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5792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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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过激/暴力 , 脱离原型 , 直系同辈
原型 朔间零 朔间凛月
标签 朔间兄弟 , 零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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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3-13 11:57
- 导读
- 有点点痛的故事 私奔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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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凛月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沾上的土,又举起铁锹把土包拍的更整齐一些。罗斯夫人早已无亲无故,生前身边剩下的只有他一个,他不得不亲自动手为这位亲切的老夫人送行。
棺木是一早买好的,他在里面一朵一朵摆了玫瑰园里盛放的白玫瑰,每一朵都是从花枝上刚剪下来的,还带着新鲜的露水,是罗斯夫人生前最爱的那种。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面颊,妥帖的为她合上双眼,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他想,反正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再次见面了。
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就让他也在玫瑰园里为自己搭建一个永眠的居所吧。
01
如果要回忆朔间凛月充满苦涩又带着些许甜香气息的童年时代的开端,那应该是一朵红玫瑰。
母亲因生他难产而死,而他先天不足,又纠集了家族血液里所有的弱点,好像随时都能被风吹散那样的虚弱。他的出生原本是为作为家族继承人的储备,而如今看起来,像是原本就走向衰弱的家族的累赘似的。或许因此,父亲也根本不愿多在他身上花一点心思,凛月将将满三岁就被送去朔间家偏僻的远郊庄园,意思是让他自生自灭。
凛月在本家的三年几乎没有离开过他的房间一步。晒到太阳,皮肤会像针扎似的剧痛,他的房间里长年累月的布置着厚重的窗帘和层层叠叠的帷幔,而他在中间不分昼夜的睡着,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只是模模糊糊的幻影,甚至于被抱上马车送离本宅时,他也只是在颠簸中不舒服的皱了皱眉。
远郊庄园位置偏僻,四周只能看到稀疏的农家和蜿蜒的小道,屋舍也有些旧,比不上本家富丽堂皇。整片土地都是朔间家未经开垦的财产,放眼望去是大片的荒野,唯一称得上荒原绿洲的,是庄园里的玫瑰园。庄园里只有一位女管家,很巧合的是,她和她最爱的花朵一样,名字都叫做罗斯。她早年间是一名家庭教师,人到中年又无亲无故,便经人介绍来照顾这片庄园——自然也包括这个漂亮的玫瑰园,以及后来到来这里的朔间凛月。
于是凛月直到六岁,都没有见过罗斯夫人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那个清晨。
那天凛月竟然破天荒的在清晨睁开了眼睛。清晨,太阳还没有从地平线下升起,但天边已经被染成了一片好看的紫粉色,微风缓缓地刮过去,带起窗外挂着的风铃,罗斯夫人还没有来为凛月拉上窗帘,所以这一切新奇的景象都落进他的眼里。
