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5704330
作者 : 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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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过激/暴力 ,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假面骑士W 菲利普 , 左翔太郎
标签 菲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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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2021-9-30 18:39
- 导读
- CP菲翔
替身文学
菲利普第一视角
我第一次见到Hidari的时候,他正蹲在过去摆着那家我们常去的风面摊的街边,手里扯了根狗尾巴草当作逗猫棒,跟一只野猫玩得不亦乐乎。Hidari那时大概只有17岁,和我刚遇到他的时候差不多大。Hidar浑身都是伤口,但好在大大小小无论哪一处都不能算作是严重,使得他还能有和野猫玩耍的余裕。
我躲在一边,差不多偷看了他半个小时。我只是想,到底要怎么上去搭话。好久不见,你好? bonjour? Tiamo。反正无论用日语、法语还是德语,我的话在他听来大概都如异星来客般使他摸不着头脑。所以我只是盯着他,屏住呼吸思素了半个小时。他看上去太脆弱,我害怕那只是我幻想的赝影,呼吸间就会消逝。
他并未戴着礼帽,也没有穿着他惯常的三件套,颇为不像他地蓬松凌乱着头发。但是那个背影是很好辨认的,他的有些纤瘦的腰肢和脆弱的背脊,脖颈会弯成好看的弧度。很久以前我就习惯了在各种地方寻找他的背影,人群里、海滩上、风都塔前。
我走到他的面前,从他手中抱走了那只猫。Hidari看向我。
猫被我抱在怀里,却一点也不安分。它拼了命想要挣脱,为此还挠破了我的衣服。我于是用了点力,想给它一个教训,却听见猫叫声,又尖又细,好像我们见过的那些死人还活着的时候最后发出的惨厉的尖叫声。
“你...“他抬起头,一双紫眼睛盯着我。
那双紫眼睛仰视着,就让今天恰巧的阳光钻了进去。澄金的碎屑照亮也融化了他眼睛里的防备,让他看起来很柔软。我已经有多久没看到这双紫眼睛了呢?这时候按理讲我应当写下一些诗意而感性的话,像是小亚树喜欢看的那种会让她红眼角哭鼻子的文字,像是严冬过去,春天就将要到来。他的眼睛里倒映出我的影子。
“它是我的猫,叫Mick。 “我捏着猫的后颈把它提起来,对面前的Hidar开口。 “看样子它和你的关系很好。”
他看起来有些尴尬,脸上不甚明显地有一片微红,似乎在考虑要怎么解释。
“没关系的,它离开我们家也已经很久了。“他看上去很需要我开口说些什么一一我想,因此我如此宽慰他。这对于他而言总是很受用,很久之前就是这样。“所以我能再见到它很高兴,就和你搭话了。”
Hidari有些茫然地看着我,我把猫塞回他的怀里。
“有了Mick为契机,我们就算是认识了。”我对着Hidari点起头,“那之后也麻烦你照顾它了。”Hidan抓住插话的机会,他似乎终于厘清了现状。
"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当然没问题。不过,你之后还会来看它...Mick吗?”
不会再来看猫,但我还会来看你的。虽然这样想着,但我还是只是普通地点点头。
“喔。那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比较好,我叫——”
我有些抱歉,Hidari好不容易抓住了说话的机会,但还是又被我打断了。我伸出手指,抵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曾经对我说,小孩子都很吃这一套, 绝大多数时候都会乖乖地照做不出声,菲利普你也是一样。我记得那时候我说,我可不是小孩子喔?他说,才怪,你还根本就是个小鬼呢。
现在Hidari成了他口中的小鬼,很乖顺地安静了下来。我想,他果然没骗我。
“名字是有魔力的。“我说。
与此同时,我看见那个更高大的他站在鸣海侦探事务所属于他的那个座位面前,用两根手指敲敲桌面,就着氤氲升腾的咖啡的雾气,重复了一遍我的话。
“听好了。名字是有魔力的。
“一旦有了名字,那么或多或少,被冠以那个名字的事物都会沾染上那个名字的属性。“我说。形状漂亮的、微微曲翘着的两根被皮肤包被着的顾长的指骨爬上杯把。他说:
“一旦有了名字,那么或多或少,被冠以那个名字的事物就都会被那个名字所影响。”
“我们是因为Mike相遇的,那么,知道彼此的本名未免有些太过亲近了。但彼此连名字都不知道又太过生疏。既然如此,那么就由我们来各自给对方起一个和真名无关的名字。如果是这样,就能够很快建立起一定程度的亲密关系了。“我继续说。
它们又跳上半吊子侦探的书架,一本又一本地划过写着烫金名字的书脊,最后在某一本上停了下来。
“从今以后你就是大叔交托给我的第一任委托人, 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既然如此,你又不记得自己的名字,那么就由我来为你起名,如果这样的话,我就也会是你重要的人,这样就能建立起更亲密的关系了。你觉得怎么样?”
