变现状就能随便把怒气发泄到亲人身上吗?”

“谁叫她们整天叽叽歪歪给我添堵!”并木治夫突然毫无征兆地情绪爆发,朝左翔太郎咆哮道,“那臭婆娘正事不干,就知道窝在所谓从她奶奶那辈传下来的咖啡厅跟一帮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玩洋娃娃过家家!那俩小崽子也跟吃了迷魂药似的对她听之任之,哪个男的不觉得这种老婆和孩子丢自己面子,这种不狠下心去打就不知道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本分!”

此时下班的白领们正陆续走出写字楼,粗声粗气的嘶吼引得不少人远远观望。

“你给老子滚!滚远点!”并木治夫攥住左翔太郎的肩膀发力将他往外推,另一只手探向腰侧却摸了个空,于是改成单手握拳恶狠狠地威胁道,“三流侦探少对别人的家务事指手画脚,觉着我有罪的话有种亮出证据把我送到监狱里去啊!下回再敢到我面前晃悠看我打不残你,反正老子一回生二回熟了。”

与此同时事务所里,菲利普合上无字书,郁闷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把姜饼人,香薰蜡烛,高速旋转的光斑,旋转木马——在菲利普见识过掺杂体的必杀技后他还因为检索旋转木马陷入知识暴走列车模式,好在被鸣海亚树子一盆水泼清醒了——等词语连删带减排列组合检索了许多回,依旧查不出有关记忆体的信息。

还缺少更具针对性的关键词……究竟是什么……

“菲利普君,”鸣海亚树子抱着笔记本电脑从车库里跑出来,“昨天下午你们是在XX街南边的森林公园里跟掺杂体战斗吗?”

菲利普点点头。

“你看这个,”鸣海亚树子调出一条转发过万的短视频,“我不确定是不是和你们有关。”

森林公园依人工湖而建,有人拍下来这样的画面:从拍摄角度不难看出拍摄者位于人工湖的另一岸,起初视频画面毫无异样,大约过了五秒,对岸突然平地炸起一团蘑菇云,浓烈的火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持续了将近二十秒。

菲利普不敢置信地盯着屏幕,眉头紧锁。

拍摄者所使用的软件自带时间显示,因此可以确定视频拍下了昨天下午W和掺杂体战斗的结尾……只是没想到高速旋转的光斑竟无法从外面被人看见,被光球笼罩的W也一并消失不见……

鸣海亚树子忽然好奇地问:“菲利普君,这是什么呀,看上去好可爱哦。”

菲利普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了然地笑了笑,“昨天翔太郎查情报时小圣诞送的,”他从圆桌的另一端拿过粉红色的礼盒递给鸣海亚树子,“据说是很漂亮的礼物,翔太郎出门前让我问问你感不感兴趣,拆开看看吧,喜欢的话就归你了。”

拆开礼盒的瞬间鸣海亚树子惊喜地欢呼出声。

“好漂亮啊,”她取出盒子里的水晶球摆件,换了好几个角度看了又看,“里面的旋转木马做得好精致,呜哇——飘落的金色亮片配上旋转木马,好像梦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梦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沉思片刻后菲利普倏地睁大了双眼。

“小亚树,你果然是天才。”他兴高采烈地站起来,说罢立刻进入地球图书馆。

“第一个关键词:旋转木马,第二个关键词:娃娃屋。”

成千上万个书架高速变换路径的欻欻声不绝于耳,“第三个关键词——”菲利普的唇角挽起志在必得的弧度,“梦境。”

一本彩色封皮的书停在菲利普面前。

左翔太郎半倚着停在路边的摩托车,呷了口新买的冰美式,这时菲利普的电话打了过来。

“翔太郎,记忆体名叫嘉年华(Carnival),使用者发射出的光波能将所及之物变成任何充满幻想色彩的东西,但只有作用于没有生命体征的事物才能达到最佳效果,如果光波像昨天攻击W的右手那样只接触到生命体的一部分,只需待在温度略高于人体的环境便能轻易化解它;遭到光波攻击的死物会从内而外彻底改变,一旦进入超高温环境,不出五秒便会像蜡油一样融化掉。

“那个化成八匹马的招数是他的必杀技,光球落下时被攻击对象连同光球都会隐形至八匹马完成进攻的那一刻。旋转木马看似梦幻华美温顺无害,实则在被夹击的瞬间才惊觉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虚构的美好梦境——小亚树的话给了我启发。”

左翔太郎默不作声地听菲利普念贯口似的讲完,这才没什么精神地应了一声。

“怎么了?你听上去心情不大好。”

左翔太郎打了个哈欠:“没什么,把名单上所有人都走访了个遍,但依旧没得到有用的线索罢了。”还在最后碰了个大钉子,被狠狠威胁了一通呢,他在心里补充完后半句话。

袖子被轻轻拽了两下,菲利普扭头,结城千里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伸出两根手指攥紧他的衣角,怯生生的目光里满是恳求。

“是……翔太郎先生吗?”她轻声问,“我有事想和他说。”

菲利普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随后点点头,“翔太郎,千里小姐有话要跟你说。”

“喂……”女孩略显沙哑的嗓音通过手机传来,“翔太郎先生?”

