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洗手间还没修好吗？”警察厅总部大楼的走廊上，一个金发深肤的年轻男性，一边整理着浅灰色的西装，一边扭头询问身边戴着眼镜的下属。

“是的，降谷先生。之前说是管道不通畅，现在又说是爆水管，修了好久了但是一直没修好。”

“那你们平时怎么办？”被称为降谷先生的金发男子降谷零捏了捏自己两眼间鼻梁的位置，虽然皮肤颜色略深，但依然这掩不住他身上的疲态和眼下淡淡的青黑，他试图找个轻松点的话题放松一下精神。

“其实最近我们都是借用楼上的洗手间，就是四楼的那个。”眼镜男子名为风见裕也，是东京都警视厅公安部的警部补。

“四楼？”降谷零脚步一顿，他迟疑的思索了一下：“我记得那层楼原先一直不对外开放，怎么，现在能上去了吗？”

“是的，降谷先生。四楼新设立了一个部门，还调了一批文职和后勤人员过去，现在已经开放了，相关的设施也都配套齐全，洗手间也可以使用。”

“风见，你先去会议室把资料整理好，我去四楼借用一下洗手间。”虽然的确有对四楼新部门好奇的因素，但是降谷零并非打算探究这个问题，毕竟在这座大楼里各种保密等级不一的部门比比皆是，都是同僚没必要给其他人添麻烦，他是真的需要去一下洗手间。马上要开会了，他至少想用冷水洗个脸，打理一下昨晚只睡了90分钟的自己糟糕的脸色。

风见听话的离开，降谷零直接从身边最近的楼梯走上四楼，每一层至少洗手间的分布是一致的，他并不难找到四楼的洗手间。四楼的走廊很安静，有些区域还闭锁着，感觉灰扑扑的。只有远处大概同样是会议室的地方有些声响，估计也在开会吧。降谷零没多想，直接走进洗手间。

即便是警察厅本部，洗手间的格局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进门是铺设了黑色石材的长条洗手池，四五个间隔开的龙头，面向一块打理得很干净的大玻璃镜，身后是从走道进去一面是隔间一面是男洗手间才有的小便斗。

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降谷零在是洗手池洗了洗手，顺便把冷水扑到自己脸上，再拍了拍。睫毛沾上了水，把视野分割的支离破碎的。他听到了脚步声，估计是四楼的同僚，只是这个步速步频莫名的熟悉。降谷零觉得有点眩晕，又用手掌掬了凉水往脸上扑，时间差不多了，他抽了张放在镜子下方的纸巾，打算擦擦脸下去开会。

然后他意识到了那个脚步声好像停在了自己旁边，并没有第一时间侧头去看，他只是用纸巾擦去沾湿眼睫的水珠，毫无防备的抬起头看向那面玻璃镜，然后如蒙雷击停下了一切动作。

是……幻觉吧。降谷零迟疑的想，最近自己的睡眠时间的确有点过分了，同时做几份工作极大的压缩了休息时间，更何况还有时不时来干扰自己睡眠的噩梦。不过这个幻觉还真够清晰的——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比他略高一点的，穿着宝蓝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和他年龄相仿。柔软的茶褐色短发整理得贴贴服服，刘海下是一双清透明澈的湛蓝色猫眼，独特的眼尾斜斜上挑。

对方也正透过玻璃镜注视着他，原本整理领带的双手顿在半空。十指纤长的双手戴着白色的手套，手套末端严丝合缝的收入袖口，没有露出一丝肌色。

两人隔着玻璃镜对视了一会儿，仿佛觉得眼睛有些干涩，猫眼男人眨了眨眼睛，用一种有点迟疑，还有点心虚味道的声音轻声道：

“Zero？”

果然是幻觉，降谷零面无表情的擦干脸上的水珠，把纸巾团好丢进垃圾桶，转身越过对方走向门口。开会时间快到了，他作为会议主持人不能迟到。

他听到那个脚步声似乎追出来了几步，但又停了下来，他没回头。如果不是赶时间开会就好了，他就可以纵容自己稍微再沉溺于幻觉里几分钟。好久没有梦到这么清晰，鲜活的Hiro了。之前的梦里他总是穿着那件深色的衬衫，套着浅色的外套，贴近心脏的胸袋里放着手机，大团大团的血迹从那个位置晕开，他闭着眼坐在墙边，无论自己怎么呼唤也毫无反应。

在走下楼梯拐角的时候，他听到四楼的位置有些杂乱的脚步声，然后是一声并不清晰的但是急切的呼唤：

“诸伏先生，您没事吧？”

