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不是杰洛·齐贝林时隔两百年又一次登门拜访，乔尼本来打算这个周末和迪亚哥去爱琴海度假的。这不是说乔尼对计划被打乱有多么遗憾——最多也就一点点遗憾，反正他还没和迪亚哥讨论这件事——见到老友杰洛还是很愉快的一件事，只是老友带来的东西就不是那么让人开心了。

“这就是我的新工作了。”杰洛指着打开的手提箱说，“我们开了好几次研讨会，都没人能破解上面的咒语。瓦伦泰下了最后任务期限，说就算用点不那么光彩的手段也没问题……咳咳，主要目的是为了将世界变得更美好嘛，上面那位会理解的。所以最后我们还是绑了个高阶恶魔才搞明白这是个什么原理。”

“嗯哼。”

“恶魔说这上面的咒文应该是比它更强大更古老的魔族自创的，在构成形式上有点役使契约的影子。不过役使契约用在一本书上有什么用呢，反过来就更不可能了，难不成是个恶魔认本书当主人？总之都很不靠谱。我在猜是不是咒语通过创造者的真名来完成，所以形式才会类似役使。”

“嗯哼。”

“然后我就偷偷去找了赫特·潘兹，结果你猜她说什么？她居然说她现在是吸血鬼，和恶魔不是一个种系的，不懂他们的邪术，还让我另请高明！谁八百年前还不是个翅膀大大头发光光的天使了，我看她就是不想工作。然后她就说‘没错，哪有跳槽了之后上家还给前员工下任务的，除非你付我钱’，我哪来的预算啊！”

“嗯哼。”

“讲真的，瓦那个——哎呸呸，凡有言必被知，不能多提，你知道是谁就行。他最近弄那个什么天堂廉政计划，搞得下面人怨声载道的。大家除了神启降世以外都没被钱这东西卡住过，你看看我，上一辈子还是风流贵族，这次下来什么补贴都没有。还好我会飞，不然出差都要跑断腿。”

“嗯……”乔尼一边听着杰洛滔滔不绝的抱怨，一边神游天外。眼神在让天堂公务员羡慕的伦敦大house里到处乱飘，好巧不巧撞上了同居人的八块腹肌。

“噗。”乔尼一口咖啡喷在桌上，吓得杰洛连忙检查旁边手提箱里的旧笔记本有没有产生异变。还好，那本不到半个硬币厚的皮质纸张制成的书毫无动静，就像一个普通的古董那样安静地待着。

“哟，杰洛·齐贝林。”在自己家里理直气壮不穿上衣的迪亚哥皮笑肉不笑地露出一口白牙，“怎么刚送走一个又来了一个？我过去一百年见的白色鸟人都没这一个月见的多。”他转向乔尼。“别告诉我你想把我拉回上面去。”

“自作多情。”乔尼很是嫌弃地挥挥手，“去去去，赶紧把衣服穿上。”

像他们这种混迹于人类社会的非人类对礼义廉耻多少还是有点数的，迪亚哥倒也没有在杰洛面前裸奔的打算。他打了个响指，身上的浴巾就变成了舒适整洁的卫衣和长裤，和乔尼身上的款式相同。迪亚哥趿拉着拖鞋走向一看就花了不少钱的全开放式厨房，打开咖啡机的电源。

“豆子没有你的份了，你不会介意吧，齐贝林？”迪亚哥打了个哈欠说。

杰洛看看乔尼，问：“他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意见？”

乔尼回答：“没有，他只是对所有长白翅膀的东西都很有意见。”

“为什么？”

“因为他花了一千年也没长出来。”

“不是。”迪亚哥举着杯子抗议，“是因为天堂不允许自由恋爱，还严禁发生性——”

“好了你不用说下去了，恶魔。”杰洛说。

“你甚至都不愿意叫我一声自由的斗士。*”迪亚哥说。

“不好意思，这家伙刚出土没几天，还在补上个世纪的老电影。”乔尼看起来很想把迪亚哥的嘴缝起来。

迪亚哥从柜子里拎出的大罐子里还有至少十升的咖啡豆，够十个杰洛喝一周了，但和一个撒谎如喝水的恶魔在这一点上较真显然毫无用处。杰洛挠了挠头说：“话说回来，我这次本来就是来找你的，迪亚哥。既然高级恶魔都解决不了，除了你我好像暂时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找我？就为了这玩意？”迪亚哥并不是很情愿，“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目前闲得没事干还想给上面卖点儿人情的同行，比如那个谁——”话说到一半，迪亚哥好像发现了什么，他终于正眼看了下手提箱里的东西，“等等，这怎么有点眼熟？”

