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兄弟，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科恩黎起身拥抱他，哥俩好地捏捏他的肩膀：“所以你怎么样？这两年还行吧？”



“当然。”茶几上摆满各种饮料，伦纳德挑了一瓶汽水拧开。“上课、考试、跟实验室，就这些。”其实他们在ins上一直有所联系，只不过伦纳德向来不怎么热衷于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自己的个人生活。



“就没有认识什么人？”科恩黎坏笑道，“不会吧。”



伦纳德假装没有听懂他的话：“你是说带教老师吗？当然，好几个呢。”



科恩黎还想说什么，恰好这时候他的女朋友走了过来。于是这下他的嘴巴便只能忙着接吻，伦纳德则识趣地让到了一边。更多人陆陆续续地到场，气氛逐渐热络起来，伦纳德和三个他已经记不住名字的高中同学玩了两局桌上足球，两局都输了；再去吧台拿新的饮料时，遇到戴莉正在那里，把金属杯子摇得哐哐响。



“我想试试新学的一种调酒法，不过看来不怎么成功，”戴莉忙着对付手里的东西，头也不抬地说；扣在一起的金属盖子漏了一条缝，酒水洒了出来，她暗骂一声：“对，就像这样。”



伦纳德帮她抽来几张纸：“屡败屡战嘛。”



“谢咯。”她抬起头，紫色的亮粉眼影在冷色灯下闪闪发光，“你又在做什么呢？颓废王子，还没等到你的灰姑娘？”



几年不见，西蒙妮小姐的功力似乎又有长进，还是说自己真的表现得那么明显？伦纳德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鼻子，衷心希望不是后者：“就随便打发打发时间而已……队长呢？他也不在吗？”



“好哦，所以你一开口就是一些冒犯的问题。”还没等伦纳德慌乱地道歉，她先翻了个白眼笑出声来：“怎么这么不经吓，你还是小朋友吗？你们队长今晚有训练，至于克莱恩呢，他正在后院做烤肉。”



克莱恩的确就在那里，在一座灰白烟火编织出的笼子里。他比记忆中的看上去更瘦削了，但是那种日夜浸泡在图书馆里才会沾染上的宁静的味道却没怎么变。伦纳德并没有意识到，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了对方面前：



“嗨，我能拿一串吗？”



等对方从摆弄烧烤架的手忙脚乱中抬起头，略带茫然地看向他，伦纳德便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来：“克莱恩？好巧，你也在这里。”



“……伦纳德？”困惑的眼睛在说出那个名字后染上生疏的笑意，“是啊，是挺巧的。”



对话一旦起了头，进行下去就简单多了。伦纳德自然而然地放下盘子，绕道克莱恩旁边帮他添炭块儿：“你最近都在哪里？贝克兰德，还是迪西？”



这根本是一个表演欲十足的问话，因为伦纳德不仅清楚答案，甚至还知道得更多：自从那个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的毕业典礼之后，克莱恩便连同他的哥哥妹妹一起搬去了贝克兰德，只给廷根留下一座空荡荡的水仙花街2号独户房；究其缘由，是贝克兰德大学历史系为克莱恩提供了一席之地，并且，因为他相当优异的高中成绩，也给了他称得上丰厚的奖学金。



果不其然，克莱恩说：“在贝克兰德，这两天回廷根看看。你呢，你也是在、”



“凛冬郡。总算挨到期末，就回来拜访一下老头。“控制住自己不直勾勾盯着对方看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但是伦纳德终究还是做到了，“或许再抽空去高中，和老尼尔聊聊什么的……不过，还不确定。”



“这样？听上去很好啊。”



他设想过许多次久别重逢的场景，却没有料到当它真实发生时会是这样……平淡。听着克莱恩用温和的语气与自己交谈，仿佛两年前发生的一切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们只是一对因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而变得生疏的朋友。



不。伦纳德心想。或许在克莱恩的眼里，事实就是如此。







他一进大门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那道身影，毛茸茸的脑袋趴在书本前，全然不理会身边的世界。于是悄悄地靠近克莱恩身后，举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坐在克莱恩对面的梅丽莎不要声张，然后——



“啊！”



遭遇冰饮刺客“贴脸杀”的克莱恩惊呼着跳起来，又在周遭人纷纷的侧目中满脸歉意地坐回去，还不忘向罪魁祸首投来一个气恼而无奈的眼神。伦纳德则笑嘻嘻地，没有丝毫尴尬，拉开他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上周的比赛很漂亮啊，”梅丽莎率先跟他搭话，“那是你当队长后的第一次比赛吧？”



“没错，”伦纳德欢乐地回答，没有掩饰自己的骄傲。他自然知道她口中说的是哪一场，夜枭对阵风暴掠夺者，6—5，惊险的胜利；只不过，这场比赛并不在他们的城市举行，“你还去贝克兰德看了比赛？”



