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若说枫原家的颓败是广厦将顷,无力回天。那突如其来的眼狩令与锁国令则是打了所有民众一个措手不及,令稻妻人心惶惶。
万叶就是在这般境况下遇见了他一生的挚友。
彼时对方正在商店街的一处蹲着身子,和老嬷争一捆胡萝卜的价格,宽袍大袖蹭了地上的泥土也毫不在意。
那胡萝卜虽小,但颜色却好。老嬷说不行这可是我自家种的,说什么也不能叫你二百摩拉买了一捆去,少年却嬉皮笑脸地左一句“阿娘”又一句“阿嬷”地唤菜摊的主人,可怜兮兮得仿佛一条三天没吃饭的小白毛儿狗。
万叶思及至此,不禁笑出声。最后老嬷被缠得无可奈何,摆摆手收了他讲好的二百摩拉三根胡萝卜,又极富职业道德地用纸袋装好,才道声“多谢惠顾”,递了过去。
比他稍高一头的少年将胡萝卜收进怀中,转过头看着还未收起笑容的万叶:“是你啊,枫原家的小子。”
“你认得我?”
“认得嘛,稻妻城大多数浪人都认得。”
对方笑嘻嘻地,语气与方才讨价还价的模样别无二致,令万叶觉得自己成了这商店街中另一个菜摊老板。
少年胸口处的衣裳鼓起一个包,一只小白猫从衣襟处探出脑袋,冲着万叶奶声奶气地喵呜一下,吐了吐舌头。
“这是小白,交个朋友呗?”
小奶猫又喵了一声。
“……好。”
02
用他这位新朋友的话来说,其实自己是因为枫原家太有名了,才被认出来的。
“我匡你的。”友人赶跑了一群丘丘人,抢了锅子给他们煮起饭食,“我看你身上的枫叶纹样,又模样清秀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可腰间太刀与我等浪人别无二致,我就猜到你应该是枫原家的小子了。”
万叶不禁想起介绍自己时,对方十分认真地听完了他的名字,然后道:“枫原……和叶?”
“不对。”
“那……一叶?”
“也不对。”
“かずは不就是这两种写法嘛,是我孤陋寡闻。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啊。”
“万叶,万叶集的万叶。”
他们这日运气好,又有胡萝卜,又在海滩处捉了螃蟹,还在附近的草甸里捉了野林猪。赶跑了丘丘人,正好营地里的丘丘王狩猎大屋可用来安寝。万叶将丘丘茅屋的稻草棚拆下来,铺在石板地面上。
小白在稻草垛旁打了个滚儿,很是满意今晚的临时居所。
他的新友人熟练地给锅里扔各种食材,仿佛会变戏法,在万叶饶有兴趣的目光里做了道豚汁出来,味噌汁的香味散发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要学吗?”
万叶摇摇头。
“你要是不会点手艺,很难在野外果腹的。”友人也不恼,他似乎永远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一看就是家里娇生惯养来的,快来,我教你怎么做豚汁。”
言罢,一把拉过他,却用力过猛导致两人跌在一起,险些撞翻了锅。
03
“你怎么还敢堂而皇之地挂着神之眼?”
“这不是怕放衣服里这小东西不舒服嘛。”
是夜,蝉声如雨。夏季的稻妻多蚊虫,万叶学着对方的模样给石屋外多点了几个火堆。听他讲着遇到自己之前的种种,又抱起小白:“要不是这个小东西,我早就死了。”
即便说到这里,友人仍是笑着的。他似乎很爱笑,对比万叶终日温润的表情更显得活泼许多。他说自己有日找不到东西吃,身上摩拉也所剩无几,却碰到这么一只小奶猫。
“……它身边有两个日落果,那玩意儿在稻妻可不常见。”
友人絮絮叨叨着,说那日下大雨,稻妻自从狩眼令颁布后,暴雨天便常常出现。小白在树下与他一起瑟瑟发抖,最后自己还是没忍住吃掉了那两颗日落果,小奶猫又急又气,却又没力气咬他。
“那之后呢?”
“最后运气好,有个人路过这里,听见有猫叫,给了我们几块干粮。再说了——”友人盯着他肩上正闪着薄荷色微光的神之眼,“你怎么也不遮掩的?”
