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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冰糖湘莲,糖醋沅白 莲花仙人,元白
标签 湘沅
文集 食物语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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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7-22 10:21
洞庭湖边小渔村里最灵气的小伙子元白,捡到了个活人的事情,不到一个下午就传遍了全村。
来得太晚的村民只看到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元白家的盛况,据那些来得早的村民说,元白几天前扛着个泥乎隆冬的人就进去了,半晌还每个动静,但马上最里圈的就转过头来辟谣说没有那么夸张,不过是异乡人中暑了给带回来歇息下。几个妹头也围过来打探消息问那人长什么样。那人便比手画脚,好像自己一路看了过来的,说是挺俊的满哥,姑娘家松了口气,但马上有人说这是乱谈,原来是村支书过来了。村支书姓云,挺标致的个人,有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文凭。大伙就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几百双眼睛盯着他,好像跟着他走到了元白门口。
“小元啊,是我。”村支书敲敲门,没人应,就到旁边窗户口冲着里边喊。
说完他就愣住了,敢情里面刚刚正在跳大神,否则怎么会有银色头发的人,又见那人也不怕他,心下忖度要给元白做点思想教育工作,多精神的一小伙子,不能栽在这种虚无的幻想里。怎么说他也算是看着元白长大的,元白没爹没妈的,甭说他得多照顾点,全村人都心疼着。
那边的正门开了,元白没瞧见村支书,倒看到门外围了一圈人。
阿里、阿里。(那里)
村民们团结一致地指着扒在窗户边的村支书,示意元白往那里看。
恩搞摸里哟。元白问村支书说,叔,你干什么呢,我家大门果里(这里)进啊。
村支书看看元白,咳嗽一声说你晓得我的,眼睛不好。
元白问他恰饭了没,一边招呼他进去,又问外头看热闹的几个恰饭了没,几个应了恰哒,晓得没自己事情先走了,其他人本来也冇得空,丢了瓜先去忙活了,不一会儿里三层外三层都散了。
村支书摇摇头,只是随口问元白:“听说你家来了个满哥?”
元白说是啊正恰饭呢。
饭桌边上刚刚那个冷眉冷眼的满哥坐着,看到他也没有什么反应,点个头算作问候了。
元白不知道村支书的怀疑,依然是最自由自在的那个,给村支书倒杯茶,介绍说满哥叫做阿莲。他也不知道阿莲姓甚名甚,几天前他晕倒在路边的时候旁边掉了个采莲的篮子,就先叫他阿莲了。今早阿莲状况好了很多,出门晒晒太阳,回来时就出不去了。元白早上去打鱼回来得晚了,午饭也吃的晚。
村支书一口茶咽下去,造孽啊,多大的人了还要你来做饭给他恰。
元白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别说了,阿莲不会说话的,净吃哑巴亏。
村支书感觉到有猫腻,此时只遗憾自己没有他旧日同事那样的火眼金睛。
算了算了,听起来不是神棍,大概过几天就走了吧,他多去派出所问问,过几天再来走动走动,有他和整个村帮衬着,谁也别想把元白给拱了。
后来村支书才知道自己应该遗憾的不是没有同事那般火眼金睛,而是没有他那般飞檐走壁的身手来防患于未然。
第二天元白和阿莲在船上打啵的事情就传进了办公室,登时他就摔了自己的笔筒,吓得刚刚还哭哭啼啼来抱怨的几个妹子立时止住了眼泪。
我看你蛮不清场。他从自己办公室冲出来,踩着人群让出来的路,再一次敲开了元白家的门,狠狠地说元白脑子不清醒。
元白正和阿莲在厨房里忙活,甜腻腻的果香飘满了整个屋子。
村支书到的时候,正巧撞见元白拿勺子喂那个阿莲,问他甜不甜。
阿莲背对着村支书,他便看不到阿莲的脸,但估摸着也是没有一点风浪,只看到他点点头。元白,多么单纯的孩子,就被来路不明的家伙哄得笑开了花。
你欢喜哪个妹头不行偏偏和个来历不明的打啵!