降谷零走向会议室的时候下意识揉了揉耳朵，现在连幻听都出现了吗？等回去就在波洛那边请个假好好休息一下吧，他暂时还不能去见Hiro，在一切结束之前，希望Hiro能再等等他吧。

开会的时候降谷零尽量让自己不要走神，他的集中力向来不错。把准备好的内容讲完，接下来是风见代为布置工作时间，这段内容对他来说稍微不那么重要。降谷零翻了翻桌面上的材料，忍不住回味起刚才那个难得清晰的幻觉来，自己想象中的29岁的Hiro是那个样子的吗？似乎没有再留胡茬了，果然自己对那些胡茬还是有点怨念的吧？只是之前Hiro一直觉得自己长得不够有威慑力，留一点胡茬看起来更成熟些。宝蓝色的西装很适合他，降谷零想起之前自己在长野看到Hiro的哥哥，诸伏高明也喜欢穿蓝色的西装，看起来儒雅矜持，果然两兄弟都很适合蓝色呢。

“降谷先生？”风见的声音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一会儿黑田长官要过来，说有件事要零组配合一下。”

“配合？”降谷零思索了一下，最近黑衣组织那边算是风平浪静，他手头跟开的几项工作都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不过他也不着急，等黑田长官来了就知道需要配合什么内容了。

他并没有等很久，黑田兵卫就大步流星的走进了会议室。

“降谷留下，其他人先散会。”

等人都走光了，会议室里就只剩下黑田兵卫和降谷零两个人。

“降谷，接下来需要你利用你手头能用上的渠道，去调查一个人。”黑田兵卫拿出了一张照片，只是照片拍得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到一片红色：“当然，只是协助调查，一切还是以你本身安全为要。如果发现疑似目标对象的人，就近找到任何能反光的物品，玻璃幕墙，镜子，金属表面，什么都可以，观察对方的身影是否能倒映在这些物品上，如果没有，立刻联系我。”

“我知道你有很多困惑，这里涉及到保密信息不能透露，不过有件事需要跟你强调，遇到对方除了马上通知我之外什么都不要做，不要试图留住对方，更不要试图跟对方起冲突，最好不引起对方注意的尽快撤离，这是命令。”

降谷零记下了黑田兵卫的要求，然后拿过那张照片，看到那片红色向来讨厌红色的降谷零嘴角下撇，不过他还是很认真的从那团红色里分辨了一下那张模糊的面孔。期间黑田兵卫接了个电话，似乎和电话那头起了一点争执，最后又似乎妥协了。等降谷零记下那张脸的时候，黑田已经挂了电话走回来了。

“刚才跟另一个部门联络，寻找这个人的事情由他们全权负责，一会儿安排你见个联络人，到时候有消息不必联络我，直接跟联络人对接就好。对方是一个新部门的负责人，相关事务他会亲自跟你解释。”黑田兵卫沉默了一下，突然拍了拍降谷零的肩膀：“对方身体不太好，你如果有什么意见尽量别动手……算了，总之你见到他就明白了。”

降谷零感到了困惑，自己看起来是会随便跟同僚动手打架的设定吗？黑田在会议桌上拿了纸笔写下一个时间和地址交给他，然后说还有个会要开就放他离开了。降谷零回到自己的车上，换回衣服，接下来要去波洛请假，约定见面的时间是在下午六点半，地点在一家居酒屋。

请假一如既往的顺利，只是降谷零觉得安室透这个出勤率真的全靠波洛老板和小梓小姐的善良才没有被开除。本来想在波洛呆到六点再去赴约，但硬生生被小梓小姐推了出来：

“安室君的脸色真的超级差，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这么憔悴的脸色就算留在店里也没办法招揽顾客啦，招牌店员先生好歹注意一下自己的脸嘛！”

平白多了两个小时休息时间的降谷零回到公寓喂了哈罗之后倒头就睡，睡足一个半小时后被闹钟叫醒，洗漱的时候感觉自己脸色比较早上要好了不少，可惜早上玻璃镜里的幻觉没再次出现。真想再看看啊，那么清晰鲜活的Hiro。

六点二十五分，降谷零把车停在了居酒屋附近的停车场，走进居酒屋的时候有侍者过来指引：

“另一位先生已经在包厢等您了，”那位侍者带着标准服务业笑容将降谷零带到一个包厢门口：“祝您用餐愉快。”

降谷零推开了门。

降谷零关上了门，然后试图重新推开一次。

降谷零重复了以上动作。

“……Zero，你在做什么？”早上才见过的穿着宝蓝西装的幻觉先生，正坐在包厢里翻着菜牌，一双无辜的猫眼对上降谷零困惑的紫灰色眼眸。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