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空气寂静的使人耳朵里嗡嗡作响。托尼站在城墙顶眺望着城墙外的光景，那一片密麻麻的森林被夜风吹动，在漆黑的夜里发出彷佛悲鸣的呼声。托尼一动不动，默然地凝视着漆黑的森林，脸上挂着冷峻的表情。

　　身后传来窸窣声，托尼警觉地把手放到腰间的剑身上。

　　「陛下，在这种时辰独自一人站在高墙上实在是不智之举。」

　　托尼听见来者的声音便放下了长袍下紧握着剑柄的手，等候着来者走到他的身旁。拥有这把干净少年嗓音的男性来到托尼身边，先是把目光放在托尼仍然凝视着的森林上，然后扭头看向托尼。

　　「我睡不着。」托尼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您不必把驻守城墙顶的卫兵赶走。」男性皱着眉说道，语气带点指责意味。相信整个国家就只有这个人有胆子以这种态度跟一国之君说话。

　　「彼得，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我能保护自己。」托尼挑挑眉回道，语气却没有丝毫不悦。

　　「那您下次要深夜游荡的时候请带上我。」彼得压下眉头，「深夜是突袭的好时机，我亲爱的陛下。」

　　托尼终于把目光从森林转移到彼得身上，换上一副玩味的表情，「哪种突袭？」然后以露骨的眼神打量着彼得。彼得穿着睡袍披了一件外衣，跟平日穿着整齐骑士装束的他截然不同，带点随性，又或者在托尼眼中，添了一份性感。

　　「托尼！」被看得浑身不舒服的彼得涨红着脸警告地低嘶了一声。平日严肃的国王私下仍然跟少年时代的他一模一样，动不动就爱开玩笑，到处撩人，而且尤其喜欢捉弄彼得。

　　「喔，你终于不再用那种生硬的敬语叫我了。」

　　彼得垂下了眼帘。

　　「我说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可以像以前一样叫我托尼。」托尼看向彼得，微风把彼得的头发吹散，浏海把他的双眼掩盖住，托尼伸手轻轻拂开那几绺发丝，彼得漂亮的棕色眼睛正闪烁不定，拒绝直视托尼。托尼霸道地托起彼得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

　　托尼的眼睛尤如蜜糖色的星海，只消一眼便能把彼得的灵魂吸进去。彼得只好稍微把视线移向他脸上的其他部位，他直挺的鼻梁，藏在修剪整齐的胡子下丰润的嘴唇，线条凌厉的下巴……托尼‧斯塔克仍然是那个托尼‧斯塔克，可是又有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比如说托尼坐上皇位后便开始留胡子。　　

　　比如说托尼过往张扬的俊美随着登基变成沉稳的气场，不过依然英俊无比。

　　比如说托尼会露出笑容的时间愈来愈少。

　　比如说托尼愈来愈神经质。

　　可是却仍然有很多事情与往日依旧。

　　比如说托尼的眼睛仍然蕴藏着无限星光。

　　比如托尼对着彼得的时候总会露出安心的笑容。

　　比如说，彼得喜欢托尼，而他相信托尼亦然，只是两人从不说破，因为不能说破。

　　托尼是这个王国的国君，他必须跟一名能替他生出下一任国王的女子结婚，必要的话，他的婚姻极大可能是政治联姻。彼得深诣这个道理，也深明托尼必定会作出这样的抉择。彼得最敬佩的就是以国家福祉为重的托尼。因此，为了一直留在彼此的身边，托尼和彼得均选择把这份情愫藏于心底，当一辈子的国王与骑士。

　　然而彼得还是经常会被托尼美丽的眼睛给迷魂得失了神。

　　「……彼得？」托尼略带疑惑的叫唤让彼得回过神来，便冲托尼摆了一个微笑。

　　托尼看着彼得的微笑，脸上仅有的武装也全数卸下。他伸手轻抚上彼得的脸颊，彼得看着他那难以名状的深情眼眸，却只能再次别过眼神。

　　「陛下，您该睡了，您还得早起。」

　　「……你帮我把卫兵们叫回来吧。晚安，我的骑士。」托尼垂下手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踏下楼梯，离开了城墙顶。

　　彼得没有错过托尼转身那一瞬间落寞的神情。

　　「晚安，Your Majesty。」

　　然而他只能回他这么一句话，带着尊敬。

　　城墙上剩下彼得一人，托尼落寞的表情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托尼和彼得识于微时，彼得生于骑士家族，自幼便参与骑士训练，而托尼身为王子必须精通武术，时常参加骑士团的训练。于是，两人在骑士训练期间相识，虽然身份地位有别，年龄也相差五岁，但托尼和彼得兴趣相投，一直都是无话不谈的亲密朋友。然后，友谊不知道在哪一天变了味，当察觉到的时候，彼得已经深知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国家的皇储。