“将军大人对每一个拥有神之眼的人都了如指掌,已经是在躲藏逃命的状态了,不如光明正大些。”
那日他们说了挺久,一直到后半夜,万叶挨不住困劲儿上头,道了声“晚安”便沉沉睡去。友人见他这样,也只得摸摸还精神的小白:“你也睡吧,明天可能又要赶路。”
“喵……”
04
万叶是被风中传来的纷争气息唤醒的。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他只觉得原本柔和的风中气息变得急促不安,像极了不到一周前他险些与天领奉行的人正面交锋的场景。
“快醒醒!喂——”
危险愈加逼近,友人还在沉睡中。他不得已戳了戳小白的爪子,对着同样搞不清状况的奶猫下达指令:“叫醒他,拜托了。”
小白很果断地给少年裸露在外的手背上来了一口——没见血。
“干什么——”
“快走!”万叶不由分说地拉起他,向丘丘石屋后方的一处峦石林立的山丘跑去,最后气喘吁吁地停在地形稍高的坡地上,找了块较大的石头躲在后面。
没过多久,底下传来了搜查的声音。
“四下找找,人应该还没走远。”
万叶眯着眼,辨认出领头的是九条裟罗。
“怎么是她?”友人皱了皱眉,“为什么会是她?”
“应该是冲我来的吧。”万叶平静地解释道,“我和她不是第一次这般针锋相对了。”
幕府军一无所获地离开了,他们目送着九条等人走远,才缓缓站起身。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友人一边安抚着受惊的小白,一边将神之眼从胸口处拿出来,挂在腰间。
“是风,风告诉我的。”
在万叶详细解释了一番自己独有的天赋后,友人摸着下巴琢磨了半晌,最后才道:“那么……万叶君,你要不要感觉一下今天中午我们会吃什么?”
万叶一愣,这让他怎么感觉?他是听风又不是闻味道。
“你感觉不出来了吧?”友人深吸一口气,露出徜徉的笑容,“这股风告诉我们,今天中午吃烧鸟!”
“……”
05
这样也好,他想。
至少有个会做饭的伴儿,他不至于饿死。
他的这位友人有点小滑头,会突然去冒险家协会接一些没人愿意接的委托,比如说同时打几个遗迹猎者啦,再比如说河岸边突然出现大量的雷元素怪物——雷元素神之眼的持有者对这种又是免疫又是感电的战斗环境往往避之不及。
只有这位友人,兴致勃勃地杀完了遗迹猎者,又拉着他跑向河岸边。
“你上去就二段跳!对对,就是那个——你再表演一下,然后你把它们聚到一起了我就上去砍,等我砍的差不多了你再把它们吹到河里,这样就结束啦!完美——”
“但是,我吹不动啊……”
友人没听他解释,因此两人的第一次合作现场充满了滑稽的舞台效果,像是两个身着宽大戏服的人在表演狂言——毕竟动作实在太过狂乱,谁能想到他们接近了河岸边才发现是一群黄的紫的互相通天线蹦蹦哒哒的大型雷史莱姆。万叶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真来个二段跳顺便演示一下什么叫既吹不动还免疫,他的友人已经抱着一副“今日我就要与雷史莱姆同归于尽”的表情冲进了怪物堆,不料河边泥土湿滑一个不慎平沙落雁式跌入水中,可他忘了自己身上还挂着雷元素,于是就被疯狂感电动弹不得。
眼见着再这么呛水下去人都要起不来了,万叶一个咬牙,真的表演了个二段跳顺便一个低空下落攻击——于是史莱姆们被砸死了。
他将湿淋淋的友人从水里捞出来,对方一边咳嗽着一边道:“下次一定要打听清楚到底是雷丘丘王还是雷史莱姆……”
“我建议你下次不要接这个委托,好歹打遗迹守卫我还能帮帮忙。”
“那不行,这个给的摩拉多,一次能给一万五千摩拉呢。”
这财迷劲儿像极了他听得传闻中异世而来的旅行者,提瓦特大陆从此日日寸草不生,蒙德望风山地再无怪物侵扰璃月天衡山下只闻甜甜花香。旁人问起来,就一句:“那狂风之核可是能掉六百摩拉呢!”
