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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兽眼
银河帝国西拉德星,“行星”塔地下监狱底层,11号囚室
年轻男人的手足被橡胶镣铐牢牢铐住,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这种待遇,说起来,这些手镣和脚镣虽然是橡胶的,但里面都含有极特殊的材料,质地极为强韧,因此,用它们铐住一具长年累月被定时注射肌肉松弛剂的躯体实在是绰绰有余。
男人仰面平躺在黑暗的囚室地面上,这样能让他敏锐的肌体稍稍舒服一点,当然,也只是稍稍而已,他已经在竭力调低自己的感知了,这让他的大脑只能保持在某种半睡半醒的混沌状态之中,可其实际效果于他而言不过是聊胜于无。
正在此刻,他听到远处传来一串军用皮靴踏在地面上的声音,旁边还伴随着狱卒那熟悉的带着谄媚的足音。
男人虽然仍旧一动未动,精神力却立刻被调动起来,所有感官都达到了最敏锐的阈值,皮靴的主人正在走下地下监狱的楼梯,目的地似乎正是这里。男人睁开大而明亮的双眼,压下脸上浮出的一丝冷笑,又来了,每隔两个月就会来一次的监督员,只是这次的人似乎并不是从前的那一个,日子也提前了几天。
皮靴的主人踏着稳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走,男人甚至能从中听出某种韵律感,看来是个严谨到变态的家伙,军队中这类人很多,但这一个似乎尤甚。
最终,皮靴停在了囚室的门口,“打开!”
嗯,来人是位年轻男性,声音倒是很好听,极为文雅清朗,甚至带着彬彬有礼的味道,谢天谢地他脆弱的耳骨终于不用再受那些家伙粗鲁蛮横的声音折磨了,但他为什么要进来?
所有靠近此处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濒临狂化的S级哨兵,即便受到肌肉松弛剂和特制橡胶镣铐的约束,他们也巴不得离他十米远。
囚室的门应声打开了,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背着光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观察着躺在地上的男人,两人的目光甚至有一瞬的对接。
那根本不是双人类该有的眼睛,充满着斗志和挣扎,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像是一头困在斗室中的兽!
这就是连城璧对萧十一郎的第一印象。
“萧十一郎,S级哨兵,精神体为北美灰狼,出身马斯登星的流民街,现濒临狂化,与塔中向导适配性均低于合格线,是你吧?”来人用的仍是那副温雅有礼的语气,可萧十一郎就是从中感觉到了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不过他能分辨出那并不是如同此前他见过的其他人一般极力端出来的,而是对方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的出身确实极为高贵。
“我是萧十一郎,但我同‘金针’的适配性高于合格线,”虽然觉得这是徒劳,但萧十一郎还是努力解释了一下。
来人并未像其他人一般用嘲讽的冷笑打断他。
“就凭你这出身流民街的穷小子,也敢肖想‘金针’,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相反,来人极有耐心地听完了萧十一郎的话,才温声道:“67%并不是理想的数值。”接着转头对身边的狱卒道:“放开他吧。”
萧十一郎猛地抬眼看向男人,这是他第一次认真打量面前的男人。萧十一郎夜视能力极佳,因此虽然身处黑暗,也依然瞧的十分清楚。
眼前的男人肤色白皙,鼻梁秀挺,淡色的嘴唇微微抿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尤其出色,顾盼间甚至会给人以深情款款的错觉,单论相貌已可称得上是容光摄人了,又兼有包裹在修身军服中的挺拔身姿,即便有人说会有少女瞧见他便尖叫着晕倒,萧十一郎也一定会相信。
萧十一郎在被囚禁于此后,也曾出现过几次濒临过载的狂暴状态,那名狱卒显然对当时的情形印象深刻,因此,即便受到长官的命令,也还是迟疑着不敢上前。
“去吧,有我在,用不着那些东西,”这位美男子的声音中似乎有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使得那狱卒不由自主地便按照他的要求走到了萧十一郎身边,拿出钥匙打开了他手脚上的镣铐。
萧十一郎活动了一下手脚,想要站起来,却只是软了软,又坐了回去,便索性靠在囚室的墙上,问道:“你是谁?”
