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5417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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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我们初见其实十分荒谬,首先地点就十分荒谬。
说来奇怪,那是乌萨斯地下人口买卖的会场。
还不是正经的那种。
一般人口买卖在乌萨斯实在已经没什么必要在地下举行,现在没有人口买卖等各种非法交易的贵族聚会,提着灯笼都找不着。
至于这场地下拍卖不正经到了什么地步……
我从坐在椅子上看到现在,什么东方丝绸和轻纱包裹着鱼尾的人鱼啦,什么睁着湿漉漉眼睛穿包臀短裤的娇小卡特斯啦,什么穿肚皮舞服饰跳钢管舞的沃尔珀啦,什么只穿一件衬衣的萨科塔啦,以及现在台上全身上下就戴了一个银铃铛的菲林啦…
应有尽有,不一而足。
我是一个相当正派的人。
毋庸置疑,
色相对我来说就是虚无。
但是人生的乐趣不就在体会虚无吗?
虽然如此,但还是灵魂更能吸引我。
比如……那只菲林
当然不是台上那只
我要说的这位菲林坐在高台上,她垂目敛眉,目光平静如水,在这种混乱而丑恶的背景环境里,就像一尊无悲无喜的古老神像。
更引入注目的是…她是贵宾席位上唯一一位女性,也是贵宾席位上唯一一个能看见脸的正主。
盯着一位女士看显然不是什么绅士的行为,即使她再像一尊玉石雕像也不合适。
但是盯着台上那只全身上下只挂了一个铃铛的菲林看似乎更不合适一点。
毕竟我还是个孩子。
嗯,我指心灵上。
思量之后,我决定转过去看高台上的那位菲林。
相比来讲,还是玉石神像更赏心悦目些。
我撑起头打算正大光明地偷窥,然后我撞进了一潭平静无波的碧绿潭水。
嘶,怎么说呢?
心神一荡。
荡漾得我整个人漂起来,
因为毕竟死海里人是沉不下去的。
虽然碧绿色十分漂亮,
但是她的眼睛是一潭死水。
却似乎囊括万物,那是见过太多事后留下的冷漠和淡然。
这样的眼神…我倒是有些好奇她的经历了。
不过这样平静的眼神似乎太可惜了些。
有点想看的里面显出不一样的波澜和神采。
刚刚的心动也是真的。
啊,不,不是那种低俗的心动,虽然我承认她长得很合我胃口。这种感觉确切来说应该是…
似曾相识。
用一个炎国的典故“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这句话似乎有点矫情,因为显然对方的眼神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更不要说什么“这个哥哥好生面熟”等等娇羞的情感变化了。
而且,当然,对方一定不是什么“妹妹”,从她做的地方就能看出来,仅凭家族力量,可是坐不了那个位置的,她本人也必然握着巨大的权柄,“妹妹”可是握不稳的。
而且我必然也没见过她,毕竟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更何况…我现在还是个孩子。
鉴于她在我神游太虚的时候还是在和我进行空无一物的眼神交流,我回过神来后眨了眨眼睛,决定尽可能隔空做全乌萨斯贵族间的礼数,虽说在这种场合实在是……有些滑稽而不合时宜。
我行礼的动作混在眼珠子黏在底下菲林身上的一堆肥腻贵族里,就像是一出静默的行为艺术,而我本人就是一个失去理智的疯人。
但是毕竟入乡随俗,乌萨斯本就混乱不堪,不是吗?