“要不……我也去接点儿?”万叶犹豫道,他独来独往惯了,从未接触过冒险家协会这类组织。
“你别,你还没抛头露面就被那女人追杀,真要让她知道冒险家协会多了个叫枫原万叶的,怕是明天能把你从天守追杀到鹤观。”
友人打着喷嚏,熟练地找了个火堆,脱下湿淋淋的衣服,开始烤火。
“……这个给你。”万叶将自己的外套解了递过去,“别着凉了。”
友人冲他一笑,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溅了他一脸,精瘦的身体与冻得发白的皮肤在月光下有些刺眼。即便万叶知道对方是同性,但他还是有些不太自在,匆忙别开头将外套往对方脑袋上一扔。
“快穿上啊。”
“知道啦大少爷。”
06
夏季的稻妻少不了烟火大会,即便是眼狩令推行的高压下,民众们依然期待着这场一年一度盛宴的到来。随着梅雨季的最后一场闷雷偃旗收鼓,街上穿着浴衣的少男少女们成对出现在各式各样卖玩具的小摊前。
友人给万叶编了顶大兜帽,帮他戴上后又调整了帽绳,神色端庄得仿佛在欣赏一件传世经典的艺术品。
“不错。”他隔着帽子拍了拍万叶的脑袋,万叶感到自己头顶上落了个不轻不重的巴掌,却带着温暖的触感。
这应是万叶此生最为难忘的一个花火祭,来自稻妻城各色烟火店的数万种烟花打上天空,鲤鱼旗随着微风飘扬而起。成群结队的情侣们挥舞着手中的烟花棒,金色的闪光模糊了一个个绚烂的笑容,却又将它们铭刻在每个人的心底。
这场盛大的祭典在来自花见坂长野原家的一车巨大烟火于夜空华丽绽放时推向高潮。宵宫秉承了她一贯的出场方式,在今年的烟花即将消逝时凌空跃起,以轻盈之姿落于人群中央。
“这就是我们长野原花火屋今年的作品啦!”
那是一枚巨大的枫叶,是他命星的模样。细长的叶脉与笔直的叶柄成坚挺之姿。在七月流火的夜晚,宣告着盛夏终将落幕。
“这烟花倒是衬你。”身侧的友人道,“你生辰是什么时候啊,我去找宵宫再给你定做一个。”
友人侧过头,正看到一缕挑染的枫红色发丝,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夜空。
枫叶状的命星正在银汉之中,闪闪发亮。
07
宵宫其人万叶听过,是个咋咋呼呼古灵精怪的丫头——说是这么说,其实人家与他年龄相仿。但他被友人下了“少年老成”的定义,也就习惯地和对方一起称呼宵宫为“长野原家的丫头”。
“多亏了她呢,要不是她与正胜师傅做的假神之眼,我们哪里还能活得这么潇洒自在。”
是夜,两个人窝在宵宫家的后仓库里躲避追查,顺便还洗了个热水澡。这算是连日来鲜少非风餐露宿的日子了,宵宫还从小吃摊打包了些饭团回来送予他们果腹。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宵宫端了杯什锦奶茶近来,说这是神里家老哥新推荐的特色小吃。
“我们……买胡萝卜认识的。”
“嗯?”宵宫睁大眼睛,“你小子缺钱来给我打杂啊怎么跑去卖胡萝卜了?”
“不是,是他买胡萝卜,被我碰见了。”万叶解释道,“然后我们就一起流浪了。”
他的友人此刻正掰开一小块儿米果,捏碎了喂给小白。宵宫又出去端了些温牛奶进来,问道:“你们后面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
两人异口同声,友人顺了顺小白的毛,道:“就这么得过且过吧,本来还想逃去国外,眼下哪儿也去不了了。”
“为什么不去海祇岛呢?”宵宫道,“那里有珊瑚宫组织的反抗军,对抗眼狩令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呢?”友人反问道。
“我当然要留在花见坂照顾老爹了。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反抗军的一员呢?”
宵宫说完便打着哈欠走了,这个问题却引起了万叶的思考。此前他有听闻过海祇岛的现人神巫女,也听过他们信奉蛇神,与幕府本就存在信仰上的冲突。因此是否加入反抗军,对于万叶来说是个需要慎重选择的问题。
但他的友人显然比他更洒脱,仿佛看穿了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我不会去的。”
“为什么?”
