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飞被安排和老爷子们一起去国外散心时真心想哭。

他辈分高是高，但礼数也一样要做到足。吃饭的时候也算了，一年也没多少次，一次也不用多长时间。可这旅行几个星期，还要是到语言不通的国外，顾飞想想就觉得可怕。

“爹，可不可以不去？我年轻力壮得很，也不需要这样的疗养福利。”

“忤逆！你以为说疗养就真的是疗养吗？你年轻力壮是吧，你叔叔伯伯老爷子也还老当益壮着，给你个机会看看世界你还不乐意，那你想怎样？”

“我、我……”看着老爷子的拳头就要砸下来了，顾飞只能识相地闭嘴。

“你怕寂寞是吧，到时会有和你年龄相仿的地陪和你一起逛的了，让你个文盲出去我还不放心呢。”

那就不要让我出去啊，害得我还要向学校请假。顾飞默默流泪。



因为是在冬天，所以第一站选了阳光灿烂的西班牙。地中海气候夏季炎热冬季温和，冬天欧洲最适合度假的地方。

和一群与自己相同辈分年龄却是自己三倍左右的老头一起旅行真心不是好差事，虽然老爷子们身体都健康得很，可是相处起来还是一个叫累。刚出海关，顾飞就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地陪的电话，据说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正一边打工一边旅行，西班牙语说得一个叫溜儿。

“喂？”这声音好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是顾先生吗？你是在A出口还是在B出口？”

“漂流！怎么是你！”顾飞想起来了，这不是前不久又碰上了一起做任务的漂流的声音吗？！

“嗨千里！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上你啊。”漂流听起来很高兴，“你在哪个出口？有没有看到我举着的‘顾家’的牌子？”

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虽然漂流这家伙不算什么好人，但能在这异国他乡碰到一个认识的同龄人，让顾飞感动得热泪盈眶。“我在A出口，等等，你戴着墨镜吗？我好像看到你了。”

就在不远处，有个高个儿长发青年一手倚着一个奇怪的牌子，另一手拿着电话。因为那副个性的墨镜遮住了眼睛，顾飞不能确认那是不是自己的网友。

“我也看到你了。”漂流挂掉电话，塞进衣袋里，摘下墨镜朝他扬手。



上了车后，漂流和顾飞坐在一起，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哎你真的是到处漂啊，在游戏里满世界跑就算了，连现实也是？”

“呵呵，这和我的人生观念有关。”

“停停停，我对这个没兴趣。左手右手呢？”

“你当这真的是平行世界了？我怎么知道？”

“我以为他俩在现实里也和你在一起呢。”

“别用在一起这么暧昧的词语。不过人生哪能那么有缘，他俩之前也不认识的。在这里碰到你也算最大的惊喜了。”

“原来在国外也能连得上平行世界啊。”

“是啊，我刚把国内走了个遍打算出国的时候也在担心，有些地方可以有些地方连不上。那时我不就急着退行会吗？非常逆天那次。”

“你要因为这原因退我们也不会不让你走啊，咋还弄得那么不光彩，给御天兴奋得。”

“老逗他玩也得给他点甜头，否则打击得太厉害就没得玩啦。”

“惹小孩子生气你还真无聊，对了，你说你把国内都走过了？我都没怎么出过省。”

“人生就是要不断丰富自己的经历嘛，旅行是最好的方法。”

“能当地陪的话说明对这已经很了解了哈？来多久了？”

“也没多久，大概还不到一个月，之前在意大利呆了两个月，这天气一冷就南下转转呗。”

“他们说你西班牙语很溜我还以为你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呐。”

“还行还行，明天带你四处转转，给你讲解一下这儿的历史。”

“还历史，混得不错啊你。”

“呵呵。”



有了漂流的陪伴，西班牙的日子真的不难熬。无论去到哪个城市，是人人皆知的“必去景点”还是藏在小街小巷后的人迹罕至的历史遗迹，漂流讲解起来都很细致入微。那种熟悉流畅不是一般导游用的公式化介绍词可以比得上的。漂流把景点背后的故事都了解清楚，再用自己的语言，加入自己的见解，就像是在给朋友介绍自己家的事情那样，把历史娓娓道来。不仅老人家们对这感兴趣，连顾飞这样没心眼的都听得入迷。

在巴塞罗那的老城区里摩挲古罗马城墙，在塞哥维亚赞叹罗马输水道的宏伟，在科尔多瓦讲述塞内加的悲剧，在小城托雷多回想蛮族哥特人和当地人、阿里乌斯教派和天主教徒之间的纠葛，还有阿拉伯人裹挟着非洲风的入侵。在谈到阿拉伯人时又折返回科尔多瓦去参观阿尔扎哈拉的废墟，遥想拉赫曼三世那时的纸醉金迷；又从科尔多瓦主教堂看伊斯兰教和天主教之间的冲突，从建筑的变迁揣测那个人类已经足够聪明却远远不够智慧的时代里宗教的争执是多幼稚而残酷。

