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5513490
作者 : 罴仔
-
分级 大众 常规
原型 银河英雄传说 亚历克
标签 银河英雄传说 银英
文集 亚历克幼校生活记事
-
72
0
2020-8-20 18:14
今年的新年晚宴没什么特别的。
菜色倒是新的,但味道并没有特别出彩。亚历山大大公殿下拿着自己的杯子和每一个上前来问候他的官员名流亲切交谈——微笑的弧度看在罗严塔尔少爷眼里那可真是例行公事般的敷衍。这不能怪亚历克,要知道这已经是第八个人了,后面还有十来个。宫内省直属的大公亲随——或者正式地称呼为“东宫属官”的工作人员自然已经把可以拦下来的人都拦下来了,但依然有拦不了的人。比如各星域总督及其亲属。今年是著名的“总督换届年”,年节下,甭管是想连任的还是挪地儿的,能来帝都费沙走动的,自然都是全家出动。每个人心底都藏着自己的小九九,卯足了劲儿地要在皇储面前混个脸熟。虽然现下里亚历山大大公殿下并不掌权,但是皇帝夫妇的独子显然就是未来的君主,况且根据传闻,这位皇子在一些日常事务中已经拥有不小的决定权。不管怎样,先套近乎总归是没错的。
所有人簇拥着的皇子明显只有亚历山大一个。同样有着“王子”头衔的安德烈·莱因哈特·吉尔菲艾斯殿下——通常被称为“小公子(Little Lord Kircheis)”的那一位,身边显然冷清许多。红发的小公子自顾自地填饱了肚子,顺便也和友人攀谈起来。在这个场合里活动自如的未成年人可不多,除了两位皇室少年外,最常出现的也就只有罗严塔尔家的少爷了。
菲利克斯·冯·罗严塔尔从能够自己拿勺子开始就一直是新银河帝国皇家新年晚宴的宾客,迄今已有十多年。基本上,在晚宴的现场找到罗严塔尔少爷并不是什么难事。安德烈选择了一条不那么拥挤的路线,悄无声息地走到菲利克斯身边。罗严克拉姆王朝的新年晚宴模式是玛林道夫伯爵主持的新银河帝国成立晚宴以后被定下了来的,稍显不那么正式的自助式,比起定桌晚宴让人感到轻松不少。倒是这几年的国庆日晚宴变成了正式晚宴,不过遇上宴请巴拉特自治区议长之类的,反而会主随客便地自动变回自助式,这让杨议长那随同到访的丈夫(该表述并无任何错误)松了口气。
“安德烈。”菲利克斯看见了神出鬼没的红发少年,心想这么扎眼的发色在偌大的宴会厅竟然里没被人围住,吉尔菲艾斯府的低调风格真是贯彻始终——或者说,安德烈的潜行技能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这么个人才果然还是要上幼校才能更好地开发潜能。
“菲利克斯,好久不见。”安德烈和菲尼碰了碰杯——一个是苏打水一个是葡萄汁,非常具有未成年宾客的特点。
“好久不见,幼校录取通知书收到了?”菲尼最关心的果然是这个问题。说起来安德烈是从什么时候不再管他叫“菲尼哥哥”的呢?菲尼自己都记不得了。
“收到了。”说起这个话题安德烈看上去有些兴奋,“游戏机真的能夹带进去吗——”
他的话被菲尼打断了,“你的爷爷和奶奶那边……真的没问题吗?”菲利克斯的消息可是特别灵通,要知道亚历克从来不吝和他分享话题。
这个话题显而易见地将安德烈的情绪浇灭了,他抿了抿唇道:“我觉得我应该说服他们了。”吉尔菲艾斯家的少年习惯于自己解决问题。这种独立到有些倔强的个性说不好到底像谁,但许多熟知安德烈的人都说,这个有着火色头发的少年尽管平日里展现出的是肖似父母的温和个性,但在实际生活中总会不经意地展现出他父亲性格里的另一面,甚至于会展现出像他舅舅的那一面——后天性格养成的时候接触太多特立独行的模本似乎对儿童性格塑造也会产生影响。或者是从小和同样十分特立独行的菲利克斯和亚历山大一起长大,安德烈也多少受了这两个人的影响。不过,再怎么说,安德烈依然是安妮罗洁和齐格的孩子。相较于莱因哈特和亚历山大,安德烈更“食人间烟火”。他是一个善良天真温润如玉的少年,一个会织毛衣弹钢琴做饭收拾屋子给祖父母捶背的好孩子。
似乎已经超出好孩子的范畴迈入全能少年的领域了……呢?这点确实和他父亲十分相似。
“往好处想想,以后放夏假的时候你就能回奥丁的宅子了。”菲利克斯也说不好自己该安慰他还是鼓励他,只能说些其他的东西。
“奥丁的房子……”安德烈似乎听岔了:“佛洛依丁山庄还是史瓦齐别馆?”
