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程廷羽在微博上公开恋情的时候，在互联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好吧，其实没我什么事，主要是程廷羽那些战力超强、且多年来还没被他作掉的女友粉们炸了，并引来了一堆路人围观吃瓜前顶流的八卦。
　　我的粉丝呢，其实不是没有人心碎，但一是我和程廷羽的恋爱也没遮着，以前多少有被拍到，给非恋爱向粉丝们做足了心理准备，二是我不知为何女粉比男粉多，因此，我这边少有到我微博底下来骂我的粉丝。
　　目力所及处我能看见的挂着我铁粉牌子的账号们，发言皆是祝福恭喜。我一时也分不清，我的粉丝回复如此健全，究竟是因为他们素质比较高，还是单纯因为我（或者说整个演员圈）太凉，根本没有战斗粉存在。
　　但总之，介于我粉丝的“佛系”（我断不肯承认是我凉），我的微博呈现出了一种一边倒的情况：粉丝的祝福虽数量不少，但毕竟是一次性的，总归干不过前偶像的真爱女友粉那激烈尖锐且旷日持久的痛骂刷屏——那些真爱女友粉们之所以会叫“真爱女友”粉，正是因为，哪怕是在我们不遮掩地交往数年后的今天，她们依然坚信着我和程廷羽会分手，她们自己才是程程的最终真爱。
　　可不是真爱女友么。
　　有了这些姑娘们的爆发，哪怕到了公开恋情的第五天——也是我和程廷羽龟缩在家的第五天（怎么会有人在此时胆敢顶风出门！我们家门口恐怕藏了一万个娱记！），互联网上的风波依然堪称激烈。
　　虽说吃瓜的路人如今只剩下了火星救援的少部分，但程廷羽的女友粉们简直在用生命诠释何为持之以恒。
　　·
　　这天，我一觉睡到快中午，起床喂完猫，依然觉得自己腰酸背痛，疲惫不堪。
　　于是，虽然起了、但其实还没休息好的我，一出房间就半死不活地往客厅里的软沙发上一瘫，把正架着眼镜在读剧本的程廷羽挤到角落，开始进行这几天内我例行的起床醒脑活动：点开微博观赏今日涌入我私信的咒骂。
　　“老女人，你凭什么碰我们程程，脏死了坏死了啊啊啊啊你怎么不去死啊！”
　　“烂脸巫婆，整容面瘫，跑程程之前你就没照照镜子看看你配吗？”
　　“靠逼上位的公交车，谁不知道你以前扒上了那个顾总当金主？如今和金主掰了，就来骗我们程程单纯的感情，老巫婆！”
　　“和偶像谈恋爱？你还有没有素质了？你知不知道偶像是以贩卖爱情为生的？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毁了程程的前途？”
　　“哈哈，本来想着你们早晚要分，结果却等来你们公开，我这几年真尼玛活得像个笑话。你和程廷羽都该下地狱。”
　　“你以为我们做粉丝的不知道你们已经谈了几年了？我们以前忍你，不过是想着我们程程在在长大成家之前，总要经历点事。但你居然敢逼他公开，太[剑]了老巫婆，你不看看你配不配？”
　　“好家伙，交往多年忽然公开，阿姨，您不会是这会儿母凭子贵了，靠小孩转正上位的吧？”
　　“你男朋友送你礼物花的是我们的钱，[剑]人，你是不是还在暗中觉得爽？”
　　“去死去死去死”。
　　“今天[剑]人和程廷羽分手了吗？没有我明天再来咒你一遍[龇牙笑]。”
　　“……”
　　这些怒火中烧的私信一般往上翻还能翻到聊天记录，也就是说这些粉丝几乎坚持着每天都来骂我两句，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最关键的是，骂了五天了，心碎的真爱女友粉们措辞依然少有重复，我一边看，一边不由啧啧赞叹这些粉丝们的脏话词汇储备。
　　也不知道如今我观赏私信的姿势——此刻我正大半个身子贴在程廷羽身上，被他伸左手揽着肩——若是被正在激情骂我的程家女友粉看见，会不会气得她们合资买凶谋杀我。
　　我想到此节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顿觉自己自从和程廷羽熟识之后，言行变得愈发欠揍。
　　不过我坚决不认为这一点应该怪我——怎么说，我的男朋友程廷羽，也该为我性格上的逐日变态，负至少一半责吧？
　　毕竟，论起我“狗逼行为学”的启蒙恩师，还非得是我边上这位浪了三天不得不早起恶补剧本的前偶像不可。
　　我一边在心里涮我的男朋友，一边三心两意地翻私信箱，直到无意间下拖刷新了一次，让一条新的私信跳进我的眼眶——我一下被惊得坐直了。
　　“我在爱豆（*1）看到你上线了，特意现在来和你打招呼。我给你两天时间。从现在起的48小时内，如果你不发微博澄清自己和程廷羽已分手，并对程粉道歉，我就把我手上关于程廷羽的所有黑料公开出去。我是他十三年站姐，从他练习生时期就在跟他了。我手上有的东西足够毁掉他一辈子，你好自为之。”
　　……
　　我皱眉顺着私信的头像——这个人的头像是程廷羽一张舞台逆光照——点进去，发现此人已经高效地把我拉黑了——又或者是她今天为了给我恐吓警告，特地把我从黑名单里拖出来了一次。
　　不过，哪怕我被拉黑，也不是不能查到这个账号是谁，毕竟程廷羽的老牌站姐数量就那么几个，应该和他的官方后援会处于互关状态。
　　于是，我拿膝盖撞了一下身边的男人，暂时打断了他的工作——程廷羽今天堪称勤奋，已经拿荧光笔在那里勾画剧本起码半小时了。
　　不难理解，毕竟他正在为之奋斗的，那部金〇奖大导演的新商业片，约好的试戏日期就在这周末：留给他进入状态的日子，算起来也没剩两天了。
　　但我还是得麻烦程大演员在百忙之中抽空分我一点注意力。