“亲…密…关…系?”
“你一个人是没办法生存的,我得照顾你。”他说。
“是代号一类的东西吗....... ?”Hidari问。
"嗯,大概就像是W和Accel那样。”
回忆里十七岁的无名的恶魔看着半吊子侦探。
我看着Hidari。
“那么,你想给我起什么名字?”
我问。
“果然还是菲利普,很有Hard-boiled的风格,不是吗?”
“菲利普..怎么样?”
左——翔太郎——说。
菲利普。
真的已经有好久没听见他喊我菲利普了。
实在是已经很久、很久了。我极突兀地这样想着。我的胸腔里似乎被塞入了什么东西,像吸了水而鼓起来的海绵,饱胀了我干瘪的躯壳。
我盯着他的眼睛。他转开了视线,会觉得愕然而失礼吗?
我似乎太贪心了。但这样的机会在这漫长的时间之中对于我而言也是第一次,所以会贪婪而不知饱足地渴求更多倒是似乎也可以原谅了。
“那我就喊你Hidari了。”我说。“明天我还会来的。明天见,Hidari。如果你明天还要来见Mick。”
后来我想,这可真是次糟糕的搭讪,还好Hidar不会这样想。
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能肯定,Hidar绝对不会这样想的。他会回家,想起这件事,会觉得这在是很有趣的经验,会好奇明天我还会不会去。
尽管我彻底而明确地清楚我不过是在自我欺骗,可是哪怕是做梦我也想再见他一次。我想,这次只是试验,如果能成功,鸣海侦探事务所也一定能慢慢变回原来的样子。
那一天我回到侦探事务所,门旁那张狭小的床上摆着那只机械青蛙。我抓着它,按下录制按钮。
“哟菲利普,好久不见了。你还是老样子嘛。”我学着他的语气说。
“哟菲利普,好久不见了。你还是老样子嘛。”Hidari的声音、他的声音从青蛙的嘴里蹦出来。
我盯着青蛙,盯了好一阵子。
我又放了一遍。
青蛙说:“哟菲利普,好久不见了。你还是老样子嘛。”
又一遍。
“哟菲利普,好久不见了。你还是老样子嘛。”
又一遍。
“哟菲利普,好久不见了。你还是老样子嘛。”
然后我说,
“好久不见,翔太郎。”
Hidari十七岁,未成年,是辍学的高中生,而且直到如今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名。他不会抽烟,不会喝酒,自读为风都的守护者,但所做的除了一个人去和混混们打架井被打得遍体鳞伤以及给警视厅打匿名举报电话以外基本为零。后来在我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他半遮半掩地告诉了我这些。我把它们记了下来,Hidari的一切都和我的想象相差无几,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
相遇的第二天,Hidari真的又来了, 和我猜得一样。为了这一点,我都久违地几乎要有点雀跃了。似乎小亚树也离开之后,我已经很久没再和别人说话,几乎要忘记怎样和人类相处。怎么会是巧合呢?我想,这定是某个更甜蜜些的梦,是我很久没有再见到过的幻觉。太好了,翔太郎!我大喊着。那天我久违地觉得高兴得想要跳舞,兴冲冲地跑到事务所他常坐的座位前。身体撞在那块隔板上,我看见他的座位上积着灰,很久没有打理过。还好我的身体只是一串数据,再怎么受伤也不至于会死。我又看了一眼实木的桌子,那台打字机早已经坏了很久了,自他离开后我一次也没去碰过。
最初的三天,我和Hidari没有什么可说的话。他和我都盯着猫,我偷偷看他。我们之间的交流除了“你好,菲利普。“你好,Hidari。 “明天见,菲利普。”“晚安,Hidari。 ”以外再没有任何内容。理所应当,Hidari该是个多话的人的,但是他似乎是很不习惯我在边上,一次也没有开口。明明第一天他还和猫说话。这和他很不像,我记得的,他好像总是和任何人都谈得来。我了解他胜过我了解我自己。
不过,Hidari在第四天终于有些难为情地愿意和我搭话了。
“菲利普?“他先是喊了我的名字。头稍微一低再抬起来,两只眼睛闪亮亮地盯着我。
这是很犯规的,我知道这一点。我以前就经常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他。每次我想做什么而他不同意的时候,我就这样看他一会。不出十秒,他就会哆嗦一下,然后立刻答应我的所有要求。但是无出其右,每次他答应我之后都会抱怨上一天,“啊真是的!”他就会这样喊。
但对于Hidari,他大概并不是有意而为之。与之相反,他可能完全不清楚他在做什么。这一点和他也很像。他总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讨人喜欢,不过对于他,这难免正常。大概那样的交流方式对他而言已经趋近于本能了吧?我神游了一会,终于想起Hidari在等待着我回答。“怎么了?”
