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级 大众 异性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 直系同辈
标签 明日方舟 , 娅斯 , 卡兹戴尔皇家骨科 , 特蕾西娅 , 特雷西斯
状态 连载中
文集 【舟/娅斯】
01
“……你说什么?!”特蕾西娅打翻了放在右手边的银质酒杯,把身后待命的侍从们吓了一跳。魔王的质问在宽敞的餐厅里回荡,壁炉里火焰吞食着木柴,发出一些细微的声响,空气被烘烤加热,粘稠得好像凝固了一般,让人感觉呼吸困难。
出身于巴别塔的情报干员抬眼窥见魔王脸上愕然的神情,往后退开一些距离,在她身侧几步之遥的地方屈膝跪下,低声说:“殿下,消息千真万确,望您节哀。虽然如今横生此变故,但我们仍然需要您的统率,曼弗雷德将军已经——”他抬头看了看周围的萨卡兹仆从,将剩下没说完的话咽回肚里,转而从怀中掏出一份用特殊手法加密过的信件。
那是他日夜不歇从千里之外的战场上带回来的,由曼弗雷德亲自交给他的密函。摄政王一系向来对巴别塔没有什么好脸色,可这次却不得不借用他们的势力来传递紧急战报,他还记得曼弗雷德苍白的面容和悲恸的神色。对方将信封递到他手上,仿佛是把自己的性命也一起托付给了这个并不被他信任的外族人,这些反常的举动让那几张薄薄的特制军用纸张变得甚至比巴别塔本部实验室里装着不知名药剂的试管还要危险,使这位鲁珀干员在赶路的这些天里寝食难安,生怕耽误片刻就会酿成大祸。
杯中佳酿倾倒,顺着桌面的纹路向边缘流淌,酒液滴在特蕾西娅洁白的裙摆上,留下暗红色的污渍。她有些急切地展开信函,混乱的大脑甚至已经无法解读纸上的加密符文,白发萨卡兹甩了甩脑袋,强行集中精神快速地浏览。她对着密函沉默了许久,而女仆们未知缘由,也不敢贸然上前替她擦拭身上的污迹。直到信使再次出声提醒:“殿下,博士和凯尔希女士还在等待您的决策。”
萨卡兹的君主低垂着头颅,依旧没有出声,只是抬手挥退了无关人等。
刚刚享用的佳肴在此刻尽数化为尖锐的针与刺,随着胃部的痉挛,扎进她的血肉之中。强烈的呕吐感使得她难以开口,特蕾西娅甚至能感受到过量的酸液涌上喉头,让她的食道有种灼烧般的疼痛。她的呼吸无法再像刚才那样平稳,卡兹戴尔十二月的寒风穿透王庭的墙壁,从大门,从窗户,从每一条可见或是不可见的缝隙里不遗余力地侵入她的每一寸肌肤,从骨到血,传递到她的四肢百骸。特蕾西娅还坐在红丝绒布面的高背椅上,她的双手死死地攥住那几页纸,过快的呼吸使她头晕目眩,在剧烈的颤抖之中,魔王开始无意识地释放她的源石技艺。
还跪在一旁等候她下一步指示的干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是他无法阻止,亦无力抵挡。那是他第一次直面这位温和的君主毫无保留地倾泻她的力量,在那些饱含愤怒的尖叫与嚎哭之中,他敏锐的听觉似乎捕捉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声音——没有怒火,只有哀伤,亦不是咆哮,只是一阵似要淹没于呼啸狂风中的啜泣。
他在源石技艺带来的幻象里看到那位无所不能的萨卡兹,那位焦土之上仍然坚毅果敢未曾流露丝毫恐惧的女性,那位战火之中始终将他们庇护在漆黑长剑下的君主,她仿佛被无数条看不见的细丝勒紧喉咙,手无寸铁地被囚缚于原地,连放声哭泣也做不到。他记忆里的特蕾西娅从未有如此失态的时刻,她大多数时候沐浴在阳光之下,为信仰她的臣民带去希望,又或者立足于大军之前,为信任她的战士带来胜利。可是此时此刻,她却近乎绝望地流着泪,破碎的呜咽消散在暴雪与凛风之中,她孑然一身地伫立在那片雪原之上,原本纤尘不染的裙摆上满是喷溅状的血斑,如利刃一般的寒风裹挟着血气,一刀刀一寸寸,摧毁了她长久以来所维持的一切强大。然而它的贪婪远不止于此,它还要攫取她所剩不多的生命力,让她在那孤立无援之境摇摇欲坠,像是一尊太久远的石像,在光阴的磋磨下化为齑粉。
他认出了那个地方,那是摄政王此行的目的地,是将魔王最后一位血亲吞噬的战场,是特蕾西娅此后再也无法遗忘的噩梦。