“我是说你祖父母的家。”菲利克斯意识到自己的表述确实不太清晰。对亚历克来说奥丁的“家”只有玛林道夫邸——新无忧宫在他的认知里不能算是“家”,元帅府早就做了荣军院,自然更不算了。菲利克斯自己在奥丁的“家”只有罗严塔尔宅一处,然而对于安德烈来说,奥丁的“宅邸”有好几处。佛洛依丁山庄是住得比较多的,史瓦齐别馆是“母亲的房子”——准确地说是莱因哈特买给安妮罗洁的房子,如果是和舅舅一家一起回奥丁,安德烈一般住在史瓦齐别馆,山庄离新无忧宫实在太远了。而祖父母的家则是“家”,安德烈一般睡在父亲的那个阁楼小房间,父母则搬到了二楼祖父母房间隔壁的屋子——菲尼用错了词,安德烈自然就理解错了。他们像所有新帝国特定历史环境造就的籍贯与出生地分离的“新一代”一样,对奥丁有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情感。这种情感来自“家”概念的分离,也来自父母的迁徙。
在父辈们跨越了亿万光年之后,这些出生在和平年代的孩子也在不知不觉中受到漫长距离的影响,成为了跨星域人口流动——或者说星际移民的一部分。也许未来,他们会成为社会学人口迁移研究课题的一部分。
“这倒也是。”安德烈总会在假期回到祖父母身边过一段时间,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他自己,不过似乎也包含着齐格弗里德对父母的歉疚——在过去的日子里他没能陪伴父母左右,那么至少要让儿子与他们相处的时间长一些。老吉尔菲艾斯夫妇仍然住在他们那间房子里,老吉尔菲艾斯的房贷可是直到儿子拿到帅杖的那一天才还清。如果吉尔菲艾斯没有元帅的年薪的话,司法省基层审判所的退休会计老吉尔菲艾斯,还要十年才能还清建房的贷款。
不管怎么说,儿子有出息是一件好事。孙子有出息也是一件好事。再说现在读完幼校也没仗可打,就算进了部队也挺安全的。这么一想,老吉尔菲艾斯夫妇也就不再坚持自己对“孙子上幼校”这件事的抗拒了。安德烈的说服法看上去挺奏效的。
“说到幼校,你知道阿塔兰特和安娜西塔也考上幼校了吗?”安德烈和两个女孩同校又同龄,消息自然比刚从奥丁回到费沙的菲尼灵通。
“什么?!”菲利克斯看来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闻。他的声音高了八度,意识到距离较近的大人们将目光投向他们之后,安德烈拉起菲尼的胳膊,把震惊状态下的少年拉到了僻静小角落里。
亚历山大用眼角余光瞥见表弟和挚友诡异的行动路线,啊,他们在说什么有趣的话题吗?他也好想加入啊。这些烦人的大人们到底能不能放过他?大公殿下的内心一片凄风冷雨。
“这可真是个劲爆消息!”终于摆脱了各路大员排队问候的皇储加入了新年宴会聊天套餐。
“那两位加起来大概能打半个年级。希望新生们的自尊心不会被毁灭得太惨。”菲利克斯发表了某种惊人的言论。
“阿塔一个人就能打半个年级,安娜体术上差一点,但是加起来怎么也得三分之二个年级吧。”安德烈和这两位女士同龄,一起上了将近九年的学,比谁都清楚她们的底细。黑枪和铁壁家的小姐真的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希望幼校生们能够尽快认知到这一点。
“……”
“……”
“对了,我打听了一下。除了阿塔和安娜以外,我这届还有两个女生。”安德烈道。以黑枪大仔和铁壁大仔的标准来判断的话,第一批吃螃蟹的女士恐怕多少都带有一些特殊属性。安德烈突然对另外两位即将入学的幼校女生感到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孩,才会决定就读幼校呢?
“你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菲利克斯望着他。
“安娜说的。”安德烈摊手:“在这方面,她才是行家。我……今年狮泉宫问题儿集团就只有我们三个上幼校,所以信息共享。”真是便利。说起来,父辈们曾经被称作罗严克拉姆元帅府问题儿大本营,而子代则是狮子之泉问题儿集团,看起来这群雏鸟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发现了一个逻辑。”亚历克思考数秒,道:“和奥贝斯坦卿感情比较好的,军务省特别技能也都比较好——比如菲尼,再比如安娜。”
“物以类聚吧。”安德烈这样道。
“安德烈?”菲利克斯眯起眼睛。
“啊今天的苹果汁味道不错,哥哥我们再去拿一杯吧。”安德烈立刻往外迈出一大步。
“说得也是呢。”亚历克一脸的天真善良。
兄弟二人肩并肩地迅速远离了菲利克斯。
本部长家的少爷一脸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最好玩了呢。亚历克看上去特别愉快。
宴会厅里出现了一丝违和的嘈杂声。正在专心致志对付盘中餐的皇子殿下抬起头,然后,他皱起了眉头。
“啊,公爵阁下。”
“真是难得啊。……公爵阁下对过去的事情有记忆吗?”
“贝克尼兹公爵阁下,这是我家小儿……”
凯瑟琳·伊丽莎白·冯·贝克尼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裙子,强装镇定地站在那儿。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境况。这些围着她的虚伪嘴脸和看猴戏般的眼神……凯瑟琳用手指绞着裙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因为这些人提到她父亲时用了一些不怀好意的词语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要冷静,冷静……她微微偏头,不远处的军务尚书面无表情。义眼划过,正好与凯瑟琳视线交错,那种冰窖一般的感觉让她的胃部一阵痉挛——每一次见到这位军务尚书,她都会本能地感到恐惧。那种来自罗严克拉姆王朝的皇权重压感,和自己出身于高登巴姆王朝的无力,交织在一起,让凯瑟琳无处可逃。
在这个四面楚歌的宴会厅里,她孑然而立,孤身一人。没有人会听到她的求救,也没有人——
“公爵阁下。”一抹红色跃入眼帘。
“好久不见。”吉尔菲艾斯府的小公子举起酒杯,他轻描淡写般地替凯瑟琳挡开了伸过来的酒杯,而后用自己的杯子轻轻与她碰了碰。“已经适应费沙的生活了吗?”