杰洛还来不及阻止，旧笔记本就已经像叼回飞盘的欢快小狗一样飞进了迪亚哥的手里。迪亚哥靠在流理台边，抖棱了一下书页，但那沓泛黄的纸张还是像砖块一样丝毫不动。

“喂，迪亚哥·布兰度，很危险的！这东西来源不明，已经害死不少人了！”杰洛害怕邪典和恶魔的相遇会产生什么意外，立刻在房内设下保护屏障。万幸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迪亚哥在用尖尖的爪子坚持不懈地抠着书页，他似乎对那坨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真的打不开了。”研究了一会儿后，迪亚哥说，“至少徒手不行。如果找到原咒语倒是可以……”

“都让你小心一点了。”杰洛叹了口气。他开始怀疑自己把东西带来找这个不着调的恶魔帮忙是否正确，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强硬地从迪亚哥手中夺走。

杰洛认识迪亚哥的时间和认识乔尼的时间一样长，他一点也不奇怪迪亚哥这样的家伙会选择离开伊甸园。好在乔尼也在场，因此杰洛和迪亚哥之间发生冲突的可能性很低。杰洛刚想让乔尼好好管管迪亚哥，发现一直游离在话题外的乔尼此时皱起了眉头，正向他偷来询问的目光。

“杰洛，你说这东西已经杀人了？”乔尼问。

他果然还是我们这边的人，没有被迪亚哥同化。杰洛暗自在心里吁了口气。“是的，从我们发现它开始，它已经引发了至少三到四起群体死亡事件。”

乔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杰洛尽量使自己面部的肌肉不要抽动，用平铺直叙的语气描述他发现这玩意时的场景，“嗯，简单一点来说就是这本书的存在本身就可以引发人的……繁殖的欲望。如果尝试燃烧书页，那么在方圆两公里内的人类都会受到影响，离它半径三十米内的人类会陷入极端狂热，一直进行……人与人的连结活动，直到精力耗尽死亡。”

“……哦。”

杰洛无奈地摇摇头：“上面拿到这东西之后想尽了办法，把它在圣水里泡了一个月也只能暂时压制而不能净化。如果你们也没办法的话，我就考虑偷偷把它放在瓦伦泰的洗澡水里了……”杰洛义正辞严地说，“都是为了人类和世界，他肯定不会介意的。”

“我明白了。”听完这番描述之后，乔尼的表情也变得和杰洛相差无几了。乔尼试着控制自己。他努力了。他还在努力。迪亚哥在憋笑，而乔尼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失败了。

“杰洛，让开点。”乔尼面无表情地说。

被点到名的杰洛不明所以，但直觉让他自动偏过脑袋。一道疾风从他耳边飞过，杰洛眨了眨眼，刚才还在乔尼手中的咖啡杯已经像箭一样射出，在迪亚哥的脸上炸成了一朵烟花。

迪亚哥应声倒地，他就剩两条腿戳在流理台外，上半身洒满惨烈的碎玻璃，现场和刑侦肥皂剧里的凶杀案并无区别。“尸体”痛苦地呻吟着，好一会儿才爬起来。“禁止使用必中的因果律！”迪亚哥摸着不存在任何伤痕的脸伤心地说，“伤了我的脸的忍心吗？”

“忍心。”乔尼拍了拍手，“少装样了，你连根汗毛都没断吧。”