　　“程程，能把你手机给我一下吗？为父得登一下你的微博。”
　　程廷羽顿了一秒，像是努力憋回去一个白眼，取下眼镜转头用他那双狗狗眼直直瞪我一下，恨铁不成钢道：“不是，你看你爹微博干什么？”
　　“你自个儿私信里的那些骂人的狗吠还不够你翻的？”
　　“这么久了，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好大儿内心居然是个抖m？”
　　我眯眼看他——好一个程廷羽！对着他祖宗我就是一个怼人三连，我看他是宠狗上灶，宠子不孝！
　　但此时，我着实没心思和他争论我们的恋爱关系乱的究竟是哪一伦辈分——有一48小时倒计时悬在脑门上，害得我替他担惊受怕；对方的筹码是他，遭罪的却是我，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位站姐小姐可算是威胁对人了。
　　事关重大，我不再介意自己薛定谔的辈分，顺着程廷羽的话音就给他换了个称呼：“哥，程哥，程程哥哥~”
　　我发誓我在床上都没叫这么嗲过：“你就给我看看你的微博嘛，我就看一眼。一眼！好不好嘛~”
　　然而如今的程廷羽，也不是我们刚认识那会儿的程廷羽了。被我喊了一声哥哥，他没有原地投降，反倒警惕地坐得离我远了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无辜地看着他，还贱兮兮地用指关节去蹭他大腿。
　　“我、我告诉你啊，”明明有点撑不住我的撒娇了，程大明星却依然梗着脖子，“你可别想用我的微博干坏事！我们公开完之后，我经纪人已经不许我再用大号发言了！”
　　得了吧，程廷羽什么时候听过他经纪人的话。但我没有出言抬杠他，只甜甜保证：“我什么都不干，只看一眼，真的。”
　　前顶流和我对视五秒，终于败下阵来。他将信将疑地掏出手机，指纹解锁了递给我。
　　我敷衍地冲他一笑，不再理会工具人男友，低头径直点开程廷羽的微博，顺着他没有超过三位数的关注一路下滑，找到官方后援会的账号，再点开后援会的互关列表。
　　如果那个账号真的是程廷羽大站，和官方后援会肯定有过深深浅浅的合作关系，我只需要顺着列表往下滑……
　　果然，我翻到互关列表靠底的地方，立马就看见了那个以程廷羽逆光舞台照做头像的账号——别说，这张照片拍的是真的很好很艺术，氛围感拉满；我本身也是程廷羽的舞台粉，远远一看这头像，甚至产生了存图对冲动。
　　这个由程廷羽的十三年粉站姐运营的大站，ID叫“东风吹不湿（*2）”，签名是“十载禁廷，铸羽金舆，不离不弃（*3）”，最后更新是五天前的清晨，也就是我和程廷羽公开恋情的那一天早上。当时的发博内容是时下流行的文艺文案早安问候，配上9张精修图，图选的是程廷羽半个月前刚杀青的那部上星剧剧组探班照。
　　我点开那组图扫了一眼，发现有一张里的程廷羽被一只手牵着——很难不认出这是我的手，但奇妙的是，我的人却被直接裁出画面了。
　　……这么一看，这真是一个高质量、高产还长情的唯粉大站，在程廷羽公开恋情前一直日夜不辍地问候修图，那句追了程廷羽十三年的话，或许所言不虚。
　　我立刻评估起这位站姐关于她手上有程廷羽大料这一宣言的真实性来，结论是——有可能是真的。
　　……完蛋。
　　·
　　这位站姐微博中流露出的包含真情实感的迷恋，和她私信里那副“好像准备来真的”的态度叠在一起，搞得我有一点焦虑：我不是没遇到过黑粉，但程廷羽这个情况真的和我不一样——从他因伤转型半公开恋爱这么久了，女友粉还仍旧数量庞大、且都坚持认定他是偶像这一点，就能看出，程家的雨衣们，爱起来疯起来，是真的有点偏执。
　　因此，我无法保证我用自己对付黑粉的那点经验来应对程廷羽的粉丝，能够平息她们内心激荡的爱与恨。
　　我下意识掐着两部手机开始抖腿。
　　其实这件事往好了想，说不定就是这站姐故意在骗我吓我。我完全可以无视她的威胁，该怎么活怎么活，反正我知道我男朋友是个好人就够了，他有没有黑料，会不会因此受到冲击，这都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
　　可是，我可以对威胁视而不见，但程廷羽接下来的演绎道路该何去何从？
　　——主要是，我的男朋友是真的喜欢娱乐圈。
　　程廷羽这个天生的明星，他喜欢被注视，喜欢成为视线的焦点。若不是真心热爱，他何必在这圈子沉浮这么多年，哪怕遭受事故（*4），再无法回归舞台，也要咬牙转型，以演员的身份继续拼搏？他明明随时都可以退出游戏，回家继承家业。
　　思及此处，我又忧愁起来：理智上，我确实坚信自己的男朋友没什么黑料，但感情上，我很难不因为这出要命的威胁而惊慌。
　　妈呀，十三年呐，那可是十三年的站姐啊！我演戏都没演这么多年，谁懂！！我视线开始止不住地漂移乱窜，神经兮兮地在程廷羽和地板之间来回。
　　我在焦虑，一边的程廷羽则是显然没有回到专注阅读的状态。他手上漫不经心地转着荧光笔，眼睛估计是留了余光在观察我，一看我脸色不对，立刻把剧本合上扔到了一边，认真坐直问：“所以，这是怎么了？”
　　“……呃，”我期期艾艾，吞吞吐吐，“程程，你……你觉得你身上，有什么足以毁掉你前程的黑料……吗？”
　　程廷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再重申一遍，理智上，我是不认为程廷羽身上有什么大黑料的。而且据我所知，程廷羽至少在我认识他的这八年里，是真的活得洁身自好不沾恶习。除了脾气冲一点嘴巴欠一点，他没什么好被人黑的；更别说此人的职业素养和自恋自尊心摆在那里——虽然嘴上不说，但他还是挺在乎自己的对外形象的，没道理会给自己留黑料才对。
