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 公爵殿下：


   在我们上一次踏上游历这片大陆的旅途中，你曾眺望过天空和山坡内陆，和树叶被暖风拂动的窸窣声漫步，带着一身银雪城盛放的桔梗花香气与灰尘细末，专挑通往镇上的小路，与我扮作到此游历的来客，绕过集市拥挤哄闹的商人，码头岸边叫卖水产的鱼贩，渔网里翻出的一些湿潮水花溅上你和周围孩子的裤脚，穿过灯火明灭的酒馆和旅店紧挨的巷口，敲响每户人家傍晚微阖的家门，打着招呼向共进晚餐的村民们讨一口水，或是他家女儿新栽的花，现在，你的身上也许还有刚出炉的烤面包的蓬松气息，以及一些蜂蜜酒的甜味。





   基于你把我的手背当做苹果派的行径，我可以充分认为你的聚会好友从未提醒过你饮酒适量的概念？此时此刻，这盏灯已经听得昏昏入睡，如果你还有精力去观察它一阵，你就会发现那簇火星跳动的频率要弱的多了。你实在有必要放下手中泛着足足有着几十年岁的书卷纸，连同情有独钟的态度也一并卸在煤油灯一簇一簇的火星旁，即使我不会为它们端上一杯热茶。说实话，那意味着所谓蹉跎的、雕琢痕迹的灰黄色，以及书角不自觉打着卷的弧度，或许还有着除你之外的其他人用以指腹抚平，再翘起它的波，由此以往，与那些攀爬在桌子上，歪七扭八且被打碎的光束，洋洋洒洒地例行会面。





  壁炉里干木点燃烧热发生形态扭曲的噼啪声，玻璃蜜罐里储存得尚还余下过半的果酱，可以充当来称一句气氛的东西，我会再一次回想起暮春市集上的皂粉香，隔着初生的露水味，一圈又一圈地荡起柔软浪花的暖风。你可以多去那儿逛逛。





  春天有义务为一切阻碍小动物快活的冰块解冻，穿过那道长长的石子路和拱门，银雪城夜晚时的灯光暖得烘人眼睛，抬头就能看到摇晃的木雕招牌与花岗石筑的石墙撞在一起，沉闷厚重的响声，晚风裹挟足够浓郁的酒香味钻出张合的门缝，你可以选择用怎样的刀去切割你的烤马铃薯与番茄，是如何加入他们歌舞升平的宴会，我曾去听途径花草诉说人世的一切，翻出石砾的墙壁，从日出到日落得编一串蒲草制的手环，以及这所提及的一切一切关于春天的故事。





  话到此处，已经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了。你可以将这看做一场不告而别，而我将踏上另一条独自游历的旅程。当你在这片大陆上漫长的游历变成一种圆环似的回程，这些皲裂的土地同样会领着你来到这里。或许在你乘上崭新的征程踏上深入腹地的旅程之中，你会听见一个被省去前名以姓氏来称的名字，和一些被冠以的称呼，你会从别人的口中听见几个各异的关于我的故事。你的来临也将会书写成一纸信札寄向远处，被鹰喙衔起穿过风雪来到我的手里。





   我打开信札，抖掉牛皮纸凝结的霜雪，在腹地深处一处险峻山崖之上以一种远望的回应。你从荒漠走向高原地带，来到这片与你我紧紧相连却从始至终都在过往中保持着沉默的封闭的土地，引你来到群山深处，你会似所有的旅行者，率先感受这片土地。你长着一双能望见生命的双眼，你会看见什么，它与你的足迹所触及的土地是否似乎并无任何鲜明的不同，只是更为苍老，因为苍老而幸运，避开了凛冽严冬的侵蚀。





  但同样是生命在其上缓慢流淌着的，你脚下的土地，在初春照拂之下永恒再一次从山石的躯体之上滚滚驶过，流作孕育了信仰之生命的沃土。叶塞，我轻轻卷起舌念出祂的名，祂便是你走入腹地之时所遇见的绵长溪流,这雪水化成的河。在祂的沉静面庞之上，丹增的倒影曾快速地掠过，我将你在驻留中留下深思神情的倒影也望见，留下你的悲怆与短暂沉，却仿同在过往遇见死者，再也不能将他们从动荡中唤醒。





   当你闭上双眼，一些阴影的轮廓从苍白的流动中显形，从缓慢变动的时光之轮之上遴选出一条裹挟着毁灭裂变的道路，这一刻，你深深感到了脚下的动荡，你听到远处的鸣笛与深处敲响的钟声，听到回归天的魂灵的悲鸣，又听到紧随的迎接轮回转世的祝词。你将这一路所听闻的故事扔进风中，去靠近那始终缄默的讲述者的形体。当你闭上双眼之时，我们将一同望向彼此。



暮春已至之时，我会踏上返回银雪城的路。
勿念。（落款处的笔迹尾痕镌上了一朵法术变幻的桔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