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无眠之夜的刺痛
在我指尖滑动,而明月皎洁
幽蓝的光透过玻璃窗轻轻摇曳
犹如吉普赛蛾在烛光中飞舞
我好奇你是否知道,我不明白
尽管你说你要远去
我却不信 直到你真正离开
——Don McLean, Empty Chairs
“五十岚大二?”
有什么人叫他的名字,声音来自后方。五十岚大二坐在廊道的地板上,双腿伸出栏杆。他的腿很瘦,穿过底部的栏杆与地板之间的缝隙轻而易举,廊道下面还有一层廊道,他的下半身悬在玻璃以内的空中。
“广见哥。”他认出那个声音,如此答到,没有回头。门田广见向他走来,带起一阵小小的风。他熟悉这个人就像熟悉一位密友,哪怕他们私下交谈不多;他很自然地猜到了接下来他们的对话内容。
“还没睡着?”
“是的。明天就是任命仪式了。”
“很激动对吧?睡不着也不要紧的。我以前睡不着的时候也喜欢来这里吹吹夜风,那个时候我连小队长都不是呢。你还好吗?”
“…有点饿。”
“正常。我接受训练的时候也总感觉不够吃,阿母从乡下寄来了一点红薯干。你要吃吗?是甜的,我可以回房间拿给你。”
“啊,不用了…谢谢。”
沉默如同有实质的气障存在了一小会,五十岚大二放空自己,轻轻晃动他的双脚。那个人在他身边蹲下,也从栏杆下伸出双腿,和他一起悬空。五十岚大二想到从前在店里帮工时,去泡澡的客人把带来的小狗拴在门口,那只小白狗就那么沉默地站在那里,望着浴帘后犬主消失的方向。五十岚大二身体前倾,把下巴枕在第三根栏杆上,低头看到门田广见的手背被放在他的大腿上。他很少见到他的手,那双手一直呆在司令官那副略有点笨拙的手套里。
“第一次失眠吗?”
“不是第一次了,广见哥。”这样的夜晚里无论弱化距离还是回忆过去都很容易,“以前升学的时候经常这样,哥哥知道后建议我白天喝点咖啡牛奶,到晚上自然就困了。”
“真好啊。你们家还有个哥哥。”
“还有个妹妹呢。”
“好热闹。”
“我们家是开澡堂的。需要那么热闹。”
“热闹点好啊。有时候感觉人就需要那么点烟火气。”
“广见哥如果有空的话,也可以来我家泡澡的。”
“没问题吗?啊,我是说——”
关于维护菲尼克斯冉冉升起的新星居然只来自一个澡堂家庭?还是维护自尊或者划清界限?我没那么敏感的,这几个念头在他脑袋里一闪而过。“没问题的。广见哥来的话泡一下午都没问题。”
“——谢谢你的邀请,五十岚大二。到时候好可以和你的哥哥聊聊天。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被念了全名的后辈开始低头盯着门田广见的膝盖看,后者在交谈中不知何时已被屈起,裤装上的毛丝在夜里的穿堂风中轻微震颤。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现在他的司令官甚至有开始和他唠嗑起家长里短的趋势了。我的哥哥,我们居然在讨论我的哥哥。他想。
“广见哥对我的家庭感兴趣吗?”
“啊…可能只是想到阿母了。人总得有个归处的,五十岚大二。家里很好。话说真的不用来点红薯干吗?”
“下次吧,广见哥。咖啡牛奶其实是留给客人的,广见哥也试试吧。”糟糕,他差点就要顺着不知道哪来的一小股怒气说出他吃安眠药的事情了,虽然他似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这事一直在队里流传。
“好啊,”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希望能让我自然地睡个好觉。”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但一定不会是准备回住处睡下。时间已经快四点了,这将会是一个无眠之夜。五十岚大二跟上他的步伐,快速调整到工作状态,说:“广见哥?现在是要去检查仪式会场吗?”
“是的,五十岚大二。多做点准备总是好的。”
随后他放慢脚步像是要等大二,可大二也停下了,两人之间一前一后地隔着一小段距离。
“总感觉白天会发生什么大事。希望只是我的错觉罢了。”他说,“五十岚大二,无论何时都不要放松警惕啊。我们是菲尼克斯的战士,如果和亡命众开战了,是要冲在第一线战斗的。”
“当然。广见哥,这些都是你在我们入伍第一天说过的,为了保护更多的普通市民们。”
“是的,五十岚大二。也许战争就要打响了。等这一切过去了所有人都会回到自己的家睡个好觉,但在这之前我们还要度过很多个失眠之夜,而且多半比今夜要难熬的多。”他说,那种夜里才会出现的温柔与关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那个严肃的司令官。
说点什么,五十岚大二想,至少不应当是在这个白日未至的凌晨。
“那样的话,我可以去找广见哥要阿母的红薯干吗?”
太阳一定是已经在几个时区之外升起来了,否则他也不会感觉到黑夜里流过心头的一丝暖意。门田广见摩挲着从口袋里掏出的那双还没有戴上的手套,话语里已再次有了笑意。
“当然可以。五十岚大二,一切结束后,也请让我去你家的澡堂泡一次澡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