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星辰自天幕坠落，离开巨鸟宽广羽翼的庇护，落于大地上，开启新的旅程。

云间这片土地之上，一切不可思议均自天空而来。
光芒、温暖、甘霖、生命……
还有拥有无限可能性的未来。


以晨曦为名的岛屿是无数生命的起点。

“那是什么？”

稍纵即逝的光辉，像是划过夜幕的流星，清晰地坠落在起伏的沙丘间。披着晨光开启新一天生活的牧民好奇地高声呼唤不远处的同伴，一同奔赴流星坠落的地点。

“这不是个孩子吗？！”

震惊、疑惑、迷茫、担忧……谨慎的同伴尚在疑虑为何会有孩童蜷缩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心软的牧民已经先一步将似是熟睡的孩子抱了起来，来不及阻拦。

“这孩子好轻啊。轻得不正常。”牧民惊奇地轻叹，怜爱地蹭了蹭幼童的脸蛋，看着后者胸前微弱的火光，她催促着同伴，“这孩子心火好弱，快给他补充点能量。”

同伴摘下背上的陶罐，揭开盖子放出金色的蝴蝶，依旧紧皱眉头：“这真的是普通孩子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巨鸟的恩赐，是光的孩子。”



一

——『人类　外面天色已经很黑　你为何还没入睡』


“伟大的巨鸟用光孕育了一切生命，包括可以飞行的你们，包括善于创造的我们。”

自豪的居民牵着小小孩童的手，脚下的船只在云层间穿梭，共同迎向落日的余晖。孩童懵懵懂懂地点头，目光追随着蹲下身的居民，乖巧地注视着后者为自己整理身上整洁的斗篷。

“我们的王国没有黑夜。”
“英明的王子带领着灵巧的工匠和智慧的学者从雨林中发现了特殊的矿石，由此发展出的科技构筑了王国的根基。”
“我们用自己的智慧捕捉了白昼，驱散了漫漫长夜。”

夜幕下的雨林工厂依旧一派忙碌，千万盏明灯照亮了一方天地。漆黑的原矿安静地躺在流水线上，与另一条线上精致的笼具一起输送进轰隆作响的机器中。庞大的钢铁怪物不知疲惫地重复着机械动作，遥远的另一端吐出一颗颗规整的晶体，光滑的表面上流淌过白色的冷光。干劲十足的工匠们拿着工具逐一检查着晶体的质量，再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搬运至船只上，等待不久后的启航，输送至王国的每个地方。另外的工匠在另一侧抓起机器送出的笼子，粗暴地将其中的废料倾倒至指定的容器中。

大小不一的黑色物质滚落至深深的废料池内，隐隐约约似乎还能辨认出原本圆润舒展的模样，层层叠叠不知积累了多少。由于没有安装额外的灯具，亮如白昼的厂区内，这一角落似乎是唯一保留了黑夜的地方。



二

——『想起谁　恨着谁　猜猜看　我是谁』

新生的光之子捧住棱角分明的晶石，好奇地抬起头看向温柔注视着自己的先祖，无法理解手中的物体究竟有何作用。另有两三同伴围在这一大一小身边，叽叽喳喳地发出那独特的叫声，似乎在为他讲解。

“这就是暗石，是王国科技的基础。它为我们的生活带来了无尽的便利，小至我们使用的新式飞行器和灯具，大到悬浮在天上的建筑乃至城市，都离不开暗石。”

已经有性急的光之子上手教导新人如何使用这不可思议的东西，多种多样的功能让他眼花缭乱，一次又一次发出惊叹。贮存在晶石中的火光以全新的方式尽力燃烧着，无人看见亦无人听闻，同样也无人注意到火焰之下簌簌掉落的黑点，如烟如雾，悄悄缠绕上使用者的指尖，一点一滴地渗透入体。