“是我,”左翔太郎放轻了声音,“千里小姐,是想起来其他事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端的结城千里缓缓抽了口气,“我想起来……关于那天攻击我和时江的警察,他很年轻,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不……年纪也可能比我还小。”

左翔太郎一挑眉头,“你确定吗?”

“我确定。”

半分钟后,左翔太郎表情茫然地挂断电话,握着纸杯的手指逐渐收紧。
他按照情报屋和小圣诞搜集到的信息将名单里的人走访了个遍,可是那份名单里的人最年轻的也有三十五岁,没有与结城千里的描述相符合的警察。




“菲利普,发现什么了吗?”

“暂时没发现形迹可疑的人,”菲利普单手托住下巴,“翔太郎,不到十分钟你已经问我三回了,是不是有点担心过头了。”

“肯定会担心吧,万一对方是个情绪不稳定且手段极其残忍的家伙,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好痛!”

耳边响起鸣海亚树子的抱怨,“真是的,就算跟菲利普君交流也要好好看路啊,都快撞到电线杆子上了,本来就够半吊子了再撞就真成彻头彻尾的笨蛋了。”

“那也不用拿拖鞋打我啊,拽一下把我拉开不就好了。”左翔太郎不服气地嚷道。

“想得倒挺美,除了龙君以外人家不会挽任何男人的胳膊哦!”

依靠驱动器相通的听觉将左翔太郎与鸣海亚树子的拌嘴一字不落地送至菲利普耳畔,他喝完最后一口冰镇饮料,笑眯眯地弯起眼。

昨天下午一无所获的左翔太郎回到事务所,殊不知更出乎意料的消息正等着他。

“不行!我不同意!”

“凶手出于某种原因,似乎正在搜寻长相与并木勇希或者并木桂相似的年轻女性,之后究竟是将其做成人偶还是比着她们的样子另做人偶,这点尚未确定,”菲利普不顾左翔太郎的抗议,继续说下去,“高山梨乃和不破时江都是在XX商业街与老城区附近失去行踪,综上所述,由我扮成与并木勇希长相相似的年轻女性去那里引出凶手是最高效的方法。”

“你说得有一定道理,可是——”左翔太郎抿了抿嘴,“这太危险了。”

“昨晚我已经解释过我无需你过保护的理由了,”菲利普选择性无视了左翔太郎欲言又止的模样,有理有据地分析道,“虽然我本身长得与这对母女一点不像,但我检索过许多化妆教程,发现如果让小亚树帮忙按照特定的步骤给我化妆,我的脸看上去能和并木勇希有80%的相似度;如果让翔太郎办这事,先不说你能不能放下硬汉包袱心平气和地穿裙子了,除非你整容,否则长相跟并木母女毫无相近之处,凶手自然不会注意你;小亚树就更不可能了,首先照井肯定不同意,其次我也不会让小亚树做这么危险的事,翔太郎肯定也这么想吧。”

“……”

左翔太郎憋了半天也没说出更有建设性的意见或是反驳搭档的话,于是菲利普一拍双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手机忽然响了,蝙蝠相机拍下的画面传了过来,打开手机的瞬间菲利普目光一凝。

“翔太郎,我们要找的人好像出现了,目前在东北方向离我不到十米的距离内徘徊。”

菲利普将照片发给左翔太郎,左翔太郎盯着屏幕上身着警服,年轻瘦削的人,不由得蹙眉。

见过,但不熟,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看到过画面中的青年。

“我和亚树子现在到XX古着店了,你朝我们这边走吧,别惊动他。”

这回菲利普没纠正左翔太郎的“瞎操心”,轻笑道:“是是,我知道了。”

老城区与商业街随处可见五花八门的餐厅商店小吃摊以及打卡圣地,近几年在相关部门的带领下又进行过一番修正,如今已成为风都年轻人最爱来的地方之一,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打扮时髦,放声欢笑的人,所以当一位留着齐肩卷发,头戴暗红格纹贝雷帽,身着红色斗篷与格子半裙的年轻女孩从某家咖啡厅的露天座位上起身离开时并未引起周围人的注目。

几秒过后,一个枯瘦如柴的青年从某栋灰褐色的老楼后走出来,默不作声地跟上那抹俏丽的背影,菲利普恍若未觉,一会儿在陈列高级西点的橱窗前驻足欣赏,一会儿走进随便哪家生活用品店到处逛,偶尔通过藏在宽大斗篷下的驱动器跟左翔太郎闲聊几句所见所闻。

“我在等红绿灯,大约再过一分钟我就经过你俩目前所在的古着店了。”左翔太郎听到菲利普说。

“……没在这附近见过二十岁上下的警察啊,不过爱扮成警察的男生倒是有一个。”

古着店工作人员的这番话立刻引起左翔太郎和鸣海亚树子的注意,鸣海亚树子眼神一亮:“能麻烦你详细说一下这位爱扮成警察的男生吗?”