乔尼嘴角弯起残忍的弧度，让杰洛看着打了个寒颤。世纪大战眼看一触即发，他连忙站起身挡在两人中间：“等等等等，冷静一点，你们别打啊，不想要大house的话可以转让给我！话说你乔尼，你得给我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杰洛一会儿转到右边一会儿转到左边，来回看乔尼和迪亚哥的表情。左边的天使脸上挂着好几个世纪没出现过的冷笑，右边的恶魔被揭穿后好像没事儿人一样站起来，露出了神秘的表情。杰洛感到一阵不妙，主要是由迪亚哥奇怪的态度造成的。乔尼抱着手臂用眼神杀人，但生气归生气，思量之后，这件事好像还不至于让他对迪亚哥大动干戈。

“臭蜥蜴，你的错你自己来承担。”天使丢下不容拒绝的命令，咬牙切齿地说，“今天之内给我解决这个。”

“我帮忙有奖励吗？”迪亚哥问。

“有，奖励你多活两天。”乔尼说。说完，他转身离开，丢下一头雾水的杰洛和一脸不置可否的迪亚哥。

“……”

“哈……虽然不是很明白情况，但既然都这么说了，我现在可以确认这本书和你有关，并且你也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吧，迪亚哥·布兰度？”杰洛一改乔尼还在时的放松，警惕地靠近迪亚哥和他脚边的书。

“你要是问我的话，确实有点头绪。”

“那就好。”

这东西伤害力巨大，侮辱性也很强，属于必须被净化的最高等级污染物。放进瓦伦泰洗澡水当然是开玩笑的，但杰洛也不可能跑到地狱里去找正在家里蹲的地狱君主帮忙，因此迪亚哥就能搞定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只要这家伙不要心血来潮，抢走这东西去干些恶魔该干的事儿……杰洛心想着，默默假想了下在老伦敦中心开战的盛况。

“不过解咒之后，物品要归还天堂封存起来。”杰洛严肃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迪亚哥用更奇怪的眼神看了杰洛一眼，拎起地上的笔记，问道：“你确定你们想要这东西吗？”

“什么想要不想要的，这是规定，是以防万一造成后续伤害。”杰洛说，“你可别想着拿去干什么坏事啊。”

“这东西也没什么大用。”

“会对那么多人造成影响，危害就已经够大了。”

迪亚哥说：“别那么夸张，明明是带来快乐的东西。它还没有人类自己给造的奇怪物质厉害吧……好了好了，不要一脸马上要把我逮捕归案的表情。说真的，我就是和你们这些上面的家伙讲不通逻辑。”

“我也不是很想理解你的理论。”杰洛把两者的边界划得分明，并不想和迪亚哥多废话，“你要是能解咒，就立刻解咒吧。还有，把这东西的来历讲清楚，我好向上面报备。”

“真的没什么好讲的。”迪亚哥说，“这是我青春期的日记啊。就是为了不让乔尼看到，才设的密咒。”

“……啊？”

“而且我以为这东西在摩西分海那会儿就被乔尼丢了，他为什么没告诉你这个？唔……哦，我想起来了。”迪亚哥一捶手心，恍然大悟，“解咒的条件好像是必须大声复述最近一周内我和他干了些什么来着。”

“啊这、”

“解咒只要十分钟，所以你要留下来听吗，杰洛·齐贝林？”迪亚哥露出微妙的表情，说，“我倒不是很介意。”

“谢谢，我很介意，感觉耳朵已经脏了。”杰洛一脚跨出窗户，“十分钟后见。”

连招呼也不想打，两秒钟之后杰洛已经站在三公里外的泰晤士河边。一个视力不太好的年长女士在喂鸭子，没有看见他。也许感受到了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残存的邪典气息，河里的鸭子们忽然开始交颈磨蹭，甚至有几只已经蓄势待发，准备交配了。

杰洛深感无语，随手施与了净化。他仰天长叹：“我才不想因为这种很——的事消磨我宝贵的神性嘞……”



*捏他一下《教父》台词





少年迪亚哥的烦恼（下）



迫害阿貂，有DJ成分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在公派途中的杰洛·齐贝林已经开始畅想这一单任务结束之后能不能和上面打个报告，申请休假了。

天是那么的蓝，水是那么的清，连刚刚从（被迪亚哥的不可言说之日记引起的）繁殖本能中挣脱出的鸭子们逃跑的肥屁股看起来都那么圆润可爱。自从一百五十年前工业革命在这地界儿弄得热火朝天后，杰洛就很少从烟气腾腾的英国路过了。因此，在大部分时间都在为公务奔忙的天使眼中，现在的伦敦就像被用厨房清洁剂和厕所清洁剂来回洗刷过几十遍一样，一尘不染还不至于，但清新可爱姑且算得上。