三

——『夜晚　是不属于你的时间　有其他事情在上演』
——『别多想　听我唱　别眨眼　仔细看』

霞谷的双子领衔了一场盛大的仪式，纪念他们伟大的国王。引动千鸟的表演震撼了所有的心灵，每一位王国的居民敬畏而虔诚地跪下，向着最高大的塑像跪拜。

将最虔诚的信仰奉献于他们的王。
开疆拓土、带领王国走向繁华的王。

瞬息万变的烟花映亮了天地，千百盏浮灯点缀着荣耀的竞技之城，在这昔日王子加冕之地的居民们心中满溢着自豪，纵情地享受着这场彻夜的狂欢。

欢呼声响彻云霄，一浪高过一浪，穿透了墙壁与门窗，笼罩在蜷缩在角落中颤抖的光之子身上，掩盖了微弱的惨叫与求救。

管理者的办公室内，有关光之生物与光之子伤病率逐年增加的文件被欢庆的策划方案压在了最底层。

有谁在阴影之中露出了笑容。



四

——『人类　告诉你一个秘密　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在床底　在墙壁　在电梯　厕所里』

王国的最高科学院收到了几份特殊的样本。

那是一种陌生的植物。一部分是幽蓝色为主调的肥厚叶片，沉淀成了黑色的叶片边缘生有尖刺状的突起，叶片表层不知覆盖着什么物质，光线在上面折射出斑驳的色块；一部分是浅色的绒球，仅凭目视无法辨认出究竟是花蕊还是球状茎。

是雨林工厂的工匠们首先发现了这种古怪的新植物，在堆积抽取完能量后的光之生物残骸的废料池周边。伴随样本送上来的报告详细描述了目前所知的所有信息：最早发现的工匠试图进行清理，然而肉体接触到植物根茎会产生剧痛，仿佛心火能量在迅速流逝；它似乎畏火，利用火焰可让植物迅速萎缩直至枯死，但不能彻底烧死它的根，又会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重新生长。

学者们面面相觑，请来了最渊博的禁阁长老。Megrez久久地凝视置于透明容器中的植株，面具下的眉宇锁住一份凝重。

“……我也从未见过。”

于是禁阁的长老带领着麾下的学者一头扎进知识的宝库，翻遍每一册典籍试图寻找答案，哪怕只是可以参考的只言片语。同时有人被派遣带着样本去晨岛拜访最年长的长老，得到的回应却是同样的迷茫。

“这是一种全新的植物。”

一份份报告提交了上来，越来越多的人在不同的地方发现了这奇怪的物种，最先是雨林和墓土的工厂及左近，然后是居民区，再蔓延至毗邻的霞谷与墓土地区，最后甚至云野与晨岛也出现了零星的记录。

“它能够用根吸收心火的能量，并储存在叶片中，转化为自身的营养。”

学者们将实验产生的蝴蝶残骸倾倒进废品箱，仔细斟酌着语句撰写即将呈递给上级的报告。

“有一定的危险性。”



五

——『今夜　请加入我们的派对　享受这难得的盛会』
——『去侵略　去犯罪　去肆虐　去摧毁』

他拖着僵硬的身体以古怪的姿势在沙丘上前行，脚下忽然一绊，重重地栽倒在地，然后滚落到漂浮着油污的黑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不知过了多久，那瘦小的影子才挣扎着从黑水中爬了出来，上岸的过程并不顺利，松软的沙石被扰动后簌簌地落下，几次让他的努力功亏一篑。费力地用双手把自己拖上岸后，他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瘫倒在地上不再动弹，无神的双眼转向河流的另一岸，粗壮的管道肆意倾吐着漆黑的废水。因为他的挣扎，一具惨白的骸骨从沙中露了出来，其构造显示它生前曾属于蓝天。

属于螃蟹的尖锐鸣叫炸响在耳畔，身躯生出了不自然黑色结晶的螃蟹鸣叫着，意图攻击一切踏进它感知圈的生命，却在即将撞上他的时候停了下来，改为带有几分交流意味的摩擦。

因为它感受到了。
他们是“同类”。

他依旧呆呆的躺着，世间一切好似都与他无关。不知过了多久，干涩的笑声震碎在一片寂静间。

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支撑着他坐了起来，重新聚焦的目光死死盯住了远处的工厂。他轻柔地抚摸着黑石蟹粗糙的表面，另一只手伸向了运作中的工厂，调整着角度，让手掌完全将厂房覆盖，只余升腾至天空的滚滚浓烟。