“谢谢您的关心,安德烈殿下。宫内省的安排很周到。”凯瑟琳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亚历克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被喧闹声吸引来的菲利克斯不动声色地走到他的身边。在两个少年的不远处,元帅们和凯撒也停止了交谈,将目光转向那边。
窃窃私语声。
所有人都没料到,那个从来只在宴会厅外圈和固定的几个地方走动的吉尔菲艾斯殿下,竟然会与这个前朝末代皇帝搭话——这是什么政治隐喻吗?这预示着什么派系间的斗争吗?军务尚书那个“第二人有害论”……难道开始了第二代衍生吗?宴会厅里突然暗流涌动。那些心思复杂的大人们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表象下的真意,然而少年人的行为并不是什么奇怪的政治角力,安德烈只是单纯地替凯瑟琳解围罢了。毕竟他在这个宴会厅里待的时间比凯瑟琳要长得多。虚伪的大人,他见多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安德烈道:“母亲一直希望邀请您来做客。只是您初到费沙,学业与生活定然耗费了您太多的精力,故觉不便打扰。新年假期若是有空,请务必接受她的招待。”安德烈和亚历克既相似又不似。与其说安德烈在这个宴会厅里能够不引人注意地“潜行”,不如说他能够完美地融入任何一种环境氛围。不论是觥筹交错的皇室晚宴,还是熙熙攘攘的市井生活,安德烈走进去都不会有任何的违和感。他就像一滴水,能够完美地融入每一个湖泊。这种特质是不管在任何场景下都显得特别突兀的亚历山大与菲利克斯完全不具备的。
“大公妃殿下盛情,在下感激不尽。”凯瑟琳明白,眼前这位既陌生又熟悉的吉尔菲艾斯殿下是在替她解围。
“吉尔菲艾斯殿下今日真是分外英俊……”拍马屁的家伙立刻凑了过来,那阿谀奉承之词真是滔滔不绝。安德烈和亚历克不相似的地方还在于,不管对方说得多么扯淡多么恶心,安德烈都能用一脸看上去特别真诚的灿烂笑容应付过去。
“阁下今日容光焕发,果然是新年新气象……”安德烈扯闲篇的技术看得一旁的末代女皇目瞪口呆。这可是她在新无忧宫里从来没见过的景象。也就安德烈有闲心和这些稀奇古怪的大人们打个嘴花,换作亚历克来替凯瑟琳解围,风格应该是直接带走,没空理你。
“我有时候觉得,你家安德烈其实是个腹黑。”菲尼凑到亚历克耳边悄悄说。
“你现在才发现吗?”亚历克瞥了他一眼。年轻的皇储向呆立一旁的女公爵微微招手,示意她立刻脱离战场。凯瑟琳接收到了来自友军的召唤,捏着裙摆,悄悄地向亚历克挪过来。
“安德烈殿下真的好厉害!”凯瑟琳发自内心地佩服着。
“你等着看,他自己也要金蝉脱壳了。”亚历克和凯瑟琳碰了碰杯,稍微抬起下巴,示意凯瑟琳关注安德烈的动向。
“军务尚书阁下。”天真无邪的安德烈王子越过仿佛今时今刻才发现红发小公子也可拍马屁的家伙们,感情真挚地呼唤着……帝国最强镇鬼符。什么妖魔鬼怪,什么魑魅魍魉,在他面前,通通都是渣渣。
“殿下。”奥贝斯坦回头,他冷冷地打量着安德烈,稍一颔首权当礼节。
“新年快乐。看到您身体康健一如往昔,真是太好了。”安德烈的水词儿真是一套一套的。听说前阵子军务尚书重感冒了?帝国的理性之壁,机械生物一般的奥贝斯坦阁下,竟然也是会生病的啊!安德烈听到这个消息时着实吃了一惊。
“那些家伙不敢过来,客套话可以不用说。”奥贝斯坦用他那标志性的嗓音平稳地道。
安德烈的表情终于回到了“正常的安德烈”的状态。
“谢谢您,军务尚书阁下。”红发少年举起酒杯表达感激。奥贝斯坦没有回答,他和安德烈碰了碰杯,尔后说起了别的话题:“殿下,英雄救美也要量力而行。”
安德烈刚想开口辩解些什么,却被人突然打断——
“奥贝斯坦卿。贝克尼兹公爵的安排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你还有什么不满吗?”目睹了整个事情经过的皇帝,终于上线了。
“陛下。”安德烈低头行礼。
“去玩吧,亚历克在等你。”孩子的舅舅摸摸他的头发,外甥的红毛手感真好啊。皇帝几乎是本能般地过来替安德烈解围。也就安德烈,换成亚历克,凯撒乐得站一旁看儿子在军务尚书处吃瘪。这爹果真是亲生的。
安德烈迟疑了一下。
“放心吧,贝克尼兹公爵是朕招待来费沙的。”莱因哈特当然知道安德烈在担心什么。善良的外甥几乎是本能般地站出来替凯瑟琳解了围。然而安德烈又在怀疑,这个孤单无助的女公爵难道是作为人质被圈禁于费沙的吗?大人的事情帝国的策略什么的他不好置喙,但安德烈总归是不希望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女公爵遭受什么不幸。
“是,陛下。”安德烈这样说着,后退离开了。
奥贝斯坦目送红发少年离开,他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等在不远处的金发皇储与他的狐朋狗友,收回目光后,帝国的冷彻义眼向皇帝谏言:“陛下。臣并非有什么不满。只是给予高登巴姆末裔太多的看顾,会让旧王朝的余孽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在皇帝的授意下,奥贝斯坦放弃了对于贝克尼兹公爵的监护权,年轻的女公爵转而由吉尔菲艾斯大公妃殿下庇护——这种异动看在“第二人有害论”发明者奥贝斯坦眼里,并不能算是什么好事。
“难道那些家伙还能因此死灰复燃吗?”莱因哈特冷冷地道:“卿未免太看得起他们。”
“慎重并非坏事。”奥贝斯坦真是不分时间地点地冷彻正确:“边境星域的小故事至今未能查实。”碍于是宴会,奥贝斯坦还是委婉地表达意见。前段时间,边境星域传来艾尔威二世招募所谓‘复国军’的消息,军情局的猎犬内务省的小黑宪兵队的大盖帽闻风而动,只是至今未能收到有效的反馈。他们甚至没能弄清楚,那个所谓的艾尔威七世到底是真货还是假货。一枚定时炸弹埋在那儿,奥贝斯坦自然对突然挪到费沙来的另一枚小炸弹有所忌惮。
莱因哈特嗤之以鼻:“难道卿觉得女公爵会与边境的乌合之众有什么关联吗?”