　　于是，他加倍努力，终于成为骑士团里最出色的成员之一，并在托尼登基之后参加甄选，成为皇帝专属骑士。彼得虽然年轻，但其矫健的身手和聪明的头脑，在多场战争中和亲征的年轻国王合作无间取得胜利，使对他被选上抱有疑问，暗地质疑他只是靠关系而对他冷嘲热讽的官臣们哑口无言。

　　托尼于二十三岁登基，至今已经五年了，这个国家的内忧外患却从未停止。自从上一任国王跟皇后于一次意外中双双驾崩后，这个国家一直处于动荡中，皇朝内许多不服年轻国王的老臣子对托尼诸多挑拨，四周的国家把这突然失去国王的国家视为肥羊，这五年里已有几个国家尝试入侵托尼的国土，而托尼不愧为前任国王所钦点的皇储，他在五年里击退几个试图入侵他们的敌国，也因此稳定了民心，最少民众对这位年轻国王保护国家的能力投下信任的一票。

　　托尼是国王的次子。霍华还有一名长子，只是长子的资质平庸，相比起来，托尼实在优秀太多。他聪明果断，文武相全，为着国家的未来，霍华在托尼18岁生日当天把他立为皇储，当年此举引起朝中不少老臣子的不满，因为托尼唯一最大的弱点就是不懂得拢络人心，而恰巧他的哥哥非常擅长这种事，老臣子中有不少是托尼哥哥贾斯汀的亲信，彼得认为比起外患，托尼这个哥哥才是最大的危机。

　　明天托尼又得面对一众老臣子的百般刁难了。

　　彼得很希望能为托尼分担烦忧，然而国王总是把烦恼深埋在自己心底，彼得只能站在他的身边，以身守护着他的国王，他的摰爱，让他能不必分神，专心管治国家。

　　持续的晚风让气温渐降，彼得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外衣，拂身离开高墙顶。



†



　　「陛下，臣认为现时是攻打罗曼帝国的好时机。」前朝老臣子史坦在朝会向托尼进言，「罗曼帝国一直挑衅我国，我国要是一直忍气吞声，定必对我朝的威信产生负面影响。」

　　托尼坐在皇座上，以手掩着半张脸，只剩一对锐利的眼睛扫视群臣，最后把目光放在史坦身上。群臣中有不少老臣子马上摆出一副同意的表情，托尼知道这群老狐狸在私底下已经串通好；倒是他的哥哥贾斯汀，一直维持着一张无表情无机质的脸，站在朝中最前面的位置。然而托尼知道，这群老孤狸的首领必然是他这位看上去没有杀伤力的哥哥。

　　「……罗曼帝国在上次攻打我国不成后便跟我国讲和，和约都签了，作为一个国家不能言而无信。」托尼压抑着心底的烦躁和怒火，试图以冷静的声音说道。

　　「当对方不守信攻打过来的时候就太晚了，我的陛下。」史坦强调着『陛下』两个字。

　　「我不认为现在攻打罗曼帝国对我国有什么好处。」托尼依旧维持冷静的语调，换了一个坐姿，眼睛依旧紧盯着史坦。

　　「又或者，」一直沉默着的贾斯汀终于开口讲他于这个朝会里第一句话，「陛下往相反的方向进攻，比如，联姻？」

　　托尼挑起眉毛。

　　「罗曼皇朝的二公主即将成年，罗曼国王应该正开始为女儿的终身大事筹划着。」贾斯汀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陛下这几年只专注于国家大事，一直把自己的幸福置之度外，也是时候立一位皇后了。」语毕，他几乎是故意地瞟向站在皇座旁边的彼得。彼得穿着骑士正装，维持着肃然的表情直视前方。

　　「皇爷英明。」史坦恭维地向贾斯汀点点头，「陛下意下如何？」

　　确实，把对他们国家最大威胁的罗曼帝国二公主迎娶为皇后是一个良策，其实托尼也有作过这样的考虑。然而托尼并不认为贾斯汀能想到如此计谋，而且这良策背后，这群狐狸肯定在计划着些什么。

　　「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提议，亲爱的哥哥。」托尼把视点换到贾斯汀身上，「我需要考虑看看。」