然后，狠狠攥紧了拳，仿佛将那工业的建筑碾碎在了指间。


Mizar盯着近日的报告皱紧了眉。

越来越多的人遭受到了攻击，从寻找暗石矿脉的勘探员，到建设新城市的拓荒者，还有往来输送能量块的运输队，甚至前往偏远处游玩的大胆旅客。

是光之生物发动的袭击。

因为暗石工厂的原料么？

Mizar沉思着，身为王国军队最高领导者的他，自是比谁都清楚，随着暗石科技的发展，他们与那群昔日的伙伴已经到了怎样一个不死不休的地步。光之生物与先祖的摩擦断断续续的已经持续了很多年，杀与被杀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有着暗石科技和无尽创造力的先祖在这场争端中稳稳地占据着上风，但是近日的一些报告又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人在遭遇袭击后，出现了明显的心火损耗症状。
光之生物无法造成这种伤害。

从杂乱的思绪中抬起头，Mizar将目光投向伴随自己多年的兵器，沉默地握紧了拳头。

山雨欲来风满楼。



六
——『深夜满月的时候　怪物大暴走』
——『小心他们的怒吼　我们要自由』
——『清理世界的污垢　神圣的复仇』
——『听我号令一起走　去占领地球』

天空王国与光之生物的战争开始得很突然。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们侵占了我们的圣地，不可饶恕！我们将为净化圣地不择手段！
——他们杀害了我们的同伴，其罪当诛！我们愿为拯救同伴孤注一掷！

昔日温驯的光之生物在生物长老的号令下集结成队，尖锐的鸣叫声是痛彻心扉的泣血，一双双舒展的翅膀遮天蔽日地连成一片，阻隔了来自天空的自然光线。

“大敌当前，我辈自当英勇奋战！”
“为了我们的家，为了我们的国，为了我们的王！”

兵甲在身的战士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挡在花天锦地的城市前，誓要死守亲朋与家国，战吼气势如虹。

昨日因，今日果。
没有无缘由的执著。


——看呀，看呀。

夜的孩子仰躺在蓬勃生长的黑暗植株上，怀抱着尖声鸣叫的黑石蟹，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层层叠叠的肥厚叶片之下遮蔽着巨兽的骸骨，浸泡在污浊的黑水中，表面沉积了一层畸形的黑暗。

——时间到啦。

黑暗植物笼罩的骸骨开始颤动，暗之子轻巧地跳开，踩着水中的石块落到岸边，动作像是一场怪异的舞蹈。一抹猩红从茂密的叶丛间亮起，不详的血色。

毛骨悚然的震天嘶吼刺破浓厚的阴云，庞大的怪物自黑水中升腾而起，分节的躯体像是漆黑的骸骨，像年久失修的老旧机器一样咔咔作响，令人牙酸。黑水卷积着暗植向四周翻涌，以怪物的出水处为中心，向四周层层扩散着浪涛。

岸边的他笑了起来，开心的像是无忧无虑的孩子。

——这场战争怎能少了我们？
——让我们去向那些污染了世界、让我们万劫不复的罪魁祸首复仇。



七

——『人类　睁眼看看你的身边　这世界非常的危险』
——『在欺骗　在背叛　在混乱　在腐烂』

与外族的战争打响的同时，天空王国内部也爆发了一场唇枪舌剑。

“我们与巨鸟的连接已经中断，这是自我毁灭的愚蠢之路，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来自晨岛的年长者声音微颤，伴随他多年的法杖敲击在地上咚咚作响，摆渡人引领灵魂的船只已经太久没有启航。