“贝克尼兹阁下从来都只是一个门面,既然她能装点罗严克拉姆王朝,自然也会有别有用心的人想要用她装点自己,陛下。”奥贝斯坦的考虑不无道理。
“奥贝斯坦卿。”莱因哈特似乎听不下去了,他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儿军务尚书。新王朝成立至今已近廿载,军务尚书额角的白发原本只是几缕,如今已占据半壁江山。没有结婚,也不算有什么正常的家庭生活,狗都换了两代了,但冷静高效的干冰之剑十几年如一日的不带感情。他倒真是一点都没变。
“也许贝克尼兹卿过去之于这个王朝只是个傀儡,但她现在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别的什么。如果全然地以利益计算来看待凯瑟琳,那么莱因哈特和罗严克拉姆王朝根本不需要对她上心。那只是一颗废弃的棋子罢了。但如果罗严克拉姆王朝也冷血到将一个活生生的人作为弃子,那么莱因哈特和那些高登巴姆王朝的昏庸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臣明白了。”多年君臣情谊,奥贝斯坦怎会不了解莱因哈特的想法:“但是,现在的女公爵并不适合在费沙生存。”干冰之剑一针见血地点出了问题的关键,“没有人能够做她永远的庇护伞。即便是陛下您,也不能。”
“原来如此。”莱因哈特短促地一笑:“朕明白了。”这个曾经的女爵监护人,竟然还是有少许的监护人自觉的。奥贝斯坦讲的不无道理,高登巴姆王朝的末代女皇要想在新王朝立足,眼下的生活显然不足以帮她应对一切。
“那么,关于贝克尼兹卿的安置问题和后续的问题,卿和吉尔菲艾斯商议吧。”莱因哈特立刻将包袱甩给了挚友。
“……”
奥贝斯坦这种略有不甘但只能默默答应的表情真是太棒了!莱因哈特看着奥贝斯坦在听到“贝克尼兹由他和吉尔菲艾斯两个人伤脑筋”之后面部的细微变化,内心里涌出了少年恶作剧成功般的兴奋——从某种角度来说,某对站立于帝国顶点的父子还真是特别相似啊。
“阿嚏!”在露台上和安妮罗洁看星星的吉尔菲艾斯突然打了个喷嚏。
“齐格,感冒了吗?”安妮罗洁关切地问道。
“没有。”吉尔菲艾斯摇摇头,“多半是有人送了我一个特大号的锅吧?”吉尔菲艾斯看上去对此经验丰富,甚至于一打喷嚏就知道明天会有什么天降的七彩祥瑞。这些年,他真是经历了不少……
“你们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吗?”终于摆脱了宴会上的困扰,凯瑟琳不由得问道。眼前的少年们比她小不了几岁,在奥丁时她总觉得亚历克和菲尼在某些方面比年长他们几岁的自己都要成熟,现在一看,她多少搞清了这种感觉的出处。
“如果高登巴姆王朝没有覆灭的话,你也是这样长大。”亚历克摊手。
“皇权,政治,皇帝,臣子,尽是一些令人困惑的词语。”凯瑟琳晃动杯子里的葡萄汁。暗红色的,像血。
“不过你已经没得选择了。”菲利克斯无情地点出了事实:“来费沙是你自己的决定,不是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要退缩了?”凯瑟琳撇了撇嘴:“我只是感叹一下所谓的帝国中枢罢了。”其实她只是在嘴硬罢了……从冷冰冰的新无忧宫到看似热闹的费沙,即便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建树,在真正面对时凯瑟琳依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这不是帝国中枢。这只是虚伪的假面。真正的帝国中枢,是奥贝斯坦卿那样的面貌。冷血高效的国家机器,永远不会停下,除了国家利益外别无他顾。任何一个政体,都必然不存在人类的温情感。专制主义如此,民主主义下的政府亦如是。”亚历克纠正了凯瑟琳的观点。
“那么,统治者会变成一个冷血的人吗?”凯瑟琳问道。她对于为君为皇并没有任何实感。这是她不了解的领域。
“必要的时候,会的。”亚历克这样回答。铁血无情的辛辣政治家和笨拙温情的父亲是可以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永远充满活力的梦想家和杀伐果断的军人也能统一成一体。人有千面,皇帝更是如此。金发的少年看得倒是透彻。或者说,他比任何人都熟悉这种矛盾的统一。因为他与那个银河霸主朝夕相处,血脉相连。
“……”安德烈看到凯瑟琳的表情,拉拉哥哥的袖子,一脸担忧。
“好像说了不符合年纪的话呢。”亚历克故作轻松地道。
“我好像听到了不是我这个身份应该听到的话呢。”凯瑟琳倒也活得明白,“啊,今天晚上的葡萄汁酒劲有些大,我好像有点醉了。”
“算了吧,这种程度的欲盖弥彰,我们和里面那些大人又有什么区别?”菲利克斯不无嘲讽地道。
“说不定那些虚伪的大人们,在我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天真诚实的小孩呢。”安德烈望向灯火辉煌的宴会厅,自言自语般地喃喃。
有时候,真的,不想长大。
一月四日。天气晴。
这是路德维希·齐格弗里德·冯·潘德林第一次造访罗严塔尔元帅府。虽然殷实商人家的儿子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小少爷,新家也是在费沙称得上豪宅的别墅,但罗严塔尔元帅府还是给他以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路德维希自己的新家是简约的费沙现代风格,而改造自不知道哪一任帝国驻费沙事务官豪宅的罗严塔尔元帅府,却是地地道道的奥丁风格。如今在费沙这种宅子极为少见,价格更是不菲。年轻的幼校生潘德林站在门口欣赏了一会儿建筑的外立面,然后走进了屋子。
站在玄关欢迎他的是这个宅邸的小主人和管家。菲利克斯看到路德维希似乎很高兴。从回到费沙到今天为止,他终于彻底结束了被强加的社交活动,拥有完整的属于自己的时间,这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
“今天的打洞窟副本,我叫了人来。不过她可能要晚一些才能到。”菲尼这样说着,将路德维希引入自己的房间,虽说在会客室或者沙龙厅招待第一次来访的客人才是正确的礼仪,但菲尼和路德一个房间住了那么多年,自然是要在他自己的地盘上招待舍友。
“你的房间?”路德维希环视四周。罗严塔尔少爷的房间和他的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不,还是要大上一些的。菲利克斯的房间被嵌在墙内的落地柜分割成两个部分。柜中门后面是卧室,前面则是菲尼自己的起居室。收拾得异常干净的屋子里几乎没什么多余的摆设。左侧的几排架子几乎没有书籍,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堆的模型和手办,中间的那一排则摆着家人朋友的照片。路德维希认真地研究了其中一张。照片里的菲利克斯穿着一整套绛色的礼服,手里捧着一个带软垫的大托盘,垫子上放着的……如果路德维希没认错的话,那是皇帝的权杖。年轻的潘德林决定回家去找新银河帝国建国十周年大典礼的纪录片来看。按照这照片提供的信息,菲利克斯应该是当时皇帝座下四个侍童中的一个。照片信息量挺大,墙上的装饰画信息量也不小。那是一副水彩风景画,以路德维希的欣赏水平来说,也只能得出“这画画得真好看啊”这样的结论。画的左下角落款是E·梅克林格,艺术提督的画作,挂在一个小鬼的房间里。欣赏完墙上柜上,路德维希开始打量其他地方。令他惊奇的是,这个家伙房间的沙发靠枕看上去都是手工缝制的。从拼布到刺绣,从粉红色的小象到长着一张魔性脸的太阳花,应有尽有。路德维希实在无法想象那位罗严塔尔夫人做这些手工制品的样子,他总觉得菲尼的母亲应该与这些东西完全无缘。那么这些手工缝制的靠垫到底是哪儿来的?片刻之后,路德维希醒悟过来,菲利克斯还有一个穆妲。
那一位,才是这满屋子手工缝纫作品的来源。
除去风格实在和屋主人不搭调的靠垫之外,房间里最显眼的摆设莫过于摆在大写字台上的托里斯坦模型。仔细一看,它竟然是悬浮在底座上的,一直在360度旋转。死宅代表路德维希认得这个托里斯坦模型。这是帝国军几年前的建军节高级定制款模型,真舰等比缩小开模,骨架用的是真的战舰骨架材料,内部构造一比一还原,舰壁涂装采用的是最新材料,按下基座上的某个开关,底座变换出特殊的光线,在这种光线下战舰舰壁会变透明,让人直观地看到托里斯坦的内部构造,最神奇的莫过于舰桥处,按下开关之后,舰桥的地板上会浮现出黄金狮子旗的图样。这款托里斯坦模型发售时还附赠当年托里斯坦全体乘员的签名册以及统帅本部长本人的签名。全银河只发售一百艘……原价已经是接近丧心病狂的两万马克,现在网上的拍卖价格是……五十万。基本上有价无市。
帝国军挣起钱来也是蛮狠的。
啊,我都忘了。这家伙是统帅本部长的崽子,什么限定,什么特种,只要是托里斯坦,他大概都有。菲利克斯手里的托里斯坦搞不好都能组成一个舰队了。眼前这艘说不定还是加送24K纯金舰徽的编号前十位的特藏舰呢。路德维希面无表情地想道。他决定开学了之后一定要将今天在这里看到限定托里斯坦的事情讲给战舰模型狂热爱好者小洛夫·赛迪尔听。那个家伙一定会疯了吧!