在塞维利亚的阿尔汉布拉宫讲华盛顿·欧文记录的摩尔王朝的兴衰，在马德里的马约尔广场叹息宗教裁判，在塞万提斯的纪念碑前思索堂·吉诃德和桑丘背后的英雄情结。再站在古代和近代的转折，讲法国大革命和西班牙的“慢一拍”。描绘戈雅画笔下的战争，细数高迪设计的奇特建筑和“九八”一代的贡献。

讲到西班牙内战的时候，漂流尴尬笑笑说他还没了解清楚近代史，不好意思说出来误导人。

“敢情你之前你讲的都是不到一个月里所了解到的东西？”顾飞诧异。

“在来之前也有看过一些背景，但还是亲身去体验一下后才能真正了解历史背后的含义。”漂流微笑。

“你到底是干啥的啊？我看你一天到晚泡在游戏里，不像是能读那么多书的人。”

“你这是赞还是贬？为什么我听着有点不对劲？”

“我是真的疑惑啊！你哪来的那么多时间？”

“时间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

“靠！”

“你呢？游戏时间是不长，但你还要上班，还有健康生活，你功夫是怎么保持的？”

“积累的底子，天天练保持状态啊。”

“对啊，积累的底子，其实我在游戏里的流浪也是一种积累。”

“那能积累什么？”

“行走的阅历。每座主城的背景故事都不一样，了解游戏背景和了解现实里的城市历史是个挺相像的过程。”

“看来把你扔资料室是个正确的选择。”

“喂这可不是同一回事！”

“那你正职到底是什么啊？给私家团当地陪？赚不了多少吧？”

“我是个旅行家。地陪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当，你们家给钱很慷慨，连我都心动了。”

“第一次就能讲得这么好？”

“天赋。”

“切。旅行家到底是干嘛的？旅费哪里来？”

“顾名思义，就是旅行。一边打工攒钱，一边游历四方。现在我觉得地陪是个好差事，如果每个团都像你们那么大方。”

“打工的话你还能游戏？”

“游戏也能赚钱啊，虽然不像剑南悠他们那样以此为生，但偶尔帮补一下也可以。”

“果然是个流浪汉。”

“是流浪者协会！不是流浪汉！”

“差不了多少。”



漂流给顾飞当地陪的时候两人的上线时间保持一致，看着他俩的名字每天同时前后亮起前后暗下，有的人已经止不住八卦了。

佑哥首先发问，“千里，你现在和漂流在一起吗？”

“啊？千里怎么可能会和漂流那个贱人混在一起？！”御天神鸣对漂流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抵触。

“佑哥你也发现了他俩最近老是同时上下线啊？”战无伤像是发现了战友那样激动。

“那当然，这点细心都没有怎么当情报王。”佑哥得瑟。

“千里你在哪？”只有剑鬼在关心千里的处境，就算之前重遇一起任务时也算愉快，他对漂流还是不能信任。

顾飞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只能粗略地把地陪的事给说了，御天神鸣自然是表示不信。

“那变态怎么可能这么博学，千里你肯定是遇到他的双胞胎兄弟了。”

“如果是像到那个程度的双胞胎的话可以说明漂流本体也很厉害吧？”战无伤以打击御天神鸣为乐。

佑哥则细细分析，“平行世界一人一号，现在他们同时上下线，说明那只能是漂流。”

“不能是发短信通知吗？”御天神鸣还在胡搅蛮缠。

“他有那个必要吗？”对此不感兴趣的韩家公子向御天神鸣扔了个酒瓶表示要他闭嘴。

“只要千里没事就行。”还是剑鬼最厚道。

“哎呀千里那实力能出什么事？”战无伤不以为然。



对于这帮八卦的同伴，顾飞表示很无奈。

看到顾飞哭笑不得的表情，漂流凑过去很关心地问，“发生什么了？”

“没，就佣兵团那帮人问我俩怎么回事。那群八卦分子。”

“跟他们说咱俩在一起呗，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才在一起你和左手右手在一起。”

被突然点到名的左手右手不明所以，漂流挥手让他们先自个找地方玩儿去。

“我是认真的。”漂流按住顾飞的双肩，“我觉得咱俩挺适合的。”

“大旅行家你还要继续旅程呢，我比较喜欢宅在我那小地方。”

“平行世界里不也还是能见吗？模拟技术很方便。”

“网恋是个鬼东西，不对，重点应该是我不是断背！”

“爱情不分性别，新世纪大家都很开明。”

“我很传统！”



然后漂流直接亲了上去，因为刚好走到小巷处，漂流很顺手的把顾飞压在墙上。

“唔唔——”顾飞挣扎，手被制住了只能用脚踹，力弱法师的悲哀——被吻得晕晕乎乎的顾老师这时还在想断子绝孙腿在网游能不能用，如果踹断了是不是要挂一级才能康复。

不满于顾飞的走神，漂流更加用力地啃咬着，想找回自己的存在感。最终顾飞只能迷迷糊糊地回应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感觉怎么样？”漂流的眼神闪闪的。