　　但我不能用我片面的认知和所谓的理智——这玩意儿说不定也会被爱情美化蒙蔽——给他下定义，只能硬着头皮提问：“我是说，假设哈假设，有一个料可以毁掉你接下来的一整个演绎人生，你觉得，它会是什么？”
　　程廷羽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我，反问：“我怎么会有这种黑料？”
　　问得好。你不如去问问你的十三年老粉站姐？
　　我还没就程某人的反问发表意见，这边前偶像那一键开启自恋按钮的开关却已然被打开，对着我就是一通理直气壮的自夸：“不是，你以为为父为什么可以在断层顶流的位置上坐这么多年？”
　　“虽然我确实长得比别的偶像帅一个阶层吧，唱跳实力也确实无人能及，也虽然我好像天生就适合娱乐圈适合当偶像……但是呢，姐姐，一个人想要top地位长盛不衰，最重要的其实还是要此人人品高尚，让人想用黑料搞你都搞不了！”
　　“不是我自夸，我出道这么多年，除了转型之后和你传的绯闻，其他全是被造谣；至今，我身上最出名的黑称是依然星芒太子爷。换作其他人，能做到在娱乐圈十年，传闻还这么干净吗？那句话听过没有？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说的就是小爷我！”
　　这一连串自夸夸得我差点笑喷，相识八年，程廷羽在腆着脸皮自恋这方面，从未让我失望过。
　　但我没有办法反驳他的话。
　　程廷羽身上类似自恋嘴硬脾气莽这个级别的小缺点不少，道德素质却始终高尚，洁身自好。加上他自身背景过硬，向来不屑于走小道，还一直被星芒当摇钱树小心保护着，出道十年有余，他履历上不应该有任何一笔败笔。
　　分析到这里，我的思路顿时清晰：所以，那个站姐手上握的料，要么是假的，要么——就只能来自程廷羽出道前的两年练习生时期！
　　我醍醐灌顶，脱口而出：“程程，你有没有在练习生时期整过容？”
　　这话说出去我就心道不好。练习生时期能产的黑料那么多，我怎么说话不带脑子，偏挑了一个最不可能的问呢？
　　……要完，男朋友要炸。
　　果不其然，闻言，程廷羽手指上翻飞的荧光笔直接被他转飞出去：“什么——？”
　　他声音高了整整一个度，瞪着我像是恨不得咬我两口：“你污蔑谁呢姐姐？……不是，你怀疑我什么不好，你居然怀疑我精致出挑的脸是假脸？！”
　　我看着27岁了却依然会因为有人黑他外貌而立即跳起八丈高的男朋友，内心的焦虑都被冲淡了，哭笑不得。
　　程廷羽还在那儿唧唧歪歪：“再说了，我的脸什么情况姐姐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不天天又摸又掐的，要是是假的，我这张脸早给你卸下来了！”
　　看他又要数落个没完，我赶紧滑跪服软：“好好好，对不起嘛程程！姐姐不该质疑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27岁了还胶原蛋白满满的脸蛋，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说着我就凑过去对他亲亲摸摸呼呼三连，贴着他的耳朵软声哄：“摸了就知道是真的，我可以当证人，我男朋友这皮肤又润又滑，我们程程哥哥实属天生丽质。”
　　程廷羽被我乱捏一气，耳朵立马红了，人终于不再大呼小叫，但依然气呼呼地瞪我。
　　我见他熄火，赶紧追加第二记绝杀：“程程，生气多了对身体不好。你知道吗，瞪眼久了，是会长皱纹的！抬头纹！你可不能做内娱抬头纹流量第一人！”
　　程廷羽：“……”
　　程廷羽把我在他脸上作乱的手拉下来抓在手心，忍无可忍道：“我一演员当什么流量！”
　　说罢，又咬牙切齿地反击：“姐姐，我真的很担心你哪天走上街，会因为你这张破嘴被人打一顿。”
　　我：“……小女不才，师承自己男朋友。”微笑。
　　程廷羽翻了个白眼，把话题拉回来：“我哪儿敢比你嘴贫——才不和你争这个。倒是姐姐，你突然问起我的练习生时期做什么。你难道觉得我那时候有黑料？”
　　我点头如捣蒜。程程聪明。
　　“可笑！机智如我，难道会在练习生时期给自己未来的事业埋下炸弹，留点黑料？不可能的。”程廷羽嗤笑。
　　我看着程廷羽自信的脸，迟疑着向他反复确认：“真的没有？你再想想呢，程程？譬如，我只是举例哦，譬如你们同期之间，有没有发生过比如，唔，抱团排挤什么人……之类的这种事？”
　　其实我想问他有没有无意间参与霸凌过别人。
　　——程廷羽的性格是我知道的，横冲直撞口无遮拦，喜恶都挂在脸上懒得遮掩。他不会对人心怀歹意，也不可能主动去欺负别人，但当初小孩年轻气盛，迫于反击而动手，或是言行无状无意间伤害过谁，这些并非不可能。
　　这也是我用脑子能推测出的，最有可能和程廷羽挂钩的“黑料”了。
　　但程廷羽没有再回答我的“盘问”——不如说他今天能耐下心听我试探这么久，已经是这几年人变得成熟稳重的表现了。
　　他皱着眉调整了一下坐姿，把一双长腿盘到沙发上，整个身子都正对着我，再伸手把我也扳得和他面对面：“你今天不对劲。”
　　我默默无言。确实。
　　“到底发生什么了？姐姐。”
　　我张了张嘴，却没能出声。
　　一时之间，我和程廷羽相对无言，他紧紧盯着我，我慌慌看地板。
