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克莱恩从自己的坟墓里揭棺而起，然后被伦纳德按了回去。

　　———《克莱恩生无可恋》《一点廷根日常》的后续

　　

　　


　　深夜的拉斐尔墓园非常宁静。

　　没有人会打扰亡者的安宁——除了亡者自己。当克莱恩推开封住自己坟墓的石板和棺材盖从泥土里坐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茫然的。

　　再之后，他被一只手狠狠地再次按进了棺材里。

　　后脑勺狠狠磕上了坚硬的棺材，克莱恩险些没忍住嘶叫出声，他迟缓地顺着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向上看，看到一张熟悉的、憔悴许多的脸：“…伦纳德……？”

　　而伦纳德在发抖。

　　他一边按紧了不知为何睁开眼睛、甚至爬出坟墓的克莱恩·莫雷蒂，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充满了茫然神情的脸，一边念诵起了克莱恩感到耳熟的词句“……他们赤身裸体，无衣无食，在寒冷中毫无遮掩。”

　　是教会的祈祷词，克莱恩还记得自己第一天值守查尼斯门时也听过——他的同事们为了确定他并未被查尼斯门后的异常影响，以此来测验克莱恩是否有异常反应。

　　“……他们是孩子被夺走的母亲，他们是失去了希望的孤儿，他们是被逼离开了正道的穷人。”

　　伦纳德还在盯着他，绯红的月光下克莱恩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有什么带着凉意的突兀滴到了他的脸上。眼泪……？他想要抬手摸一摸伦纳德的脸颊，这是过去他常做的动作，但只是轻微一动，肩上的力道猛地加大，让克莱恩险些错觉自己的骨头受到了损伤。

　　在他轻微的抽气里伦纳德下意识放轻了力气，直到诵念完最后一句教会的祈祷词，克莱恩感到身上一重，伦纳德死死地抱住了他。

　　“……克莱恩。”

　　这位向来不羁的浪漫诗人嗓音里带上了哭腔，他半个身子趴在坟墓的泥土上，自己差点要趴进克莱恩的棺材里：“克莱恩……”

　　克莱恩迟缓地抬手，拍了拍伦纳德的后背。

　　九月的鲁恩早已称不上温暖，而夜晚的墓园更是多了阴冷的寒意。当克莱恩被伦纳德放开后还坐在棺材里的人打了个寒颤，他的记忆在看到那双锃亮的皮靴和握住圣赛琳娜骨灰盒的手后便像是断了片，再一睁眼自己都被埋了……克莱恩忽地眉头一皱，在伦纳德担忧的目光下低头解开了自己上方几颗衣扣，正看到左胸口狰狞的伤口和缺失了一块的心脏正在蠕动着愈合。

　　第二次了……这次比原主持枪自杀那回愈合的速度慢了许多，怎么说来着，挣扎着长出血肉……克莱恩满脑子跑火车，领口被伦纳德一把拉上了。对方拧着眉把他拉出了坟墓：“这和你的‘秘密’有关…还是？”

　　克莱恩沉默的间隙他又自问自答起来，还脱了自己的外套往克莱恩身上套：“不，有些东西现在不方便说…今天晚上冷，你穿着。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死而复生，但我相信你之后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克莱恩就这样被伦纳德安置到一旁，看着对方忙前忙后地收拾自己的坟墓。石板被盖回去，泥土再次填满的中间克莱恩蹲在旁边提醒伦纳德帮他拿出了梅丽莎扔在里面的一只铜哨——他原本想自己动手，但自从看到克莱恩胸口还在长合的伤口后，伦纳德说什么也不让他自己来。克莱恩只能看着他忙活，一边在心里梳理思绪。他平日受到小伤的恢复能力并不出众，而这种致命伤已经是第二次了……不过看起来，顶多再来两次他就真的死透了。他默默地想，在伦纳德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时突然说道：“……队长也在这里吧？我能不能…看看他？”

　　邓恩·史密斯的墓碑距离克莱恩不算近，克莱恩被伦纳德领着，在绯红的月色下看向队长的黑白照片——神情温和，发际线略高，照片体现不出他眼眸深邃的灰，只能看出一点。几乎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克莱恩怔怔地看着照片与照片下的姓名、日期与墓志铭，感到自己的视线再次模糊了起来。他在邓恩的坟墓前垂下头，又想起那天队长笑着语气轻松地说：“我们拯救了廷根。”

　　他沉默地立在那里，像一个来迟了的、吊唁死者的来客。

　　当克莱恩坐在伦纳德家的沙发上捧着一杯热水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考虑到天色太晚，伦纳德没有给他泡咖啡或茶水，而克莱恩对这里也不算不熟悉——作为交往中的恋人，虽说伦纳德还没有被正式介绍给莫雷蒂家，但他俩的相处在黑荆棘几乎称得上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热水抚慰了透着凉意的身体，克莱恩靠在沙发背上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伦纳德已经提交了加入教会红手套的报告，不日将前往凛冬郡参与训练。而克莱恩——他其实很想去看一看班森和梅丽莎，但他现在是一位“死者”，贸然出现只会吓坏他的家人。伦纳德简短地告诉了他这几天的事情后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盯着克莱恩猛看，而克莱恩在沉默几分钟后抬头说：“我需要占卜一下。”