“你盯着那艘托里斯坦看做什么?”菲利克斯从一个柜子里翻出了要拿给路德维希的游戏盘。
“我就想知道这艘托里斯坦是不是编号前十位的特藏舰?”路德维希一字一顿地道,每个字都像是咬着自己的舌头。
“编号000。原始舰。除了那个金的舰徽之外,还有一个水晶的一比一战舰识别卡。黑心的帝国军周边开发商就算是自己人也要抢钱……这艘当时买的时候价格是两万五,不含税。”为了搞到这艘战舰模型,菲尼舍了脸求了本部长好几回,甚至连撒娇打滚都用上了。结果最后才知道,本部长早就把它给预订了,就是想看菲尼耍赖撒娇(?)使劲浑身解数求他——姓罗严塔尔的人都是死傲娇吗?菲尼愤愤地想着,也不管自己把自己都绕了进去。
“你知道网上管000始祖舰叫什么吗?”路德维希的眼神仿佛死一般地平静。
“叫什么?”
“叫‘模型界的天顶’。最近一次有人打听这艘舰在谁那里是两年前,那个人开的价格是一百万马克。”
“哦?”菲利克斯少爷看上去对一百万马克一点兴趣都没有。
“另外同一时期的人狼始祖舰也开到了一百万。如果成对卖的话价格可以谈。当然,网上也在猜测,始祖编号应该是在战舰主官本人手里。所以,如果000在你这里的话,那么人狼的000是不是在米达麦亚元帅家?”非常合理的猜测。路德都打算去模玩论坛匿名发帖了。
“不,人狼的000也在我这里。莉莉不喜欢战舰,所以米达麦亚元帅买了送给我。不过我还是拿了个勋章象征性地跟莉莉换了。人狼在我的书房里,一般两艘舰两个房间轮流换着摆。”菲利克斯·冯·罗严塔尔少爷,房间陈设低调奢华有内涵。
“勋章是怎么回事?”路德维希少年感觉自己的语调越来越自暴自弃。
“旧帝国有一款叫‘骑士之辉’的勋章,战史课上勋赏内容时有提过。”菲利克斯这样道:“比较漂亮,女孩子们很喜欢那个。”
“我记得骑士之辉是授予在单次取得巨大胜利的战役中以少胜多、反败为胜或者在单次战役中率领少于三千艘战舰的舰队击溃一个分舰队以上敌人的提督的勋章。”路德维希努力回想着课上的内容:“骑士之辉……主体是一颗椭圆形的切面海蓝宝石,四周缠绕银质卷草,底部有个坠……是……是什么样子来着?”
“是剑型,剑柄处有一颗小锆石。”菲尼道:“女孩子们最喜欢这个勋章,她们当年把‘骑士之辉’作为狮泉宫茶会的标志。骑士之辉并不是很稀有的勋章,现在元帅级的那几位基本上人手一个,我把本部长那个送给莉莉了。这样她就有两个。”啊,女孩子最喜欢搞这种东西了,什么魔法少女变身器啊之类的用来确认身份和同伴的东西……菲尼虽然是个男孩子,但是魔法少女梗还是懂的。
“狮泉宫茶会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个隶属于狮泉宫问题儿集团的女子小团体。以周六开下午茶聚会为特征,没事别去招惹她们。”上一个招惹她们的家伙应该是小学里某个掀玛利亚裙子的男孩吧,后来他怎么样了呢?菲利克斯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片刻之后便放弃了,这种小时候的小事情太多了,实在想不起来。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等等!你随便把本部长的勋章送人真的好吗?!”路德维希几乎是在呐喊了。
“旧帝国的勋章,尤其是非凯撒颁发的勋章,他们都已经完全不戴了啊。”菲尼耸肩:“反正本部长不戴了,所以送给莉莉刚好。他也同意了。”
“可是大典礼的时候他们身上的勋章都没少于三枚……”那这得有多少枚压箱底?