而他,是带来噩耗的芬里厄。
过载的情感击溃这位鲁珀信使,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他曾有一瞬间的清醒:他看见萨卡兹的领袖仍然得体地端坐在桌前,她断断续续地哼着含糊的曲调,那是萨卡兹们用以悼亡的挽歌。特蕾西娅挺直的脊背不曾有丝毫弯折,像是过去所有追随她的人们在王城下方仰望她那时一样,完美得无可挑剔。
没有泪水,亦没有裙摆上的血液。
02
那位因魔王力量暴走而被误伤的无辜干员很快被凯尔希带回罗德岛舰上治疗,整整一周过去才稍有好转。然而比起肉体受到的伤害,这位可怜的信使在精神上遭受的创伤才是真正棘手的问题: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近乎直面了一整个萨卡兹的族群意识。那些如浪潮般奔涌而来的情感绝非一个普通的鲁珀人能够承受的,好在特蕾西娅并不是主观地想要操控那种超规格的术法攻击他,源石技艺的能量只是波及到了这名巴别塔干员。
尽管事后特蕾西娅下令不许泄露任何有关于此事的消息,但王庭中的老狐狸们自有获取魔王近况的门道,一时间流言四起,萨卡兹君主所拥有的强大源石技艺背后存在的隐忧再次被摆到台面之上。
萨卡兹们在这片大地上流浪得太久了。久到没有人能记起“卡兹戴尔”是何时在地图上被抹去,久到他们无法在回忆里找寻到半点故国昔日的荣耀与辉煌,久到无根的提卡兹变成如今的萨卡兹。十王庭重组不过近百年之事,在他们漫长的生命里,见过太多较之特蕾西娅更加坚韧的革命者,更加果决的领导者,更加悲悯的殉道者——甚至在如今这位殿下以前,他们也曾在漫无目的的漂泊中惶惶效忠过异族人。可无一例外的,这些人不愿同臭名昭著的萨卡兹共享胜利的果实,亦不会为所谓的魔族佬提供一个栖息之所,于是萨卡兹们一次又一次地被迫踏上流亡的旅途。在永无尽头的期待复失望后,即使选择追随象征魔王正统的漆黑冠冕,他们也已经无法再将忠诚献给这位年轻的君主。他们疑心,他们猜忌,萨卡兹人永远有所保留。
诸王庭的各个首领们不知道,那柄曾经为他们带来无数胜利的魔王之剑,下一刻会不会被特蕾西娅亲自送入自己的胸膛。
源石技艺失控事件以来的一周内,特蕾西娅依旧照常出席王庭议事会,但却回绝了所有私下的觐见,也没有单独召见巴别塔的人。比起王庭首领们对魔王不可控力量的忌惮,凯尔希却更担心她本人的安危。即使特蕾西娅在力量暴走之后只是短暂昏迷了数十分钟,不过巴别塔的医疗负责人与她相识许久,对方还从未因情绪不稳而导致力量失控,所以根本没有先例可供参考。她有些忧虑这种暴走也许并非偶然,可是特蕾西娅不愿见客,拿不到对方最新的数据,凯尔希也无计可施。
倒是博士借着转交机密文件为由,站在书房外面远远地瞧了她一眼。特蕾西娅看上去与往常没什么不同,除了桌上堆积成山的文件给她带去眼下的乌青以外,王庭之外的流言蜚语似乎并没有给她造成困扰。
博士如实地将自己的所见告诉了凯尔希,可白发勋爵眉间眼上仍充盈着担忧。前线的消息还被封锁着,但她早已通过线人的报告知晓一切。
在凯尔希看来,特雷西斯与特蕾西娅自当政以来一直处于一种若即若离却又难舍难分的微妙关系之中。即使为了同一个目的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但两人之间的关系绝对不能以“敌对”这种简单的词汇来概括,当然,他们也绝不会是同路人。摄政王能与他的君主在议事大厅内不顾其他人的存在,剑拔弩张地拍案对峙,也能在难得地晴日里,和对方就着红茶分食同一块甜饼。
特雷西斯的存在像是一条细细的丝线,始终绕在萨卡兹君主尾指的末端,只要她稍微动一动手指,就能从线的另一头得到一点微不可察的回应。这条线将现在的特蕾西娅与过去已湮灭的卡兹戴尔系在一起,让她不至于如其他萨卡兹那样,忘却曾经的故土。可是如今这条线骤然断裂,就算没有像钝刀斩骨一般让特蕾西娅皮开肉绽粉身碎骨,可也确实带走了构成她的一部分。