“其实我,稍微有点在意你之前说的W和Accel。“他眨眼,“那是什么?”
“是骑士。假面骑士。”
“我还以为那是传说之类的东西,结果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啊。”他小小地感叹了一声。“不过W和Accel是指什么?还是说其实只是普通的代号而已,为了区分那两个骑士?”
“不,是三个人。”我纠正他,“W是二人一体的骑士。”
Hidari张了张嘴,没说话了。
又无话可说了。我想了想,拿出一颗棒棒糖。
“你要吃棒棒糖吗,Hidari? ”
“谢了——不过,就不用了。吃棒棒糖一点儿也不Hard-boiled。”
他掂掂脚,从人行道跳到马路上。
“说起来,我也有想问你的事。为什么是菲利普?”
他盯了我一会,紫眼睛像蝴蝶的鳞粉。
“那是我最喜欢的小说里主角的名字。”
直到今天我也记得为了和他搭话的时候撒的那个谎。那只猫当然不是Mick。Mick早就死了,在我回到他身边的第三年的冬天。那时候我们在鸣海侦探事务所门前找了一块小地方,把它埋了下去。小亚树哭得很伤心,我却只是有些难过,再也没有别的了。我想,大概在若菜姐姐把身体交给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Mike的结局了。因为我们是被选中的家族,Mick也不能例外的。
猫的尸体很小,蜷缩成了一团,又冷又硬,像是一块石头。它趴在翔太郎的桌子上死掉了,平时它明明更喜欢窝在委托人坐的沙发上。翔太郎很内疚,他说,他本来应该早点发现的,这样Mick就不必死了。都是因为他的错,我的家人一个都不在了。我摇头,说,不是这样的,翔太郎!本来Mick就已经很老了。而且,我还有你和小亚树。
后来我问Hidari,问他要不要吃普通的硬糖。我给他带了一些糖,是用闪亮亮的、破碎地凝着闪烁又渐变的镭射光彩的糖纸包裹起来的。糖本身是薄荷绿色,颜色很淡也很亮。Hidari也不客气,他抓起一颗剥开糖纸放在阳光下一晃一晃地照,太阳光透过糖纸筛碎了彩光,像是星屑一样洒在他脸上。他盯着那颗糖,说颜色还挺像你眼睛的,下一秒就把糖果塞进口,殷红的舌头露出一小截,裹着点晶莹的涎液舔了舔手指。
“那你把我的眼睛吃掉了。“我说,"Hidari真过分。 ”
“是你给我的呀!”他看起来很无辜,怎么想也想不通一样笑着摊摊手,头也为了增强说服力一样一歪。
18:35:08
现在Hidari摸着那只野猫的毛,叼着根野草对我絮叨地念着他最近遇见的事。我知道他会没话找话只是因为他不习惯安静,而我在这种时候也不会搭他的话。
他突然停了下来,好像风都也一下子陷入沉寂。肉橘色的夕阳涂抹着更深一些、偏红的橙,硕大的日轮沉落,像是坠入深海。
Hidari没有看着我,也没去注意余晖。他盯着自己的鞋面,在斜阳下敛了眼神。温柔得像慢性毒药一样的浅淡的茜色照下一层模糊的光辉,Hidari的影子因此看得更加清楚。
似乎他终于做好心理觉悟,在风声还未大到会盖住一切生灵的低声窃语时开口。
“喂,菲利普?”他喊了一声,盯着我。
“嗯? ”我回应他。
“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他问,“……我是说,你的真名。”
我摇摇头。“你还不回家吗?天要晚了。”
Hidari似乎很震惊,抬着头颇为挫败地盯了我好一会。 他像是受了辱,颇为气恼地盯着我的脸,像是想竭力从我脸上找出些什么东西的蛛丝马迹,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最后的最后他微笑了一下,手有些无措地在身侧摆了摆,像是头上真的戴了顶帽子一样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左右看了一眼。
“我知道了,再见,菲利普。”
这一次我没有看见他的紫眼睛,野猫从他膝头跳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看着那只猫,第一次觉得它和Mick真的有些像。
第二天我没有遇见Hidari。Hidari没有来,他可能是生气了。如果他还在,这时候就会这样说:“你瞧,搞砸了吧。菲利普,好歹也注意下空气啊。”
可惜Hidar没有来,他也不在。
那一天我在街角一直等到夕阳落下,没有一个人路过那条街。Mick寂寞地叫着,我想摸摸它,却被它躲开了。
也没人在,我于是对着Mick说:“明明我们都是来等Hidari的, 为什么不想让我摸你呢,你还在记仇吗?”