“三枚一般是黄金狮子勋章、大骑士勋章和帝国荣耀勋章。”菲利克斯答得非常快,看来他对元帅们的勋章十分熟悉:“不过元帅们也会根据自己的喜好戴别的,比如三长官一般加戴元帅之星勋章——这个只有三长官才有,而鲁兹和瓦列两位元帅会戴吉尔菲艾斯勋章——他们原本是吉尔菲艾斯舰队出身,对这枚勋章比较珍视。毕典菲尔特元帅加戴迅击勋章——这枚勋章主要是赏赐给战斗中作战最迅猛的提督嘛。大典礼五枚,普通典礼三枚到一枚,具体怎么戴看他们心情。”
“看……心……情……”
“你要看本部长的勋章吗?不过,新帝国的不在我这里,我只有旧帝国的。勋章加名誉章加战功章。基本上就是……稀里哗啦一大堆。”菲尼说着,从书桌最大的那个抽屉里,拖出一个扁扁的大盒子。
路德维希目瞪口呆地看着。
“战功章比较多。而且比较结实耐操,也没什么贵金属,小时候我和亚历克拿它们当玩具。啊,有的盒子都没了,所以基本上都收在布袋子里。”菲尼从盒子里掏出一个大布袋,把里头的东西稀里哗啦往桌上一倒。
“当……玩……具……”
“正式勋章就比较金贵了。好像市面上把它们当作收藏品吧?”菲尼随便选了个蓝色的绒布盒子,打开一看:“双剑饰——帝国忠勇勋章。”
商人家庭出身的路德维希仿佛看到了一桌子闪闪发光的金币。每掏出一枚,空气中就会浮现出+100,+200的字眼。
权贵啊权贵。路德维希在心底长叹。
正当造访者震惊于室友的收藏之时,女仆辛克莱敲敲门:“少爷。莉莉小姐到了。”
“知道了。”菲利克斯回应道,转头对路德维希说:“走吧,我们去书房打游戏。”
“莉莉?”
“莉莉安·米达麦亚。我妹妹。”
“她是什么职业?”路德维希问道。有那么多可以问的问题,可这个家伙问的第一句竟然是游戏职业,只能说死宅到这个程度真是不容易,大概未来找女朋友也……不太容易。
“疾风之狼的女儿,祖传的高敏近战。盗贼。”米达麦亚家的姑娘,手速惊人。
“……”很有道理。
“你就是冯·潘德林同学?”握手后,莉莉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少年。
“是……是的。”很少和女孩子搭话的路德维希努力稳定了心神。
“你是什么职业?”莉莉从来没和路德维希组过队,她从包里掏出游戏机,一边开机,一边习惯成自然地挨着菲尼坐在了书房沙发前的地板上。顺手还捞了一个靠枕。菲利克斯的书房比他的房间要大,架子上的书多半都是小学生的读物,漫画塞了半个柜子。看来上了幼校之后,他并没有再在家中购置甚么书籍。见到陌生的男孩子,小狼崽问的竟然也是游戏职业,只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
“远程DPS,BUFF怪物,搓火球狂魔,正统法师。”菲尼吐槽道。
“你这话我就当夸奖收下了。”路德维希找了沙发坐了下来,屁股还没挨着椅子,胯下“嗖”地蹿出个什么东西,把他吓了一跳。
“喵!”奥斯先生站在茶几上,对着路德维希生气地叫了一声。整个背都拱了起来。
“抱歉!”路德维希本能地对猫道歉道。
菲尼再塞了两个抱枕给妹妹,他瞥了一眼茶几上一脸不悦的猫,转头对路德道:“别理它,长得跟沙发一个颜色,又非要睡在沙发上,哪天被人坐扁了都是活该。”
“Nyaaaaa!”奥斯先生仿佛听懂了菲尼的话,立刻喵地抗议起来。
“就你脾气大。”
“喵!”
“切!有本事来咬我呀!”
“呜喵!!”
“卧槽你还真咬!”
“喵喵喵!”
莉莉看着一人一猫吵架,摇摇头,她冲着路德维希无可奈何地一笑:“抱歉,这是罗严塔尔家的定番。”
“哈……”路德维希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室友竟然能跟猫吵架。
“差不多得了,奥斯。”大开的书房门口,有人敲了两下门板权作礼貌。
莉莉跳了起来,“爱尔阿姨!”她冲过去,给来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路德维希站了起来:“夫人。”
“你回来了啊穆妲?”菲尼抬起头。
“再不回来我就得过劳死了。”爱尔芙丽德这样说道:“路德维希,在这里可以随意一些,不用客气。”她亲亲莉莉的脸。
“谢谢夫人。”路德维希回应道。
“喵~”奥斯先生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门边,它蹭了蹭爱尔芙丽德的腿。这个家里谁和猫的感情最好,看上去真是一目了然。
“对了,穆妲。明天是大觐见日。”菲尼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哦。”他的母亲反应平淡。
“托里斯坦今天晚上十一点靠港,本部长参加完大觐见日的典礼后可以在费沙呆两天。”菲利克斯这样道。他的消息来自双璧里的另一璧,毕竟元帅们的星域巡逻线路是绝密。
“知道了。”本部长的妻子反应依然平淡,仿佛罗严塔尔回不回家都与她无关。
“爱尔阿姨?”莉莉歪着脑袋看着对此消息毫无反应的爱尔芙丽德,最后得出结论,她的爱尔阿姨现在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不管说什么她大概都听不进去。
“游戏时间不要太长。”爱尔芙丽德最后撂下这句话,便转身准备离开。她已经加了快一周的班,她现在需要一浴缸热乎乎的洗澡水,然后把自己的脑袋摁进枕头里睡个天昏地暗。
“知道了!”菲尼拖长了尾音回应。眼尖的少年瞥见母亲游魂般的虚浮脚步,他和莉莉对视一眼,随即便把游戏机放下,半搀扶着母亲将她送回卧室。
母子二人消失在门外时,路德维希还能听到那位夫人“我没那么脆弱”之类的抱怨。
场面有点尴尬。路德维希在舍友的书房里,和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小姑娘单独相处。
“那个……”到底年长一些,淡金色头发的少年试图寻找可以聊天的话题。结果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啊,话题,跟女孩子该聊什么话题呢?快想啊!路德维希在心底暗暗焦急。
“那个,我认识很多和你一样不太擅长聊天的家伙,所以你说什么都可以哦,不必拘束。”不愧是米达麦亚家的小姐,界面友好。
“对不起……”路德维希为自己的无能道歉。明明和任何年龄段的男性乃至年长的女性都能谈笑风生的,为什么遇到同龄的女孩子就特别愚笨呢?他自己也想不通。
“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在幼校里应该很少有机会和女孩子说话吧?”莉莉抬起头,注视着少年的眼睛:“所以,你只是缺乏练习。像菲尼那样,只要是女性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都能与之相处融洽——这种技能点不是一般人能点的。”莉莉说起哥哥,不禁微笑起来。
“我一直很想知道他这个技能点到底是怎么点出来的?”路德维希问道。
“我个人认为是祖传染色体的功劳。”莉莉辛辣地点评道。
“这种说法有点缺乏科学依据啊。”
“用科学是不能解释菲尼的,用玄学才能解释他的存在。”莉莉安这样道。 啧,说好的可爱率真的米达麦亚家的小姐呢?怎么听这口吻,倒像是罗严塔尔家的?