　　其实我们家奉行的一直是坦白直率型沟通风格，因为我和程廷羽都偏好直来直去，也懒得去猜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因此我们相处的时候，一般都是有事摸不透就问了，有不高兴立马就说了。
　　但当我面对程廷羽这张27岁了却依然精致得吊打大部分在役偶像的脸，终于哑了声音。因为我清晰地品尝到自己此刻的心情，明白了我到底在慌乱些什么，在逃避些什么，在难以启齿些什么——
　　我在害怕自己拖累他。
　　……我始终觉得是我拖累了他。
　　·
　　程廷羽，前solo偶像，断层顶流，现新晋实力派小生，出道十余年国民度超然的大明星。
　　14岁起做练习生，16岁出道即大爆，从没考虑过放弃唱跳，从未遮掩过热爱歌唱舞蹈。我刚认识他的那阵，与他交往不多关系也不熟，都能从只言片语的对话中意识到，每当程廷羽没有通告，他就会在练习室里长住不走；跟他交往密切之后，更是时常听他紧锣密鼓地准备演唱会，在演艺通告间见缝插针地发歌打歌上台跳舞。
　　——可是这样的程廷羽，这样热诚这样专业的偶像，这样的断层顶流热搜宠儿，却因为腰伤复发，在巡演中，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舞蹈动作失误，从升降台上摔下去，骨折住院半个月。
　　而后不得不匆匆告别舞台，转型演员。
　　自那之后，就再也见不到舞台偶像程廷羽，只有荧幕小生程廷羽了。
　　可是，他转型这么多年，我始终不敢问出口的是——程程，他真的喜欢演戏吗？
　　我分明记得，连当初去演《鲛人泪》，他都是被骗过去的。
　　舞台事故那年，本是程廷羽的个人三巡。我受他之邀去看完了首场，本身还和他约定了安可终场再去看他一次。但没想到我没能等来他的三巡完美谢幕，却等来顶流舞台事故的热搜。
　　他摔下去那天我正在跑路演通告，缩在宾馆流泪一晚上，反复开关他的简信，却一个字不敢发出去。
　　但程廷羽像是看穿了我。当他凌晨从麻醉里醒过来之后，没有发微博处理自己的舞台事故爆热搜，没有急着安抚粉丝，而是先给我打了个电话，严肃向我重复了整整三遍，说这次摔下台，是因为他的腰常年承受着超标的练习量，这才导致了导致的过度劳损，伤病复发。
　　那天的通话，我和他都默契地没提任何旁的话题，我点头说知道了你好好养伤，他严肃说没骗你你不要多想。
　　……程廷羽避而不谈，是出于体贴，可我避而不谈，却是出于一种几乎窒息我的愧疚和恐惧——
　　我不敢问程廷羽，如果他二十一岁那年，我没有在《记忆钥匙》片场，把那个剧情用的道具书架撞散了砸到他，是不是他的腰，本不必恶化到后来那个地步。
　　是不是如果没有遇到我，程廷羽就还可以在舞台上做那个闪闪发光的偶像，可以一直一直唱歌跳舞直到四十岁，直到他的女友粉都全员结婚生子他自己终于体力不支，才心满意足地以大前辈的身份宣布退圈。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30岁没到却无缘舞台，不在片场就只能窝在沙发里，抱一只猫架一副眼镜，没日没夜地啃一部晦涩的剧本。
　　程廷羽从来没有因为那次片场的意外怨过我，但我做不到不怨我自己。
　　·
　　见我长久地不说话，程廷羽表情彻底严肃下来，修长的手指一展，把摊开的手心直接怼到我眼前来。
　　“姐姐，把手机给我，你的也给我。”
　　我抿了抿嘴，没能第一时间给他反应。
　　其实我理智上知道，这个由程廷羽的大粉发起的威胁，他本人有十足的知情权；而且事关我们的恋情公开，由我们俩商量着处理公关，比我一个人抓瞎要好很多。
　　但不知为何，我抬不起手。
　　“姐姐，给我看看。”程廷羽重复道。他并不做什么抢夺手机的幼稚动作，只是始终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执拗地坚持。
　　我最后妥协了，叹了口气，把手机解锁了放到他手心——我的屏幕还停留在那个48小时威胁的私信页面上。
　　程廷羽垂眼把这条私信看完，面无表情地又打开自己的手机，扒拉了两眼那个站子账号，脸色终于冷了下来。
　　我伸手拉住他的手腕：“程程，你看了这个别生气。这个妹妹，我看了她的站子，她真的是你的粉，现在可能就是被我们公开的事刺激了，正处于气头上，才会口不择言，你先不要上头。”
　　程廷羽冷笑。
　　没有第一时间破口大骂，而是脸色冷凝，这代表程廷羽是动真火了。我摇着头，捏了捏他肌肉绷紧到硬邦邦的小臂：“程程，真的别生气，别冲动。姐姐也给你道歉，刚刚问你那么多有的没的……其实姐姐是相信你的，我一直知道，你很好、特别好，就是……”
　　“我知道，”程廷羽打断我，“姐姐只是太担心我，才慌了阵脚。我没有因为这个生气。”
　　不待我说什么，他已经断然道：“这事我来处理，姐姐别担心了。”
　　我不赞同地摇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程程……”
　　程廷羽放下手机，两只手一起把我的脸捧住逼我直视他，让我无法摇头：“姐姐。不是这样的。你记得吗，我很早就和你说过，你不需要因为我的粉丝产生负担。”
　　“他们既然是我的粉丝，那我才是需要为此负责的人。如果他们冒犯到你，那我来替他们给你道歉，如果他们做错事，那我来处理他们的事。”
　　我苦笑两声。
　　粉丝行为上升蒸煮，是这个讲究榜样效应和政治正确的娱乐圈内，向来默认的风向。从这个理论上说，我确实是被程廷羽波及的受害者，确实不应该为此负责。
　　可是，事情不是这样算的，我和程廷羽之间不是这种需要把责任负担条理分明地断开的关系。