女孩儿抱以微笑：“不是我，是克莱恩。”



于是伦纳德转头看向他的朋友。



“因为上周末要去贝克兰德办些事，所以顺路看了一下。”克莱恩以一种粉饰太平的语气解释道，不过伦纳德可完全不会在意这个：



“你应该告诉我的，球员内部有前排观众席的门票呢。”



“都没差啦。”



“怎么会？那样我一抬头就能找到你啊。”



不知是不是今天的天气太好，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彩，太阳直直地晒下来，在克莱恩的耳朵尖上透出两抹绯色。伦纳德正想凑近一点、再更仔细地看几眼，梅丽莎忽然站了起来：“伊丽莎白！”她朝伦纳德的后方挥了挥手，一个金发连衣裙的姑娘走了过来。“我们要一起完成一个小组作业，那克莱恩，回家再见咯？”



这下子，方桌边就只剩他们两个人。先前的话题中断了，克莱恩继续埋头回书本，举着一根签字笔，时不时将读到的语句誊抄进笔记本里；而伦纳德则掏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大学申请网站开始戳戳点点。



倒不是说伦纳德觉得这项任务有多无趣，平心而论，他还挺想继续读大学的。只不过网路上、生活中，各种信息纷纷扰扰，他到现在都还没明确自己究竟想研究什么专业，更遑论想要去哪所大学了。或者先把范围缩小到鲁恩……再精确到鲁恩东部，那就剩下贝克兰德、迪西、温切斯特……



“你不是挺喜欢犯/罪心理学吗，”当克莱恩的声音响起，伦纳德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居然把问题说出了声。“也许试试申请这类专业？”



“他们对语文成绩有严格要求，只怕我挨不到那个门槛，”他叹息着摇摇头，克莱恩也显然想起了什么，噗地笑出来。伦纳德忽然有了灵感，“不过倒是可以去申请警察专业，就像邓恩队长；到时候持枪上岗，也挺酷的。”



克莱恩的表情有一丝松动的痕迹：“帕列斯先生恐怕不这么觉得。”



这倒是实话。“老头推荐的都是因蒂斯的大学，他和莫贝特都是在那边完成的学业。”他耸了耸肩，“但我可不想去那里，这年头因蒂斯人太可怕了。”



“真的？我还以为你和他们很合得来呢。”



“克莱恩，你又拿这个揶揄我！”伦纳德半真半假地抱怨，看着克莱恩再也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我也并不是对谁都……”



他蓦地止住了话头。







指间的烧灼将伦纳德从回忆中唤醒，他将耗尽的烟蒂碾灭在手心，转身回到屋内。派对已差不多接近尾声，有人醉倒在玄关边，客厅里卡牌和玻璃瓶满天飞，地上、桌上、沙发上，到处都是；少数仍然清醒的人，譬如戴莉和弗莱，正忙着搬运满地的身体。听见他过来头也没空抬：“去搭把手，小朋友。”



伦纳德环视一周，在厨房外的地板上找到了克莱恩；环抱双膝而坐着，仰头望向他，异常乖巧到甚至有些呆傻的，就像一只正在放空的猫。



“克莱恩？”



克莱恩眨了眨眼，并不说话。



伦纳德又走近了些，这才注意到，在对方身后的地上倒着一个玻璃瓶。标签上占据3/4的面积：“巧克力”，再左下角，用14号字体写的：“伏特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伦纳德在心底叹了口气；而且多半是戴莉小姐的手笔。



他俯身把克莱恩的胳膊搭到自己的肩膀上，帮对方站起来。让他颇感意外的是，醉深了的克莱恩并不沉，靠在伦纳德背上，倒是软绵绵的。“克莱恩？还醒着吗？”伦纳德问他，果然没有回应，“你今晚在哪里休息？”



这次他“唔”了一声，声音很小，几乎听不到。



真成猫叫了。伦纳德默默无语。摸出克莱恩的手机想找第一联系人，竟是电量耗空关机了；这下怎么办？只好架着他再去寻戴莉：“能不能让克莱恩在你这里歇一晚？”



“没问题，楼上应该还有最后一个……”嘭的关门声，戴莉默默收起食指，“现在没有了。”她对着伦纳德背上一动不动的克莱恩歪了歪头，“或者让他去你那里待一晚？邓恩就快回来了，可以送你们回去。”



倒也不用这么麻烦。伦纳德今晚没喝酒，自己就能开车回家。他把克莱恩塞进自己那辆二手吉普车的副驾驶，再帮他扣好安全带；道路前方一片昏暗，全靠车灯将夜色劈开，风沙沙地吹过，两旁的树林像海浪一样向他们涌来。伦纳德恍然间觉得他们正在海上航行，驾着一艘破破烂烂的、狭小而密闭的驳船；没有航路图抑或指南针，海面上漆黑黯淡，唯有船舱内的一点灯光。



但他们又能飘向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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