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在十一点钟方向4米。

一墙之隔。里把视觉接收模式切换到热成像，分出5%的算力检测机体状态：情况不太乐观，除去长时间高功率计算带来的机体能耗让热量自循环排风系统满负荷运转，左肩连接处被大剑砍伤，循环液仍然流失不止，甚至可以把断裂的骨架和循环液管道窥得一清二楚。痛觉关闭了34.3%，意识海偏移率17.42%，还在可控范围。

目标的受损情况不比他轻。附了爆炎的子弹正中目标的核心活动组件，加之帕弥什感染恶化了意识海状态，拿下他只是时间问题。黑野的特别行动组向来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没有他们无法完成的任务，处刑感染构造体对于里而言自然不在话下。

破碎的玻璃窗、掉漆的墙皮、散乱的桌椅、摇摇欲坠的黑板……这里曾是一所学校。这下，还真是难办了。神威眯起眼，脱了力倚在墙上，艰难抬起手想要遮过刺眼的阳光。他听到他体内的散热风扇正在高强度工作，他听到自己的手臂关节运动时带出一阵机械卡顿的吱呀声，他还能听到墙背后的进攻型在给手枪装载弹夹。构造体是有心跳的吗？那不过是个连接精密管线的泵，他想，若是人类遇上这种情况，大抵是会心跳过速。

构造体是不会死的。他们的意识和机体会被回收，在调试修复之后重启，就像机器运行Reboot指令一样。格式化的记忆，一如寻常的作战参数，被投放到战场执行指令，就这么简单。当然，他们就是机器，只不过拥有以人类为原型的思维算法和与人类相近的外貌。神威是如此，里也是一样。

但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意识年龄19岁的装甲型目光扫过墙上的涂鸦，无端生出某种不切实际的的想法——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帕弥什，不需要构造体与之战斗，像他这个年纪的人都能在学校里度过对人类来说最为宝贵的青春年华。

神威闭上眼睛。他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他猜这也许是所谓的放弃抵抗，或者单纯是被病毒搅乱了思考回路，他想，如果他和墙后那个追杀他的家伙可以在没有流血和战争的世界里坐在教室前后排，那会是怎样一番情状？

可他只是一具被赋予了人类意识的机械。绿色的循环液把他金色的头发粘成一条一条，意识海内不断发出临界警报，他嫌那太吵，干脆把痛觉模块也一同关闭。还能勉强活动的手指从狰狞伤口中抠下一颗子弹，细圆锥状的金属从指间滑落，在瓷砖地板上撞出清脆的响声。

……

——他的蓝色、耀眼。

恍惚之间，意识海的思考回路断断续续跳出几个连不成句子的离散单字。噬狼枪吐着蓝色的火光，似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一般抵住他的额头。神威这才第一次看清他的脸，沾着蓝色和绿色混合的循环液，眉眼之间只有无情和果决，就像一台真正的杀人机器。

“嘿…”他小心调整发声装置的功率，在这期间还咳出一口循环液；他注视着处刑人的双目，嘴角稍稍上扬一些，“有没有…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

砰。

子弹贯穿了构造体的头部。

“任务完成。”里收起枪，拖着还能勉强行动的机体转身离去，毫不留情地把地上散落的粉笔碾成齑粉。

没有人，他想，没有人……被数据乱流搅成一团浆糊的意识海只剩下一个完整清晰的代码。

BPE-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