“就是怜司君啊,并木夫人的儿子并木怜司,以前他偶尔也陪妈妈和姐姐来我这儿为咖啡店选购衣服,在这周周三之前我曾有一个月没见过她们了,我还以为她们终于离开那男的去别的地方开启新生活了,给那种畜生当老婆当孩子简直倒了八辈子霉,又打人又酗酒,唉,”工作人员沉浸在回忆里,怜悯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怜司君忽然又回来了,还穿着一看就是从他那酒鬼老爹的衣橱里扒翻出来的警服——他爸比他高大很多,那警服明显不合身——怜司君变得更瘦了,脸色也煞白,昨天遇到他我主动跟他打招呼,谁知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跟个行尸走肉似的径直路过我走了……”

左翔太郎猛地转身朝外面走去。

谁知刚跨出古着店就差点跟另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转了个满怀,他忙不迭道歉:“不好意思——”

声音在看清对方的警服后戛然终止,面前的男孩约莫十六七岁,清瘦的脸颊紧贴着颧骨,皮包骨头的身体塞在过分肥大的警服里显得格外局促,他没正眼瞧左翔太郎,只是迅速点点头就当接受了他的道歉,侧身错开半步打算继续前进。

左翔太郎的目光落至男孩不自然弯曲的左胳膊上。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和掺杂体战斗那天为了抢夺人偶所以掰断了对方的左胳膊……

左翔太郎脸色一沉,抬手按住男孩的肩膀:“你等一下——”

谁知男孩突然发力甩开他,撒腿就跑。

“并木怜司,你给我站住!”

左翔太郎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菲利普藏在一条小巷子里等了约莫一刻钟,直至再也听不到嘈杂的人声,这才松了口气,摊开双手接住暗中跟了自己一路的蝙蝠相机和獠牙。

他朝周围扫视了一圈,没发现异样,于是迅速朝主路走去,打算先到那家古着店跟鸣海亚树子汇合,然后再等左翔太郎变身。

一切本该如此。

耳畔突然传来奇怪的动静,菲利普猛地回头,但还是慢了半拍,电警棍重重地砸上脊梁骨,强力的电流顷刻间麻痹了全身,菲利普痉挛似的抽搐起来,然后着直挺挺地向下倒去。

头晕得厉害,被电警棍砸中的地方灼伤般的疼,全身乏力得要命,过速的心跳将不甚清晰的意识搅得更为模糊。

意识朦胧间隐约感觉到掺杂体粗鲁地将自己的身体从地上捞起,剧烈打颤的指尖险些握不住疾风记忆体,借着斗篷与掺杂体吼声的掩护,菲利普竭尽全力,终于将记忆体填入驱动器中。




并木怜司对这一带极为熟悉,左翔太郎追了一阵,却还是在某条人头攒动的步行街把人跟丢了。

没等他多喘几口气,余光便瞥见突然出现在驱动器中的疾风记忆体。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左翔太郎迅速冷静下来,转身朝停放摩托车的地方奔去,在拐进一条无人的小道后掏出王牌记忆体。

“变身。”

骑上车挂挡时W右半边的复眼闪了闪灯:“翔太郎,我把你给我的发信器贴在掺杂体身上了。”

左翔太郎听到菲利普微喘的气息:“你没受伤吧?”

“被电了一下而已,别紧张,”菲利普听起来仍有些疲惫,“还好里面穿了防弹衣,不然我们现在可能就无法变身了。”

“也不知道是谁当时嫌我瞎操心,穿的时候那么不情愿来着。”

菲利普几乎能想象得出左翔太郎说这话时皱眉抱怨的模样,他忍俊不禁道:“多谢了,搭档。”

左翔太郎轻轻一勾唇,拧下油门冲了出去。

在发信器的定位下W很快追上了掺杂体,并木怜司在人群与楼房之间灵活地冲刺飞跃,遍地都是的市民大大阻碍了Hardboileder前进,W不得已降低速度在人流中谨慎穿行,眼看掺杂体即将逃离视线范围内,W立即掏出锹甲虫手机召唤RevolGarry。

不一会儿,前方路口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分成两拨迅速退至街道两侧,RevolGarry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引擎声横空亮相,一个闪电般丝滑的漂移后稳稳地停在他们面前,W将Hardboileder开入庞大的车身内,约莫半分钟后驾驶着HardTurbuler飞向万里无云的天空。

小型战斗机疾速穿行于栉比鳞次的建筑间,和掺杂体的距离愈发缩短,掺杂体发出一声气极的嘶吼,腾出另一条胳膊朝身后穷追不舍的W疯狂地发射光波,W操控着HardTurbuler在空中惊险地闪避,翻滚,同时切换至月神扳机形态朝掺杂体连开数枪,金色能量弹急速变换着轨道,尽可能避开菲利普悉数打中掺杂体的要害,负伤的掺杂体逐渐变得力不从心,好几次险些撞上周围的建筑,W趁机将蜘蛛震动表组装在扳机麦林枪上,金色的网自枪口迅速张开,将掺杂体和菲利普的身体一并裹住,W发力将能量网在空中甩了两圈,借助产生的动能扔向附近楼房的天台,掺杂体狼狈地摔在天台上,臂弯里的菲利普顺势滚落在地,掺杂体挣扎着起身,伸长手臂试图去够菲利普,却被一发能量弹打折了腕骨。