Mick喵喵叫了两声,仰着头翘着尾巴走开了。
第二天我又去了那条街,在那里待了一整天。他不在,猫也不在。我想,他肯定还在哪个地方躲着,等到他不再生气了,一定就又会出现。
人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想东想西,哪怕我也不例外。我盯着空无一物的街道, 有坏掉的家具随意地堆在角落一类的地方,萧条败落如同上世纪的遗留物——事实上,虽的确不是上世纪,但也差不多了。
我想入非非,胃部觉得空荡。我饿了。虽然不吃东西也不会死,但当然还是会饿。会痛,会饿,会流泪,除了不是人以外什么都和人一样,真奇怪。他曾经说,“菲利普,你不是怪物。”当时我似乎很生气,总觉得他太自大。可是等到愿意对我说这句话的人一个都没有了,我又觉得还是能有人提醒我一下就好了。
我又想起我饿的契机,那家风面摊。过去常去的风面摊,我和翔太郎。后来变成我、翔太郎,小亚树,再然后就只剩下我自己。这样想来,我总觉得他们都太狡猾了。他们都先一步逃走了,最后只留下我一个人,就像是明摆着告诉我,“你不是人类哦?是不死的怪物啊!”。这算什么,太过分了。翔太郎被时间留在历史里,我被他留在过去。我是被记忆的影子囚禁的困兽。
我大概是等不到我忘记那一天的时候了。自那一天迄今为止,我的所作所为似乎都是为了让我回到过去,也因此我的身与心也都停滞在那一天了。如果我还活着,那年我大概应该二十五。自那以后,我不敢再说要离开风都。
翔太郎睡觉很安稳。他不会打呼,不会动弹,不会说梦话,好像尸体。以至于当我在殡仪馆最后一次看到他的尸体,还以为他是睡着了。
因为翔太郎是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死掉的。不是为了拯救风都,也不是为了保护谁。就这样平白无奇地死掉了,和在这座城市死掉的其他人一样。
翔太郎生了病。起先他就常常喊痛的,我们却都没怎么注意。后来他不喊疼了,我就说,尽管如此,翔太郎,回头也记得去医院看看。需要我陪你吗?他拒绝了,大概是觉得被别人陪着去医院太不Hard-boiled。似乎他有天终于去了趟医院,或只是顺带,回来之后便对着我和小亚树宣布,他生病了。
我当时没有看他的脸,只是盯着我的书,说。你生病了?是什么病?这话由我来说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你得照顾好自己,翔太郎。
翔太郎很柔和地说,是癌症。
然后我等到第三天。我想,Hidari总不会甩开我的。他是我制造的幻影,我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但我也不需要谁再来提醒我了,这对他是不公平,可对我也一样:谁让他离开我了呢?不要走、别留下我一个人,这话无论谁都没有耐心地听我说出口来。他们把我甩下,不留让我长大的时间。
我又想起那时候,我问翔太郎,“你说癌症是什么意思?翔太郎,是不是你弄错了?今天不是愚人节喔。
他说觉得比起不告而别还是说一声比较好,不过没关系,癌症只是早期,应该不会有事的。毕竟是像他这样的Hard-boiled,怎么可能简简单单死掉。
他故作轻松地摊手笑了笑,我看见他的左手在发抖。那枚尾戒反射了镁光灯放出的白光,一闪一闪的,很晃眼。
第三天下雨了。雨很大,当时我想,大概他是也不会再来了,可能又要等明天。
我没有带伞,也没有穿雨衣,身上很快就全都淋湿。我盯着马路上,积水打着旋地划进下水道,带着被雨和风都的风齐拍落的尚青嫩的叶子起。
然后我听见他的声音。他喊我,“菲利普...? ”
我回过头,终于看见他。天气阴沉,浅蓝的铅色涂抹成饱和更低的普蓝,他装进我的视野里,浑身裹挟刺目的红色。那片红色染脏了他的白衬衫,却红得实在是很鲜艳,对比度高了三分。
原来我已经忘记了人是这样一种脆弱的东西, 受伤就会面临死的危险,随时间流逝生命就会减少。我想起有一次翔太郎倒在我面前,他受伤太严重,当时我害怕得几乎没办法再思考除翔太郎以外的事。我想说:翔太郎,不要丢下我!但翔太郎只是一直在重复,“没事的。”
没事的,菲利普。他无力地靠在床头,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现在的我倒是没有那时候那样紧张,但也差不离被吓了一跳。Hidari的肚子上有个血窟窿,他-喘气,那伤口就汨汨地往外冒血。
我按住他的伤口,“这是怎么回事?”