没有人能预料到摄政王最后竟以这样的方式匆匆落幕。事实上,这并不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后续补给来看,特雷西斯带领的萨卡兹军队都不可能输掉这场战役,况且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摄政王已经在战场之上拼杀过几百年,他的剑上负有上万条性命,他指挥过的战争也不下千场。特雷西斯走到如今的位置,并非因为他是魔王的兄长,而是用无数柄折损的残剑,无数道身上的伤疤,无数次死里逃生换来的。
可他就如此殒命,死在一个全新建立的卡兹戴尔荒无人烟的边陲之境,死在许多萨卡兹人还叫不上名字的不毛之地。
在凯尔希漫长的人生之中,早已历经不计其数的生命逝去,亲人,挚友,同僚……或许有一天她还会亲眼目送挚爱的离去,可不老的勋爵早已习惯没有预兆的永别,她理所因当地认为特蕾西娅也能毫无波澜地接受这种事。但依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萨卡兹年纪尚轻的君主仍有“成长”的空间。她说不上这种成长到底是好是坏,只是对于一个族群的领导者来说,这是一项必备的能力。凯尔希不指望特蕾西娅能在朝夕之间明白这个道理,正如同她现在所认识的特蕾西娅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种模样的。
时至今日,凯尔希终于回想起当初游学时,一位智者曾对她说过的话:越是强大越是脆弱,这就是万物的道理。[2]现在看来,这句话对萨卡兹的领袖同样适用。幸而凯尔希并不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至少她不同于那位“巴别塔的恶灵”,她承认脆弱,直面脆弱,她不认为这种“脆弱”是需要修正的。
甚至所谓的“魔王的弱点”在她看来其实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特质。如果没有这个“弱点”,那么特蕾西娅与其他暴虐嗜血,以高超的源石技艺凌驾于其他种族的萨卡兹没有任何区别。
正当凯尔希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时,突然听到有人敲了敲她办公室墙壁上的特制玻璃,她转头瞧见一个黑漆漆的身影贴在上面。看到对方将注意力投到自己身上,影子用她软而腻的声音说:“曼弗雷德回来了。”
凯尔希从旁边的门走出来,有些急切地问她:“特蕾西娅呢,她还好吗?”
“我不知道。”巴别塔的恶灵耸了耸肩,在兜帽的遮挡下翻了个白眼,“我刚从王庭出来,从侍卫那里偷听到消息就来找你了。”
凯尔希眯起双眼,说出了令人沮丧的真相:“所以你没见到她,她也没有召见我们。”
“是的。但哪又怎么样?”博士反问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继续说,“她是我们的领袖,她现在需要我们,所以我们去帮她。有什么不对吗?还是说你不想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摄政王之死的真相?”
凯尔希可以断定眼前之人真正感兴趣的是后者,但她还是放软了语气妥协道:“……好吧,我和你一起去。”
03
这是一场近乎荒诞的溃败。没有阴谋诡计,没有指挥和作战上的失误,没有卧底泄露军事机密,没有补给不到位的情况,甚至连萨卡兹最寒冷的严冬都没能阻碍特雷西斯为他的君主带去捷报。如果没有意外,他会携着胜利的硕果回到特蕾西娅身边。
然而一支破空而来流矢改变了这一切。
明明军医已经为特雷西斯处理好伤口,也确认了箭上并没有毒——那支箭甚至不是靠源石技艺催动,只是最普通的一支箭。
摄政王的伤处在右侧肩胛处。在上一个百年,或者更早的时候,那里已经被源石侵覆,将白发萨卡兹当做养育的沃土,把根系深入他的体内,从中掠取他的生命作为己身成长的养分,但同时,那些与血肉伴生的黑色晶体,也是这位将军最贴身,最坚固的战甲。只要土地还能供给所需,大树又怎么会颓然倒下?