“暗石工厂开动以来我们就无法回头了。我们已经使用了太多‘原料’，那群畜……生物的目的是将我们赶尽杀绝，即便向他们低头也不可能和平相处。”
工业的领头人冷静得几近漠然，因执掌锻造锤而粗糙的手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点，暗石灯具的柔光投到菱形额饰上，拉出的影子遮住了双眼。

“至少我们应该试试与他们进行沟通。我们可以控制能量的供应，削减不必要的支出，同时扩大养殖场的规模，选育优良品种，用人工饲养的原料代替捕捉野生的生物。这样也可以缓和我们与光之生物的关系。”
掌管云野的养蝶人递交上自己的方案，满怀期待。

“万千子民的生活需要暗石，我不认为有什么支出是‘不必要’的，没有足够暗石将会有无数人饿死、冻死、累死。而且它们伤了我们那么多子民，怎么能这样投降？那样的话他们的死算什么！”
曾璀璨于霞谷赛场上的年轻长老激动地站起身，目睹过熟识之人在围攻下死去的他深深憎恶着任何形式的妥协退让。

“无意义的战争会让更多子民白白死去，在这样的紧张状态下我们又去哪里获取足够的能量支持长年征战的消耗？这样的日子再持续下去，恐怕日常的能量供给都会捉襟见肘。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结果只有两败俱伤！”
向来同进同退的双生子罕见地分道扬镳，更为稳重的另一半面色凝重，抛出了自己对于激进方案的反对票。

“既已伤我子民，必不可不了了之。为了王国，我等不惧死亡。”
驻守墓土的战士寡言如旧，不愿加入你来我往的辩论，只是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我们跟光之生物……不该是这样的。”
深居禁阁的长老神色忧伤，捧着厚重典籍的双手微微颤抖，这次到底要去哪里寻找一个最合适的答案？

身姿伟岸的国王只是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左膀右臂的争吵。


工厂开始加紧武器的生产，战士们接到了修筑堡垒的命令。



八

——『我们　承受了世界的疯狂　体会过无尽的绝望』
——『被创伤　被杀光　被埋葬　被遗忘』

咔——

精致华美的笼具在重击下碎成奢华的垃圾，被禁锢不知多久的蝴蝶与飞鸟重新抖擞翅膀，欢腾地飞向无拘无束的远方。一身子夜般墨色的暗之子坐在断裂的房梁，出神地凝视着重返天空的生物，双腿优哉游哉地晃荡。

坍圮的工厂中蝶鸟纷飞，横七竖八的残垣断壁下，有鲜血染红了大地。

——在他们眼里，我们都不过是可以消耗的“物品”。

暗之子又丢出一块石头，砸碎了下一个笼具。他想起了云野破旧的房屋中尘封的蝴蝶罐，他想起了雨林寒雨中遍生着黑暗植物的巨兽骸骨，他想起了霞谷赛道外早已僵硬却无人在意的飞鸟尸体。

他还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好难受，好痛苦。
——谁来救救我。

——你没事吧？

——哎呀！

——别过去！他疯了！过去会被攻击的！
——他、他是怪物！

——不……我……我不是怪物……我好疼……救救我……救救我……
——咦？
——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会乖乖的，放我出去好不好？求求你们了……

“未知病例■■号，强攻击性，腐蚀症状严重。”
“现已控制行动，等待处理意见。”



九

——『现在　和你的亲人告别　见证你熟悉的一切』
——『被撕裂　被毁灭　被终结　被重写』

战争并未如大多数人预料的那般迅速落下帷幕。

无数的战士与光之生物前仆后继地冲上了冲突的第一线，在厮杀中以热血浸染沙土。层层叠叠的骸骨堆积成山，不得回归巨鸟的灵魂在黑夜中游荡。

战火一天天燃烧，地图上越来越多的区域被盖上危险的标志，一座座的工厂转为兵器的铸造，城市商店的货架上有了空缺，限时限额的能量供应让使用不再随心所欲。

自信满满的战士们露出了疲态，满不在乎的平民们感受到了紧张。情绪崩溃的过程说短也短说长也长，不知何时开始，恐慌成为了席卷整个天空王国的浪潮。

胜利在何方？
我们真的能赢吗？

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了动摇。



十

——『来来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和我们建立这契约』
——『放弃心脏和大脑　把你变成Zombies』

