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苏离开瓷家回到莫斯科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在这一个多月里,作为意识体管家的白是真正见识到了瓷作为一个意识体的良好修养。苏走后瓷的状态一直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瓷的正常工作。白不止一次看到自己的祖国像中了邪一般,摊在椅子上双目无神,时不时去趟二楼推开苏的房门,见没人后又落寞的关门下来,活脱脱像个正处于失恋阵痛期的姑娘。但只要在工作桌前一坐,瓷就像变了个人一般,之前的颓废麻木一扫而光,拿着笔就像拿着枪,三下五除二把本日事务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披露。
然后又回到了之前的失恋状态。
白看着这样的瓷有些无语凝噎,苏回家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自己的老师回家看看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会对瓷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白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敢问,怎么想也想不通,最后只得无奈叹口气,将几株个头比较小的向日葵插在花瓶里,放到瓷的桌面上让他不要过于思念。
瓷木木的看着向日葵,手不由得摸了摸柔软明亮的花瓣,思绪又飘到了远方。
自从分开之后,自己的老师就像人间蒸发一般,除了报平安的消息外从没有给自己任何的讯息。瓷焦躁无比又不敢贸然打电话询问,只得一遍遍安慰自己苏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贸然表白冲昏了头脑,需要时间来消化接受;而且长期没有回家的喜悦会冲散自己在苏脑子中的分量,先不说苏俄,苏本身就有15个不省心的孩子,用普通人的身体如此劳神忙前忙后忘掉一些事是非常有可能的。
但这并不能让瓷解开心中的疙瘩。瓷的胳膊被压得有些发麻,他换了个姿势趴在桌子上,开始思考自己当时的表白是不是过于鲁莽。说实话他有些后悔了,他大可以等苏回来后,润物细无声般慢慢与自己的老师培养感情,为什么要火急火燎的妄图用一盆水把苏淋得透心凉?
可是呢……瓷想到苏当时的表情又不由得笑起来,他这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老师的脸居然能红成那样,粉里透红的可爱颜色一直延伸到耳朵根,平时满是自信高傲的眸子被些许害羞和慌乱替代。苏反应过来后有些磕巴的表示自己要考虑一下,而后以飞机要起飞为借口,捂着嘴慌慌张张的推开瓷朝登机口跑去,中途还差点摔在地上。
瓷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老师跌跌撞撞的消失在视线中,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脸也烧得火热。
两人都不是什么善人,意识体的生存经历让两人可以在感情的漩涡中游刃有余的戴着脚铐起舞,他们在不同的场合里带着合适的面具表演皮影戏,熟练的将别人和自己的感情玩弄于股掌之中。现在脚铐断了,面具碎了,皮影倒了,坦诚相见的两人倒是羞涩起来,说一句发自肺腑的情话都要害羞许久。
当白推开门后就看到自己的祖国一边揪着向日葵花瓣一边傻乐,看到自己进来后才慌忙直起身子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白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而后将一封信递到了瓷的手里:“是您的老师寄来的。”
“老师寄来的?”瓷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将那封信小心翼翼的拿过来,强压着自己的焦急慢慢撕开,生怕把里面的东西撕坏了。信里有一沓厚厚的照片,照片上的苏笑的很是开心,他终于有时间从繁忙的公务中脱身出来,享受属于自己的天伦之乐。他去了俄罗斯,白俄罗斯,巴基斯坦,在各个地方与自己的孩子和哥哥留下美好的回忆,还不忘多打印一份与自己的学生分享喜悦。
瓷看着笑得灿烂的苏嘴角也不由得扬起,刚醒来一两年的苏如何迷茫痛苦他是知道的,现在自己的老师终于走出了阴霾和泥潭,他当然为他开心。
夹在照片中间还有一封信,这封信足足用了三页纸,可见寄信之人的用心和重视。瓷用手抚摸着光滑的纸张,小心的将它展开,映入眼帘的是苏那娟秀的字迹:
瓷:
展信佳。我已平安回到莫斯科。哥哥已经为我准备好了房间,是在二楼——很巧,和在北京的楼层是一样的!父亲霸占了整个一层,看来是时候让他收敛一下自己的封建思想,明白这世界上人人平等,谁都可以享有一楼的使用权。……
瓷看到第一段就差点笑出声来,自己的老师果然还是那副性子,到了新地点第一反应是寻找一片属于自己的一隅,然后环顾四周,看看还有没有自己可能揽入怀中的领土。土地争夺战就这么顺理成章的从北京迁移到了莫斯科,瓷一边思考沙俄和苏谁会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一边接着往下看。
……
这几天我和俄一起在莫斯科和列宁格勒转了转,并去明斯克看了看白俄。她依然是如此的明媚阳光,好似从前一般。……
苏在信中用将近一页纸讲述了自己回家后的经历。俄的勇敢成熟,白俄的独立坚强,哈萨克斯坦的懂事担当,孩子们的成长让苏欣慰至极。同时俄的伏特加再次遭了殃,苏的突然到访很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在苏踹门而入的时候正巧看到俄慌慌张张的把酒藏在沙发底下,这堆俄的私藏理所当然的全部被苏没收了个干净。
真可怜。瓷怜悯的啧啧几声,随手拿起手机让身在俄罗斯的同志为这失去存粮的小熊以自己的名义送点酒去,而后翻过一页纸,就猝不及防的被苏的嘱托糊了一脸。
……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注意饮食。我知道你的工作十分繁忙,但这并不是你糟蹋身体的理由,就算是意识体,也要按时吃饭,不能耽搁和糊弄。……
瓷看着苏在信中罗列的自己的“罪行”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苏不在的这几天他的确忽视了自己的三餐。意识体本身不用频繁进食,再加上自己一个人吃也着实无趣,他理所当然的以“节约粮食”为由将一日三餐减到了三日一餐。瓷看着信中苏的数落不由得有些恍惚,他好像看到苏站在自己面前,气势汹汹的掰扯着自己的不是,斥责自己的对健康的轻视,而后语重心长的为自己讲解意识体吃饭的重要性。瓷被苏叨叨的有些头疼,看来苏回家后迅速的进入了自己“父亲”的身份,mother Russia永远是mother Russia。
瓷再次翻过一页,最后一张空空荡荡,若大的信纸上只有一行字和一个落款一个章。瓷有些讶异的眯了眯眼,而后看到了他等了一个多月的回应:
……
关于你我感情之事……请允许我在思量几日。
CCCP
瓷拿着最后一页信纸,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躺在椅子上,他傻傻的看着最后明显修改多次的句子不由得痴痴笑起来,就差抱着信感激涕零了。他从没有奢望过苏会一下子接受自己的感情,苏敏感而谨慎,再加上斯拉夫民族极低的安全感,在不确定前方是否真正安全时是绝对不会踏出情感的第一步。但苏的回应明显出乎了他的预料,他的老师,他的心上人正面回应了自己的表白,并认真思考两人之间的感情,就像一只想要过河的但是怕水小猫,犹豫不决的徘徊在河畔之上,时不时小心翼翼的伸出自己毛茸茸爪子试试水的深浅。
瓷在激动之余不由得拿起信封和信细细端详,这封信的封口处被盖上了好几个章,邮票看起来款式比较陈旧,大约是三四十年前的样式,信纸也摸起来十分舒服厚实,和意识体之间通信的信纸没什么两样……
和意识体之间通信的信纸没什么两样!瓷一个机灵坐起来,细细观察着落款处和封口处的印章,不错,确实是苏意识体时期用的意识体章和苏联意识体管家章。特制信纸,特制信封,意识体章和意识体管家章,如果再加上领导人章这完全就是按照正常流程走过的意识体之间的私人信件。右上角的邮票也是苏联时期生产的邮票,现在市面上已经十分稀少了。
瓷看着这刻意模仿的意识体私人信件若有所思,他现在是彻底明白了自己老师的意思。自苏解体后,两人的身份在客观上已经不再平等。作为普通人的苏并不知瓷对自己的态度到底如何,以前只是一同生活苏自然不在意,但当二人的感情要到达一个新高度,作为弱势的一方,苏自然是对此抱有警惕之心。他怕瓷不再将自己视为与他人格上平等的人,他怕瓷不会在给予自己应有的尊重,于是他给瓷寄了一封如此特殊的信,来试探瓷对自己的态度。
瓷轻轻吻过这封漂洋过海的特殊信件,好闻的墨水味让瓷一阵恍惚,他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当初他跟着苏如饥似渴的学习各种知识,二人通过信件来交流通讯,苏娟秀笔记中的墨水味陪伴了他十几年的时光。如今雕栏玉砌犹在但朱颜已改,世界格局天翻地覆,但有些东西倒是丝毫未变。
瓷轻笑一声,起身从书架上拿下意识体之间通讯用的特殊信纸,笔尖划过,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苏已走棋,接下来就看瓷要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