"被小混混…呼……捅了一刀……“他悲伤地看着我,“……能待会再说这个吗?我马上要死了,菲利普……”
他似乎想再说点什么,又喘了口气。一小股血喷了出来。
我说,“我们先走。”
“走?去哪? ”Hidari问我。雨下得好大,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回事务所。”我说。
就这样,我把他半拐带到事务所。还好那伤口并不算太严重,我让他躺了三天便已经能下地。Hidari一直昏昏沉沉的,昏过去不久后又醒来。我坐在委托人专用的沙发上,听见他隐隐约约的哭声和梦呓。他似乎做噩梦了,睡得很不安稳。他的梦里会梦见什么呢?如果我这时候去到地球图书馆,那里会不会有一本叫Hidari的书?如果我想了解,Hidari或许会成为我的新谜团的吧。但是我不想看——当然了,那是没有必要的。所以我只是盯着漏水的天花板,数着滴下的雨滴。
大概是在Hidari彻底醒过来那天,Mick也跑到了事务所来。真可惜这里没有小亚树和照井龙,否则这里都快要有曾经那样热闹了。但尽管变化不够大,也足以让人开心。我去了车库,Fang还在那里。它已经不再动弹很久了,但我还是很高兴。我对它说:事务所要重新开张了!
但是,真的会重新开张吗?我想,现在再开张的话,是不会有人来的。
18:35:49
然后我回到楼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半坐起来的Hidari和趴在床边打哈欠的Mick。
“……抱歉。有可以换的衣服吗? ”这是他转醒之后的第一句话。
衣服。我想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让他穿翔太郎的衣服。其实坚持得太多并没有特别的意义,我说服我自己。毕竟我已经把他带到事务所里了。
我把翔太郎的衣服给了他。“大概会稍微有点大。”
他支支吾吾地点点头,含混地道了谢。
“喔,嘛、Thank you..”
他大概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我绕着他走了两步,后知后觉想起来他可能会害羞,转身指了指他手里抓着的衣服。
“Hidari,你需要我回避吗?”
Hidari沉默了,表情很奇怪。我好奇地盯了他一会。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需要了,对吧?”
“谢谢。”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Hidari转过身,我朝前走了几步,不再去看他。我走到小亚树的书架旁,看见桌子上摆着的咖啡杯。
翔太郎泡的咖啡一直都不怎么样。虽然我对咖啡这类东西没有偏好,但我的舌头也并非尝不出好坏。大概舌头被照井龙养刁了,后来翔太郎每次泡咖啡,我们都要夸张地喊好难喝。翔太郎告诉我们他的病那天,照井龙不在。
小亚树沉默了,翔太郎却还是老样子。气氛很沉滞,照井龙也没来过事务所。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我在地球图书馆里待了三天。我把我翻得烂熟的那本叫左翔太郎的书翻了一遍又一遍,那本书告诉我,翔太郎的检查结果是晚期。
应该在哪里还是有别的办法的,我想。只要翔太郎活下来,我可以不去计较他骗了我们的事。我不断添加关键词,Death,Death, 每本加上“左翔太郎”这个Keyword的书上都写着Death。
三天之后,我在车库里醒过来。翔太郎穿着病员服,给了我一拳,愠怒地看着我。
我想骂他,我想问他到底为什么瞒着,我想问为什么他不早点去医院,我想抱他。翔太郎的
身影分裂成两个。
可是他摇了摇头,两只手无力地摔在身体两边。
过了一会,好像有谁叹气,翔太郎摸了摸我的头,说,别哭了,菲利普,没事的。
他的病躯有点无力地跟跄一下,像是刚才那一拳已经耗尽他所有气力。
他又重复了一遍,没事的。
某人嘴吼起来,像陷阱的尖刺卡在腿骨里的受困的野兽,绝望地曝叫。过了一会,我从翔太郎的眼睛里看见,我无措地跪在地板上,张大了嘴像是在尖叫。
其实翔太郎泡的咖啡一点也不难喝,就是加了太多糖,入口了也只能尝出来甜味。
我等了好久,Hidari终于允许我回头。一个小一号的翔太郎出现在我面前,盯着地面发呆。
太好了。我又见到你了。哪怕在最虚假的世界里,处于我身侧的这个翔太郎和我也一定是最真实的。没有什么再能比得过这一秒钟,穿越漫长的岁月之后,我的时间得以再次流动了。因为我终于能够再见到你。这不是我的妄想,我终于做到了。
翔太郎。翔太郎,好久不见。
翔太郎。
我盯了他一会,最后还是开口。
“Hidari,你想说什么吗?”