　　“程程，”我拉开他的手，耐心道，“姐姐知道你是个很有担当的人，也知道你想要从这件事里保护我。但是，程程，你要我看你一个人承担责任，这是不可能的事。”
　　停顿了一下，我没能忍住，内心的声音冲口而出：“如果遇到事情，老是你冲在前面保护我安慰我体贴我，我却什么也不做，这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程廷羽定定地看着我。
　　我诚恳地与他对视，这次再没有移开视线，希望他可以从眼睛里读懂我的坚持。
　　却听我向来心里不记事的男朋友冷不丁问：“姐姐，《记忆钥匙》片场的事……你其实在怪你自己，是不是，姐姐？这么多年来，一直。”
　　我哑然。
　　“哪怕我认真和你说了，我的腰伤和你无关，其实你还是觉得是自己的错，对不对？”
　　我……我无法反驳。
　　程廷羽冷静犀利地指出：“你因此觉得你亏欠了我，觉得你害了我拖累了我，还下意识觉得你是累赘。”
　　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显然，我可以矢口否认这一点。但就算这能骗过我直率的男朋友，也骗不了我自己。
　　当那些程廷羽的女友粉丝骂我巫婆骂我面瘫骂我不配，我可以内心毫无波动一笑而过，但当“累赘”这个词被我的男朋友亲口点出，我终于失去了风轻云淡的定力——哪怕他说这个词根本不是为了指责我。
　　“对不起。”长久的沉默后，我轻轻说。
　　多年前未能出口的歉意以一个易碎的音量飘出唇齿，其中累积蕴藏的恐慌与愧疚却排山倒海，情绪激荡间，窒息感逼得我泪水夺眶而出。
　　程廷羽忽然向前倾身伸手，把我圈进他怀里。他此刻表现得比我成熟得多，对我突兀崩溃的情绪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包容与接纳。
　　他抱着我左右摇晃着，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又偏头，顺着我流泪的眼睛、沾湿的脸和颤抖的嘴唇，留下一串轻柔的吻。
　　“没关系。”程廷羽悄悄贴着我的耳边说，我能感受到他的胸腔正随着他的发声轻轻震动，“没关系。”
　　“姐姐，我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我都没跟你说过——没关系。”
　　我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半点影后的风度也没有，抽抽噎噎地说：“我也一直没和你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
　　“嗯，没关系。”他没有放开我，只别扭地伸长右手去够来小茶几上的纸盒子，“没关系，没关系，我也是真的觉得没关系——如果你想和我说很多个对不起，你可以尽情地说，姐姐。”
　　我狠狠抱紧他，把上半身死死贴着他，像要剖开我的胸怀把他揉进去，痛得我心脏抽疼，哇哇大哭。
　　“无论你说多少个对不起，我都会挨个回答你一声没关系。”程廷羽任由我使劲揉他，一边扯纸给我擦脸擦鼻涕，一边继续安慰我。
　　“因为，姐姐，我真的没有怪过你，那真的不是你的错——你信我，嗯？”
　　信！
　　我信。我怎么不信。我难受死了。
　　被程廷羽这么安慰，我其实心里那道横亘了数年的坎儿已经被他哄过去了，可我一边觉得程廷羽怎么可以这么好这么可爱我真的好喜欢，一边又想起那个程廷羽十三年老站账号头像里，那个闪闪发光万众喜爱的偶像男孩——现在的他是被我一个女友深爱，但作为偶像的他可是被千万个女友粉深爱！
　　这两厢一对比，我，这位程廷羽隐藏偶像职业粉，程廷羽脑残舞台粉，顿时觉得我心爱的男孩他真的好惨好惨，被迫放弃自己热爱的事业，倒还要来安慰我。
　　悲从中来，我嗷一嗓子哭得更大声了。
　　“你明明好喜欢跳舞呀……”我口齿不清地嚎啕，“你明明那么——那么喜欢……现在却只能演戏——只能演戏呜呜呜呜——”
　　程廷羽：“……”
　　他哭笑不得，把一张纸糊上我被眼泪黏在一起的眼睛，一边轻轻吸水一边问我：“姐姐，什么叫'只能'演戏？”
　　“怎么，你觉得我不喜欢演戏吗？”
　　我哭得撕心裂肺，逼得小男朋友几乎抽空了这盒抽纸：“你演《鲛人泪》的时候可不情愿了呜呜呜呜——”
　　程廷羽“噗”一声喷了：“姐姐，您也不数数那是多少年前了？……不是，姐姐，你动动脑啊！你什么时候看过少爷我委屈自己了？”
　　“难道你以为我苦练演技这么久，只是为了数年如一日地做一件我不喜欢的事情？”
　　我哭声渐歇，茫然地看着他，憋不住打了个哭嗝儿——对哦。好有道理哈。我以前怎么没细想过呢？
　　程廷羽被我笑弯了腰，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害我鼻涕被挤了出来，脏死了：“姐姐，你是不是傻呀？”
　　“你才傻。我不傻，”我下意识反驳，把纸巾盒里最后一张纸抠出来擦鼻子，“我就是……”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已知条件1：程廷羽从不会委屈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条件2：程廷羽有足够的资本肆意追求他的热爱，条件3：程廷羽这几年一直在接戏。
　　结论：程廷羽热爱演戏。
　　——这么明显的一个逻辑，我怎么就这么多年没有转过弯呢？