　　贾斯汀向托尼报以一个完美的兄长微笑。

　　假惺惺得令人作呕。

　　退朝后，托尼回到书房，彼得站在门前，「跟我一起进来。」托尼吩咐道，彼得恭敬地颌首。

　　关上门后，托尼马上卸下伪装出来的沉稳，「操！」一边急步走到书桌前，一把抓起几本书藉便向墙角乱丢，彼得站在托尼旁边，带着心疼看着托尼发泄，并没有加以阻止。

　　发泄完毕，托尼坐到书桌前，两手抱着头颅乱抓着头发，「我就他妈的不能把这群老狐狸还有我那每天盼着我暴毙的亲哥哥赶出这个国家，我当个国王就他妈的要被他们当木偶操玩，我还得善待这群垃圾。操。」

　　彼得默默地到墙角把托尼乱丢的书都捡回书桌，并把书全部叠好，「托尼，要喝点热茶吗？」他的声音轻柔，托尼一瞬间松开了紧锁的眉头。

　　「好的，谢谢你，Pete。」

　　当彼得端着玫瑰花茶回来的时候，托尼已经一脸专注地阅读着臣子们递上的公文，丝毫不见刚才暴怒乱扔书藉的人的影子。

　　彼得把玫瑰花茶放到托尼跟前，「我先出去了，陛下。」

　　「托尼。」

　　「……我先出去了，托尼。」

　　「在这里陪陪我，好吗？彼得。」托尼抬起眼睛，眼里噙着一点央求意味。

　　彼得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拉了张椅子，坐到书桌的另一角，并在国王的书桌上取了一本哲学书藉开始阅读起来，这似乎是国王办公的一个日常光景。

　　玫瑰花茶的香气在书房里飘着。托尼伸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玫瑰花香伴着暖意沁进肺部，托尼舒了一口气，并把目光放在彼得正在阅读的侧脸上。

　　彼得仍然如初见时一样，纯朴，温柔，善解人意。那双眼里永远只闪着忠贞和善良，只要有他在，托尼就莫名地感到安心，从以前到现在，这点也一直没变。

　　「……如果我真的去向罗曼提亲，你觉得怎样？」

　　彼得怔了一下，停止了翻书页的动作，「……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他垂眼看着书页的一角，轻声说道。

　　托尼感到有些什么哽咽在喉咙，过了片刻才开口，「我也这么认为。只是这提议由贾斯汀提出而我又听从的话，整件事便变得很糟糕。」

　　「但事实上你早就有这么计划过了，不是吗？」彼得合起了书本，平静地说道。

　　「这是一个良策。」

　　「对。」　

　　彼得抬起头，视线撞上了托尼蜜色的眼眸。

　　「……皇后对巩固皇位来说相当重要，我的陛下。」

　　托尼瞇起眼睛，勾起了嘴角，冷笑了一下，「我是时候修心养性，不该再和妃嫔们胡混了，对不？」

　　彼得不易察觉地脸色一沉，随即便挂回他温顺的表情，「陛下从来都没有胡混，那是一个国王，或者说一名男性该有的放松时间。」

　　托尼有点不悦地瞪着彼得那完美的笑脸，把玫瑰花茶一饮而尽。

　　「……好吧，那么我是时候计划下该怎么提亲了。」

　　「在罗曼二公主的寿宴先试探一下罗曼国王？」

　　「正有此意。罗曼王肯定会邀请我，我得先预备送给二公主的礼物。」托尼摸摸下巴，「那种年纪的女生都喜欢些什么？」

　　「身为花花公子的您不是最清楚？」彼得立即回答，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带点酸溜溜。

　　托尼听出了那连彼得自己都没留意到的酸涩味，便掩起了那忍不住扯起的半边嘴角，「从来都只有女孩讨好我，你知道的。」

　　「Yes, I know。」彼得脑海里浮现起托尼仍是二王子时的风流逸事，脸色愈来愈难看。

　　最后，托尼还是藏不住堆满脸的笑意。

　　「笑什么？！」彼得终于注意到托尼充满玩味的笑脸，宭迫地喊道。

　　「没什么，彼得。」托尼似乎忽然心情大好，「待会一起午餐，好吗？」

　　「……好。」彼得臭着一张脸回道。

　　然后两人又陷入沉默。

　　良久，「彼得，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对吧？」托尼忽然幽幽地问道，眼睛没有离开过桌上的公文。

　　「当然，」彼得看向托尼，「……托尼。」

　　托尼抬起头回看彼得。

　　两人凝视着对方，眼睛里写着无尽的爱念，却只能把一切都收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