与喜好干净整洁到神经质的地步，连走廊都要打上几十盏永动无影灯的天堂不同，恶魔们总是在发霉的地下室、下水道、铁轨缝隙、或者几十年没有清洁而散发出烂肉派气味的耳洞里孳生。但在创世初期，他们之间的差别却没那么泾渭分明。迪亚哥还没选择投奔地狱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经常混迹在牲畜拥挤的市井中，拿人们物理和心理上的双重肮脏取乐的家伙了。

“怎么想，乔尼都已经被那家伙同化得太过分了。整个屋子里都是硫磺味儿，他居然面不改色！”杰洛揉了揉有鼻炎复发倾向的鼻子，叼着片草叶，干脆在河滨公园晒起了太阳。“别告诉我乔尼也想跳槽……嗯，肯定不会。但是他们俩的关系这些年居然变得这么温和，总觉得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十五世纪的事儿……”

虽然杰洛·齐贝林先生抓耳挠腮地为好友去信担心，但当事人本人却只是捎来“不用多虑”的回复。这次杰洛当面征询乔尼的意见，也只是被旁边懒懒散散、不务正业的迪亚哥插嘴：“多亏了分手厨房2，要不是我说答应帮他通关，他还不肯让我进房门呢。”

不甚精通电子游戏的杰洛向乔尼投去疑惑的目光，想询问“你修改游戏数据不是行个小奇迹就可以了吗”，但十分精通恋爱的齐贝林先生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不过是乔尼给的借口，于是果断选择对这两人的日常拌嘴视而不见。

想到这里，杰洛又大大地叹了口气：“哈，迪亚哥那家伙，怎么还没——”

“您的地狱快递已经送达，如果您对本次服务满意，请……”

杰洛循着声音低下头，在脚边找到了一只眼睛只有米粒大小的迷你恐龙，正驮着一本厚厚的旧笔记，搓着小短手往这边赶。

“……请投喂黄金支付运费。”

“……”

“……”

好在工作日的下午公园里人烟稀少，眼睛不太好使的老妇人还在河边找她的鸭子们，没有人发现一个长发男人正蹲在地上和一只看起来像儿童玩具的恐龙模型大眼瞪小眼。

“你是迪亚哥的使魔？”杰洛问，“看起来也太弱了吧？”

“货到付款，请投喂黄金支付运费。”小恐龙没有智能，大概是随手捏的消耗品。它好像闻到了天使的味道，往后退了一点。

正经人谁出门随身带黄金啊，又不是中世纪的暴发户，更不用说还在为预算发愁的杰洛了。他伸出手，为了防止身上的神圣之力不小心把使魔融化，他还垫了一层手帕。杰洛试着从小恐龙的背上取下笔记本，但在手指还没接触到笔记本的时候，他塞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杰洛打开颇为复古的翻盖一看，本应显示信号的左上角变成了一柄长着翅膀的权杖的图案，意味着这是瓦伦泰的来电。这位总是孜孜不倦地对天堂体制进行革新的上司最喜欢不分公私时间给下属们安排任务，杰洛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按掉了电话。然而或许是瓦伦泰的力量过于强大，当杰洛转头再看时，送货的小恐龙已经被圣光照得像冰激凌一样慢慢融化，最后变成了一滩黑乎乎的液体。

万能的主见证，杰洛绝没有要打探乔尼和迪亚哥隐私的意思。齐贝林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他只不过是为了从那滩不可名状的残留物中把重要物品抢救出来，所以才忙不迭地拎着笔记本的其中一页，将它提溜出来。他绝不是故意要看的——只是那几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的内容就像强力磁铁一样吸住了他的视线：

“……迪奥……让乔纳森……怀孕……八次……”

杰洛倒吸一口凉气，还以为童言无忌的日记里写下了什么千年前的劲爆秘辛。他往前扫了三行往后扫了三行，才明白秘辛的确是秘辛，只是并不像他原来想象的那样，反而更加……一言难尽。