他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花瓶,里面常插着医生说可以安神的白色百合,也还没有来得及换,花瓣有些蔫吧,松垮的耷拉下来。突然,一只手伸出来取出了那朵百合,转而插进一朵玫瑰。那手也还是一个孩子的手,但莹白修长,十分漂亮;那朵红玫瑰的花瓣上还缀着新鲜的露水。
“是谁?”凛月有些害怕,他皱着眉问。
“啊……抱歉,把凛月吵醒了。”那手的主人闻言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我刚刚到这里,看见花园里刚刚开的玫瑰,很漂亮,就想带给凛月也看看。”
这个人讲话亲切又温柔,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蜂蜜一样的甜香味,一下子就让凛月放心了起来。他一言不发的打量着这个清晨的不速之客——他有着一头稍长的黑发,微微卷曲着,发尾束着一根红色的缎带,身量也比凛月要高大一些,除此之外,他长的与凛月相当相似,尤其是眼睛——他有着一对和凛月一模一样的,和玫瑰一般颜色的眼睛。
他似乎看出了凛月的困惑,于是轻轻的伸手去揉揉凛月柔软的头发。“看,我又忘记了。以前从来没有和凛月像这样说过话,凛月不认识我也是很正常的。”
“我是你的哥哥朔间零。”
他的手心还有一丝凉意,兴许是在晨昏交际的冷空气里暴露的太久,亦或是赶路太风尘仆仆,动作的小心翼翼并不像他话语里的游刃有余,反而暴露了他有点忐忑的心情。凛月虽然没见过这名哥哥,但他却觉得这样的触感无比的熟悉,而且也并不讨厌这样亲昵的动作。他伸出手,把少年带着寒气的胳膊整个拽进他暖暖的被窝里捂起来。两人相视一笑。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看见玫瑰。
02
凛月的哥哥朔间零一直居住在本家,也不太离开家门。
这倒不是说他的身体也和弟弟似的那样羸弱,正相反,他对阳光的适应能力其实强过大部分的朔间族人,只是由于年龄尚小体现的不太明显。除了尚可的体质,他长相俊美,天资过人,从很小的时候起就体现出了远超常人的智慧,这让这个年纪如今也不大的孩子被架为朔间家未来的希望,在弟弟出生后这样的希望更加成为了一种孤注一掷。
他每天要上大量的课程,阅读许多的书籍,由于父亲严苛的管教,他的一举一动都由专人监控着,决不允许任何差池出现——纵然是天才也会疲惫。那时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去那间小小的婴儿房——又小又暗,完全不像是给婴儿住的房间——去探望自己的弟弟。那婴儿也小的不能再小了,像只猫儿似的沉沉睡着,他好奇的戳戳婴儿柔软的面颊,见孩子皱眉了又连忙收回手去。
母亲在世时身体不太好,无法十分经常的去照管他,而父亲更是对他们母子都毫无感情,年幼的朔间零对“家人”并没有一个很清晰的概念。但他很喜欢这个小弟弟,就像书上写的所有的哥哥那样,他第一次体验到被弟弟戳戳自己心窝的感觉。
那时候人人都说这孩子活不长的,可零不这么觉得。他每天都会去戳戳孩子的脸颊,不厌其烦的重复“凛月,是哥哥哦“之类的话,期待着他苏醒过来,自己能教他走路说话。但他最终只等来了一辆马车,那辆破车接走了他可爱的小弟弟。
等到父亲总算开始不在本家长期居住,改为每周回来一次时,朔间零已经十岁了,凛月被送去庄园也已经三年,如今也六岁了。“他过得好不好”“他应该会读书了”“他晒到太阳的时候会比我更加难受吗”,这样的想法从凛月走后每天都在零的脑海里盘旋,父亲离开后,他终于得到了喘息的空间,忍不住就要立刻付诸实际。
他买通了照顾他的管家和女仆们,父亲前脚刚走,他后脚便跳出窗外,后门处有辆马车在等他。那时夕阳刚落下,正是朔间们逐渐清醒过来的时间,而马车跑去偏僻的庄园大约需要一整夜的时间。
夜晚寒气重,他却觉得心脏跳的飞快,热流从左胸流向四肢百骸。好在亲缘的线并没有辜负这位年幼的兄长,即使从来没有说上过一句话,这根线还是牢牢的把他和凛月绑在一起。
“哥~哥。”
“对,对,是凛月的哥哥哦。”
