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如何握紧一道光？
把光种到你心里，把你放进光心底。

夏校是在教育局办的，空调开的很足，所有人在室内都得穿着薄外套。印度裔的教师正耐心的让学生们配合着他做一些既无聊又蠢的小游戏。中国人总是坐在一起，他们是安静的，但下课时间又一直用着他们的语言大声说笑，整个教室里都充斥着中文。欧洲学生很冷漠，他们独立又团结，总喜欢窃窃私语。那一两个俄罗斯人则是对周围一切都漠不关心，薄唇紧紧抿着，他们要么穿着三叶草T恤，要么穿着阿迪鞋。中东女生的大眼睛总是显得孺懦而恐慌，有的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自己，有的头巾只是象征性地披着。其中一个自我介绍时曾经说过她有过男朋友——但她的男朋友同时有着三个女朋友和一个未婚妻。赤苇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无聊地转着笔。
这是国际课程的最后一天，明天他们就要正式上课了。总管老师买了披萨和饮料送过来当做庆祝，课程结束后，黄色的校巴把他们送回各自的学校，家长会在那里接他们。

日光刺目又灼烈，正门还关着，校车把他送到大门口就走了。赤苇整了整书包，周围除了和他一起下车的银灰头发的男生以外就没有人了。研磨还没来接他。赤苇给孤爪发了个问号短信就没事干了，不过他也不想向身旁的男生搭话——他看着是个白种人，体格顶的上至少一个半自己，不知道是真材实料还是蛋白粉冲泡起来的。赤苇敢确定他整整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算上头发的话。
铺在地面上的石砖导热性太强了，透着鞋底厚厚的橡胶都能感觉烫脚。为什么加拿大听不到蝉鸣声？赤苇倒退着往门口阴凉的地方站，却发现距离自己两步不到的那家伙与自己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一个动作。他们对视了一眼，银发的大个子先笑了。他不笑的时候就很冷酷，像赤苇偷偷下了又删的tinder里那些自拍时脱掉上衣连鼓肌肉都不用的型男，但笑了之后——天。
赤苇反射性地也冲他抿了个礼貌地笑。然后接着就开始后悔自己怎么不笑得更亲切一点，天啊。天啊。他转回头，努力盯着旁边肆意生长在草坪边缘的小雏菊。天太热了，他的脸好像在发烧；光太强了，照的那个人好像被镀了一圈金，连头发都在闪闪发光。
“嘿，”光男说，天啊，他声音和赤苇想的一模一样，——还是说不论他是什么声音赤苇都会觉得很好听？爽朗的，有点可爱。“呃。天气太糟了是不是？”
“啊，嗯。”赤苇不知道自己在答些什么。他喝醉时脸上都不会有红晕，就像他现在快晕了都没人能看出来。
“你家长还没到吗？我叔叔也还没来。”他声音里透着一点紧张局促，“我请你去tim hortons喝点什么，怎么样？还可以来两个甜甜圈。我叫木兔光太郎，你呢？”
“赤苇京治。”赤苇晕晕乎乎地被木兔揽住肩，他努力想抓住木兔话里的重点——或者说，找话题。“我还以为你是北欧人。”

半个多小时足够让两个大男孩的胃袋里装满冰沙、甜甜圈和培根三明治，也足够让两个陌生人和对方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赤苇知道了木兔是个混血，父母离异，他跟着亚裔母亲来了加拿大读高二，母亲和继父正在非洲做志愿者，这半年他都和堂叔一起住。他喜欢打排球，肌肉货真价实，喜欢听Eminem和maroon5。木兔也知道了赤苇现在借住在他父亲的学生家，不太懂潮牌但喜欢听黑胶，最近喜欢的事是窝在软沙发里看瓦尔登湖。他也打排球，初中时在日本加入过社团，打的是二传。“那可太棒了！”木兔很兴奋地说，“你可以给我托球，我做你的王牌。”
我的王牌。我的。赤苇不自觉舔了一下唇，他低下头，木兔能看见他黝黑的睫毛扑闪，还能看到他一点薄红的唇珠，却看不到他的表情。“你吃好了吗？我们该回去了。”
“啊，是哦！”木兔拍拍头。两人回去的路上还一直在讲话，赤苇自己都很好奇他们怎么有那么多话题可聊。他无比期盼孤爪还在路上，开着他的那辆白色宝马和客户打电话，可转过弯，他远远的就看见了孤爪那标志性的亮色发尾，还有出门时他穿的那件浅色连帽衫。呜。他忍不住轻轻撅了撅嘴。——但是，先等等，木兔先叫了起来：“黑尾！”

站在孤爪旁边的男人转过头，他穿着白衬衫，西装被他搁在臂弯上。他们刚刚还在笑着拿着手机聊什么，完全没注意旁的，听见木兔的喊声后才一齐看过来。赤苇朝孤爪也挥了挥手。
“我差点就打911了，你知道吗？”等他们走进后，黑尾揉了揉木兔的头发，模仿着惟妙惟肖的女声，“‘喂先生你好，哦天我要报警，对，我在约克，我怀疑这儿发生了学生绑架案！’”
站在一旁的孤爪和赤苇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木兔不甘示弱地回嘴：“没有人会在校门口突然袭击的！我只是和赤苇去喝点东西。”
“是吗？”黑尾朝着赤苇点了点头，然后对孤爪彬彬有礼地说，“看起来我找到我要找的小家伙了，先生，而你也找到你要找的人啦。那么，回见？”

坐上车，木兔系好安全带后嘿嘿嘿笑了起来，“先生？回见？”
“喝了点东西？我等了你快半小时，你一直挂我电话，还发自动短信说‘抱歉，我现在正忙’。”黑尾说。“如果不是你的赤苇的家长，可能我就得和武警一起冲进店里和你们大眼瞪小眼了。”
“我喜欢你说‘我的赤苇’。”木兔若有所思。“我这一周都是靠盯着他转笔的手度过的。你能想象吗？那男人讲课太没劲了，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赤苇的手太好看了。”
“别告诉我你直接这么和他讲了。”
“什么？当然不会。但我绝对会把这段写进我们的婚礼誓词。”



赤苇走进饭厅里时孤爪已经坐在那儿了，他正戴着AirPods和人打电话，手里还拿着他的switch。赤苇默默地从冰箱里拿出昨天刚去超市里买的一大罐香草酸奶，挖出半碗，然后往里面加了点水果干，然后又抓了一个牛角面包在微波炉里叮了一下。
等孤爪打完电话，他才呼了一口气，用一种好像事不关己的语气说：“周五晚上学生会要开变装派对。”
“你要去？”孤爪的注意力从游戏上稍微转移了一点。
“我——想。”赤苇抿嘴，“可我不知道该穿什么，我没参加过。”
“学校里的派对就算顶着再多名头也不过是喝喝碳酸饮料吃点蛋糕，”孤爪兴致缺缺地说。“我当年被拉去充人数时刚刚从机房出来，登记时跟他们说我在cos十八岁的史蒂夫乔布斯。”
“但是木兔会去——”
“唔。”孤爪从嗓子里哼了一声，表情有点小得意。赤苇确定他早就猜到了。“如果只是变装舞会——披个白床单吧，躲懒也不会有人说你。不过既然你抱着一定目的——”孤爪退出游戏放到一边，双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赤苇，好像一只盯着毛线球的猫咪，“你想和他到哪一步？Crush? Date?还是说你想说周五晚上不用给你留门—— ”
赤苇被酸奶呛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