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y听到的第一个声响是书页翻过的声音。厚厚的羊皮纸互相摩擦，揭露了隐秘的知识。那个声音很轻柔，节奏舒缓而怡人，但仍然可以提醒Tony，在他休憩的身体之外还有一整个世界。Tony并不急于回到那个世界里。他四肢很轻，脑袋枕在柔软的云朵上，满足地叹了口气，一侧接一侧掀开眼皮，看到修长的、遍布疤痕的手指捧着一本魔法大部头。一双蓝眼睛正懒洋洋地浏览文字。

“我们应该定条新规矩，卧室里不许放书。”Tony打了个哈欠，将血肉之躯的手臂搭在书上，用另一条机械手抓了抓头发，驯服睡觉时打出来的结。

Stephen看了看Tony，露出微笑。他往书页之间插了张书签，将那本大部头放在床头柜上，然后钻进被子里。曾经编织过古老魔法的手指抚摸着Tony的脊椎。“如果你不打算遵守，就没必要定规矩。”Stephen以留在Tony肩上的一连串亲吻结束了这句话。

Tony咯咯笑起来，法师的山羊胡子蹭得他皮肤发痒。现在他们两个都退休了，已经失去了保持混乱作息时间的借口。作为一位前医生，Stephen坚持他们应该早睡早起，并以铁腕态度监督着日程表，Tony因此状态好了不少。想象一下，Tony Stark，在破晓时分醒来，睡得不错。这简直是个奇迹。但Tony并不以自控著称，有时他依然会在宵禁之后工作上几小时，这些日子里，他将多享受一会儿早上的睡眠。

“我被抓住了，”Tony张开手捂住心口。“你就分散我的注意力吧。”他滚到Stephen身上，将他们的双唇贴在一起。工程师永远说不清为什么，但Stephen的存在令他兴奋不已。五年之前，他看起来似乎已经失去了一切。因此在Stephen身边醒来的每一天都像个礼物。Tony珍惜着这些时刻。他用手探索伴侣的胸口，在上面玩够之后又开始向下滑去。直到中午，他们才穿好这一天的衣服。

“下午有什么安排吗？”Tony边抿咖啡边问。他解锁了自己的Stark平板，上下滑动浏览日程表——显然是空的。

Stephen正在重复和Tony一样的动作。他翻阅着任务列表，看到中间某一项时停了下来。法师叹了口气，把平板转过来对着Tony。“不如赶紧把这事解决了。”Tony扫了一眼上面的画像。那是个邪术恐怖（Eldritch Terror），一种以恐惧为食的跨维度生物。上周它设法溜过圣所的防御屏障。自从Stephen将这东西放逐进镜像维度之后就一直忙得没空处理。现在有了点空闲，他不能再拖了。

“需要帮忙吗？”Tony咬下一口三明治。烤得相当完美，酥脆却有嚼劲。这么多年之后，Stephen的烹饪手艺已经臻于完美。幸好驾驶战甲可以燃烧卡路里，否则他那六块腹肌就要陷入严重危机了。

“不用，我会叫上Wong。留在大厦里吧，今天孩子要来。”

“哦，礼拜三了，时间过得真快。”

Stephen哼哼着回应了一声。他们在令人舒适的安静中吃完了午饭。Tony看着Stephen轻轻一翻手腕，将居家常服换成法师长袍。悬浮斗篷落在他肩上，当法师穿过一个琥珀色火花圆环时，这件有自我意志的法器挥了挥，向Tony道别。

工程师重新回到自己的Stark平板上。五年是一段漫长的时光，对于他慢慢从复仇者领袖职责中过渡出来绰绰有余。永无止尽的任务流如今在其他有能力的个体之间分配，当有Pepper忠诚地管理着Stark工业时，Tony所需要做的就只是率领好他的技术部门。他仍在修补战甲。它已经不再是Tony必需的东西了，但工程师不认为自己有一天会停下来。他是钢铁侠。他和那套战甲是一体的。

Tony一路走下车间，途中与Bruce擦肩而过，互相点头致意。这位射电物理学家正在进行另一项关于伽马射线的试验。工程师在Jarvis的问候中解锁工作台，查看起复仇者季度开销，直到Peter路过来拜访。

“嗨，Tony！”年轻人以一贯的乐观态度打招呼。他穿着自己的布制战衣，头发因为刚摘掉面罩而乱糟糟的。自从Peter第一次身着钢铁蜘蛛套装参战以来，它已经得到充分升级，不过Tony送的第一套战衣永远是他的最爱。工程师怀疑这可能跟某种怀旧情绪有关，但Peter坚称只是因为自己完全掌握这套战衣的功能。年轻人将盔甲保存起来，用于执行危险任务，红蓝两色的这套却每天都穿着。