Hidari挑挑眉,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
“你有想问我的事吧?”我提示Hidari。
“嗯,为什么是Hidari?”他没有看着我,很慢地开口。“你之前也问了我为什么是菲利普吧。”
“因为我的名字。”我简单地说。
Hidar沉默了一下,没有再追问下去。
“这里是哪里?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说了事务所什么的吧。”
“这里是鸣海侦探事务所。以前很有名的。”
鸣海侦探事务所,那里有所长小亚树,侦探翔太郎,还有我。照并龙也经常会来,虽然他没有加入侦探事务所,但他也是我们的同伴。我们四个人只要能待在一起,大家就都会幸福快乐。
后来翔太郎死了,我们把他埋葬在风都墓园。
人死掉的话,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这个道理很简单,也很难懂。在翔太郎死掉之后,在翔太郎的帽子、翔太郎的书都变成所谓“遗物”之后,我才明白过来。大概是因为上一次死去的人是我,我才没有能够明白这个道理。
那翔太郎把驱动器关上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如果是这样,翔太郎一定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吧。
所以他不想让我死。连尸体都没有,也没人知道我是死了。听到我说要去救若叶姐姐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
我不知道。
我待在翔太郎的墓碑前,想着这样那样的事,没一件和翔太郎无关。发生了的和没发生的,我们计划好的和心照不宣的。
很久之后,天上开始下雨。沉闷又黯淡,太阳被积雨云挡了个全。我站在原地,想,翔太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求你快告诉我,我在书上怎么查也查不到。
我被雨淋着,翔太郎也被雨淋着。翔太郎变成那么小的一捧细灰,被放在那一方小盒子里,下一场雨,一定就全部被雨水淋透,跟着一起渗到风都的泥土里了。
这样的话,他在死后就又重归了他最爱的风都的怀抱了。他是个也被风都所深爱着的男人。是啊,翔太郎这么好,谁会不喜欢翔太郎呢?大家都喜欢翔太郎,这座城市想必也不会例外的。
但是翔太郎,你不要死。翔太郎,大家都那么爱你,为什么抛下你最爱的风都,为什么抛下最爱你的大家?
翔太郎,你能听见我在说话吗?我不要接受。接受了就是认输了,所以我绝对不认输,因为翔太郎一定也相信着我。对吧,翔太郎?
过了好久,我头顶的雨停了,雨声却没有歇。
我回头看了一眼,是照井龙。他盯着我,很慢很慢地摇摇头。
“菲利普,你该回去了。所长一直很担心你。”
我不理他。我抓着他的外套,怕他听不清一样大声对着他喊。
“你从最开始就知道翔太郎的病了吗?”
他沉默了五秒,直勾勾盯着我,像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么个问题。
“……嗯。是我陪左去医院的。“他说。
“为什么?“我接着问。
“左想一直瞒着你们。我说,你不说,就由我去告诉他们。”
“…翔太郎……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让我给他点时间想想。我陪着他去看了风都塔,最后他说,比起让我说那些话,还是他自己说来得合适点。”
他停顿了一下。“我没想到他会瞒着你们是晚期。”
他说完便伸手拉我。“这就是左的作风。你要是想让他死得安生点,现在就跟着我回去。”我没挣扎。我躲在照井龙的伞下,问他: “照井龙,我还有一个想问你的问题。”
“你问。”
我说。“你告诉小亚树这些了吗?”
照井龙沉默了很久。一直到我们回到鸣海侦探事务所的楼下,看见那只被雨打着惨兮兮地转了半周的海鸥,他才开口。
“没有。”
我们走进事务所。时间重叠,它变得更破旧些。在那张久没有人去睡过的床上,Hidari半坐着,好认真地想着。
“…这所侦探事务所的所长呢?所长不会怪你随便带人回来吗?”