村支书的脸愣是发怒也不见一点威慑力,估计是太年轻了。可毕竟他发怒还是满稀罕的,元白有点被威慑到,随即说不是那个意思,是晌午时嘴馋了,想吃碗冰糖湘莲。
叔,你咋又扒在我窗上,我给你开门。
洞庭湖边没有一户人家不会做冰糖湘莲。阿莲不知道是洞庭湖边的哪里人家,他旁的不会,唯独一碗冰糖湘莲可以亮出来,糖水透亮,莲子圆润可爱,银耳红枣浮动其上,入口清爽无比,唇齿生香,叫人念念不忘。
所以,你就和人家打啵了?村支书不能理解,还是那句话,我看你蛮不清场。村支书转身要走了,元白拦下他,问今年还漂不漂河灯。
村支书以为元白是要为他的阿莲祈愿了,叹口气说哈星(傻)孩子给个路边捡到的迷得七荤八素。今年不漂河灯,村里人多了,一漂河灯太就糟蹋湖泊。明年后年也都不漂了,以后再也不漂了。
你那个阿莲啊,你可小心点几。村支书还是心软了。
人家金童玉女漂河灯就算了,你们俩有啥好漂的,到时候谁不想漂,河口又给堵了。
想到这里,村支书心里一酸,即使闻到熬果酱的香味也不能缓解他的悲伤。
叔,你难过啥,我家熬了果酱,阿莲也觉得好吃,我给你装点。
就要他也尝点,又问他甜不甜。
嗯,甜。
那我给你多装点。
村支书出门后几个姑娘围上来打听教育的怎么样了。
他悲伤地摇摇头。
我们这地方人杰地灵,什么好小伙子没有。
甜,太甜了,可是心里不住地发酸。
阿莲是路边捡来的,元白当年也是路边捡到的,村里有个刚死了孩子的老妈妈,看到了就捡来当做自己的孩子,不久老妈妈去世了,正赶上村支书换任,云村支书青春焕发,刚从大学的象牙塔里被放出来,一腔的工作热情,在遇到十岁的元白以后转换为叔侄情谊。元白性子好,天生就乐观活泼,积极向上,做事情有始有终,召集群众有一套,实在是个当官的好苗子,只要他愿意,现在再去考大学、考公务员也来得及。
问起他不考大学的原因,元白也不说,嘻嘻笑着把话题岔开。
他还是那个元白,村里有事他都会尽力,村里的事情村民也乐于找他来帮忙。他自己的时间他就去钓鱼、去采莲,和其他村民一样。和他一起长大的人开玩笑说我要是你就去读大学飞黄腾达了,不留在这个小地方。元白钓鱼呢,悠悠吹着口哨等鱼上钩。
某个早上他背着一篓子鱼独自回来,地上散落了几朵莲花,他捡着捡着,就捡到了个标致的满哥。
满哥一头银白色的头发,看起来不像村里的任何人。他知道洋人有金的、银的头发,村头王师傅也懂得给人染发,不晓得这满哥是哪一种。
他问满哥叫什么,是哪里人。满哥不会说话。元白就说叫阿莲好了。满哥犹疑一下点点头。
元白要带他去看看大夫,阿莲不愿意,怎么说都不愿意,劝多了阿莲也恼了,元白就趁他睡下叫来了大夫。大夫说没什么异样的,就是手很凉。
手是真的凉。凉的不仅是手,整个人都凉冰冰的,在大夏天里光是挨着就尤为惬意。
他这双手不会洗碗做饭、也不会扫洗门窗,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消暑的冰糖湘莲。
阿莲,你莫非是个卖冰糖湘莲的吧。
后来元白发现阿莲还会做刨冰,只是没什么滋味,自己去了趟树林里,和猴子们换了水果来熬果酱。
阿莲啊,今日和我一起客(去)采莲吧。元白箍着冰凉凉的阿莲躺在床上,习惯性地邀请这个孤僻的异乡人。阿莲虽然不苟言笑,元白在旁边胡闹,也很少发气,元白不知不觉也和他亲昵了很多,每天都问一句,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难得阿莲答应几次,都是给他先扣上斗笠的。
莲花密密匝匝铺盖在水面上,擎住了艳阳的暴晒,盖住了幽绿的叶下清流。元白撑着长篙荡进莲花丛里,嘴里说着自己和这个村庄的故事,阿莲很娴熟地采下莲叶莲花,依然是那样默默无语的。他缓缓地荡着,耳畔里流过如低语般的水声,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哎,元白忍不住感慨说,他的愿望和这片湖是一体的。只要有这片湖,他便不离开这里。以后找个好姑娘,结婚生崽子,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坐着的阿莲抬起脸来,把自己的斗笠放下来,脖子上一根绳子挂着斗笠而不至于使它掉在船板上。
什么样的姑娘叫好姑娘?他冰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你怎么会说话的!?