“嘿，孩子。今天想干点什么？”Tony关掉工作台。他看到所有数据都翻了一倍。

“打靶练习。”Peter将书包挂在衣架上。Tony笑了；孩子的选择当然会是这个。他来到Peter面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能够用手肘完成这个动作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大学期间，Peter的身高就超过了他。去年夏季，年轻人从MIT毕业，时至今日Tony都拒绝承认自己在毕业典礼上掉了眼泪。工程师还记得第一次遇见这只小蜘蛛的情景，清晰得就像昨天一样。从法律意义上来说，Peter已经是成年人了，但在Tony眼中，他永远都是个孩子。

他们一起朝训练室走去，穿过连接Stark大厦和复仇者基地的永久传送门。基地里熙熙攘攘，相当热闹。看到Tony出现令走廊里充满敬畏的抽气声，年轻成员们互相窃窃私语。工程师得到的敬重让Peter笑容满面，Tony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没有多理会他们。

一路上，Peter向他汇报了最近的任务。作为一名正式复仇者，他干得很不错。Tony和Stephen就这一可能性讨论过一阵子。他们相信再过几年，Peter就能准备好填补Tony离去后留下的空缺。

“欢迎，Mr. Stark，”训练用AI问候道。自打退休后，Tony就把Jarvis从基地主机上撤了回来。对于像Jarvis这种等级的AI而言，想做到任何事都轻而易举，不过为了公众眼球，作出一些姿态总是必要的。

“模拟：城市中心，”Tony说。他耸肩脱掉夹克，双击方舟反应堆。银色纳米粒子顺着工程师的躯干流动，然后爬过手臂和双腿。Mark85天衣无缝地变换成型。“对老头子手下留情一点？”他眨眨眼说。

“不可能！你上次还把我揍了一顿。”Peter拉下面罩。自Tony活跃的时代以来，这座基地已然历经好几次扩建。每一间训练室都超过六层楼高。蓝色像素点渲染出一个超出房间范围的环境。模拟场景会跟随他们移动，地板也一样，但他们还是得留在屋子框架之内，否则就要撞到墙上了。

当前场景是曼哈顿通勤高峰期，行人在混乱的道路上横冲直撞。Peter，作为这一场景中的复仇者，必须让平民意外伤亡保持在最低水平，直到时间耗尽，抓住坏蛋则有额外奖励分数。由于是高峰期，惊慌失措的平民数量让模拟难度增加了三倍，所以抓捕罪犯并不是首要任务。

尽管困难重重，但Peter早已对这个剧本轻车熟路。受到蜘蛛反应加持，他的反应力和耐久力都非常出色，作为专长而言几乎与Tony的财富不相上下，这令富翁极为自豪。因为是下午的第一轮训练，他们俩决定慢慢来。Peter其实并不需要练习打靶；这只是一种在共度更多时光的同时做点有成效之事的途径罢了。年轻人以毫无瑕疵的精准度弄偏Tony的导弹，救下三个学生。工程师压回吹口哨的冲动，转而瞄准一辆挤满人的公交车。Peter再次反制了那枚炮弹，并厚颜无耻地朝Tony丢出一发蛛网手雷作为回报。

手雷巧妙地瞄准他的侧翼。Tony有意戏弄那个孩子，一直等到最后一秒才闪开。他拐到一旁，陶醉于年轻人气喘吁吁的样子。Peter还以为是手雷卡住了，纵身跃起准备进行下一次攻击，却导致自身露出很大破绽。Tony用两个斥力炮对准Peter。它们已经校准到训练模式，能量输出处于最低水平，足以令人刺痛，但不会造成伤害。

轰击正中Peter胸前，他跌落到地面上。通常情况下，Tony绝不会等他自己站起来，现实世界中的恶棍都不会等，但看到孩子掉下去的场景对他的大脑起了某种难以形容的作用。一连串生动的画面自Tony眼前闪过，有些发生在纽约，有些则发生在泰坦星上：Peter跳过一系列传送门，拳头落在一个……

这些画面毫无道理。Tony认识那个地方和画面中的人，但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去过泰坦星。他和Thanos是单独对战的。这些相互矛盾的信息简直要把Tony的大脑撕成两半。他猛然自恍惚中清醒过来，在从空中掉下去之前稳住了自己。