“所长就是我。
在照井亚树子的遗嘱上,鸣海侦探事务所被留给了我。还有左翔太郎给她的东西,她也一井都留给了我。包括她写给我们每个人的信。信似乎是很早很早之前就写了的,早到那时候翔太郎还在我们身边,早到我们还没有那么熟稔。照井龙的便不一样,他的是后来补写的。
所以那时候我拿到三封信,除我的以外,一封给翔太郎,一封给照井龙,都没有来得及送出去。小亚树也被丢掉了吗?我不知道她的心情,她在最后的日子里只是说着“菲利普君真可怜”,像母亲一样拍拍我的头。她已垂垂老矣,我却仍是二十五岁的模样。后来我不再喊她小亚树,和别人一样喊她照井夫人。
距离一切结束已经百年。我被溺死在百年孤独之中,迷路在风都如马孔多。
“……这样啊。”他似乎有点咋舌,“菲利普是侦探啊。”
“嗯,以前只是侦探助手的。”我点点头,“后来我的搭档死了,我就一个人单干了。”
Hidari愣住了,像是不知道怎么接话。他的表情看起来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又转过目光。
“不过没关系,Hidari, 你可以来事务所。”我走到他身边。
“来事务所吧。这样鸣海侦探事务所一定又能回到原来的样子了。”我盯着他的眼睛
说。“Hidari, 你来当我的搭档吧,我们一起接委托,一起破案子。”
Hidar有些无措地愣住。“哈……?”
“你是怎么想的呢,Hidari? ”我问他。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事情一定就总能解决的。
“当然没问题,如果你放得过心的话。”他很干脆地说。
“我当然没什么可放不下心的了! Hidari。那事情就这样敲定了,你千万别反悔。”我说。“该我问你问题了。你为什么前几天没有来?我一直在等你。”
“……啊,因为我爸回来了。之前他是一直在出差。"Hidari有些尴尬地说着, “我被关在家里了。”Mick不满地咪叫一声,蹲跳起来扑到Hidari怀里。“小心点伤口。”我说。
”一点小伤,没关系啦。"Hidari快乐地摸着Mick的毛,Mick也不满地冲着我嘶嘶叫。
就这样过去十来天,Hidari的伤逐渐好起来。我给他带了好多糖果:硬糖、软糖,棒棒糖,什么都有,但是他基本没怎么动过。我们把鸣海侦探事务所的牌匾用水冲洗干净,就这样重新开始营业了。
果然没有任何人来。但我还是照常给Hidari发工资,他像是很愧疚。
“既然我要雇你,那就快收下啦。”我说。“你这人未免太死心眼了吧?所以说,喊你乖乖收下。”
Hidari搓搓鼻子,最后还是没说话。
距离我最后一次见到Hidari大概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那天我又一次去到我们初遇时一起常常呆坐一两个钟头的街角,盯着地面发呆。
Hidari大概是对我说谎了吧。否则,要怎么解释那个漏洞呢?当时的我大概也就是想着这些问题:他的父母不是来到风都之前就死去了吗?
过了一会,我听见脚步声。是他的脚步声。
Hidari叼着糖,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
“你不是说不吃棒棒糖吗,Hidari? ”
他像是自知理亏,嘟嘟囔囔了-句“好啦”。他蹲下来,坐在我旁边。
“菲利普,我……”
“怎么了?Hidari。”我盯着他的眼睛,他却有些躲闪着并不看我,像是我们都知道我已经有预感他会说些什么。
“我想知道你的事情。”他说。
“我的事情啊……”我盯着他。他有些含混不清地嘟囔着什么,最后还是坐在我身边看着我。
大概也差不多该告诉他了。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不,一定会接受的吧。
“我不是人类。是存在很暧昧的某种东西。”我缓慢地说。
Hidari盯着我。“菲利普……这是什么意思?”
我望着他,看了他的眼睛好一会。那双紫眼睛闪着疑惑,像晦涩的混沌里偶有的几分明亮,实在太好辨认。
然后,我说:“我在很久以前就死了。”
“不是鬼魂,但我的确早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串数据。一串会说话,会走路,会饿会渴会痛的数据。”
我接着说下去。“但是也不是人类。我什么都不是,或许只是一具能走路、能说话的尸体,唯一能说清楚我到底是什么的人已经一个都没有了 。”
“你不是怪物。”
Hidai打断了我。他的表情很柔和,像是在安慰着谁一样开口。
“你不是怪物,菲利普。”
我想起和他有着同一双眼睛的那个人。他微微眯眯眼睛把礼帽取下来扣在我的头上。“菲利普,你不是怪物。你是人类,是我的搭档。”
距离那一切过去半个星期,Hidari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他翻开了倒扣着的相册,怔怔地问我上面的人是谁。
那是我、翔太郎、照井龙和小亚树,四个人的合照。
我说:“那是我的前搭档呀。”
Hidari怔怔地盯着我。“菲利普……”
他好像想说什么。
“没错。我告诉你的都是真的,他死了,但是后来又回来了,对吧?翔太郎?”