盛怒之下掺杂体将手中汇聚出的巨大光球猛力掷向W,W骤然蹬地往后退出好几米远,落空的能量球在眼前炸开燃起凄厉的火光,待烟雾散去,天台上早已不见掺杂体的身影。

W心急火燎地跑到菲利普身边半蹲下身,一把搂过他的身体仔细检查,直到确认没有明显的外伤,左翔太郎终于松了口气。

大概是悬在心间的巨石彻底落下的缘故,左翔太郎恍惚了一瞬,视线不由自主地回到菲利普身上,对方为今天的伪装配了一双可爱的白色中筒靴,经过一番激战沾上些许灰尘,卷成大波浪的黑发蹭过W的肩膀,涂了奶杏色唇釉的双唇微微翘起,刷得又长又密的睫毛朝下倾垂,像两只恬静的黑蝴蝶。

左翔太郎端详片刻,悄悄叹了口气,很没出息地承认扮成女孩的菲利普好看得有点太超过了。

“哦~原来翔太郎喜欢我穿女装啊。”

意味深长的语气吓得左翔太郎一激灵,满脑子不合时宜的幻想霎时做鸟兽状散去,半吊子侦探苍白无力地辩解道:“我不是我没有——”

“翔太郎君——菲利普君——你们还好吗——”地面上传来鸣海亚树子的呼唤。

W带着菲利普的身体乘HardTurbuler降落至地面,被RevolGarry捎来的鸣海亚树子朝他们张开双臂:“放心交给我吧,我刚刚看到掺杂体往东南方向逃跑了。”

“那我的身体就拜托你了,小亚树。”

W骑上Hardboileder扬长而去,鸣海亚树子蹲在菲利普身旁打量了好一会儿,发出由衷的感慨:“好可爱啊,像公主一样。”




“一直朝东南方向走就能找到那家童话主题的咖啡厅,它位于商业街与老城区的中心地带,”菲利普不紧不慢地解释着,与疾驰带起的呼啸风声格格不入,“化身掺杂体的并木怜司可以放出一种肉眼捕捉不到,范围极广的光罩,他能对光罩内的指定对象——包括他自己——进行隐形,借此躲过摄像头实施恶行。”

左翔太郎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们的踪迹在商业街和老城区断掉了。”

虽说位于中心地带,但咖啡厅隐秘在曲折的小路与各种老建筑间,W骑车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入口。

咖啡厅开在一座二三十年前的双层老建筑里,似乎闲置了一段时间,推门带起的气流将铺在木质地板上的灰尘轻轻扬起,借助室外的阳光能隐约看清一楼的陈设:雕有复古花纹的橱柜与吊灯,几套样式典雅的下午茶桌椅,图案华丽的浅色墙纸边缘处浮起薄脆的卷边。地上布满凌乱的脚印,有些还很新,二人一体的假面骑士屏息凝神,顺着一排延伸向咖啡厅深处,不似人样的脚印缓缓前进。

“到此为止了,并木怜司。”

一楼里间没开灯,窗外的日光隐约映亮其别致的装潢,各式各样充满年代气息的玩偶堆满房间的每个角落,落地铜镜前摆放着一张深红色天鹅绒单人沙发,旁边的小圆桌上有一座六七十厘米高的娃娃屋,娃娃屋二层卧室的壁炉里有一簇通了电的火焰灯,微小而明亮的“火焰”将掺杂体狰狞的外形映衬得愈发可怖,一个陌生女人被他禁锢在身前,她因W的声音瑟缩了一下,眼泪惊恐地流个不停。

“别过来!”掺杂体尖锐如砍刀的手指抵上女人的脖颈,瞬间将细嫩的皮肤划开一道血口,“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她!”

W赶紧抬起双手,朝掺杂体往下一压,“有话好好说,我不会靠近你的,”他盯着浑身发抖的女人,“你是在来这里的路上随手抓来她的对吧,我不会往前走的,先放开她吧,不要再将无辜的人卷进来了。”

“她无辜,我就不无辜吗!?”掺杂体突然发作,歇斯底里地吼道,“我只是希望妈妈和姐姐回来而已,我在姐姐读的大学和妈妈经常带我们散步的公园前摆放人偶,只是想让她们看到之后来找我……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要妨碍我……”

陷入混乱的掺杂体变得格外狂暴,上气不接下气地咆哮着,身形在人类与掺杂体之间紊乱地切换,痛苦令他整个人扭曲不堪。

“我就知道,果然是你干的好事。”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咬牙切齿的男声,W猝然转身,震惊地盯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怒目圆睁的并木治夫。