此时，Peter已经站了起来，再次向Tony射出一连串蛛网，工程师勉强躲开。那些画面让他晕头转向的，年轻人站在面前的场景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叠在一起。一枚蛛网手雷落在Tony腰上，冲击力并没有击倒他，却仿佛将精神从肉体上拽了出来。他的意识被吸进另一个现实里。

Tony在一艘飞船上，感觉很虚弱，前所未有的虚弱，四肢无力，好像它们根本不是自己的。他正倚在Nebula身边，后者担忧地看着他。飞船的门闩打开了，Steve站在洞开的出口下方。他冲过来帮助Tony，一阵怒火从工程师血管中涌过，但他太虚弱了，甚至无法把Steve从胳膊上甩开。愤怒很快被一阵令人窒息的剧痛取代。

我失去了那个孩子。

从自己口中冒出来的话令Tony心脏和灵魂同时感到痛苦。他再也不会见到Peter了。这是他的错。他应该更加努力战斗。他应该赢的。

“Tony！”

一声大喊将工程师从虚弱痛苦中拉了出来。Tony目光聚拢，看到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同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块蛛网毯子上，被悬挂在离地面几英尺的位置。他的面甲已经收回，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视线模糊、心跳加速、被一阵莫名的恐慌淹没。当Peter开口呼救时，Tony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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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phen穿过闪闪发光的入口。圣所里静悄悄的。他沿着走廊走去，除了脚步声回响之外什么也听不见。法师搜索了一下书房，但纽约圣所主人不见踪影。Stephen叹了口气。毫无疑问，Wong肯定又回Kamar Taj去捕猎蠢到打破图书馆规定的可怜家伙了。新图书管理员还需要时间去熟悉那些典籍。Wong经常会帮他顶会儿班。这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职业人士间的礼节。Stephen敬佩于他对自己过去职位的奉献，但这会导致跟他谈点事很费劲。

不过Stephen认为这是没办法的事。Kamar Taj，和复仇者一样，是个同时需要形而上学和后勤指导的组织。没有支持部门，一个公司就没法存续。只有从来不用费心监督任何事的人才会忽视后勤的重要性。

作为历史悠久的至尊法师最新继任者，Stephen之所以能扮演这个角色，是因为有一整组人员在代表他管理Kamar Taj。大师们尊重他守护现实的誓言，反过来，Stephen也尊重他们的代理行事。不过说实话，他也没有太多选择。Stephen了解自己的长处与弱点，他在秘术魔法方面的天赋无与伦比，但与Tony不同，他对管理毫无兴趣。与另一个选择相比，Stephen很庆幸现在事情能正常运行。

他回到门厅，认为自己只能一个人去解决问题了。这不过是只次级恐怖，何况圣所内外都有防御。Stephen自信可以控制住局面。随着手掌翻转，通往镜像纬度的传送门现身。一声自远处传来的尖叫令Stephen汗毛倒竖，沉重的脚步甚至能震动到传送门之外的圣所。Stephen站稳了脚跟。

穿过将幻觉与现实分离的琥珀圆环，面前是一道巨大的U型楼梯，与Stephen每天走过的一模一样。在一层的两段台阶之间有一道通往传送入口圆厅的走廊。一簇紫色触手从拐弯处伸出来，然后是覆盖皮毛的爪子，接着是遍布鳞片的腹部。邪术恐怖生着巨大有蹼的翅膀，正在走廊狭小空间限制中挣扎着试图展开它们。它朝Stephen尖叫，取代嘴唇的触须将唾液滴落在镶木地板上。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Stephen喃喃自语。他抬起左手并以右手在半空中画圈，赛托拉克的深红魔带自掌心爆发出来，将恐怖绑在原地。法师用空出来的手召唤了维山蒂之剑。但面对过他一次之后，恐怖很清楚有什么在等待一个被束缚住的敌人。Stephen还没来得及冲上去，它那覆盖鳞片的身躯就向旁边一甩，砸碎了走廊的窗户。恐怖张开翅膀一扇，向Stephen反扑而来，后者撤去长剑和魔带，举起一面半成型的盾牌。

护盾勉强及时固化。恐怖又一次尖叫起来，这回距离Stephen的脸只有几寸之遥。它的触须抽在发光盾牌上，浇了法师一身黏液。Stephen克制住想吐的冲动，用力顶住。有那么一阵子，魔法师和怪物陷入了僵持。

“为什么我总是……在这种不幸的状况下见到你？”一个甜腻的声音拖长了调子说。

Stephen扭头看向旁边。Loki站在楼梯顶上，穿着祖母绿色的衣服，一只戴着手套的手里拿着本厚厚的书，另一只手里握着手杖，长长的、鸦羽般的头发整齐地梳向后方。这位已经不再年轻的王子摆出一副尊贵势利的架子。“你打算帮忙吗？”法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那得看情况了，”Loki皱皱鼻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身上的液体。