罗斯夫人进房间时看见朔间家地位高贵的大少爷和她这边这位不受宠的小少爷抱做一团时吓了一跳。现在三人坐在早餐桌上,她有些担忧的看着眉眼弯弯的朔间零和高兴的喊着哥哥的朔间凛月。朔间零余光瞥见这位好心的女管家,挑了挑眉,准备好一套说辞来应对她——毕竟本家的管家们总是用这样严肃的表情望着自己,又随时准备将自己的一言一行报告给父亲。然而这名充满母性的夫人只是开口问道:“零少爷赶了一晚上路竟然就穿了这一点衣服吗?可别冻坏了,让我给您和凛月少爷倒杯热巧克力暖暖身子吧。”
于是朔间零原本准备预备端着未来家主的架子盘问他凛月这些年过得如何的想法也就作罢了。他爱怜的看着因为喜欢热可可而笑的眯起眼睛的弟弟,感谢上帝虽然让凛月出生在这样不幸的家庭,又有着这样虚弱的身体,但好歹被照顾的十分周到。
吃过早饭后他抱着凛月去了他的书房。虽然罗斯夫人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教师,但毕竟一个人长不出三头六臂,而且凛月清醒着的时间并不长,他作为哥哥应该认真关心凛月的学习状况。令他惊喜的是,这个孩子也拥有着十分卓越的天资,虽然比起读书睡觉更多,但对零提出的问题都能答的明明白白。凛月坐在零的怀里四处指着,这里是平时他和罗斯夫人读书的地方,那边是画画的地方,那边可以玩玩具,一般是和夫人一起下国际象棋。
凛月很少像今天似的这么兴高采烈,他热情的邀请零和他一起下一次棋,并且竟然坚持到了把棋下完——往日他可能老早就困了。零不着痕迹的让着他,看着小孩赢棋后欢欣雀跃的样子,又在他差点困得“咚”一声砸向棋盘的时候及时接住他。
因为比平时动用了更多的精力,他这一觉就睡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他在床上睁开眼睛,猛地坐起来,四处去寻找那个在梦里也不住出现的哥哥,最后在床的另一侧发现了他。零一到下午也困得上下眼皮打架,看着弟弟恬静的睡脸,自己也忍不住在一边睡了起来。兄弟俩十分同步的揉着眼睛,一起打了一个打哈欠,在床铺上堆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里找出各自睡前穿着的那一件。
“哈——早上好,凛月。”
“早上好,哥哥。”
同时打完这个招呼,他们俩又都笑了。这样颠倒时间的问候方式,换做平时一定会被管家们笑着纠正,而他们竟然都有这个习惯,他们果然真的是兄弟啊。
03
那天零的管家听到了老爷要回家的消息,连夜来将他接走了。才相处了不到一天,凛月就开始对他的哥哥依依不舍起来,大眼睛里泪水一圈圈的转着,马上就要落下来,还是零向他约定好过两天一定再来看他,他才擦了眼泪重重点点头。
而零也真的没有食言,他从此过上了本家与庄园两边跑的日子——父亲只要离开家,他就会立刻跳上离家的马车,直到管家来接他。零的家庭教师们也没法对这样的少爷说什么——随着零的年岁渐长,老师们也觉得教他越发力不从心,毕竟自己或许懂得还没有少爷那样多。所以他们也只是开出一些书单,让零自己去看,这些书也就经年累月的往来于本家与庄园之间。
他待的日子也越来越长。一开始是一两天,后来是四五天,再后来只要父亲不回来,他就一直住在庄园里。白天和凛月一起读书,凛月和罗斯夫人一块看,他坐在凛月身边看自己的;困了两个人就一起钻进被窝,美美的团在一块睡觉,到夕阳西下时再互道早安;凛月后来向罗斯夫人学习了如何烤制甜点,立刻就决定将第一次的作品送给哥哥,虽然卖相猎奇但味道却出乎意料的好;晒了太阳皮肤生疼,没办法去屋外玩的时候,他会把自己黑色的斗篷抖开包住凛月,神秘兮兮的跟他说我们其实是吸血鬼。
“什么是吸血鬼啊?”凛月破涕为笑,撒着娇问。
“是一种昼伏夜出,害怕太阳,喜欢吸血的……”零原本想说怪物,想了想还是改了口,“生物。一般都长的很好看很漂亮,就像我们可爱的凛月这样。”
“那哥哥比凛月长的还好看,哥哥一定也是吸血鬼。”
“凛月是,凛月的哥哥肯定也是啦。但是哥哥果然还是觉得凛月长的更好看一些……”
零的到来就像是为凛月黑白两色的世界泼上浓烈的色彩。虽然罗斯夫人好歹为他撑起了一个赖以生存的小小空间,但亲哥哥为他从未明晰过的未来燃起了一束希望的花火,星星点点,照亮了整个色彩斑斓的世界。但是如果要说这其中最令他心醉的记忆的色彩,那颜色也是玫瑰的颜色。