“在新闻里看到那两个人偶的脸和打扮时,我一度以为是那俩女的要报复我,”并木治夫满脸暴戾的神色,每个字都含着怒气咬得咯吱作响,“我寻思着明明都烂成一摊泥了,怎么还阴魂不散……果然是你,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但转念一想除了你也没人会偷我的手枪警棍以及另一套警服。”

并木怜司霎时脸色惨白,浑身剧烈地打着颤,连陌生女人趁他松懈挣开束缚逃走都没注意,W如梦方醒,赶紧上前安抚哭得要晕厥过去的女人,同时听到并木怜司发出质问,“你把她们怎么样了,”他走到门边用力攥住并木治夫的衣领,出离愤怒地尖叫出声,“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只是彻底让她们滚蛋了而已,”并木治夫抬手握住并木怜司的肩膀猛力一掼,将他重重地撂倒在地,平地扬起半间屋子的灰尘,“早知如此当时也该让你一块滚蛋,”男人低声骂了句什么,“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只是把你送进精神病院而已,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只听“咔哒”一声,W骤然抬头,看到并木治夫不知何时掏出手枪拉开保险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瘫坐在地上,满脸绝望的并木怜司,月神扳机形态下的W朝并木治夫拿枪的手伸长胳膊,但对方的手指已然扣上扳机……
千钧一发之际,枪声响起,手枪砸在脚边,并木治夫发出扭曲的哀嚎——他的右手顷刻间血涌如注。

“警察,不许动!”

赶来咖啡馆的途中左翔太郎联系了照井龙,并木治夫即将扣下扳机的瞬间被冲进来的照井龙一枪打穿了右手,紧跟上来的部下利落地将他拷了起来。

两位女警护送受惊过度的陌生女人迅速离开了这里,其他人扣住并木怜司,场面稳定下来,左翔太郎取下记忆体解除变身,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异样仍在心间徘徊不去。

为什么并木治夫猜到一切都是亲儿子的所作所为后,毫不犹豫地赶来了咖啡厅。

仅仅是因为他的老婆孩子经常聚在这里吗?

他想起那两条被记录在案含混不明的家庭纠纷,曾找到处理过这事的相关人士私下聊过,据说当时并木怜司一口咬定并木治夫杀死了妈妈和姐姐并藏尸咖啡厅,但警署派人来搜查过两回,每回都一无所获。

左翔太郎的目光不自觉地落至娃娃屋中壁炉里闪烁的火焰灯。

两次搜查都发生在一个月前,那时还是冬天,这个房间窗户朝北,为了保持其纯正的古典风格屋里并没有设置暖气,来客若要在此度过一个温暖舒适的冬日,必须长时间点燃壁炉……

左翔太郎死死盯着天鹅绒沙发后的壁炉,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左,你怎么了?”照井龙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走过来问。

左翔太郎低声道:“照井,你的人带警棍了吗,借我用一下——先把并木怜司带出去。”

警棍敲了敲壁炉内部,没什么实感的撞击声响起。

空心的,左翔太郎眼神一暗,以更大的力气挥动警棍砸下去。

薄脆的墙体三下两下被砸得粉碎,打来的手电光照亮了壁炉内部,刚凿开的洞口中赫然露出两具腐烂到一定程度,眉眼相似的女尸。

屋里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并木治夫利用冬天壁炉生火这一点躲开了警犬的搜寻,”左翔太郎攥紧了拳头,压低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逼成了精神病。”

有时候人在怒极之下会感到头脑空白的冷静,左翔太郎的现状大抵如此,他疾步走向并木治夫,看到对方惊慌失措的脸在眼前一点点放大,自己的脸色大概差得要命吧,他波澜不惊地想。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刹那,左翔太郎甩出一记快准狠的右勾拳,直接将并木治夫打飞了出去。

“如你所愿,我把证据摆到你眼前了,”左翔太郎冷眼瞧着倒在地上满脸震惊的并木治夫,朝他缓缓抬起左手,伸长拇指与食指,“珍惜你所剩无几的时间,到监狱里细数自己的罪行吧。”

左翔太郎说罢,头也不回地抬脚走了。




之后警方对咖啡厅展开全面搜索,从二楼检测到鲁米诺反应,鉴定出大量血迹分别属于不破时江和高山梨乃,摧毁记忆体后由两位女性的尸体变成的人偶恢复原样,遗体已被运往警署,正等待其亲属办理身份确认和遗体认领等手续。警署派了另一拨人前往并木家,在部分家具和棒状器具上检测出不少血迹,左邻右舍都能证明以前经常听到并木家传来打骂声与哭嚎声。并木治夫的罪算是坐实了,并木怜司也要依法负刑事责任,然而考虑到他的病情,会适当减轻处罚。

菲利普将左翔太郎发的短信看了个大概,转向结城千里,“昨天警察联系上了你的父母,他们连夜从外地赶来,正在警署等你。”