Stephen没费心询问Loki回答里的“情况”到底是什么。触须打了个嗝，把他从头到脚淋湿。Stephen湿漉漉地打了个哆嗦，尽可能不去想象那些黏液都流到了什么地方。他压低重心，用尽全力往前一推。恐怖后退了。而Stephen所需要的就是这一步，他滚到一旁，召唤出维山帝之剑。

恐怖全是厚鳞的腹部侧面有一处松垂皮肤。只有在怪物抬起前肢时才能看到。Stephen把燃烧着火焰的利剑捅了进去，向上切开。恐怖疼得四处翻滚，内脏在地板上洒的到处都是，法师向后退去，避开它想抓住自己的爪子。怪物挣扎了片刻，然后沉重地倒下去，带蹼的翅膀磕到宇宙大锅，那东西伴着咣当一声巨响掉在地上。

Stephen从脸上抹下一把黏液，看向Loki，后者挑眉俯视。法师叹了口气，拿袖口擦干净宇宙大锅。“Anthony居然还没跟你离婚，真让我惊讶。”Loki在他把法器放回原位时说道。直到这时候，邪神才从台阶上走下来，他那擦得闪闪发亮的牛津鞋从黏液和内脏周围跳过，来到Stephen面前停住。

在正常情况下，Stephen会跟这家伙互相嘲弄直到见面结束，但轻度洁癖正在尖叫着要求换身衣服。他原地竖起一道屏障，直接驱逐了被弄脏的长袍，召唤出维山帝的神圣波浪，等Stephen满意地发现每一滴黏液都消失之后，又用瓦图姆之风吹干自己。几分钟内，他就换上了一套崭新的法师袍。

“如果我的先祖看到你这样玷污高阶魔法，他们会气到从墓穴里滚出来。”Loki说。

“我有种感觉，这会令你非常高兴。”Stephen捋了一把被风吹蓬松的头发。Loki回以愉悦的微笑，看着他把剩下的脏污都驱逐掉。

“希望你打算走正规途径把它借出去 ，”多年来，Kamar Taj图书馆给限制区域里的每一本大部头都装上了魔法追踪装置，其中包括只有大师才能看的书籍和由至尊法师继承的藏品。这些追踪手段允许图书管理员监视书本位置。一旦被认定盗窃，追踪装置就会启动自毁，确保危险魔法不会落入坏人之手。Stephen眼前的这个追踪器正在试图警告有空的管理员，但信号被一个狡猾的转移咒语掩盖了，它切断了书与Kamar Taj之间的联系，同时安抚着追踪器不至于爆炸。

“当然，”Loki说。Stephen抱起双臂盯着他。邪神一直保持微笑，直到发现法师显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哦，岁月流逝已经让你失去幽默感了。”Loki把书递给Stephen，法师移除转移咒语，然后修改了追踪器的状态。

“Wong最近精神紧张。别刺激他。我费了好大劲才让你的访问权限得到批准。”Stephen把书还回去，再次为书房让开道路，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突然阻止了他的脚步。生动的画面从眼前闪过，Loki穿着黑色衣服，阿萨神族站在圣所里，身边是他兄弟时隐时现的幻影。这幅画面中的某些地方感觉不对劲，Stephen能察觉出他们之间的敌意，可他们已经是很多年的朋友了。

“Stephen？”Loki把书传送进口袋维度。一道金光从他身上刷过，将外衣换成阿斯加德式盔甲。

Stephen往一侧晃了一下，又一波画面冲进脑海。这次是一阵轰隆隆的撞击声，有个人从圣所屋顶上掉了下来。法师皱起眉，稳住自己的灵体形态，竖起一道屏障以对抗心灵感应。但毫无作用。最终，那些画面自己消失了。

“你还好吗？”Loki问道。他两手各握着一把匕首，环顾大厅。“我没感觉到敌意魔法。你被诅咒了？”

Stephen用手指掐着眉心。疼痛让混沌的头脑清醒过来。他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手表上传来的声音打断。

“Doc，紧急情况，”Friday说。“Peter请求你立刻回基地去。”

原作注释：
我在《无限战争》之前写了《重来》并在《终局之战》前写了《新生》。说实话，原著电影与我的系列如此符合令人震惊。《隔世》将继续与电影紧密结合，并忠实于MCU的时间旅行规则：过去所做事情并不能改变未来。我们存在于一个多元宇宙中，《重来》的故事建立在如果Tony死在西伯利亚这个可能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