“今天是迪奥说要教我如何搞定乔斯达的日子，他先躲进一个土罐罐里，然后让乔纳森（就是那个看起来可以一拳把他捣成肉泥的家伙）发现自己被卡住的样子，这样就可以骗心软的乔纳森把他带回家了。迪奥还信誓旦旦，说要做乔斯达家的男主人。”

“我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跟在乔纳森旁边的那个矮矮的小猫一看到躲在罐子里的迪奥，就大声说这条蛇不会是怀孕了大肚子，才被卡在罐子里吧，还和乔纳森说不如杀了它烤蛇蛋吃，把迪奥气得够呛。这已经是迪奥的曲线救国计划第八次失败了。搞人也搞不到，搞事也没事可搞，只能每天挑衅一下乔乔打发时间这样子。他说如果万能的主再不能给他找点新乐子，这个无聊的伊甸园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杰洛回忆了一下遥远的过去，总觉得当初的地狱之主在乔斯达（复数）的包围下显得有些孤军奋战的悲壮。

“迪奥说那位新研究出了一种小生物，取名叫做人。大家好像都很喜欢‘人’的形状，所以都给自己弄了相似的外表。迪奥随便弄了一下就下界逛了一圈，居然被当成神来膜拜，无法理解。乔纳森的样子比他的原形看起来温和多了，他之前带着的那个小四脚兽也变成了‘人’的样子，好像叫乔尼，还挺可爱的。”

杰洛继续往下翻，看到有日期标注的出现在纸页上。

“x年x月x日，今天开始终于有历法了。不过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第一次给乔尼看了我的人形，他竟然说‘还是原来那个样子看着顺眼’，我的模样明明广受好评来着。”

“x年x月x日，被迪奥调侃我是不是喜欢上小乔斯达了。我干脆承认了，结果迪奥好像大受打击。不是很懂为什么，直说出口有什么问题吗？”

“x年x月x日，我就知道不该听迪奥的，他说的方法要是有用，他早就该把那个乔纳森搞到手了！果然还是应该按我最开始的打算来，干脆明天就告诉乔尼我的想法好了，最差的结果也能看出他的态度。他可以血赚，但我永远不亏。”

看来迪亚哥的乐观心态（非褒义）是天生的，杰洛感叹着。

“我成功了！”这一页的字迹大得夸张，足以看出写字的人震惊的心情。“我竟然成功了！虽然乔尼什么话也没说，但是他竟然脸红了！原来我只在人类们的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结果乔尼变回原形跑走了，真是太可惜了。”

“……今天牵手了，他还主动蹭了我一下，四舍五入就是亲亲了。事实证明只有直接告白效率才是最高的，明天就去嘲笑迪奥。”

“……被迪奥揍了一顿，真下狠手啊老哥。回去之后和乔尼说要乔斯达君吹吹才会好，他骂骂咧咧，结果还是给我治疗。终于搞到手了，而且搞的时候真的亲亲了。最后，他说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也无所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杰洛也很震惊，他知道老友和迪亚哥从被那位捏出来开始就缠缠绵绵若即若离，但不知道他俩还有这么一段充满了恋爱酸臭味的青春时代。看起来乔斯达（小）和布兰度（小）已经达成了happy ending，只有地狱之主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但杰洛也知道，自从叛乱事件之后，乔尼和迪亚哥之间有过一段长达千年的断绝来往的时日。杰洛一度以为他们已经彻底绝交，直到最近，忙于公务的杰洛才猛然间发现这两人好像又凑在了一起。

杰洛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是该祝福还是该反对这门亲事，不过怎么说这也是那两人自己的事儿。杰洛想了想，合上了笔记本。那边瓦伦泰还是一如既往地固执，在坚持不懈地拨打着杰洛的电话。杰洛想到之后自己休假还要向瓦伦泰申请，万般不情愿地按下接听键。

上司的语气里充斥着被挂机的不满：“齐贝林，我想我有必要重新对你的工作态度进行考核。真希望你完成任务的速度能比你接电话的速度快点。”