我本来就会说话。年轻的银发男子说。话语冷淡如其外貌。
年轻的渔夫坐下来好和他对视,倾着身子好把他的斗笠再戴上免得中暑。
我突然好想吃冰糖湘莲啊。元白说。
某种意义上,银发男子满足了他随口说出的愿望。
这个吻冰冰凉凉的,带着若有若无的甜味,淡然而短暂,却足以点燃悸动。
船竿要掉了。
元白回过神来,眼前是刹那间从空白补全的晴日荷花,大大小小的蜻蜓穿梭在空中、立在荷尖、轻轻在水面上一点。太阳太过炽热,灼烧了周围的空气,浮漾在晴空里,地上的人盯着看久了就会怕被迷惑。连水声也成了一种催眠。
阿莲啊,你把我看成妹子了。我的头发是长,但我是和你一样的满哥,不是妹子。
为什么满哥之间不可以。
他凑过来,本应该是冰凉凉的,意外地让元白觉得燥热起来,许是在太阳下暴晒久了,身子发热也很正常。
对啊,为什么满哥不可以?元白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甚至有点期待阿莲要做的事情。
前几日云支书张罗着要给他相亲,他都没有去,这时候看着阿莲,突然想起来几个姑娘。
阿莲的皮肤不要说元白了,就是村里的几个俏丽姑娘们,也要涂脂抹粉一番才能比得上他的白皙,太阳照得明晃晃的,好像要掉进光里面去了。
我没有认错。阿莲说话比他慢些,比洞庭湖的乡亲们也慢些,可是更重也更少,好像话说多了,船就要翻个面了。
元白意识到危险,咽了口唾沫,给他戴好斗笠,顺手把几绺散乱的发丝别在耳后,很硬气似的说我给你唱支渔歌噻。长竿一撑,便悠悠地从那片莲花里荡出来。
这一荡,回头只看到满舱的莲花。
这下真是觉得阳光刺目了。
夜里元白提了壶酒,和村支书两个喝得有几分醉意了,终于把话说开,讲了白天的奇遇。
你那是冇意思吗?你们分明在谈朋友。村支书哼哼。男大不中留。不要拿什么神话传说来糊弄我。一口一个仙人,我像是信这种东西的人吗?他要是真欢喜你,就不是这样伤你的。村支书简直气到跳脚。他除了会做冰糖湘莲还会做什么?
还会做刨冰。
村支书酒劲上来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没吭声,光哼哼了。
叔,你读书多,我问你个问题噻。
说。村支书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且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看到了三四个元白。
你说满哥和满哥能处得好吗?
说什么呢。说完他就倒下了,不管元白怎么想,反正他是睡着了。
酒就是这样,喝酒壮胆,借机好问一些问不出口的,日后也方便拿酒醉当借口。可是不胜酒力也是好借口,趁着酒入了肠子,好回避一点不想回答的。
村支书最近伤春悲秋得多了,习惯性地安慰一个又一个为元白哭泣的妹子。元白啊,就是一尾小银鱼,无拘无束,活蹦乱跳的,恁大的莲花湖里来来去去,他和你不一样,无亲无故的,所有人都是他家人,就放他去游。等他游累了,总有一天要停下来的。他就是太有活力,人长得又俊,谁不喜欢呢。
可他说着心里也暗暗想着,村里哪家没让元白帮过忙,他跟哪家人不是跟家人似的。估摸元白还以为大家都跟兄弟姐妹一样的呢。
别做冰糖湘莲了。村支书忍不住说,事先他觉得这句话残忍,现在是不得不说。
妹子们争先恐后给元白送冰糖湘莲,元白怕她们伤心就和村里的小伙子瓜分,吃倒了一排小伙子,只好转手就给了他叔。他叔吃了太多也受不了了,光是听到都头痛。
叔,你信不信莲花仙人啊。元白问道。他这个月来来回回总往湖上奔,空空的鱼篓出门去,回来照样是空空的鱼篓,唯一的收获就是晒黑了不少。
不信,叔说了很多遍了,不信。
真不信?