那时零频繁的往来于本宅和庄园已经快两年了。凛月接受不了白天的阳光,但夜深露重,零和管家也都不太乐意让凛月夜里出门。但零是最吃凛月撒娇这一套的。小朋友虽然对自己有多可爱这件事没有什么概念,但他很显然知道他的哥哥非常爱他,恃宠生娇也是手到擒来,只要抱着零的胳膊这么晃上两下,再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瞧着他,哥哥基本上会立刻缴械投降。他想着两年来凛月身体渐渐好转,就带他去庄园里的玫瑰园走走也不是太过分。
这所庄园的玫瑰园里一年四季都盛放着不同种类的玫瑰,其中红白玫瑰开得最好,平时都由女管家进行打理。白天生机盎然的寻常美景,到了夜里,暗夜衬着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平添了许多的神秘。他和零不知是否是因为体质的原因,被玫瑰环绕的时候仿佛可以从花朵中汲取一些难能可贵的精气。零探手去采下一朵,撕下一片花瓣抵在凛月的唇边,他乖顺的舔进口中。花瓣的在唇齿间的触感柔软,带着花汁的清新感,不知怎么的还有一丝甜味,究竟是花朵的味道,还是哥哥指尖的味道呢?凛月舔着嘴唇心想。
他转而去欣赏玫瑰园的景色。大片大片盛开着的红玫瑰,空中挂着的一轮明月皎皎,他的哥哥手里捧着吃了一半的玫瑰花,红眸里盛着月光,乌黑的卷发没有用发带束起来,在晚风中肆意的随风飘着,亭亭立在花丛之间,几乎与这景色融为一体。
零曾经告诉他,玫瑰花代表着盛放的,热烈的,像火焰一般的爱情。小小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他只知道这一幕他想永远刻进眼里心底,因为他的哥哥比玫瑰更美。
04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第六年的秋天,那时朔间零十六岁,朔间凛月十二岁。
父亲似乎终于结束了他长期不着家的日子,重新回到家里,朔间零很难再找到机会去看望凛月了。他和凛月都曾经独自一人渡过漫漫长夜,但相伴了这么多年,如今兄弟两人都觉得这黑暗难以忍受起来。
零走的匆忙,甚至于来不及和凛月约定下一次见面的时间,马车到达朔间本家的时间只比父亲的略快一些。他自知瞒不过父亲,索性将自己收拾的体面又利落,以谈判的口吻要求父亲重视凛月作为朔间家次子所需要的基本生活。
朔间家向来不喜欢族长有任何情感的纠葛,就好像零和凛月的父亲这样,亡妻是繁衍后代的工具,优秀稳重的长子的命运是延续朔间家族的辉煌,而病弱的次子只是在荒野野蛮生长的一株杂草。父亲十分不满零的要求,认为这是主观情感影响客观判断的表现。但于情于理上一个健康却无知无礼的次子也只会让家族蒙羞,于是他还是派遣了相当数量的教师去教导凛月作为一个贵族公子应该有的礼仪。
零从心底里憎恶这样的决定,但他也无可奈何。
那些年……大概也算是凛月的噩梦了。他虽然聪明敏锐,但罗斯夫人和零平时都爱惯着他,他过得也算是轻松散漫。这些父亲手下的教师们是最不近人情的,他们板着脸,手里拿着长长的戒尺,稍有不慎就会结实的打在凛月瘦弱的身体上。偏偏他们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您应该为自己不成体统的样子感到羞愧,想想您优秀的兄长吧”,哪怕凛月仅仅只是记错了喝汤该用哪一种勺子。
这段时间他和零的交流采用书信往来的方式,而他也不再喊零“哥哥”,而是称呼他为“兄长”——零在信中难过的问他缘由,他想假如你也因为在老师们面前称呼哥哥而挨打,那么你也会索性改成老师们所要求的“兄长”,但他没说,只是讽刺的写道“因为这样合乎礼法,请您多加宽容吧”。没错,确实是讽刺,这个黏着哥哥长达六年之久的少年,如今也因浓浓的思念产生出一两丝怨怼来。零不像他和其他族人,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松的走到阳光下去过自己想过的人生,但他还是被家族道义所束缚着,完成父亲的吩咐,去做那许多他明明不想做的事,甚至于都从自己身边离开了。