　　我震惊。
　　程廷羽这只狗，笑得人都在发抖，原本清越的嗓子硬是被他笑出了鸭子才有的嘎嘎声，羞得我直想踹他两脚。
　　“姐姐你可真是……”他好容易才喘匀了气，给我下了个杀千刀的定义，“你可真是只活宝！”　
　　我哭得眼睛痛，木着脸不理他。
　　程廷羽捏了捏我的脸，我哼了一声。
　　像是终于良心发现，他终于收了笑，开始哄我：“好啦，姐姐，我认真跟你讲。我确实热爱舞台，但我也是真的很喜欢演戏！”
　　27岁的大男孩挺直背，做出一副严肃指天发誓的表情，没几秒的功夫自己先破了功，笑着靠过来再次把我揽进怀里：“——好吧，姐姐我向你坦白，我也不是一开始热爱演戏的，《鲛人泪》那阵子我是真的对演戏没兴趣，之前拍的每一部剧都是被经纪人骗到片场去的。”
　　我默默把下巴搁他肩头，等着那句“但是”。
　　“但是，姐姐，那是因为在那之前，我都没遇见你。”
　　我伸手去挠他痒痒，示意他严肃点。
　　程廷羽被我挠得直笑：“——哈哈，等等，别痒痒我姐姐，我不是在讲情话撩你！没骗你，真的！我是想说！是在认识你之后，我才爱上了当演员的。”
　　他说着抱着我摇了摇：“姐姐，你难道没有听你的粉丝说过吗？你在演戏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我听是听过，但是我从不把粉丝的彩虹屁当真。因此，我万万没想到这种对我的形容，此刻会从我男朋友嘴里跳出来，一时之间脸皮有点烫。
　　“我是看到你，才意识到，原来世界上除了唱跳偶像，还有其他的职业，能让一个人热爱至此。”程廷羽缓缓地说，“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姐姐。我最初，就是因为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职业，竟然能让你在里面这么开心这么投入这么努力，才渐渐用开始用心体验演戏这一行，然后逐渐品出乐趣了的。”
　　“虽然这么说会有点不好意思——”程廷羽说到这里，顿了顿。
　　他特意清了清嗓子，才重新开口，声音居然有点紧，像是他在紧张：“其实，姐姐。是你教会我演戏的乐趣，也是你给我指出了一条人生的新方向的……我可以这么说，姐姐，是你挖掘出一个全新的程廷羽。”
　　我几乎屏住了呼吸。
　　“姐姐，”只听程廷羽郑重道，“我才是应该感谢你。多亏了你，让我在舞台之外找到了下一个热情所在，也多亏了你，我才会在因为腰肌严重劳损而被医生勒令停舞的那段日子里，找到了新的动力。”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廷羽和我虽然都是直来直往的性格，却也不约而同属于很难深入地展开自己的那一类人，哪怕因为交往的缘故，我们时常分享情绪与故事，却也几乎不曾掏心掏肺。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这么郑重地用这么多话，剖析自己几年来的心路历程。
　　连他当年跟我表白的时候，说的话恐怕都没这么深、没这么多来着。
　　我又有点想哭了，这次是感动的，但考虑到客厅的抽纸已经被我霍霍完了，我只能憋住眼泪，闷闷地回一句：“程程，在我心里，不管是跳舞还是演戏，你都一直在发光。”
　　程廷羽笑：“那肯定。小爷我早就知道，姐姐你就喜欢我这个。”
　　见我平静下来，程廷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想起了什么，把扔在一边的手机捞回来冲我晃了晃：“姐姐，这事儿咱们可在这儿说好了，还是交给我来处理。”
　　“我可没有把你当累赘什么的，”他赶在我说话前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解释道，“只不过这事由我经纪人和后援会这边来联系，会比较方便直接——毕竟她这个站子貌似和我们团队合作过几次，属于连我都有点印象的程度，但是和你那边，就是真的不熟了。”
　　——这倒是。我皱眉。
　　“但这也不是说我之后就不需要姐姐啦，”我的小男朋友像是看懂了我的气闷，故意用撒娇的语气说，“我这边先去联系站姐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嘛，又不是说我要一个人去彻底摆平这件事。”
　　“毕竟黑料这种事呢，少爷我也不敢夸海口说真的没关系。如果之后发现没办法私了，需要发声明、澄清或者压热度之类的，我还是回来找你一起商量，好不好？”
　　这下我没话了，抿嘴点点头：我的男朋友啊，这么一看，是真的长大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我，程廷羽这次给出的处理方法不是莽着来上大号和人叫板，而是很有条理、很成熟地采用了成年人的圆滑手段，强调一个有商有量。
　　见我点头，程廷羽起身揉了一把我的头发，就要转身去阳台打电话。
　　我还是没忍住操一颗老爹的心，在他穿拖鞋的时候拉住他和他说：“不许冲别人发脾气哦程程，如果你真的生气，就回来和我悄悄骂人，我保证不说出去。”
　　程廷羽噗嗤一笑，跟我拉了拉勾，捞着手机走了。
　　·
　　我不知道后来事情是怎么被处理掉的。
　　到最后，程廷羽也没有和我说需要我团队配合他什么，只让我们继续按之前做的恋情公开公关预案走。