得了吧,双璧家的哪分彼此。
“有道理。”路德维希对这个答案十分佩服。在他没注意的时候,他已经能够自如地和莉莉安对话了。应该说,这也算是米达麦亚小姐的一个特质——不论是怎样的人,都能与之轻松愉快地相处。再陌生的人,聊过之后也会对她卸下心防。这点应该算是米达麦亚家的家传特性。
“你们在讲我的坏话吗?”菲尼回到书房时听到了一阵笑声。他狐疑地看着自己的死党和妹妹。
“你猜~”莉莉摇晃着脑袋,蜜色的双马尾在肩头乱跳,看上去十分地活泼可爱。
辛克莱小姐端来了饮料和点心。热乎乎的奶茶是格鲁提夫人最拿手的饮料,也是莉莉最喜欢的饮品。路德维希本人是个什么口味的饮品都来者不拒的少年,但他看到奶茶时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实际上并不喜欢甜味饮料的菲利克斯。尔后他才发现,奶茶只是给除了不姓“罗严塔尔”其余待遇跟此宅小姐没什么两样的莉莉安以及身为客人的自己准备的饮料,菲尼的杯子里装的是红茶。路德维希再仔细一瞧,他手中的茶杯和杯托是湖蓝色的,杯沿与底部绘有银色唐草纹,而菲尼和莉莉的茶杯却是白色的,杯沿处绘着一圈蓝色的小鲸鱼,与桌上那个有着鲸鱼造型盖子的茶壶,胖鲸鱼造型的糖罐和奶罐明显是一套。虽然看着也很精致,但总觉得不太像是本部长府邸的审美——路德维希是对的,这套小鲸鱼是米达麦亚夫妇某年圣诞节送的礼物,只不过,礼物是莉莉安挑的。从那之后这套茶具一直都是菲利克斯的专用。不知为何,路德的心底突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嫉妒……
“我挂板招人了?”路德维希问道。
“今天不用组野队。稍等一会儿,亚历克他们也要上。”
“可是我们没有奶吧?”路德维希狐疑地问道。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菲利克斯是个T,而亚历山大是个近战DPS。
“公会里有的。贝克尼兹公爵就是。”菲尼回答着。
“我说,你们真把高登巴姆末代女皇招募入队啊?”路德维希看起来挺震惊的。
“不然呢?”菲尼眯着眼睛看他。
“不是,我还是觉得有点玄幻……”别的不说,帝国中枢长起来的小孩,为什么会对高登巴姆王朝的末代女皇有如此的善心。
“事实上带你们见凯瑟琳的时候,并不是我和亚历克第一次见她。”菲尼说:“亚历克还有安德烈——吉尔菲艾斯家的小公子,一般回奥丁都会跟她见一面,虽然只是礼节性的。很久很久以前,我也见过她一回。”
“这样啊……”路德维希喃喃着。
“第一次见她是在一个比较正式的场合,她一个人麻木而机械地对每一个人礼貌微笑。然而在见到皇帝陛下和亚历克的时候,她就连伪装的笑都撑不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恐惧。菲利克斯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极度的害怕。十二岁的末代女皇低着头,她的手指在发抖。菲利克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女孩,从来没有。他从小长在艾芳瑟琳和爱尔芙丽德身边,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又有维斯特帕列男爵夫人和莉莉安等小姑娘参与。他对女性有着某种天然的直觉。与其说是直觉……不如说是细致的观察与感知。第一次见到凯瑟琳时,菲尼觉得,那个高登巴姆末代女皇就像一个被人提着线的人偶。现在好多了。至少,凯瑟琳笑起来的时候,眼神也是有笑意的。
路德维希意识到这个话题并不轻松,他不想继续,于是年轻的访客改换了方向:“说起来新年之前你就说要打副本了,怎么拖到今天?”他回家之后可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带弟弟去游乐园玩了一趟,然后每天就瘫在家里做少爷——怎一个爽字了得!父母对长期不在家,在幼校里吃苦的大儿子还是有着某种程度的纵容。
“我也想年前就把副本打完啊。我都打算给你们发消息了,穆妲塞给我一个愚蠢的社交活动……”菲尼干笑着道。
“愚蠢的社交活动?”
“我知道,替奥斯卡叔叔去参加罗严塔尔集团的年会是吧?”到底是本部长家的半个闺女,莉莉安消息特别灵通。
“诶?这有什么奇怪的吗?”路德维希看上去一头雾水:“我家的公司年会我也去的,吃饱了就自由活动,也没什么人管我。”说到底赫尔斯亥玛的员工十分明了情况。这个大少爷已经去了军校,多半是不继承家业的,也就鲜少有人会去凑他的热闹。而小少爷……潘德林家的小少爷是个非常明显的nerd,正常人一般不太能找到正确的和他沟通的姿势,所以公司年会上,老板家的儿子们画风特别诡异。赫尔斯亥玛公司里有个说法,老板家的两个孩子长得都挺好看的,如果能用起来可以省一大笔代言费。毕竟是做童装和玩具生意的,他们的关注点在这里。
“那是因为你年年都去,员工已经对你审美疲劳了。”菲尼翻了个白眼:“我第一次参加这种奇怪的活动,我总感觉他们想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我忘了,赫尔斯亥玛的体量和罗严塔尔财团是不一样的。”路德维希嫌弃地“啧”了一声,就算是念幼校的他都听说过做地产起家的罗严塔尔财团。虽然现在仍然是以“集团”称呼,但实际上已经是个庞大的“财团”了——之所以未变更性质,完全是为了规避政府打击的风险。在建筑业和房地产行业有着极大能量的罗严塔尔财团多年前就已经把触手伸向了银行业等金融行业,如果不是《帝国反垄断法》压制住了这种大经济集合体的发展空间,它大概在未来的十几年里会成为一个巨大的托拉斯。为了不成为众矢之的(读作被奥贝斯坦盯上),原主要持股人——罗严塔尔家族的唯一持股人不得不减持自己的股份,除了让给市场的那部分,罗严塔尔把自己名下一部分股份转到了……菲利克斯的名下。虽然怎么看都是换汤不换药。这些事菲利克斯原先是不知道的,然后他参加了今次的财团年会,最后,他知道了。
被光头和地中海老男人们围着介绍自己的女儿侄女外甥女孙女外孙女甚至妹妹和姐姐时,菲利克斯在心底里骂了好几次某个仍然飘在宇宙中的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的男人……
“太惨了。”路德维希听完友人的叙述,不禁同情地微笑起来。
“你这个表情是幸灾乐祸。”菲尼“哼”了一声。
“啊,是吗?抱歉。我稍微控制一下。”路德维希一脸的真诚。
三台游戏机同时发出了“叮叮叮叮”的声音——您的好友伊斯坎达尔/兀尔德/诗蔻蒂/阿喀琉斯上线了。
打完游戏副本已是晚间七点。菲利克斯极力邀请舍友和他一起去米达麦亚家吃饭——被惶恐的路德维希拒绝。他的门禁时间也就算了,小小的幼校生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去宇宙舰队司令官的家里吃饭!菲利克斯看他一脸惊吓过度的表情,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菲尼和莉莉将路德送到最近的地铁站,互相道别后,菲利克斯牵着莉莉安往米达麦亚家走去。
“这段上坡有点滑……我昨天经过的时候都差点滑倒,你小心一些。”菲尼叨念着什么,神态像极了操心过度的孩子家长。
“为什么只有这段路会结冰呢?”莉莉安十分不解。
“靠近湖滨洼地,比较潮湿吧?”菲利克斯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做出极富科学性的回答。这是个人工湖,湖对面亮着灯火的大房子便是吉尔菲艾斯大公邸。
“小心,雪有些化了!”菲利克斯牵着莉莉,让她离湿软的积雪远一些:“还有,我刚才就想问你了,你的雪地靴为什么是湿的?”莉莉安进了罗严塔尔家自然而然地换了自己的室内鞋,离开时格鲁提太太在玄关把鞋子递给莉莉安时唠叨了一句“已经烘干了”,菲利克斯听到了。
“啊……”莉莉一脸心虚的表情。
“莉莉?”