但事实上,稍显冷淡的称呼,带着刺和叛逆的话语,都遮盖不住一个事实,一个与日俱增的,难以加以掩饰的事实——他爱朔间零,深深的爱着,作为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仔细想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教过朔间凛月什么是伦理纲常,甚至于在他意识到自己对亲哥哥抱有着不合礼法的背德情感之前,他就已经在信中写道过他做了一些以兄长和自己为主角的荒唐梦境。
“……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但梦到这些内容,多少是有太久没有见到兄长的缘故在的。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但零是懂的。虽然与母亲相处并不多,但他也曾真切的体会过家人之间的情感,更别提凛月年幼时他一直都是以长兄的家人身份在关爱着他,所以他也更加能清晰的体会到他与凛月之间逐渐变质的亲情——那根本不是手足之情,他闭上眼睛,好看的手指抚摸着信纸上的每一个字,想象着自己可爱的弟弟鼓着小脸蛋在纸上刷刷的带着脾气写字,白皙的脸颊上可能还有一些害羞的红晕。
一个普通的哥哥怎么会这么想亲吻自己的弟弟。
但他也无可奈何。凛月发来的信件是由他的心腹直接由庄园送到他手上的,而他的信件发出则随时有可能被身边监视着他的管家查看,他不得不说着一些冠冕堂皇又戳不到点子上的话,例如“凛月这么想哥哥啊”,或者“哥哥也会努力多梦见凛月”之类的。他是被无形的枷锁拴住脖子的龙,至少等到他继任家主,大权在握,能保障凛月安全的时候——那个时候再与凛月心意相通,现在还不是时候,只会伤害到凛月。
那时候应该也还为时不晚吧。
05
凛月靠在玫瑰园的篱笆边小憩。今天天空中的云层很厚,他可以不用特意找树荫躲避阳光,而是可以找一个好位置。篱笆上也长有玫瑰花丛,被修剪成好看的形状——看得出罗斯夫人很闲,她现在除了做饭,唯一需要做的也就是修剪玫瑰园里的花草。今天是他的十五岁生日,他在篱笆边等一封来自他兄长的信件。
自那以后又是三年,三年了,他有两个塞满朔间零信件的抽屉了。那样严酷的修行式的贵族教育,如今也算不得什么,他都能像兄长那样出色的完成,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优雅的气息,以至于老师们都会夸他“您现在就像当年您的兄长那样出色。”
这个评价是相当高的,即使是凛月在青春期中叛逆寡言,想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听到这样的评价表情也会变得轻松不少。零从小就符合世人眼里天才的标准——他几乎无所不能,身为弟弟很难不对这样的兄长有崇拜之情。说到底,他也只是想快快长大一点,朝世界的中心奔跑的再快一点,不想再被兄长庇佑,而是想站到他的身边,作为一个帮手,作为一个爱人。他的头发也蓄的比从前长一些,可以正好用红色的缎带束一个小辫子,罗斯夫人笑着称赞他,说凛月少爷和零少爷就像是一株花茎上的两朵玫瑰似的那样相像。
等的无聊了,凛月伸手去摘花,想咬两朵花瓣尝尝。实际上玫瑰花瓣是苦涩的,吃到嘴里并不是愉快的事情,但已经成了凛月的习惯。他用力一扯,花没扯下来,却被一根细细的藤蔓刮花了手,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他仔细的去看,发现这一小丛花并不是玫瑰。它红的更深沉,比玫瑰花小团,花蔓上满是倒勾小刺,密密麻麻的,看着叫人不舒服。凛月皱眉含着指尖,还没认清是什么花,信使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的思路。
信使掏出两封信递给他,鞠了一躬后走了。他坐在地上,发现一封是哥哥的来信,一封竟然是父亲的。
零祝他生日快乐,并且许诺道这周日要来庄园里看望他。
父亲则是突然打算来视察庄园以及周边的土地和佃户,要求朔间凛月周六以接待家主的规格迎接他的到来。
凛月的心情还没来得及被哥哥突如其来的造访被拉到最高值,就被父亲的信件压在了半山腰。家主?……父亲?十几年从来没有造访过这所庄园的人,他要来干什么?
他脑子一时间转的飞快。怎么会这么凑巧,为什么偏偏选在兄长来的前一天呢?为什么大家主要来亲自视察周边的土地呢?