愚昧,腐朽,纸醉金迷,而它现在残余的力量和威仪就好像给一具爬满蛆虫的木乃伊涂上刺鼻的香料,将那枯朽的皮肤和恶臭掩在苍白无力的裹尸布下,然后给它穿上最华丽的礼服粉饰太平。
不过除了不太符合的体形,和蛆虫不长在活人身上外。这乌萨斯的象征倒也和乌萨斯贵族老爷们相像。
不仅因为那一身刺鼻香料也掩不住的恶臭和那和一身苍白浮肿的皮肤。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都没有脑子。
在我对菲林女士行礼的时候,下面一槌定音,最后一样“商品”定下了价格,是一个价格的新高峰,我们都收回了各自黏在一起却不知道在透过对方想什么的目光看了过去。
看到放下号牌的那个人后我眯了眯眼。
那个刚放下号牌的长了一张十分有辨识度的脸,苍白浮肿,脸上的每一根线条却都是平直的,看起来颇有几分古韵——像是乌萨斯冰原出土的棺材盖。
他的表情也证实了这一点—死了双亲一般的神色很好地提现了“哭丧”这个主旋律。
副旋律是“送葬”。
而且他还长着一对特别的角。
毕竟在泰拉只要见到萨卡兹的角就没有认不出来的,何况他根本没打算遮遮掩掩,走狗这么嚣张地招摇过市,正主还躲躲藏藏不肯露面…也是十分欲盖弥彰。
不过,审美扭曲到愿意身边常年跟这位长着这样一张棺材脸的萨卡兹,这种令人难以理解的事似乎也就卡兹戴尔那个叫特雷西斯的阴沉蛆虫干得出来。
显然那只自知自己恶心到见不得人的无脊椎生物什么都干的出来,别误会,我和他之间没什么过节,我这么评价纯粹就是——
因为偏见,
因为充满正义感的偏见。
一个虽然不怎么正常但是留有底线的人遇到让人恶心的生物时保留的正常偏见。
就像不论你再怎么变态,不论那只蛆虫再如何奋力地“工作”,你也不会不产生生理和心理上的恶心一样。
不过也不全因为这个,
大约还有灵魂层面的厌恶和唾弃。
这从他让人以一种及其让人不齿的下作手段把卡兹戴尔搅了个一团糟,然后现在带着身边的棺材板出现在这里寻欢作乐就可见一斑。
不是,话说这年头连王储都要不远千里到别的国家的销 金 窟里寻摸新鲜玩意了吗?
是卡兹戴尔的萨卡兹满足不了他愈发变态的心灵了还是怎么的?
就在我百无聊赖地翘着二郎腿腹诽之时,大幕又一次拉开。
这才是这场拍卖会真正有意义的地方。
泰拉地下世界里特殊的组织“bigfun”
他们会随机出现在某次拍卖会结束后,额外提供压轴节目。
压轴的是一件神秘的“物品”
不会有任何介绍,而且没有任何处理,更不会有什么售后保证。
就我所知,某次压轴的是一只菲林,买他回去的人花了大价钱,然后连钱带命一块丢了。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个人刚刚好死在我面前,由于头离开了他的脑袋,他颈动脉喷了八丈远的血差一点就沾上了我的风衣。
啧。
不过那次经历的结果其实相当令人愉悦,因为我和那只刚认识的菲林平分了他的遗产。
而他是个走私至纯源石的家伙。
那批源石的纯度还不错。
现在地下拍卖的人已经换了一批,主持人也换了。原来穿着暴露的艳舞女郎变成了没露一丝皮肤的斗篷人。
他的声音经过了变声处理,电流声有点滑稽,但是全场鸦雀无声。
原因无他,这家伙一开口,底价就超过了之前竞拍的最高价。
噢,光从价格来看这可真不愧是压轴的买卖。
能买四分之一个小型城邦了。
可惜货物却乏善可陈。
那是一只卡特斯。
苍白、纤细,或者说孱弱。她连那种脆弱的美感都没有,完全就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卡特斯幼崽。
所以即使她似乎只穿了一件宽大的t恤,也让人完全生不出什么旖旎的心思。
起码我没有什么特殊癖好。
但那位王储显然不归于我这种正常人。
他的棺材板举了牌,
哦,变态。
紧接着又举了第二次牌,
哦,有钱人。
不过自己和自己竞价多没意思。
我慢悠悠地举了牌子。
那人瞟了我一眼,停止了出价,沙哑地开了口“我要求以十万为单位加价。”
哦,冤大头。
钱多就加去呗。
我看都没看,继续慢悠悠举我的牌。
“加一倍。”他连声音让我疑心他的喉咙连带气管都已经完全腐朽了,不过鉴于他的情况,估计是声带上刚好长了颗源石吧,连声音也是我讨厌的,也无怪我和他还有他主子过不去嘛。
他这一举,扔钱的气势到是足,可惜这个逼装早了。
我继续慢悠悠地举了牌子。
他拒一次,我也举一次。
不过我是拆了半个椅子做了个自动举牌机器。
每十秒举一次。
可能是因为他们钱不够了吧,棺材板终于停止了无谓的傻X行为,开始一万一万往上加。
可是我钱够啊。
于是,我按着他的价格+1+1往上跟。
讲真,我手有点替棺材板觉得酸。
拍到现在已经是可以把一个中型城邦买下来的价钱了。
我觉得对方看我的眼神都要冒火了。
哈,逗弄这种棺材脸真是有趣。
我又一次慢悠悠举了牌子。
哦,现在是把一个中型城邦买下来的价钱+1了。
斗篷人投过来的眼神带着明晃晃的“你是真的贱。”
我回以微笑。
这件事不早就应该知道了嘛。
我又没藏着掖着不是?