不信。不管什么仙人,都是人编的。
叔,我昨天掉湖里了,一点事也没有。
啊。你不是会游泳吗。
是,但我没扑腾就浮起来了。
村支书摇摇头,他坚定的信念里是排斥这些邪说的。
叔,我今天还摔了一跤,哪哪都没事。
没摔坏是最好。
叔,你真不信啊。
不信。
那我就不能不信他了。
村支书没听明白,说着自己怎么又扯到别人去了。
你说你这魂不守舍的还怎么过日子。村支书愁啊,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以前多积极向上的苗子,怎的说颓就颓了,归根到底还是太嫩了些,经不起打击,还是得让他去外面历练历练。
这样吧,叔觉着啊,你还是去读读书,到时候考个大学,到外面多认识点人。我现在呢,不知道你们以前做了什么,你也该忘记了,就当以前做了个梦,现在梦醒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都结束了,没办法的,现在把该做的事情继续完成就好了。
事后村支书坐在办公桌后看着熟悉的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的话有漏洞。元白死心塌地要去做的事情就是把阿莲纠出来,他说的话简直是推了元白一把,直接把人推进狼窝里了。
之前银发的青年人头发剪短了,染成了黑色,看起来挺清清爽爽的,敲两下门走进了村支书和元白二人的密谈空间里。云支书看到他就好像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眼睛里闪烁着对所能想到的一切的希望和热忱,唯一相同的是,他的话还是那么少。村支书愣了愣,手上没有东西可丢,就往桌上拍了一下。
你怎么找到他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定要他从实招来!
我去湖心找他,我说愿意跟他走。他就出来了。
就这样?
就这样。
沉默以后再开口,就是道别了。
我们要走了。开口道别的人不是元白而是那个年轻人,他给村支书看过自己的教师资格证,上面的名字读出来和当地的传统菜有异字同声之妙。
你真要和他走?怎么走?
坐莲花走。
村支书嘴上应了话,心里却觉得荒谬,待看看他们怎么个坐法。
不回来了。
原来叫做阿莲,现在是个仙人的青年临别时又折回来说,对了,东先生问你好。
你认识他?
以前见过。
话音落下,他已经拉上元白从窗户跳出去,不知哪里展开的莲花稳稳托住了两人,给蓝天映衬着,倒像轻飘飘的云似的。
等等,你们去哪里。村支书扒在窗户口对空中的两人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村支书不会相信这两人可以坐在一朵莲花上飞走。
要走了,元白又有点不舍,回过头来,说他们去游东海,去爬雪山,去荒漠高原,要去很多没去过的地方……总有一天会回来。
平时文文雅雅的村支书心里一酸,突然就吼起来:你要是敢回来我非逼着你去考大学不可,也不知道是谁惯的!浪费了大好青春让你去钓鱼!钓到个什么仙人!你说你怎么不淹死呢!穿得不体面别来见我,别和那些个围你家的无所事事的人一样,被你的什么仙人丢下了也别滚回来!你以为我是什么邋遢玩意都收留的吗?别以为搞个证书我就会安心!听到了吗——
很久很久,碧蓝的天空里已经看不到两人的身影了,但元白最后笑着回头招手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很久很久,直到眼睛里装满了天空,耳朵里只有风声,他终于关上了窗。
那还考什么教师资格证啊。他叹口气。
眼下只有一地鸡毛,和不知道多少个心碎的姑娘在等他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