可与之随行的赦罪师却在查看伤口之后神色微妙,特雷西斯见状挥退了其他人,包括作为副手的曼弗雷德,所以没有人知道两人后续的谈话内容。
直到曼弗雷德在战场上策马狂奔,从十数人的包围中救下自断右臂的特雷西斯时,他才明白,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摄政王忠心的下属已经顾不得战况,如同溃逃般回到驻扎地,将军医们和赦罪师都召至军帐,曼弗雷德手足无措地站在导师的身边,最后只等到军医的轻叹和赦罪师的摇头。
特雷西斯倒是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甚至只是默然了几秒,没有太多的不甘。
萨卡兹如果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死在矿石病下。这是所有萨卡兹人心照不宣的结局,现在,这个诅咒同样在特雷西斯的身上应验。
曼弗雷德低着头跪在大殿之下,将一切来龙去脉告知魔王。博士拉着凯尔希候在大殿外边,前者不时往里面偷瞄,生怕特蕾西娅再一次失控。
但是萨卡兹君主只是冷静地向隶属于她兄长的副将询问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矿石病已经从将军的右臂蔓延至全身,即使他在战场上自己斩下手臂也已经为时晚矣。将军去世后,我们遭到敌军的反扑,花了些时间才将二次暴动平定。”高大的金发萨卡兹回复道,“将军下令不允许他的死讯在我回禀您之前散播,我让大军以正常速度回来,除了巴别塔的人持有您的令牌前来探问军情,一路上没有惊动任何人。”
“辛苦你了,曼弗雷德,你做得很好。”魔王神色如常,好像对方带回来的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但她也没让对方离开。
过了很久,大殿之中传来男性萨卡兹嘶哑的声音,博士不得不将整个身体贴在墙壁上,才能勉强听清里面的动静。只听见那位跟随摄政王许久的曼弗雷德将军发出一种极尽隐忍的悲鸣:“殿下……我把将军带回来了。”
特蕾西娅不明白自己该以怎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一切,只能以她最熟悉的微笑接受这个事实。魔王隐约明白自己应该表露出更悲伤的神色,然后走到曼弗雷德面前,扶起这位因特雷西斯的死亡而痛苦得将要碎裂的可怜萨卡兹,宽慰对方他忠心追随的摄政王之死并非因为他的疏忽。然而此时的特蕾西娅仿佛被钉死在王座之上,她握紧了扶手,抑制自己想要夺路而逃的本能。她听得到自己胃里的翻江倒海,听得到曼弗雷德内心最深处的悲泣,可她唯独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一定不是一个称职的君主。”她有些疲惫地想,最后缓缓开口说:“曼弗雷德,摄政王的……由你来操办吧。遵从他的意志,掩人耳目地去做,暂时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军事委员会那边,近期也还需要你多多留心。”
特蕾西娅觉得自己好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如同坠入某个不知名的深渊,这一周以来她尚未有哪一刻如现在一般——木已成舟,她也终于平静。女性君主虚弱地走下她的王座,准备离开议事厅,却又听到摄政王忠实的部下说:“殿下,我已经按将军的意思……只带回他的骨灰,已经不需要再去借用巴别塔的设备了。”
“摄政王总是想得很周全。”特蕾西娅再一次说,“你做得很好,曼弗雷德。”
曼弗雷德从怀中掏出一块形状奇异但篆有符文的石头[3],递给了魔王。特蕾西娅看清手里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反复摩挲着,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我还以为他早弄丢了……”
“那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他的……?”她后知后觉地问。
金发萨卡兹说:“将军他从来没有带着它上过战场,一次也没有。”
“他向来是不知道珍惜我的心意的。”特蕾西娅轻叹,“这可是我特意向女巫首领求来的,如果他带着它,或许——”她突然一顿,像是明白了什么,于是止住言语,沉默着离开。
特蕾西娅走出议事厅,看见在外等待许久的二人,她对凯尔希说:“最近巴别塔的事就拜托你了,凯尔希。”她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如果不出我所料,这件事瞒不了太久。我会抓紧时间接手军事委员会,但有些首领很信赖特雷西斯,中间可能还要花上许多力气。有任何关于军事委员会的急报都可以直接联系曼弗雷德,他会处理好一切的。如果你找不到我,可以联系阿斯卡纶。”
望着特蕾西娅远去的背影,博士有些担忧地问:“特蕾西娅她……不会有事的对吧?”
凯尔希也紧盯着那位萨卡兹的君主,说:“她能挨过去的。”
“她不会止步于此。”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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