“自我介绍一下,”美男子走到萧十一郎的面前,蹲下身来,向着他伸出一只手,“我的代号是‘无垢’,在今后的一段时间内,将会是你的临时向导。”
萧十一郎瞥了一眼那只纤长白皙的手,并没有握上去,“向导?”他在内心深处对这个称呼有些抗拒,除了“金针”,他谁都不想要。
“向导,”无垢毫无被冒犯的自觉,收回了手,依旧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想我有必要提一下,我们的适配性是89%,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我应该是你唯一的指望。”
萧十一郎心中被那个极高的数值震慑了一下,只差1%就会突破90%,这个数值意味着什么,即便如同他这样从未接受过哨兵向导正规教育的人也知道,他与眼前的美男子在适配度上几可接近灵魂伴侣。
萧十一郎笑了一下,“他们还真肯下血本!”
他同“行星”塔本塔内的所有向导都进行过匹配,除了“金针”,没有任何人能和他的适配性超过50%,连一半可能都没有。可眼前的这个人,居然能和他达到89%,除了他们是天生一对的可能性之外,只有可能是眼前之人是个极高水准的向导,并且,显然他也并不是本塔的向导。“你是哪个塔的?”
无垢琥珀色的眼瞳凝视着他,淡淡道:“原属于盖格‘星云’塔,目前隶属于‘行星’塔。”
从盖格星来的?居然还是降级借调,萧十一郎更觉得不可思议,“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无垢没有回答他,只是问道:“你要跟我走吗?”
萧十一郎笑了,“走,当然走!”无垢说的没错,这确实是目前能让他离开囚室的唯一办法,很多事情,都是只有离开了这里才能办得到的。
无垢站起身来,“我会用精神力让你暂时摆脱肌肉松弛剂的干扰,”说着面对萧十一郎展开了他的精神屏障,五秒后,“好了,你站起来吧。”
萧十一郎攥了攥手掌,像从前一样有力,几乎感觉不到肌肉松弛剂的影响,他慢慢站了起来,“你是S级?”
无垢点了点头,当先走出囚室,“走吧。”
萧十一郎跟着他走出去,两人经过旁边的9号囚室,萧十一郎忽然感到有一股如同水波似的东西向他扩展过来,却在距离他还有1米的距离处被击溃了,就像是一层纤薄的玻璃撞在了铁板上。
萧十一郎停住了脚步,无垢也停了下来,看向萧十一郎,“你朋友?”
萧十一郎想了想,觉得勉强算是,便点了点头,“是冰冰,一个很可怜的女孩子。”
无垢挑了一下眉毛,这是萧十一郎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明显的情绪波动,“你认识她?”
无垢摇了摇头,“我只是对于你对她的了解程度感到意外,毕竟塔的囚室中全是白噪音,关押向导的囚室更是会安装专门的精神力阻断设备,但显然你们的交流毫无障碍。”
萧十一郎犹豫了一下才道:“也不是毫无障碍,只有在冰冰精神力充足的时候才可以,那通常要积蓄很久。”
“是这样,”无垢点点头,看起来似乎并不想深究,“你要和她告别吗?”
“算了,”萧十一郎摇头,他何必再徒增冰冰的痛苦呢?“等她出来的那天吧!”
无垢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对他表现出的笃定发表什么看法,只是转身继续向外走去。
“我们去哪?”萧十一郎跟上他,问道。
“研究室,”无垢并不回头,“我想你大概需要一套全身检查。”
萧十一郎认可了他的这个说法。
其实,萧十一郎不知道的是,如果只是做全身检查,那么塔中的医务室完全可以胜任,根本不需要研究室的水准。这也许是一项改变萧十一郎此后人生轨迹的重要检查,可惜,此刻的他,对此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