结城千里朝他投来感激的目光,抿紧唇点了点头。

天空灰蒙蒙的,小雨将路边的蔷薇花丛与梧桐树叶淋得发白,菲利普撑了一把透明伞,领着结城千里朝警署的方向走去。

恢复记忆的结城千里在知道事件大体的来龙去脉后许久没说话,此时她和菲利普共乘一把伞,走着走着忽然轻声开口:“时江的父母在她小时候早早去世了,她由爷爷奶奶养大,不知道他们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怎么样。”

纷纷下坠的雨水在伞面上破裂后弹射出更多的水滴,结城千里的呢喃被不绝于耳的水声打得断断续续。

“归根结底那个男生也很可怜,竟然被亲爸折磨成了精神病,”她的嗓音悦耳又悲戚,停顿片刻后战栗起来,“明知事实如此……但是……但我还是忍不住恨他,仅仅因为时江和他的妈妈姐姐长得有几分相像就……凭什么……凭什么啊……”

结城千里停下脚步,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起来,菲利普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边,豆大的雨滴在伞面上砸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把伞又往下压低了些,将一卷卫生纸塞进她的上衣口袋。

并木怜司像个孤独的鬼魂,轻飘飘地穿梭于商业街与老城区,满怀对梦境的渴望,执迷不悟地找寻着和失踪的妈妈姐姐长相接近的年轻女子,身着警服的他大大降低了年轻女孩们的警戒心,以至于根本想不到为她们指路的年轻警察会在她们道谢转身的刹那抡起电警棍,其中一人眼睁睁地看着恋人被怪物砍刀似的利爪杀害,惊吓过度当场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大脑一片空白,看到血泊中躺着一条由浅绿与粉紫色晶石串成的手链,手边是情绪失控的掺杂体匆忙逃走时落下的枪,她被意外地遗忘在这里,忘记了所有记忆,忘记了当做礼物送给恋人的手链,意识混沌间误以为自己杀了一个无辜的女孩,拿起手枪浑浑噩噩地走上天光乍现的街道,不知怎的,一个模糊的念头自紊乱的脑海中脱颖而出,不甚清晰但无比坚定地重复了千万遍:要是遇到困难的话,就去鸣海侦探事务所吧,那儿的侦探会帮助你。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会在失忆的情况下潜意识里相信鸣海侦探事务所了,”不知过了多久,结城千里停止哭泣,她抽出菲利普放进她口袋里的纸巾,擦干了眼泪与鼻涕,“在一起两个月后时江忽然跟我说起她在我生日那天差点弄丢礼物,多亏一位侦探出手相助她才得以和我顺利表白的事。”

“她说那位侦探乍一看不着调,但相处下来会发现他其实是很好的人,如果我遇到困难的话,就去鸣海侦探事务所吧,他会竭尽所能帮助我的。”
即使在巨大的刺激下暂时忘记了一切,但因为爱着对方,将对方说过的话放在心上,所以在最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坚定地相信她……吗。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目的地,他们走进警署大楼,“谢谢你陪我到这里,”结城千里冲菲利普微一鞠躬,露出温和的微笑,“难为你听我前言不搭后语地讲了这么多话,有没有委托人称赞过你是一位体贴的倾听者?”

菲利普闻言一愣,随即坦率道:“我明白你说那些只是需要一个宣泄自我的机会,所以我无需对你说什么、如何说发表观点,至于倾听者嘛……千里小姐,你是第一个这么评价我的哦。”

他只是在想换做翔太郎的话,此情此景下他会怎么办,得出结论后顺应本心照做罢了。

结城千里笑眯眯地说:“菲利普君和翔太郎先生都是很好的人呢。”

结城千里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去找自己的父母,菲利普目送她消失在走廊尽头,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谁知一声惊雷平地乍起,声势更为浩大的雨倾盆而下,霎时间外面白茫茫一片,他只好待在警署大厅,等雨势变小。




左翔太郎离开老城区后,骑车来到一栋公寓楼前。

房东帮忙打开了门,左翔太郎刚进屋,只听一声拖长的“喵呜——”,一只棕虎斑缅因猫从沙发后探出头来。

左翔太郎换下鞋朝里走去,缅因猫躲在沙发后跟他大眼瞪小眼,他在距离大猫咪两米处停下,慢慢蹲下身,朝对方伸出一只手。

左翔太郎朝四下看去,目光定格在一个铺了软垫的纸箱子上,上面用马克笔写着“棉棉”,旁边画了一颗Q版猫猫头。

他试着轻唤道:“棉棉。”

棉棉先是本能地往后撤开半步,几秒后它慢吞吞地凑过来,耸动鼻尖仔细闻了闻左翔太郎的指尖,接连好几天没见过主人们的大猫咪似乎认为面前有些陌生的两脚兽温和无害,于是顺着侦探的胳膊蹭了蹭。

纸箱旁放着两个分别盛饭盛水的玻璃碗,都有些见底了,左翔太郎起身在客厅里逛了一圈,拿来装着猫粮的袋子添满玻璃碗,又将另一只碗注满水。

棉棉嗲嗲地嗷呜了一嗓子,开始绕着左翔太郎的裤腿蹭个不停,他蹲下身,棉棉就顺势直起上身贴到他怀里,下巴搁在左翔太郎的颈窝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向来猫嫌狗不理的半吊子侦探头一回享受这种待遇,简直受宠若惊,左翔太郎圈住毛茸茸的大猫咪,手贴上他的头顶顺着毛轻柔地来回抚摸。