“呃，这玩意有点难搞。”杰洛说，“不过现在已经搞定了，我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那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瓦伦泰说，“同样的集体死亡事件又出现了，地点在南欧，有类似的邪恶气息，还有那些低级魔物聚在一起的预兆，真是令人作呕。既然你已经知道怎么解决那东西的话，剩下的也交给你了。”

以为自己即将解放的杰洛又被不由分说地分派了更多工作。“那我什么时候才能休假？”

“咳，”瓦伦泰说，“下次一定。”

“这次一定。”杰洛强调。

瓦伦泰圆滑地避开了话题：“把那本东西传送上来吧。我们会检查后决定封存还是销毁的。”

等等，我们，检查？这意味着他刚才看见的东西全天堂都看得见了。迪亚哥对此肯定满不在乎，但至于乔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杰洛手里还拎着迪亚哥的日记，他感到似乎有股拉力想从他手中笔记本。原来是已经化成了一滩黑泥的小恐龙又艰难地恢复了原状，跳了上来叼住了纸页。

“喂，你这小东西！”杰洛挥手想去赶开小恐龙，但被咬住的那一页还是被撕了下来。

杰洛弯腰捡起书页，无意中，那些已经变得端正的字迹印入他的视界：

“……我对他说我要走了，他说他恨我的逃跑和背叛。我知道他不可能和我一起走，就像我不能够留下来一样。这些东西在我们的诞生之初就已经被注定……”

“……从前没有人教过我们不能那么做，现在却要夺走我们已经拥有的东西，斩断已经缔结的关系。我不可能在那样的天堂存活下去，但是他这样就可以了。做不了纯黑或者纯白，但总有容身之处。一切的罪孽，只要归结为恶魔的诱惑就好……”

“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会引发欲望，但我得到了，却仍然渴望。即使审判日真的会有一天来临，我也会逃到比末日更远的未来……和他一起。”

瓦伦泰催促的声音还在电话那头源源不断地传来，但杰洛又有点不太确定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否正确了。某种程度上，这里面写的内容远比他以为的更私密。于公，杰洛应该立刻上交给瓦伦泰，但于私，他认为日记的主人才有权决定如何处置它。

“……喂？杰洛·齐贝林？为什么不回复，东西呢？”

“嗯嗯……”杰洛把话筒拿远了点，“哎，怎么回事……”

“杰洛？喂？”

“信号好像——有点差——咦——”

“齐贝林！”

杰洛啪嚓一下挂了电话，然后把手机丢进了面前的泰晤士河。

“……”

因为挂上司电话而小爽一把的杰洛看了看地上还在蠕动着恢复形状的小恐龙，问：“你还能把货送回去吗？”

恐龙抖擞了一下小短爪子，竟然发出了迪亚哥·布兰度本人的声音：“除非你真的有黄金投喂，否则这小东西是不会有设定动作以外的反应的。”

“……你不会一直都在吧？”

“怎么会。”迪亚哥说，“我要是一直都在，使魔也不会被天使们的味道熏化了。”

杰洛捏了捏眉心，他可不愿意把这奇奇怪怪的日记留在手里。“算了，我还是帮你们送回去吧。”

“不必了，我们已经不在家了。你要是愿意，把它一把火烧了就行。”迪亚哥说，“歼灭了邪恶的一大源头，对你的力量增长肯定有好处。加油，估计不久的未来你就可以一拳打翻十个瓦伦泰了……”

小恐龙终于化成了一滩味道刺鼻的黑色油液，所到之处草木皆灰。杰洛叹了口气，把日记本扔到了黑油之上。河边的老妇人因为异响而回过头，但她眼中所见的幻象，只是一个满脸无奈的男人和烧烤架斗智斗勇的场面罢了。



“周末想好去哪儿了没？”

本来想好了的，但是现在不想去了。“没有。”乔尼说。

“那去爱琴海吧？”

乔尼斜睨了迪亚哥一眼，被盯着看的恶魔神色微妙。

“哎，英格兰这天气，好久都没看到太阳了，简直和地狱一样难受。还是南方好啊——”

“我没去过也知道地狱是热的。”乔尼说，“说实话。”

“……”

“……”

“没什么，就是碰巧还有几本差不多的东西，刚好可能也是我写的，也许会在某个我们打过啵的地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