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老蔡跳起来就往人群那边跑。

明楼也赶紧跟了过去，就看到几个人围着一个孕妇，孕妇正叫得撕心裂肺。

“老婆，你怎么了？”老蔡慌忙抱住自己的妻子，“你别吓我啊！”

明楼觉得这情形不妙，当机立断道：“把她抱车上，赶快！”

众人连忙一起把孕妇给抬到明楼的车上。明楼把老蔡一把推进后座，道：“你坐后面，扶好她。”

自己跳上车就往市医院开。

结果到了门口，人还没下车，他就看到大部分轻伤病人都躺在了院门口的帐篷里。医务人员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平时挂号导医之类。

“这也是怕还有余震，不敢呆在建筑里了。”老蔡叹了口气，心急如焚。

他们下了车，没头苍蝇一样在一堆人中抓到一个白大褂，跟他说明了情况。那医生跟到车跟前一看，又摸肚子又问产妇情况。最后抬头只摇：“不行，她这还没足月，又有些流血的迹象。我刚摸了下，胎位也不是很好。现在我们这能做手术的地方就一个，已经排好几个人了。你们赶紧的送她去锦城，快的话也才一个半小时就能到。我给那边医院打电话，准备接收！”

“好，麻烦你了，医生。”

明楼果断上车，一路狂飙冲向锦城。

“谢谢……真的谢谢你！”老蔡老泪纵横，一边抱着妻子一边感谢明楼。

“我跟我老婆，这么大年纪，好不容易才怀上这胎。她原本在老家待产的，结果说生的时候非要我在跟前，这才跟出来的，结果就遇到这事……”

明楼自己其实心里也乱成一团，却只能安慰他，锦城医疗条件好，肯定能顺利生产。

 

那头明诚正睡到迷迷糊糊，就听到背后有人在哭。他睁眼一看，那个叫着要回家的小姑娘正捂着肚子脸色煞白。

“怎么了？”他一个激灵弹起来。

旁边搂着她的另一个女生道：“不知怎么了，她刚才突然说肚子疼，都疼哭了。”

小楚也醒了过来，从副驾驶转过头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先送她去医院吧。”明诚眉头直跳，这时候生病可不是什么好事。无论是医生还是药品现在都是稀缺资源。

他们开车到医院，看到满地的帐篷，里头都躺着病人，连个问路的护士都没逮到。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医生从医院里走出来，明诚连忙上前说明情况。那医生顾不得擦汗，过来跟那女生做了下初步检查，怀疑是急性胃痉挛。

“吊个针能好些。”医生刷刷写下单子，让他们进医院大楼去领药，然后自己想办法找个有空的护士帮忙扎针。说完他又一头钻帐篷里头了。

明诚几个忙活半天，好不容易才让那姑娘挂上水，终于把她安顿在一个僻静角落休息。

“哎……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苦海啊？”小楚抱怨道。

明诚安慰她：“没事，吊水后会好很多，等天大亮了我们就回去。”

结果没想到刚说完这话不久，天空就开始飘雨。

地震之后下雨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明诚看了心里直打鼓。

“不行，看这天气怕是要下暴雨，不光要担心余震还要当心泥石流……”

他跟几个女生说道：“等她吊完水，我们马上出发。”

 

明诚的预感果然没错。他的车一上高速那微雨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清晨的高速，大雾急雨，他也不敢开太快。一车的人，一个病着勉强睡着了，另外两个也紧张到不敢说话。

明诚一看这气氛过于凝重，于是打开收音机想听听新闻调节一下气氛，结果竟然全是跟地震相关的灾情，大家听了心情更难过。

导演那边也还没联系上，不知道组里的同事们都是否平安。明楼那边想必已经知道消息了，他联系不上自己可怎么办？明诚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白。

正在这时，本地新闻里突然插播一则信息。

“因为突降暴雨，高速某段至某某段发生碎石滑落。有一辆车牌号锦A2218x的白色高尔夫被击中损坏。车上有一名情况高危的孕妇，请路过的车辆伸出援手。再重播一遍，有一辆车牌号锦A2218x的白色……”

“阿诚，这是不是就是我们开的这段路？”小楚问。

明诚点了点头，果然如他所料，这种天气会引发塌方和泥石流。老天保佑，但愿前面路还没断。

“我们一路上看看，要是能帮就帮一把。”

 

大约又开了五六公里，明诚一眼就看到前方路边停着一辆白色的高尔夫。路中间落着块比较大的碎石，看样子车是被它砸中了引擎盖。

他暗道这车人真幸运。要是落石再靠近车窗一点，里头的人只怕凶多吉少！也幸亏只掉了这一块石头，要不然这条路肯定被阻断了！

他把车停在附近的路边，冒着大雨下车，就看对方车里也跑出来一个男人。那人生得高高大大，穿着一身深色的长风衣。看得出来他之前应该十分体面，只是这番折腾下衣服已经揉成一团腌菜，瓢泼的雨浇在他身上，头发湿漉漉耷拉着，让人看不清长相。

  

