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清晨，特别调查处依然一片混吃等死的好风气，楚恕之面色凝重地盯着波动不断的k线图，甚至没第一时间注意到旁边含羞带怯走来的郭长城。
“楚、楚哥……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尸王瞥了他一眼，看这小孩红透了脸，欲说还休的样子，心底不禁揣测：这家伙是又要去相亲，还是脱单了来报备一下？
小郭同志大口吸气，好像准备测肺活量，才憋出一句震惊四座的话：
“我、我喜欢你！”
楚恕之神态自若，仿佛只是听了个天气预报，“哦”了一声转过头，倒是周围炸开了锅——大庆一个脚滑，把一盆无辜的多肉推下了桌；祝红拍案而起，震惊地望过来；林静在短暂的呆滞后，第一个发出了起哄声。
“大惊小怪什么，你们……”楚恕之话没说完，脸色忽地一变，一个踉跄差点颜面扫地地从办公椅上翻下来，他那能绕地球三圈再打个中国结的反射弧终于完成了神经信号传达，目瞪口呆地看向郭长城，“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小郭应该是被最近那个什么月老鬼给下咒了。”某些平日不见个正形的领导一到关键时刻还是相当靠谱的，一来二去就查明了起因，“这不是快到七夕了，最近传闻有个鬼魂会让人突然变成恋爱脑，疯狂地爱上身边的某个人。这么扯淡的事儿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呢，没想到是真的，还连咱特调处的人都敢招惹。”
那这诅咒的威力还真是大——楚恕之这几天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郭长城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身上的皮肤感觉都要被点燃了。同事戏谑的围观搞得他好像一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而小灯芯满是欢喜的眼神又盯得他耳根发热。
赵云澜看着那紧跟在尸王身后、好像恨不得跟对方两人三足式绑定的小孩，随便找了个理由吧他支使开：“你祝红姐那好多文件没处理呢，赶紧过去帮忙。”
和往常马上勤勤恳恳地过去干活不同，郭长城一边走一边犹豫地回头看楚恕之，好像刚被恶婆婆棒打鸳鸯似的。
“快去。”楚恕之有些无奈地对他抬了抬下巴，他才乖巧地往办公室跑去。
扫了眼郭长城散发着恋爱酸臭味的背影，赵云澜点了根烟，扭头冲楚恕之揶揄地笑道：“嘿，你俩保持现状不也不错嘛。”
“不错个鬼。”尸王的眉心快拧成了结，脸色不太好看，“太缠人了，我实在是受不了。”
“哦？你对他没意思？”赵云澜想起自己和沈巍约法三章，只好把烟往缸里摁灭，靠着桌子继续说，“那他表白的时候你干嘛答应？”
楚恕之移开视线，没回话，气氛诡异地沉默下来。
昆仑君怎么会看不出自己这个下属对自家心头血什么情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事情结束以后，再和小郭说清楚吧。”



怨咒下得隐蔽，又是影响心智的，没法直接从郭长城身上抽离，不过可以循着气息寻找下咒的鬼魂。
楚恕之领着小灯芯走到了一幢破旧的居民楼下，他盯着手中散发着幽光的罗盘，脑内却回想起赵云澜的那番话。
为什么要答应？这当然是他的私心。
从上次搅黄了郭长城的相亲和特调处的谣言四起，楚恕之才意识到自己对这小孩过分关注了。
习惯使然般一同出外勤，一边嫌弃一边又陪他学雷锋做好事，抑或是为他的命运感到不平……细想起来，这早已脱离了同事情谊。
然而镇魂灯芯至纯至善，而怀慈悲之心，芸芸众生和他楚恕之，在其心里有什么区别？
这小孩向来情绪写在脸上，看向他的目光永远是不加伪装的崇拜与信任，找不出任何越轨的迹象。
大龄中二病终于在“杀得动和杀不动的”之外，体会了什么叫“求不得”的苦闷。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跟在后面的郭长城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情绪，踏着小碎步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楚恕之的衣角，声音弱弱地唤他：“楚哥……”
尸王敛了些恼火，回过身，只听郭长城斟酌着开口道：“我……不太明白赵处说的怨咒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消失了会怎么样。但、但是，我现在是真心喜欢楚哥的……”
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他说完踮起脚尖，在对方的嘴角蜻蜓点水地亲了一口。
楚恕之觉得自己大脑里的弦一下子拉断了。
管他这份情感是不是诅咒虚构出来的……
他一把扣住郭长城的后颈，如干渴的人急需水源一般吻了上去，甚至连牙齿都磕到了一起。
就当是片刻的放纵。



不出意料，目标的鬼魂就藏在小楼中一户无人的房内。她自称自己生前是一名同人女，由于经常熬夜通宵，在一天晚上不幸猝死。死后看见原作更新了结局，自己喜欢的cp bad ending了，于是心生怨气，在世间飘荡，乱点鸳鸯谱，给许多人下了爱上他人的诅咒。
经过尸王的威胁和小灯芯的好言相劝，一通打一棒给个甜枣下来，她解除了下的怨咒，自愿随阴差前往地府。
然而，女鬼刚走到忘川桥，猛地想起自己忘记告诉那两人一件事———
她的诅咒不是凭空诞生，要在当事人原本就心怀爱慕的情况下才能起效。



回程的路上没有人说话，直到停好了车，楚恕之才望了眼副座上的郭长城，小孩满脸通红盯着自己的手指发愣，他忍不住开口：“行了，你是被怨咒影响，没人会计较，忘了就是。”
郭长城“啊”了一声抬起头，相对无言了好半晌，才嗫嚅着问：“那，楚哥你……”
这个问题总归是逃不过，楚恕之自嘲地笑了一声，忽地逼近对方，一字一顿地说：“对，我是喜欢你。”
他垂眸观察郭长城的反应，好似等待宣判的罪徒，即使三百年前站在阎罗殿前也未曾有过这样的心情。
然而出乎尸王的预料，小孩的眼睛一亮，满脸是掩不住的惊喜：“真的吗？其实我、我……”
他说一半又顿住，脸红到了脖子，才鼓起勇气接上后半句：“我也一直很喜欢楚哥！只是、一直不敢说……”
郭长城相当缺乏自信，向来认为自己是特调处里没什么用的废物点心，自觉给愿意带着他的楚哥添了不少麻烦，从来没想过对方会喜欢自己，因而也将这份心思藏得好好的。现在突然得到回应，一时话都不会说了。
他是灯芯，却也是凡人，朝夕的相处又怎会不心动，何况神明都会为情所困。也许是出自能看透真实的灵魂，楚恕之是僵尸抑或是别的什么，对郭长城来说并无分别——只要是他就足够了。
若说尸道修行乃是为天地不容，是深埋地底的坚冰，但却有人，生来拥有温暖而不灼人的火焰。



“你刚刚告白的时候不是挺有胆量的嘛，现在怎么又不敢了？”楚恕之推开特别调查处的门，回头看向小步挪来的郭长城，小孩低着头，耳根都红透了。
明明到了下班的点，办公室里却人员反常地齐全——一屋子的吃瓜群众在他们一进门就开始起哄，对二人公开关系啧啧称奇。
祝红用一种“我早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翻了个白眼，不禁感叹：这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特调处怕是没有直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