怀里的生命柔软而鲜活,自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声与绵长的气息萦绕耳畔。

同时乘载着一对寻常恋人最为珍贵的记忆与感情……

细腻有光泽的毛发与均匀的体态彰显出主人的呵护有加,左翔太郎的指尖拂过棉棉蓬松的大尾巴,内心五味杂陈。

闷雷声自远处滚滚传来,左翔太郎回过神,望向窗外愈发阴沉的天空。

刹那间的心血来潮让他通过现有的资料找去了不破时江与结城千里的住所,却忘了今天下午有阵雨。

左翔太郎托住棉棉的前身将他慢慢放回地面,又伸手拍了拍猫咪的脑袋,转身出了门。




大雨下了好一阵,终于转成淅淅沥沥的小雨,菲利普撑开伞走进雨幕,沿来时的路返回。

手机忽然响了,他随手接起,左翔太郎携着电流的声音传至耳边。

“菲利普,你现在在哪?”

“刚从警署出来,正在回事务所的路上,”菲利普问,“你在哪呢,被雨淋透了吧。”

左翔太郎似是苦恼地啧了一声:“刚离开时江小姐和千里小姐的公寓没多久天上就开始飘小雨,我把车停到便利店的遮阳棚下,谁知道突然下这么大。”

“怎么忽然想到要去她们家看一眼?”

“我也不清楚,”左翔太郎说完便顿住,一阵嘈杂的白噪音过后,再开口时语气不自觉地轻柔下去,“大概是想……给我自己一个答案。”

左翔太郎后半句话像一泓温水,顺着信号缓缓流入菲利普的耳朵,他的心跳莫名漏了半拍,初春夹杂着细雨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冷,一股暖意自心底泛升上来,令胸口发胀,菲利普不由得停下脚步,无端很想见左翔太郎一面。

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似的,左翔太郎突然一转话锋:“等等,你现在走到哪了?”

菲利普自然而然地回道:“从警署出来往西刚走过一个十字路口,不远处隐约能看清另一个路口,就是上回我们采购的那条街——”

菲利普倏地睁大双眼:“翔太郎,你不会就在那家便利店避雨吧。”

对面没说话,只是隐约传来模糊的背景音,似乎掺进几声急喘。

“菲利普!”

前方响起的呼喊与手机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菲利普倏地抬眼,看到左翔太郎没打伞,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站在不远处。

左翔太郎走近他,身影朦胧在淡白的雾气里。

菲利普望定左翔太郎,目光穿过眼前人望向过去。

——没关系的,即使关上这个,只要地球还存在,我们就永远都是搭档啊……你在哭吗,翔太郎?

分别之日自己故作轻松说出的话语突然回荡在耳畔,他无意识地紧攥手指。

即使自己所讲的都是客观事实——当然也存在安慰感性的搭档的成分——可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思绪至此仿佛打开某扇尘封的门,过往的影像一帧帧闪过眼前:眼睁睁看着自己将疾风记忆体扔向跟井坂深红郎战斗的Accel,睁大双眼僵在原地的左翔太郎,坐在林间木屋前被雨淋湿,看不清表情的左翔太郎,灰头土脸的,让他们将照片和熊木雕转交给尾藤先生,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去找敌人的左翔太郎……

如今的雨和记忆中的画面重叠,菲利普忽然感到好难过。

只要左翔太郎还存在,就会一直相信菲利普。即使肉身与灵魂随风消逝也没有遗憾,因为在此之前已经向对方表明了心意:我的搭档只有你一人。
可如果……如果那天自己亲手推开翔太郎,转身去找照井合作的话……自那时起他就在各种意义上真正地,永远地失去翔太郎了。

心脏似乎被看不见的大手用力攫住了,不然为什么左翔太郎每靠近他一点,便愈发心如刀割。

我要告诉他,认真地,心底的声音驱使菲利普迈开脚步走向左翔太郎。
他深知自家搭档有时吊儿郎当的看似不靠谱,可一旦面对用心的,真挚的感情便犹豫不决忧虑诸多,若是没有外人的开导与助力,一不留神就会把自己逼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但是这些都没关系。

如果顾虑重重,处处为他人着想的温柔属于翔太郎软弱的一部分,我只要欣然接受就好了,以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不会有第二个人像我一样了解并深爱不完美的他。

他们在彼此面前站定,一把透明伞为他们撑起遮风挡雨的方寸天地。

菲利普张口道:“翔太郎——”

左翔太郎伸出双手握住菲利普的肩膀,掌心越收越紧,十指都打着颤,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某种正在燃烧的情感几乎灼伤了菲利普,令他失神了一瞬,想说的话哽在喉间,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喜欢你,”左翔太郎望定他,声音微不可查地发抖,“我喜欢你,菲利普,我爱你。”