“我在来的路上想试一试这个湖冻得结不结实能不能滑冰……”莉莉心虚地道。整个句子说到最后,音量已微不可闻。
“莉莉安·米达麦亚!”菲利克斯压抑着怒火般地低吼。
“啊!”莉莉安惨叫一声,她的脑门儿上被哥哥崩了个弹指。疼得她泪花都出来了。要知道菲尼哥哥从来都舍不得打她。她长到这么大,磕磕碰碰的也不少,但是哪怕就破了点皮,菲尼都能心疼半天。今次竟到弹脑门的地步,菲利克斯怕是真的生气了。
菲利克斯的脸色青得可怕,他深知莉莉那传承自米达麦亚家的旺盛生命力与无处安放的好动天性,但是这么危险的事情……
“我我我我知道错了,别告诉法蒂,别……”莉莉可怜兮兮地拉扯着菲尼的衣袖。
“这事没得商量!”哥哥是个有原则的哥哥。
“呜……”莉莉安大哭起来。
菲利克斯痛苦地捂住了额头。他最害怕莉莉哭泣了。“别哭了……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立刻割地赔款。到底是谁不对都不重要了。
“不……不要告诉法蒂……”小姑娘一边抽噎着一边道。
“……好吧。”菲利克斯妥协了,他掏出手帕,给莉莉擦脸,一边擦一边念叨:“你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我会生气的很正常。下次绝对不可以去踩冰面了知道吗?”
女孩吸着鼻涕点头。
“擦一擦,天这么冷,满脸都是鼻涕眼泪,会把脸冻裂的。”
“哥哥。”
“嗯。”
“你真好。”米达麦亚家的小姑娘毫无知觉地发了一张好人卡。
“你才知道啊。”
“以后你要是谈恋爱了,女朋友一定会很幸福吧?”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比同龄的男孩子要敏感早熟一些。莉莉安不知为何提到了这个话题,菲利克斯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该如何回答。
“那也得等我找到女朋友才知道吧。”男孩子试图蒙混过关。
“要介绍给我哦,女朋友。”语气有些微妙。
“放心吧,你看不上的坚决分手。”这里已经是敷衍般地胡乱说话了。
“噗。”莉莉终于破涕为笑,菲尼在心底松了口气。女朋友?一个妹妹就已经花光了他全部的精力,要是再来一个女朋友……不敢想象。
少年,你这个想法有点危险啊。Flag从头立到尾,一闻就是注定孤独一生的味道。
菲利克斯答应了“不告诉法蒂”,但他并没有答应“不告诉穆蒂”。于是,为兄长者依然一五一十地将某个小姑娘干的危险事全都告诉了艾芳瑟琳。艾芳夫人自然会转述给米达麦亚家的男主人听。
莉莉安在墙角罚站的时候气得对菲利克斯吹胡子(并没有胡子)瞪眼的,不过,看在菲尼最后躲着大人悄悄递给罚站的她一个布丁的份儿上,莉莉还是稍微地原谅了他。
“菲利克斯,托里斯坦靠港了。你要和我一起去接罗严塔尔吗?”米达麦亚穿好外套正准备出门,瞧见半躺在沙发上和莉莉一起玩超级马里奥的菲尼,招呼道。
“不去。统帅本部长回家又不会迷路。”菲尼应了一句,继续聚精会神地爬水管。
“哦,我还想带你看看今年的新舰呢——”
“我去我去我跟你去!”菲尼扔下游戏手柄。只听见莉莉怒道:“有战舰没妹妹是吗?”立体TV上偌大的“GAME OVER”闪烁着嘲笑的光芒。
“回来的路上给你带熟食店的招牌鸡肉和培根牛油果!”菲尼立刻亡羊补牢。
“去吧!”米达麦亚家的小狼女挥了挥爪子,慷慨大方地把哥哥送出了家门。有肉吃,没哥哥。
“你不跟罗严塔尔回家啊?”坐进地上车后,蜂蜜色头发的元帅盯着义子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地问道。
“今天住这儿,我都答应艾芳穆蒂了!”菲利克斯回答。
米达麦亚不止一次地思考着同一个问题,当年他为什么没坚持一下,干脆把菲利克斯留下来自己养呢?反正他隔三岔五也是要回来住的。
这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好问题。
————————————————————
在以后的文章里,穆妲作为有其他人在场的非正式场合下孩子们对母亲(mutter)一词的亲昵性用法,父亲则依然使用“父亲”,而私人场景下则使用mutti的音译“穆蒂”和vati的音译“法蒂”以示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