明楼觉得自己可能倒霉透了。他们的车刚开到一半，天空下起了雨，不久就听到轰隆一声，一个飞石从天而降，正砸他引擎盖上。

明楼还算反应迅速，把控着方向盘让车滑停在了路边。他吓懵了，这跟死神擦肩而过的戏码已经第二次了！万幸他们人都没事，可是车坏了。明楼摸出手机，意外发现竟然有一格信号！看来他们已经离开雅州地界了！天无绝人之路，他连忙打电话报警，警察现在也派不出人手，便帮他转了高速广播。

没想到不到十分钟，就有车真的过来了。他狂喜着冲进雨里，就看到那车上下来一个人，像极了他要找的那个。明楼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雨淋晕了头，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产生了幻觉。

  

明诚的眼睛被大雨浇得有些睁不开，但是他本能的觉得对面这人有些眼熟。

“你们还好吗？车上几个人？”

他隔着雨向对方喊话，那声音被雨击碎，变得七零八落，飘飘忽忽。

对面的男人愣了一下，猛然向他跑过来。

明诚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心如擂鼓。

不可能，他一定是看花眼了，明楼怎么可能在这……不，一定是他太想明楼，又过度疲劳了。

可是眼前的人越来越近，终于到了他面前。雨水冲刷着他们两个的脸，带走了不断涌出来的泪水。

明诚不敢置信，生怕一出声这幻觉就破灭了。

明楼却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明诚被他勒得生疼，抖着手摸上他的脸。

“怎么……你……怎么在这？”

明楼喘着粗气，脸紧紧贴着他的肩头，泪水混着雨水一起滑落。

太好了！明诚没事，他真的没事！

他的身体还是热乎乎的，自己还可以清晰地听得到他的呼吸声。明楼的眼泪完全止不住，长时间的奔波和紧绷的神经在这一瞬间达到了极致。

“师哥？”明诚觉得他不太对劲。明楼的整个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他伸手一探明楼的额头，竟然烧得滚烫！

明诚吓坏了，连忙喊人出来帮忙。就看见白色高尔夫车里又钻出一个中年男子，大步向他跑了过来。

“师哥，你怎么啦？你坚持一下！”

明诚慌了神，拍着明楼的脸。

“怎么回事？”老蔡跑过来一把将明楼架起来。

“他发烧了！”

“什么？”老蔡心中一凉，那头老婆还在车里惨叫，这头好心人自己却高烧晕了。

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咬咬牙，只能先帮忙把人扶到明诚的车上。

小楚看他们回来，一下多了两个人，连忙换到后座，把副驾驶让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她问。

明诚却来不及回答，只问老蔡，“孕妇呢？”

“我老婆还在车里。”

“先把她也抱过来。”明诚从副驾驶的工具箱找出一条干毛巾扔给小楚。

“你帮我把他身上的水擦一下，谢谢！”

说完他就跟老蔡一起回到白色高尔夫里，孕妇情况很不好，已经疼的哼不出声了。老蔡一脸惨白，手足无措。

“别愣着，你抱上半身，我抱下半身。”明诚此刻反而冷静下来。

现在只剩一台车，他们有7个人，其中两个病人一个高危孕妇，无论如何也塞不下。

他和老蔡把孕妇抱到自己车后座，打开门对里几个女生道：“情况紧急，只能麻烦你们几个挤一挤了。小楚，你们两个让她躺在你们腿上，抱好了。”

两个女孩虽然有点懵，但是还是乖乖点头，这时之前吊水的那个小声道：“也往我这边来点，我可以抱着她的头，不然长度不够。”

明诚眼中一热，这样的时刻，每个人都在尽力而为。

三个女孩坐成一排让孕妇躺在她们腿上，将她紧紧搂住。

“大姐别怕，没事的，一会儿就到医院了。”小楚安慰这可怜的孕妇。

明诚又回头看向老蔡：“你会开车吗？”

老蔡愣愣看着他，点了点头。

“好，那你去开车，马上！”

“那……你……”老蔡惊呆了，结结巴巴看着他。

明诚把他塞进驾驶座：“我在你们那车里等其他车路过救援。你别说了，时间就是生命，这一车人都靠你了！”

老蔡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两天的遭遇实在慌乱惨痛，可是所遇到的每个人都让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胸腔发涨热泪盈眶。

他摇了摇头： “不行，留下来太危险，指不定还会有落石。你来开，我等其他车救援。我不能让你们这些好心人冒这种风险！”

明诚急了：“这种时候你就别推让了！”

就在两人拉扯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喇叭声。

明诚瞪大眼睛，就看到一辆面包车停到他们附近。车门打开，有几个人打着伞下车跑过来。

“人没事吧？快上我们的车。”

“我们是住这附近的，听到广播马上就赶过来了。”

“孕妇在哪？”

七嘴八舌的声音有些吵，可是明诚却松了口气。他想对他们笑笑，结果一扯嘴角，眼泪却先下来了。

明诚揉了揉酸涨的眼睛，带着鼻音指挥来人把孕妇抬到他们车上，然后让老蔡也跟了过去。自己则坐回驾驶座。

车灯被打到最大，明亮的光束穿透了晦涩的雨雾。远处的山峦里隐隐还在发出轰隆声，明楼依旧晕迷着，嘴里喃喃念着他的名字。

明诚抬起头，破开风雨一路向前。

他想，只要人还在，这世上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