我望着他。望着左,望着翔太郎。
“……翔太郎……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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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表情既迷茫又惊恐。他瞪着我,问。
翔太郎是谁……?
这个问题被最不该问它的人问出来了。
可是……一个人怎么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
明明你就是翔太郎,对吧?
左?
“……事情不应当是这样的。”我咕哝着。
是啊。一定存在某个办法。一定能……
一定可以证明的。一定可以。
一定可以证明的,证明他(Hidari)就是翔太郎(Shoutaro)。
在某个地方一定存在着那样的方法……
“……菲利普,你的手…”Hidari的声音飘忽不定,我几乎听不清。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Hidari声音的问题呢?实话实说,我的确不知道。
我的手在发抖。抖得厉害。
我说:“……Hidari、把你的左手……借给我一下。”
Hidari的手有些犹豫地朝着我伸过来,没有问为什么。
那个方法,一定就能证明的。
看吧,翔太郎。现在你就在我身边,不会有错。
我身边的这个一定就是翔太郎。定然如此。
我扯下脖子上挂着的尾戒,颤颤巍巍地将那枚尾戒戴在他手上。瞧啊,一定是纹丝合缝——
Hidari如同被什么所烫到一样收回了手。他盯着我,似乎很想说些什么。他的眼神尴尬又带着愤怒,与天台上我们一起逗猫的那个夕阳里那天的眼神如出一辙,像受伤的野兽,也像无言的诘问。
尾戒还在他的尾指上。镁光灯下,那枚尾戒闪亮着。
……啊。那时候我大概才终于意识到,他不是他了。
我把反面向上的照片扶正。我、翔太郎、小亚树和照井龙在照片上站在翔太郎的座位前笑着。
翔太郎。
你原来已经不在了啊。
大家原来都不在了啊。
翔太郎,我要怎么做才好?
要认输吗?
翔太郎……翔太郎。怎么办,书上没有答案。翔太郎。
我要怎么做?
然后我听见他喊我的声音。
——菲利普。
似乎有谁拍拍我的头,仿佛一切照旧,日子还如同过去一样。那时候四人都还在侦探事务所,没有人离开。我听见他喊我的声音,他在相框里盯着画面外的我,笑得很张扬。
于是,我知道了答案。我问题的答案。
“Hidari,仔细想想,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吧。是这样吗?”
我想,已经到了这时候,我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Hidari表情凝滞着。很难说他现在是怎么想的——这时候,我发现我已经不再把他当作一个人看。或许从最开始就没有,所以我才喊他Hidari;从最开始我就不觉得他是翔太郎,我的翔太郎。
他明明是我造的,应该和我的翔太郎一模一样,却只是伪造品。
我原来从最开始就知道了啊。
可明明他就应该是翔太郎的。
明明我已经做好了永远待在翔太郎身边的决定的。
明明他的数据全部都是翔太郎的数据。
明明我一一按照地球图书馆里翔太郎的那本 书上说的那样去试过了。
我说:“我来告诉你。你的名字是左翔太郎。”
Hidari Shoutaro。
他的名字。
他不再说话,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抬起头盯着我,沉默如棵梧桐树。
他维持不了多久了。我看得出来这一点, 我却也没心情在乎那些了。
我捉过他的手。他的手高温如同发烧,皮肤也病态地泛红。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似乎已经濒死。
翔太郎的影子越来越淡,被撕扯着化作无数粒子,像星辰湮灭般落下又消灭,似乎整个人马上就要消散。
我苦恼地对着翔太郎笑起来。“明明这样是不行的吧?搭档。但是你曾经也等了我一年,所以我会原谅你的。”
“晚安,在我唤醒你之前。”
我最后说。
Hidari身上翔太郎的部分就这样被我扼死。他、这个风都、Mick和鸣海侦探事务所都自此与我再无瓜葛。
他看着我,似乎拼了命想对我说些什么。可是直到最后,也未能有只言片语从他唇间溜出。
“你的程序出错了,再也没办法运行。这是我们最后次见到彼此了。从今以后,你的时间就要这样停止。”
“我的名字是园咲来人。再见。
对着Hidari说完这句话,我终止了程序。
我被转移进现实,翔太郎左手尾指戴着的尾戒还好好地挂在我胸前。这是我唯一能凭着来纪念他的东西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Hidari。Hidari的十七岁像夏日晴空里无故落下的太阳雨般,弥散着在泥土里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