　　伦纳德发出一个附和的鼻音，又看到克莱恩并没有动作，而是看着自己——他恍然明白过来：“需要一个独立的环境？”

　　克莱恩点点头，眼神有点飘。

　　“你直接去我房间吧，东西在哪你都知道的，嗯……如果需要做什么仪式，精油和蜡烛随便用。”伦纳德说，看着占卜家起身的背影，像是突然泄了气一样，整个人瘫在了沙发背上。

　　“……占卜家序列，有能够让人死而复生的能力吗？”

　　没有人说话，许久，伦纳德发出一声叹息。

　　克莱恩再次打开房门的时候，伦纳德还坐在沙发上对着空白的墙面发呆。

　　他少见地没有将腿翘上茶几，像是陷入了沉思，只是当克莱恩推开门时再次看向了他，没有移开过目光。克莱恩被他看得走路都不自在，站到沙发跟前后轻咳一声，有些别扭：“我准备之后前往贝克兰德。”

　　贝克兰德，希望之地，万都之都……伦纳德先是嗯了一声，沉默了两秒又开口：“……你对之后的规划有想法了？”

　　“其实还没有……”克莱恩抬手擦了擦鼻尖，“不过可能…嗯，当个私家侦探？”他开了个玩笑。

　　“侦探？”

　　“嗯哼，我可以占卜嘛。”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同时笑出了声——伦纳德伸手将站了好一会的克莱恩揽住拉近，让他坐到了自己怀里。手掌下的躯体是柔软的、有温度的……他将自己埋进了克莱恩的颈窝，环在占卜家腰上的手越来越紧。

　　“……克莱恩，你还活着，”他喃喃念叨，而克莱恩感到自己的衣领处泛上了凉意：“你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应该说是死了，但又活了……克莱恩默默想着，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他慢慢抬起手，回抱住了伦纳德。

　　“等你去贝克兰德……我还可以联系你吗？”

　　“……”克莱恩犯起了难。

　　他还没有属于自己的“信使”，在本身死亡的前提下暂时也不敢联系戴莉女士和阿兹克先生……克莱恩此时无比怀念自己的手机，这下好了，想联系男朋友都不知道上哪找联系方式……伦纳德看出他的为难，又蹭蹭克莱恩的脸颊主动换了个话题：“你去贝克兰德之后要换个身份吧？想好了吗？”

　　克莱恩勉强打起精神：“嗯…有些想法，很多东西得私下调查，不能太引人注目……”他停了一下，“……我占卜到了一些重要线索。”

　　“在贝克兰德？”

　　“嗯，贝克兰德。”

　　“……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吧……”克莱恩闭着眼睛靠在伦纳德身上嘟哝，“嗯……还得买张车票……”

　　在买票前还得去银行取一下“正义”小姐之前存的金镑，天哪，怎么会有这么惨的“邪教”头头，死了一次全盘重来……克莱恩苦中作乐地想，他已经困得有些意识不清了，但还记得有什么东西应该要和伦纳德讲一下：“你可以注意一下……夏洛克·莫里亚蒂这个名字，我可能会当一段时间的私家侦探……红手套的训练会不会很辛苦，你记得好好吃饭……”

　　嘟嘟囔囔间，克莱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他迷迷糊糊再睁开眼，自己躺在伦纳德卧室的床上，窗外天色微亮，他揉着额角起身，瞥见床头的小柜上有一张纸条。

　　「好好休息也要记得好好吃饭

　　下次见」

　　下次见。

　　克莱恩慢慢摩挲着纸条的边缘，不自觉挂上了些笑意。

　　他从床上爬起来，迟钝地发现身上被换了一套尺码偏大的睡衣，似乎是伦纳德的。而当克莱恩洗了个澡，纠结了十几秒最后穿回前一天晚上的正装时，在上衣口袋里摸出了几张纸币。

　　他眨眨眼，将它们从口袋里掏出来，多是零钱，少有几张金额十镑的纸币，算下来零零碎碎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一百镑。

　　……克莱恩想起来，伦纳德好像问了他一句现在还有没有经费，但他困迷糊了也不知道回答了什么……这算是把工资都给他了吗？

　　当克莱恩从贝克兰德廷根分行的不记名账户中取出一部分存款，并用此购置了一些新的衣物、日常用品和行李箱后，出于避开熟人的考虑，他干脆在买衣物的正装店内将身上的衣服又换了一套，然后直接乘坐出租马车准备去往车站，购买了一张下午去往贝克兰德的车票。他在候车大厅内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发呆，想到下午就要离开这个从他穿越来就一直生活的城市，突然感到心里空空荡荡的。

　　他想起梅丽莎，想起班森，又回头看了看候车大厅墙上的时钟，距离下午两点还有很长时间。

　　克莱恩咬了咬牙关，豁然起身，提上皮制的行李箱，快步走出了候车大厅。

　　…………

　　没想到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扮演“小丑”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克莱恩慢慢洗去脸上的油彩，沉默地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他并没有给自己太多怀念的时间，那束象征快乐的塞维亚菊只能算是他最后对家人的一点祝福。

　　他站在水池前良久，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夸张过分的、浮夸又滑稽的笑容。

　　再见，梅丽莎、班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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