　　直到我和程廷羽的恋情公开热度彻底过了，那个黑料依然没有被爆出来，我偷偷注册小号去关注了那个十三年大站的账号，却再不见对方上线更新。
　　我私下里悄悄问程程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只被他一笑而过，气得我骂了三声程廷羽是狗，被他一阵好揉。
　　接下来的日子回归了平静，我们的生活和公开之前没有大差别，依然是各自试戏，进组，互相哀嚎着鼓励彼此背飞页台词，视频的时候嘲笑对方新片扮相丑不拉几，间或昏天黑地地片场连轴转，再见缝插针地互相探班鼓劲。
　　顶多是偶尔拍到我们探班见面的后援会，不会再悄悄把照片压下去，而是会光明正大地两边各自发一波了。
　　直到这天，我感天动地地连着一条过了三场戏（妈呀！老天爷下红雨了！！），就算被导演逮着多拍了几条备选，依然少见地准时下了戏。
　　激动的我想要找人分享这份喜悦，但看一眼时间，糖糖这会儿应该在录综艺，而程程从下午开始有好几场外景戏要一路拍大夜，俩人估计都不得空。
　　好友男友都不好去打扰，我憋得难受，只能打开微博，打算发一条粉丝可见，草草嘚瑟一下了事。
　　——自从公开恋情之后，虽然嘴上说着被骂这种事我早就习惯了，但我用微博的时间其实还是无形之中锐减，加上拍戏本身很忙，有时候连自拍营业，我都是拍完交给助理，让她帮我上号发。
　　结果，今天当我打开许久没上的微博，还没来得及去发粉丝可见，先被我的私信列表最顶端的一个陌生账号吸引了目光——
　　无他，这个账号的头像太吸睛了。
　　这个头像色调灰白，中间是两个交叠的人影，在被高斯模糊的人潮背景里忘情地接吻。虽然头像被软件缩得小小一个，图却自带一种艺术浪漫片的氛围美，好像这吻在一处的二人，在经历一场比生离死别还刻骨铭心的爱情。
　　我犹豫了一下，点开这条私信，发现对方给我的留言很简单：对不起，你们要好好的。
　　读到这行文字那一刻，我的任督二脉忽然被打通，瞬间想明白了一切——这种氛围感拉满的图，不正是程程那个修图功底超强的十三年老粉站姐特别喜欢的风格吗？
　　是她！！！
　　我手比脑子快，下意识顺着头像点进账号主页，发现她这次没有屏蔽我。
　　这是一个vip等级很低的号，应该是那位站姐不久前才开的新号，ID是一个句号，简介则很简单：cp站，放一些旧图，随缘更新图。
　　我看着这个简介，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cp？哪对cp？
　　我又点开这个账号的头像大图，终于看清了图片的主角，那股诡异感立马变成了清晰的震撼：等等！这抱着接吻的俩人，这戏服，这造型！不就是《记忆钥匙》的我和程廷羽？这周遭被高斯模糊的人潮背景，不就是当时片场里人来人往的工作人员嘛！！
　　嗨呀！这是我扮演谢安桐和程廷羽扮演的林越接吻的那场戏的——路透图啊！
　　我大为震撼——所以，这个号，其实是十三年姐为了我和程廷羽的cp，专门建的站子？
　　……这个姐姐怎么忽然转性，决定开cp站子了？
　　我目瞪口呆，没忍住转回去，点开私信抓着头发删删改改发了条官方之中难掩震撼的回复给她：没关系，会的会的……嗯，照片很好看，你很会修图[哆啦A梦吃惊]。
　　想不到的是，这位站姐也恰好在线，我消息刚发出去，她就回了我一个句号。
　　这就有些尴尬了，我一时之间不知道对话该不该继续下去。
　　她却飞快地接了一条消息来：希望当初我的行为，没有给你造成太大的困扰。对不起。那段时间我本来有点状态不好，结果正好撞上程程决定正式公开恋情，我一下子就情绪崩溃了。
　　我叹气，秒答：没事没事，你别自责，我理解你的，而且你最后没有做出实质性的伤害手段嘛，不要太难过。
　　对方这次顿了有点久，才回我：嗯。其实，你们没公开交往的时候，我们这些女友粉，都还抱着侥幸的希望，觉得程程总有一天可以恢复单身……结果你们稳定了这么几年，一直没分。我其实现在也想通了，我是程廷羽粉丝，他高兴了我就高兴，他喜欢你，我也该喜欢你。
　　我看着最后这行字，顿时百感交集，感到有些难过也有点窝心。我认真回她：其实，你不需要逼迫自己喜欢我。只要你继续喜欢程廷羽就够了，因为“我”不是程廷羽的全部人生。他的形象、他的事业、他作为一个偶像和演员的生活，那些，才是那个带给你力量和勇气的东西，对不对？
　　这次她顿了更久，回复我：你说得对。谢谢，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了。
　　我不由露出一个笑。
　　但话聊到这个份上，那个之前在我心里藏了颇久的好奇，又被重新勾了出来，鬼使神差地，我拉出键盘打字：不好意思，再冒昧打扰你一下哦[求求了]。我能问问你当初说的，手上的黑料是什么呀？如果你觉得我的问题让你不舒服的话，可以不用说！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不可以和我说一声呀[跪]……程廷羽那只狗，我求爷爷告奶奶缠了他好几天，他就是不肯告诉我！！[恼怒][恼怒][恼怒]
　　对面迅速地敲了一个问号给我。
　　我连发三行求求了emoji。
　　站姐像是无语了，发了一大串省略号，但最后还是说了：其实是我p的图。因为你不是很喜欢换衣服换妆戴假发出门吗？我就把我这些年追他，无意间拍到的你们约会的图，做了一些微调丑化，本身是想造谣程廷羽频繁约炮、在恋爱期间多次出轨绿你。
　　我：……………………………………