“那样就不自由了。”友人耸耸肩,“我可是要逃出去的人,怎么能被珊瑚宫绊住脚步。再说了,我又不信蛇神,我去了干什么?就是和幕府打仗吗?”
“而且——”友人又叹了口气,“我们一路上见到的野伏众海乱鬼之流还少吗?不论他们从前是否为幕府卖命,现在竟然沦落到与盗宝团厮混的地步。靠打家劫舍为生,我不愿成为那样的浪人。”
万叶语塞,他对信仰的坚持无外乎举动是否正确,或者眼下对于他们来说,保住神之眼更是重中之重。但友人的一番话颠覆了他原本浅薄的见识,犹豫一番后,他开口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雷电将军找到了我们,收走了神之眼,你会怎么办?”
“不会有那一天的。”
他的友人正色道,严肃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在这张永远开朗的脸上。
翌日清晨,他们趁着稻妻城与力交接班的空档,与长野原家道别。
“呐,说真的,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宵宫拍了拍友人的肩膀,“别那么固执嘛。”
“那我干脆落草为寇罢了。”友人抱起双臂,“你不是最爱劝人坚信道路吗,怎么到了这个问题上就背道而驰?”
离开鸣神岛前,他们的最后一站是鸣神大社。从花见坂绕了好大一圈路摸到神社后山,此处临近荒海遗迹,只有一些魔物在原野上游荡。于是他们放心大胆地沿着参道一路长驱直入,在神社门口惊了几只乌鸦,而后来到神樱树前。
“你的签是什么?”
“中吉。”万叶将御神签摊开给他看,便见友人垮着脸,“我的是大凶。”
“诸事不宜啊。”
万叶拖着他来到签挂前,友人絮絮叨叨地将签文折好,在麻绳上打了个结:“怎么难得来一次,又是大凶。”
“……又?”
“上次来就是大凶,这次还是大凶。我看我和稻妻真的不对付,不然怎么次次大凶。”
“吉兆要出现三次,幸运才会降临。”一个温柔的女声出现在两人身后,“同样的,凶兆也是。”
一个温柔的女声出现在两人身后。
“八重大人。”
八重神子笑了笑,神情里带了丝落寞。
“做你们想做的事吧,但在目标达成以前,不要被邪魔所困扰。”
08
即便过了很久以后,再次在稻妻见到八重神子时,他也依然清晰的对方当时落寞的神情——并非所谓身处高位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似乎是在怀念口中一位逝去多年的老友。
“不要像我一个不争气的朋友那样啊。”这是他们临走前,八重所言的最后一句话。
他们从甘金岛乘船,因着九条阵营在神无塚东岸,他们不得不绕好大一截路,在浪船狭小的空间里度过漫长的时光。
万叶晕船,晕得整个人昏昏沉沉,小白舔他手心的动作只换来他半阖着眼,下意识地揉了揉小奶猫软乎乎的后颈。友人直起身子,将万叶扶起来,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示意他靠在自己身上。
“你说……我们抵达鹤观的时候,不会枫叶都要红了吧。”
冷不丁的,万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友人被他逗乐了,从浪船顶上探出头去,望了望暴晒海面的太阳。缩回身子道:“说什么傻话,这才八月初。枫叶红了都要十月以后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友人沉默了半晌,才道:“走着看吧。”
两人那日从鸣神大社出来后,在街上采购了些吃食。宵宫托人费尽周折为他们搞到了一艘浪船。决定先送万叶去海祇岛的珊瑚宫,而后友人再从口岸偷渡去璃月。但在踏上浪船的那一刻,他们却又决定前往最远的鹤观,看一眼稻妻最远的彼岸是什么模样。
“我总要在逃出去前,看一眼这片土地到底长什么样子。”
友人这么说,万叶亦然。他从小到大还没出过鸣神岛,尽管这位长他三岁的少年甚至误打误撞地接近过御影炉心,而后又被里边莫名其妙的雷祸险些麻了半边身子,“死里逃生”后又跑回了鸣神岛。
那时候还没有眼狩令,稻妻各处一片繁荣之景——仿佛是在与世隔绝的岛国上演一番永恒未变的繁华之象。不像现在这般萧索肃杀,神之眼的持有者惶惶不可终日,普通人即使隔岸观火,却也沦为锁国令的牺牲品。