他遇到了昔日的同伴。

战乱之中很多先祖已经难以自保，顾不及他们这群小家伙实在是稀疏平常。手无寸铁的几个孩子在冥龙血色的注视下慌了神，彼此依偎着忘记了躲藏，小小的身体战栗着，闭紧了双眼。

他咧嘴而笑，向着他们伸出了手。

——跟我一起来吧。
——这里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蛊惑的低语回荡在耳畔，仍被恐惧笼罩的光之子们在阴影中满脸写着慌张。

跃动的心火逐渐衰弱，直至被黑暗所吞没。
有谁化作了永远定格的石像，有谁被改换成了黑暗的模样。



十一

——『深夜满月的时候　怪物大暴走』
——『小心他们的怒吼　我们要自由』
——『清理世界的污垢　神圣的复仇』
——『听我号令一起走　去占领地球』


“够了，真的够了……”
失去了同伴的矿工掩面哭泣，明明得救却不见半丝欣喜。

“谁在那里？！”
警惕的猎人如同惊弓之鸟，在确认虚惊一场后沮丧地垂头，心中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背着心爱乐器的难民慌不择路，在数不胜数的黑石蟹的追击下逃进摇摇欲坠的建筑，谁知下一秒便是天崩地裂。

“那到底……是什么怪物？”
侥幸逃出生天的幸存者紧紧贴着藏身的岩壁，祈祷闪烁的猩红光芒永远不要落在自己身上。

“我在此静候佳音。”
目送着求援的逃生艇远去，立于船头的船长站的笔直，认认真真地敬起军礼。

“敌袭，敌袭！”
尽职尽责的哨兵在最高的观测点吹响预警的号角。

“好想……回家……”
被黑暗侵蚀的战士在精疲力竭后倒下，一睡不起。



十二

——『今夜　请加入我们的派对』

黑暗的后裔不急不缓地走出晨岛的神庙，踏过地面上属于长老的面具，让那人工的产物碎裂在血泊中。他的手中拎着一根古朴的长杖，鲜血顺着杖身滑下，一滴一滴摔落到地面上。

那是掌管晨岛的长老，灵魂摆渡人Merak的法杖。

血色的足印从幽暗的神庙深处一直眼神至天光明媚的门外。



十二

——『享受这难得的盛会』

成群结队的蝴蝶从粉碎的陶罐中喷涌而出，摆脱长年的桎梏纵情拥抱无尽的自由，宣泄着积压的愤怒。深谙养蝶技巧的Phecda也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匆忙地指挥着下属关闭大门，却惊愕地发现一向无害的蝴蝶竟也可以变成如此富有攻击性的模样。

暗之子坐在高高的石台上，微笑地眺望着势单力薄的先祖们陷入生物的海洋。天空中聚起了成群的飞鸟，更远的地方还有遥鲲在向着这里飞来。

最善于驯养光之生物的云野长老被成千上网的蝴蝶与飞鸟吞没。



十三

——『去侵略　去犯罪　去肆虐　去摧毁』

“Lord Alioth，生物的大军马上就要攻过来了！”

王国最好的工匠头一次为了锻造之外的目的提起了自己的巨锤，带领着下属奔赴工厂外的防御堡垒，支援苦苦坚守的士兵们。

她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光之生物。

舒展的翅膀连接成遮天蔽日的云海，将天空完全掩盖。被眷顾的生命浑身散发着微弱的荧光，汇聚之时竟照亮了雨林中常年的幽暗。

没人知道那场残酷的战斗持续了多久。

建筑坍塌而产生的乱石堆中露出一只在过去巧夺天工的手，如今已经沾满泥和血，失力而僵硬。

滂沱的寒雨也难以将满地的血色冲刷干净。



十四

——『现在　和你的亲人告别』

Alkaid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霞谷的另一位长老，他灵魂的另一半，他的半身，陷在庞大如树的黑暗植物间，大大小小的藤蔓刺穿了曾经潮气蓬勃的躯体，其中有一根不偏不倚地正中心脏。