他脑海中飘过许多种可能,又被他一一推翻,最后还是认命的通知罗斯夫人进行准备。他整个人生几乎没有见过他的父亲,更不用提跟这个人有过任何的交谈,只知道他或许是讨厌自己的,毕竟把亲儿子丢在荒郊野岭的男人也不是别人。他并不想接见这个男人,更不想他打乱自己生活的轨迹——但他十有八九是知道朔间零常常来到庄园看自己的事情,那么如果不好好表现,岂不是给朔间零丢人吗。
他也想让朔间零借此看看自己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于是在父亲到来的那一天,他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发尾束着和零一样的小辫子,把所有的流程和表情语气都梳理拿捏到位,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犹豫再三,在胸前别了一支玫瑰。无他,他只是有点紧张罢了。
而这支玫瑰开得过了,红的有些暗沉,是凛月此生最大噩梦的颜色。
父亲和他想象中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他寡言,走路四平八稳,目视前方,没有多分给凛月一个眼神。凛月从善如流的背着准备好的台词,表情周正,神色清冷,父亲问了他几句周边土地的情况,他也详实的答上来,没有一丝意料之外的差错,直到他父亲走到门边准备离开。
那老男人站在开了的大门前迟迟不走,凛月也就保持着侧身半鞠躬的姿势一动不动,但他心里已经开始想着明天零久违的来探望自己的事情,以至于对父亲的警惕都放松了些。
他转过身来,靠凛月近些,咧嘴笑了。“你今天跟零,倒是有几分相似啊。”
凛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于是也跟着轻松些笑了笑。“父亲大人谬赞,我怎么敢和兄长相较。”
下一秒,他就被一巴掌掀了出去。朔间家的怪力是十分有名的,而他的父亲显然也是典型的朔间,这一掌接下去他感觉自己半张脸都变了形,血一下子从嘴角留下来,鲜红的掌印在他脸上清晰可见。
“你还知道他是你兄长?”他的父亲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尤嫌不解气似的又在他的腹部狠狠踹上一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卑劣的心思。身为幼弟,对长兄有不伦的想法,早知如此,让你活到今日竟是我仁慈了。”
凛月捂着自己的腰腹,脸疼的发白,他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父亲,嘴唇颤抖着,像一条缺氧的鱼。
而那人还在继续。“下个月你兄长成人,继任家主,来看你也只是要当面通知你这件家族中的大事。在如此细枝末节上纠缠不清,看来零也还在沉迷于玩糊弄小孩的把戏,这样的人怎么能担任家主之位呢?”
“算了,和你说多了也没用。收拾他是我这个父亲的职责。我今天已经替他给你带话了,你且看他明天还来不来吧。”
06
“信?”朔间家主眯着眼睛,面前是长期负责监视零的密探。
“是的,老爷。这是零少爷和凛月少爷之间的信件,因为往来过于频繁,恐有不妥,特意请您过目。”
朔间零被吊在地牢里,旁边散落一地的是凛月写给他的信。他浑身的鞭痕,道道见血,这是朔间家最可怖的刑罚之一,连永生的吸血鬼都未必能承受的住。他的父亲手里拿着带刺的钢鞭,表情是不加掩饰的恨铁不成钢。“零,玩物丧志。”他痛心疾首的说,“为你处理掉玩具,你才能真的长大不是吗?”