但是不得不说,我似乎钱押少了。
手头这个乌萨斯账户的余额也就现在这数的两倍。
而冒着暴露其他身份的风险去戏弄棺材板显然得不偿失。
但这笔钱起码能再逗一会那个棺材脸,我有点好奇他的其他表情会不会掀了他那张一成不变的棺材板跳出来,比如说……
“震惊”
我的余光看到高台上的菲林举了牌
“翻倍。”
哦豁,没法玩了。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站起来带头开始鼓掌。
并且我很成功看到那位的棺材板变成了猪肝色。
嗯,红木棺材板。
满足了。
愉悦了。
于是我偷税地对她笑了一下,下一秒我已经撑着椅背从众人头上翻了过去。
风紧,扯呼。
此时不走,一会走在街上就不知道就要被谁套麻袋,杀人越货吞掉财产了。
就在我已经干脆利落地翻出后巷,马上就要成功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带着挥金如土的传说英俊潇洒地融入月色的时候…
我发现我落地时面前已经停了一辆马车。
“凯尔希勋爵有请。”
还能怎么办呢?
我可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科研人员。
何况…这位勋爵应该就是那位眼睛潭水一般的菲林“妹妹”。
跑不动,跑不动了。
我乖乖上马车走了。
然后我就像侍寝的宫妃一样被打包直接送到了“乌萨斯皇家研究所”。
哦。
看来是不会死在牡丹花下了。
白期待一场。
那位凯尔希勋爵就在门口站着。
她的身后灯光柔和,她的身影却显得格外瘦削。
虽然她的影子虚化了,但是比起在高台上,站在我面前的她显然真实了不少。
真实的冷漠。
冷漠的真实。
我跟着她穿过冷色调的走廊,在尽头的一间办公室,她停住脚步,打开了门。
极简洁的室内装饰。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摞得比灯还高的文件。
看来她是真的冷漠。
毕竟照那些文件的日期看来,这都是她今天的工作,除了逛人口买卖外,她看起来不会也没法有其他时间做工作和研究之外的事情。
在我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四处打量的时候。
一叠文件戳到我眼前,几乎怼到我挺直的鼻梁。
我转过眼睛看她,菲林递过来一份文件,眼神依然冷漠,我却隐隐约约感到了“嫌弃”。
我随手接过来,翻开。
哦 ?合同。
其中待遇一片空白,其余都签好了。
看来是想收买我?
可惜我从来不会因为收买而放弃自由的灵魂。
我懒洋洋地坐在她对面转笔。
带着一脸欠揍的似笑非笑。
“我们在研究石棺。”
我手里的笔卡住了,然后它从善如流地翻了个花,在那份合同的最后签了我的名字。
自由的灵魂是什么?
能吃吗?
无论是自由还是灵魂还不都是无用的?
我自由的灵魂在“石棺”这个诱惑面前一文不值。
“乌萨斯平均工资朝九晚五上五休二五险一金包吃包住就行。”我一瞬间收敛了原来的欠揍表情,作成熟理智的精英状,非常正式地把合同推回去。
她站起身,合上文件做了“你可以滚了”的手势。
在我抬眼时,我又一次对上她浅色的眼睛。
我约莫是怦然心动了第二回,一下子色授魂与,大脑一时宕机,喉舌失去控制,祸事脱口而出:
“这位……凯尔希勋爵,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嗯,我想不起来了,会不会是…福尔马林浸泡液里?”
哦豁,完蛋。
来不及想我到底心神荡没荡秋千了。
因为祸事脱口的下一秒,话音和被一根黑色骨刺贯穿的我同时重重落地。
在因剧痛昏迷的上一秒,我看到了我的新雇主,那位凯尔希勋爵一直平静无波的浅色眼睛中隐隐约约的暗流。
那暗流是什么呢?
我的意识沉入黑暗的深海,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呼之欲出。
一个词像是气泡一样浮上来,直觉在我昏沉的脑海炸开。
恐惧。
那种暗流是被隐藏得很好的,却最深重的…恐惧。
恐惧。
她在…恐惧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