“不怎么样。”顾飞的眼神冷冷的。

“我技术应该不错才对啊。”漂流眼神很无辜。

“是吗？和谁一起练出来的啊？”顾飞的眼神很冷酷。

“嘿嘿。”漂流摸摸头。

“嘿你妹啊那是我的初吻！！！”顾飞发飙。

“哈哈赚到了！”漂流很振奋。

顾飞掏出通缉手册搜索漂流的名字，然后才想起这家伙昨天和他一起做任务把PK值都洗光了。

“也不知道你是幸运还是不幸，说，你要不要掉一级！”

“别这样我知道你在乎那不是我的初吻。”

“珍惜等级的话趁我还有理智的时候赶紧消失在我视线里！”

“千里……”漂流拖长了尾音。

“杀了你啊！！”顾飞挥舞着暗夜流光剑，作势要斩。

短腿大法师跑得慢吞吞的，发现攻势没上来，高兴地继续赖在黑袍法师身边。

“我知道你也……”

“天降火轮！”

漂流赶在“落”之前把顾飞的嘴给堵上——用的当然是嘴而不是手，用手多不舒服啊，他从来都很体贴人。

长大以来第二次和人接吻的顾飞再次晕乎乎地靠在调情高手漂流身上。

我！要！买！力！量！装！备！

这是顾飞清醒的最后一个念头。



接下来的日子顾飞总是以一种略带警惕的眼神看着漂流，而漂流表示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旅行家他很无害。

明明想保持距离，但不知不觉就会凑近过去。缩得远远的，把听讲的好位置让给长辈们，看到漂流认真讲解的侧脸又下意识地走近点，想看清楚些。有些景点需要大清早去看才能得到最佳观赏效果，晨曦涂抹着古城，也在漂流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有些景点则要等到傍晚，夕阳给大理石雕像镀上金红色，漂流的眼睛在柔和的夕照下闪闪发亮。

西班牙随处可见大片大片的十腊红，像火一样燃烧。顾飞看着漂流正在说话的嘴，唇形优美，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那天晚上的两个吻，脸上火辣辣地烫着。



几个星期过得比想象中快，转眼就到了回国的日子。

最后一个景点是太阳门广场上“五月之战”的纪念碑。太阳门广场上有着马德里市的象征——一头熊在摇动一棵树的青铜雕塑。当地人叫那棵树做草莓树，游客把那头熊团团围住，不知在嚷嚷什么。纪念碑嵌在附近楼房里，毫不显眼。

“之前我们在市博物馆里看到过戈雅对五月之战的描绘，他就是在这个广场的9号住宅里目睹这场可怕的屠杀的。”漂流的眼神有些落寞，“拿破仑觉得西班牙的革命进度太慢要亲手推动进程，却不知这样惹怒了整个西班牙，马德里不仅没有跟着法国革命造自己国王的反，反而跟革命后的法国人干上了。”

“老百姓挑战正规军，注定了是个悲剧。无论你是不是‘正义’，战争总是会死人的。子弹没有颜色，也没有立场。”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去机场吧。”漂流似乎还沉浸在法西战争中，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顾飞忍不住过去安慰漂流，“都过去了，吸取教训就好。现在都和谐社会，大家都和和平平的，重要的是珍惜现在。”

“嗯。”漂流笑笑，“我过段时间就去法国了，你要不要也来看看？”

“再说吧，”顾飞没表态，“出门一趟不容易。”

“你来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摸清了，到时给你讲法国大革命。”

“别，每次你讲到战争都让人沉重很久。”

“那我挑有趣的部分？”

“能不能成行也没定呢。”



走到登机口，老人家们都精神矍铄地走在最前面排队过关了，两个年轻人还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不过反正老年人的队伍短，顾飞要排的队伍长，等长辈们都过去了也看不到这边的情景。

“千里。”

“嗯？”

“我说真的。”

“……”

“这么多天，你考虑好了没有？”

“……”

“我会等你。”

“等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也许就是明天，也许一辈子？”

“喂喂。”

“我也是抢手货，再犹豫可能就会没有了哦？”

“谁稀罕。”

“千里……”

“干嘛？”

漂流眨眨眼。

“算了算了。”顾飞叹气，把心一横，把头凑上去轻轻地在漂流唇上点了一下，“果然还是没什么感觉。”

“笨蛋。”然后漂流把顾飞抱着狠狠地亲了一顿。

外国人热情奔放，机场吻别的也不少，可亲得这么热烈旁若无人难舍难分的……今天的马德里机场也只有这一对。

过安检时因为体温偏高被误判发烧，差点过不去的顾飞再次狠狠地诅咒了漂流。

漂流大法师正为自己夺得大魔王千里一醉的线下初吻洋洋自得，一点要打喷嚏的迹象都没有。



回到家跟老爹说自己过段时间想去法国转转时得到了老爹的大力支持——“年轻人，就应该多见识见识！小子终于开窍了啊！”

老爹你把儿子送出去几个星期搞到儿子弯掉了还赞叹这是开窍了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顾飞只能默默腹诽。



漂流兴致勃勃地准备着法国之旅。

据说那里连不上平行世界。浪漫之都的二人世界，大法师表示很期待见证那个25岁才有初吻的魔法师转职过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