　　站姐：因为真的，当初你和他约会，每次发型发色和妆面都不一样，还几乎不穿固定的配饰，对我这种修图修惯了的人来说，太好发挥造谣了，只需要稍微改一下你的身材调一下你们的身高对比就行。
　　我面无表情地把这段记录截图，扔给了估计还在拍戏的程廷羽，打字。
　　[我面瘫你脑瘫：[图]我和你站姐联系上了！那吓我老半天的黑料，居然是这种乌龙！你早点告诉我嘛！]
　　想不到程廷羽在等戏摸鱼，秒回：[咦？姐姐知道啦？可惜。。。]
　　[我面瘫你脑瘫：？可惜什么？]我预感他要狗我。
　　果不其然，一条消息嘚瑟地跳出来：
　　[孝顺儿子：啊！我还想再瞒你一阵，找那个站姐要来她修好的“程廷羽出轨图鉴”来整蛊你呢！离我们约好的交稿日期就差三天了！！啊！！]
　　……拉倒吧！狗比！
　　我大怒，[我面瘫你脑瘫：不孝子还敢妄想整你爹呢？我怎么可能看不出照片里是我自己！就算身材脸都被p了，我也认得我的衣服好吧傻/逼儿子！]
　　程廷羽连pin问号，[孝顺儿子：？？？这你也能认出来？驴我吧闺女儿，你一房间衣服乱挂，还喜欢死线赖床，你真的记得清自己每天起床的时候顺手捞的上下身是哪件和哪条？]
　　[孝顺儿子：罢了！少爷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现在能口出狂言，肯定是因为你还没看过她那套精选原片！]
　　[孝顺儿子：我和你说，当初我看原图的时候，哪怕她没p，我都有好几次被你笑死了！我们当初实地见面的时候，我咋没觉得你画脸画那么好笑呢。。]
　　[孝顺儿子：哎不是，姐姐，你认真回答我，你化妆的时候是不是手抖啊？有一张图你戴棕色的假发，那桃红色眼影和腮红拉成一片，嘴巴是黑的，整得跟猴子屁股一样，笑死我了！]
　　[孝顺儿子：而且我记得那次我们约会！明明那天我看你，感觉你很正常啊，没记得我有什么惊悚感。谁想得到镜头一拍，我超！猴子屁股竟在我身边！]
　　[孝顺儿子：你以后千万答应我，姐姐，商业宣传相关活动你都别自己化妆！]
　　程！廷！！羽！！！
　　那叫欧美妆！！去尼玛的猴子屁股！！你全家都猴子屁股！！而且那哪里是我没化好妆？那不得怪你丫选的约会地点光线不好，对欧美妆特不友好吗！！
　　我深呼吸数秒，微笑打字：[下次见面，尾巴给你爹夹紧了啊程廷羽。别逼我抽你。]
　　打完我就将程廷羽的聊天框mute了，转头把他骂我“猴子屁股”的话截图发给站姐，卑微询问：不好意思，姐妹，可以给我看一眼这张的原片吗？我真的那么恐怖？
　　站姐于是找了一会儿，把图发给我——看得出她还特意提了亮度才发我——那效果，怎么说呢。
　　我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要对自己的化妆审美没自信了。
　　但站姐是个良善人，见我沉默许久，忽然又连发五六张同一天的其他照片过来，有我走在阳光下的，有我没被镜头拉变形的。在这些照片上，我倒是真的很好看，我那石榴主色的妆面配上暗红的哑光口红，让我在性感中带上了一丝小风情。
　　站姐：其实你这套妆挺好看的，你皮肤白，骨相立体，上这种浓妆很艳丽。不过那几张我选的黑图，因为本身就是我打算用来造谣的，所以特地选的是一些拍得不太好、光线也比较不友好的，毕竟这样p出来才比较不容易被人揭穿……
　　我终于放下心来，感动道：谢谢你安慰我姐妹，你比程廷羽好一百倍。
　　站姐：……倒也不必。
　　隔了一会儿，她又跳来一条消息，像是憋了半天没憋住：不过，我能问一句吗，你给你男朋友的备注……？
　　备注？我挑眉，翻回去点开我和程廷羽的聊天记录，这才回想起自己给他的备注是“孝顺儿子”——这个备注写了太多年了，早就被我熟视无睹。
　　我淡定地回复曰：哦，不用在意。他简信名叫“今天也被自己帅醒”，实在太辣眼，我看不下去才给他备注的。顺带一提，请你绝对不要同情他，这比给我的备注是老太秧歌团断层c位[微笑]。
　　站姐：……
　　她连文字里都透露出一种艰难的气息：我以为，你们的恋爱……是那种甜蜜的小奶狗年下甜宠剧？
　　……那你对我们的误会是真的很大。
　　我：……不好意思，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平时，争着给对方当爹的情况比较多。
　　站姐沉默了，我也沉默了，十分钟之后我终于收到了她的下一条回复：……祝你们幸福。
　　我微笑回：谢谢，会的。
　　然后关了手机，双手捧心状安详地躺在宾馆床上，开始祈祷我和程廷羽刚建起来没多久的cp站子，不要因为站姐的cp观炸了而倒闭。

　　*1爱豆：一个追星app，app可以实时追踪微博上大v明星的微博活动。粉丝往往用来观察明星的上线时间、上线时长，而当黑料被爆出来的时候，这个app偶尔会变成看一些明星笑话（人在热搜，频繁上线，但绝不回应）的利器。
　　*2东风吹不湿：化用“东风吹雨衣不湿”。正确的断句是东风吹雨/衣不湿，但介于古代没有雨衣，难为这位站姐特意找到一句含了粉丝名的古诗词了，也就请不要纠结断句吧~
　　*3这句话没有原典（十载禁廷倒是来自某首诗貌似，不记得了），是我编的，意思是“皇城十年（追星），我为阿羽打造了一辆黄金做的车。”
　　*4舞台事故：提前看了眼程廷羽的约会资料，恋人关系时期那一段，好像是有叫“舞台事故”标题的约会内容的。但因为我好感度才无话不谈，自然读不到这段故事，理不清时间线，只能在全文模糊地讲他“转型多年”，并杜撰了一份程程腰伤的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