“Benetnasch……Benetnasch——Benetnasch！！”

他不顾阻拦，驱动伤痕累累、接近极限的身体，疯了般地奔向血液早已流干的双生。他已经听不到他人的惊呼，也听不到生物震耳的嘶吼，脑中耳边只剩下自己心底的尖叫，崩溃地怒斥着为什么不早点前来支援。

他明明早就收到了三号防线失联的消息。

近了，很近了……
马上他就能拉住他的手了，就像以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从植物间隙中垂下的手早已冰冷，给不出回应；努力向上伸出的手最终也失去了力量，滑落下去。



十五

——『见证你熟悉的一切』

这里是最后的防线。

Mizar长舒出一口浊气，沉重的手脚几乎无法抬起，但他仍是在惊人意志的驱动下重新站了起来，拿起了自己的武器。拼杀太久的长枪锐利不再，沾了太多血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盾牌早已碎裂，现在不知道扔去了哪里。四周尸横遍野，有敌人，也有战友，交叠在一起。

更多的冥龙群聚而来，神庙之前仍能站立的已经只剩一人。

Mizar抹了把下颌处血与汗的混合液体，凝神静气盯紧了缓慢逼近的冥龙。

只要他还在，就不会放任何一个敌人通过这里。

红光闪烁。



十六

——『被撕裂　被毁灭　被终结　被重写』

Megrez带领着学者们匆忙将一船一船的记忆晶体转移至禁阁之中，那里的防卫能力是如今残存的建筑中最强的。

“快点，快点。”

向来淡然的长老也忍不住一再催促，他们要保护的是王国所有辉煌成果的记录。

轰隆的沉闷巨响似雷鸣又似地裂，伴随而来的还有天旋地转的震颤。站不稳的学者们纷纷跌倒，整齐排列的晶体噼里啪啦地掉落一地。

“发生什么了？”

“是生物们！它们……它们在撞禁阁！”

惊恐的尖叫成了压垮所有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崩溃的哭喊点燃了所有负面情绪。Megrez大声喊着试图让人们镇静，却无人响应。

又是一次仿佛天崩地裂的撞击，Megrez还未来得及重新站起，便发现自己已经被笼罩在阴影里。她转过头，只来得及认出向着自己倒来的是陈列着记忆晶体的展示架。



十七

——『深夜满月的时候　怪物大暴走』
——『小心他们的怒吼　我们要自由』
——『清理世界的污垢　神圣的复仇』
——『听我号令一起走　去占领地球』

天空王国倾尽全力建造了一艘强大的暗石方舟。

在生物们猛烈的进攻中，先祖们登上方舟以求庇护。方舟将驶向圣地，活着的生物不被允许进入，那样它们将无法继续追击。

——怎么能让你们逃呢？
暗之子癫狂地大笑，与冥龙一同加入了这场最后的战斗。

那是一场史诗般惊心动魄的决战。

光与暗的生物们前仆后继，一次又一次地撞向方舟，不断有生物被方舟上的激光击中，飘洒着鲜血从天空中坠落。方舟在浪涛般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中飘摇，最终在永无止境的自我牺牲式袭击下被扯碎了防线。

暗石方舟发生了一场撼动天地的爆炸。
充斥着黑暗的风暴在爆炸中形成，黑暗的侵蚀蔓延到了整个天空王国。

国王遭到暗石的反噬，被永远禁锢在了风暴之中；黑暗腐蚀了一同被困的生物，它们面目全非，化作亡灵游荡在地面。

风暴之中下起了漫天的红石雨，黑暗的孩子躺在黑水中，为自己这场盛大的复仇笑得疯狂。

一滴泪珠划过眼角，消失在漆黑的污水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