他们在海上漂泊了大约一周,万叶也几乎一周没怎么吃下东西。整个人瘦了一圈,衣服就像是挂在身上一样显得有些不合身。最终在蹋鞴砂西岸登岛时又遭遇丘丘人的突然袭击,万叶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上去几刀砍跑了火斧大丘丘,两个人瘫倒在一个海螺屋前。
“这里没人住诶。”
友人将万叶背进屋子里,在屋前生了火。此刻星月低垂,海灵芝在月光下闪着幽幽的光。万叶吃下一个饭团后觉得自己终于回到人间,将友人现捉来的几条鱼烤熟后,摆在炉灶边。
御影炉心还在工作,但空中隐隐透出紫色的光,甚至令人有些喘不过气。他们缩在海螺屋的一角,海上倏然刮起暴风,裹挟着雷暴向他们劈来。
他们在海上漂流时便遭遇过一次这般场面,雷电将军的冷漠似乎覆盖了除鸣神岛以外的所有地区,即便是没有神祇存在蹋鞴砂也难逃不幸。彼时闪电与闷雷在空中一同作响,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浪船上,随之而来的风浪几乎要将船掀翻。小白受了惊,不住地哀叫着。万叶在一片晕头转向没能抓稳扶手,被抛起又撞回座椅。
最后缓过神来,不知何时两人抱在了一起,他正在对方怀里安稳地坐着。而友人一手撑着船舱的墙壁,一手揽着他的腰。
小白在他们二人身下的空隙里,蜷着小小的身子。
这一次,他们也依然像在船舱里那样,紧靠在一起。友人将披风解下来,裹在两人身上取暖。炉灶下的火被雨浇灭,屋内霎时一片漆黑。
水汽扑面而来,万叶哆嗦了一下。
“你怕黑?”
“……有点儿。”
友人闻言,将小白放进他怀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道:“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
友人的故事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关乎他自己。父亲是旗本武将,母亲也是稻妻有名的大族出身。他原本还有个弟弟。但在幼弟五岁那年,一家人在八酝岛游玩一圈回来后,幼弟便得了怪病,医治无效后去世了。
提起这些时友人似乎不见哀伤,仿佛在讲述一个旁人的故事。他得到神之眼的那一瞬间也是极为微妙的,他在重游八酝岛企图找出祸及幼弟的根源时不慎跌落无想刃狭间,在一片雷祸中拼死杀出魔物重围,最后被一位医师救起,身侧多了个神之眼。
话音落下,风暴尚未平息。两人清浅的呼吸被呼啸的风声埋没。万叶握着那颗友人递过来的神之眼,带着少年的体温,闪烁着雷元素光芒。
“那……你的父母呢?”
“父亲在战事中牺牲,母亲处理完后事,自杀了。”
往事如鲠在喉,但说出来后轻松不少。友人几不可察的暗叹一声,在黑暗中,眼眶微微发酸。
“到了海祇岛,你就不会再怕黑了。”
万叶的呼吸因为这句话波动起来,热气袭上他的颈侧。
09
“蹋鞴砂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或者说在很久很久以前的稻妻,都不是这个样子。眼前的御影炉心屏障满目疮痍,雷祸遍地,即便是拥有神之眼的人也不敢接近半分,那种胸闷气短无法呼吸的又痛又麻的感觉着实令人生畏。
他们在海螺屋休整了几日,登上山巅远眺正在训练兵士的幕府将领,此刻的海面平静无波,深邃的苍蓝色仿佛要将人吞噬入腹。他们坐在山顶的一块石头上,盯着夕阳渐渐落下,九条阵屋传来喧闹声,才拍拍身上的土,沿着来时的路小心翼翼地走回去。
他们遇到过趁机打劫的海乱鬼,三五人众像狼群一样盯着他们,露出凶恶贪婪的光。往常他们都会飞速逃跑,但在即将抵达浪船停泊之处时,再度被野伏众围困的两人却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中的利刃。
风起,雷鸣。温柔之水与轻盈之风此刻成为迅捷雷电的最强助力,电光闪过之间只闻草寇惨叫之声,远处几个海贼想来分一杯羹,却被满天飘零的枫叶下不知其详的惨状唬得退避三舍。
而后,他们再度踏上浪船,向已然近在咫尺的雷暴中心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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