零咬着牙低头,红眸里瞳仁骤然因恐惧而缩起。
那两下差点要了凛月的命,罗斯夫人连夜去请来附近最好的医生,才将将把他从鬼门关往回拉了一点,他躺在床上,漂亮的红眼睛失去了任何光彩,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床上。
零当然没有来。
凛月也想说服自己,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只是在骗他,但是没办法。纵然那七年是他生命里无法忘却的浪漫和美好,如今赤裸裸的现实也摆在他眼前,或许零真的只是一个贪玩年少的哥哥,像全世界所有做哥哥的那样,对他好,或许个中还掺杂着对这个被家族抛弃的可怜弟弟的怜悯。充满爱恋的面纱被蒙上绝望的阴影,一个月,一个月的过去了,连当初他被告知的零要继任家主的日子都过了,他还是没能从床上爬起来,也没有收到任何的来信。
零也确实没有来。
绝望,无助,猜忌混合起来,成为朔间凛月这辈子都难以跨越的鸿沟,像一把利剑一样把他的心脏捅了个对穿。
他在给零的信里写过这样一句话。“兄长,我认为你太过于被伦理和道义所束缚。等时机成熟,不如我们两个人就一起逃跑吧。”这封信是他写给零的最后一封信,等来的回信是永远没有到来的兄长。他想,如果哥哥那天真的来了,或许也是对他温柔的拒绝吧,说他不能逃避,也不想逃避,然后还要和他做虚假的表象繁荣的约定,约定即使在这样的世界里他们也要一直在一起。
凛月想起那天划伤他手的花,在盛放的玫瑰园里不起眼的角落里生长,还长的与玫瑰那样相像——那是蔷薇,野生的,形似玫瑰,但小而不如玫瑰艳丽,藤蔓上还都是刺,就像他和他的哥哥。
就像仿生玫瑰永远不会爱上野生蔷薇。
07
半年过去了。
朔间凛月不得不下床,在他的设想中,这应该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下床——因为罗斯夫人死了。
附近许多乡绅对朔间家的管理颇有微词,又听说他们家有个不要的小儿子养在这,就动了报复的念头。杀也不能杀,那不如打——好歹让一个姓朔间的人难受一下。
于是他们时不时就来庄园门口闹事,直到有一天终于闯了进来。罗斯夫人用身体挡在朔间凛月房前,最后在乱棍中结束了自己孤苦无依的一生,也因此吓跑了来闹事的人。他觉得命运在跟他开玩笑,好像他上辈子恶事做尽了,这辈子才会在这样的境遇下觉得自己也是活够了。
他亲手把罗斯夫人埋葬在玫瑰园里,作为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做完这一切后,他把一柄短剑尖头朝上的倒插在玫瑰花丛里,背对着自己,只要向后倒下,就可以在他最爱的玫瑰花海里睡上一个好觉。
他太困了,困得感觉周围都燃烧了起来,自己被熊熊的烈火包围着,像地狱的边境。
“我死之前居然看到的是这样的画面吗……真是太糟糕了。”他无奈的笑,仰面往后倒去。
他倒进一个怀抱里。
他这才意识到四周是真的燃起了熊熊火焰,他身后的人甚至来不及解释,就抱着他跑离了这片火海。庄园在火苗一寸寸的吞噬之中化为灰烬,凛月呛了浓烟,头晕目眩的咳嗽了半天,才想起抬头看看是谁救了自己。
朔间零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他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死死的抱着自己形销骨立的,差点葬身花海的弟弟,浑身颤抖着,只喊了一声凛月,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哥哥?”
“对不起,凛月,对不起,是哥哥来晚了……”
朔间零从听说父亲差点要了凛月的命起就打算这么做。
他原本是真的打算忠义两全——他虽然厌恶父亲和家族,但他没办法放下这许多的芸芸众生,纵使他那样的爱着凛月,也还是打算背负着家族的重担。他也美好的幻想过,只要他继任家主,再和凛月表明心意的时候, 是不是就能给他带来更加光明的、阳光下的未来?
谁知道他的道义差点害得他这辈子没有办法尽到自己的忠诚。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逃跑吧。零少爷的心是金子造的——仆人们常这么说,他也承认自己虽然被这样的教养长大,但他的神性不允许他去背信弃义。但龙有逆鳞,倘若连自己最爱的弟弟都因此差点丢了性命,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继任家主后,蛰伏了几个月,终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离开本宅。家主宅心仁厚,上任了也不忘自己病弱的兄弟,却不幸遭遇意外,两人葬身火海——这是他为自己编排好的剧本。结果他刚走到玫瑰园外,就看见自己曾送给凛月的短剑在花丛里闪着金属的银光,而凛月正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
凛月终于从一片迷蒙中醒来,泪水夺眶而出,他紧紧的回抱住朔间零,那是他返回人间的阶梯。玫瑰园化作一片火海,那里曾经是他的开端,他的生长,他的陨落,如今是他的重生。
原来他的哥哥也是一朵爱着他的野生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