菲利普一愣,手中的伞“啪嗒”落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二人的裤子,很快他也变得和左翔太郎一样湿淋淋的。

好不容易攒足的底气在三言两语间烟消云散,左翔太郎垂下视线,“两年前我因为委托认识时江小姐时,她正打算跟喜欢的女孩表白,”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小,“说实话我蛮羡慕她的,因为她有无论喜欢的人答应不答应都要表达自己心意的勇气。”

“不像我,思来想去了那么多,结果却被喜欢的人抢先一步戳破心思,在得知他对我怀有同样的心情后竟然动摇了,想逃跑的念头远远盖过两情相悦的喜悦。”

“但是我答应过要认真回复你,所以即使很半吊子,即使我现在这副模样会在日后被你打趣无数次,我也要说完,菲利普——”左翔太郎抬头,发烫的脸浮上浅浅的笑意,湿润的眼漾满期盼,“我爱你,请和我交往吧。”

回应左翔太郎的是菲利普上前一步,伸长双臂将他拥进怀里。

左翔太郎怔了怔,几秒后猛地反应过来,难以言喻的狂喜随沸腾的血液直冲大脑,他后知后觉地难为情起来,张开双臂停在半空,久久没有动作。
“从今往后请多指教了,男朋友。”

菲利普压低的声音顺着温热的鼻息流入左翔太郎的耳朵,闷雷声自远方模糊地响起,将他笑意盈盈的尾音延绵出黏着的暧昧。

一时只有细密的,沉静的白噪音击打着耳膜,菲利普感受着左翔太郎的双臂轻轻圈住自己的背,其中一条胳膊接着缓缓下移,掌心试探地覆上他的后腰。

左耳传来温热的触感,菲利普呼吸一顿,睁大双眼愣住了。

温软的唇在菲利普的耳根上停滞片刻,然后落至柔和的下颌线,挑起酥酥的痒意,菲利普稍稍转头,左翔太郎离他很近,再近一点睫毛都会缠结彼此,轻柔的呼吸掠过他的脸庞,珍重的吻从下颌线到脸颊,在唇角略作停顿,贴着那温度逐渐上升的皮肤轻轻厮磨。

菲利普稍一侧头避开左翔太郎小心翼翼的亲吻,他搂过左翔太郎的脖子,双目轻闭,吻上那对干燥柔软的唇。

雨水低柔的淅沥声穿风而来,水汽在打绺的发尾处凝成断线的水珠,风里流动着草地与泥土的气味,清新沁人心脾,就像晴天会听到婉转的鸟鸣声,此后每当菲利普走在雨中,他都会想起与左翔太郎的第一个吻。




“阿——嚏!”

菲利普将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快要装不下的垃圾桶,揉了揉红彤彤的鼻尖。

昨天在雨中不顾一切表白拥吻的后果就是事务所的两位侦探双双感冒了。

桌子上堆满了杂七杂八的器械零件,菲利普边吸鼻子边翻找了半天,一无所获,不知道左翔太郎昨晚给他的一板感冒胶囊掉到哪个角落里了,他只得起身去外间找左翔太郎再要一板。

“翔太郎,昨天你给我的药还有吗?”

无人回应,菲利普关上车库的门朝办公桌走去,发现左翔太郎靠在办公椅上睡着了。

左翔太郎一手搭上扶手,另一只手自然垂落搁在大腿上,顺着椅背的方向歪斜着上半身,大概是感冒让他昨晚没休息好,现在居然就着这么别扭的姿势打起了瞌睡。

   左翔太郎眉目舒展,鼻尖通红,倾泻而下的灯光淌过长长的睫毛,于卧蚕处投下轻薄的阴影,菲利普不由得屏息凝神,悄悄绕到他身边,一手扶着椅背,默不作声地打量他挺直的鼻梁,略向前突的下颚上方嘴唇微张着,给帅气的脸莫名添了几分乖感。

鬼使神差地,菲利普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住左翔太郎的下巴,轻轻转向自己仔细端详起来,片刻后露出一点促狭的笑意,心说半吊子不刻意凹造型的时候还是挺有魅力的。

    忽然响起“嘎吱”一声,菲利普抬眼看去,跟推门而入的鸣海亚树子对上视线,手上动作不变。

鸣海亚树子迎面撞上这一幕,歌都忘了哼了,满脑子待分享的新鲜话题霎时吓飞了出去,杵在原地僵成一座瞠目结舌的雕塑。

菲利普从容不迫地收回手,抓过办公桌上拆了几粒的胶囊板塞进口袋,“上午好,小亚树,”他没事人似的笑了笑,“这次委托没收任何费用,昨晚千里小姐的父母执意送来几盒点心以示感谢,放在厨房里了,想吃的话自己拿吧。”说罢推开车库门扬长而去,独留反应不过来的鸣海亚树子一人在外面凌乱。

看样子翔太郎醒来要挨绿拖鞋了,还挺好奇他怎么跟小亚树解释呢。

黑发黑眼的小恶魔坏心眼地想着,面朝空气吹出一声愉悦的口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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