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蒋世龙最近似乎越来越易怒，集团上下的员工远远见了他便躲开，生怕一个不小心成为大佬冲击波下的冤魂。好在蒋世龙一个礼拜出现在公司也就一两天，否则难保人事部不会被辞职信轰炸。

刚才在会议室，高彬莫名其妙又和蒋世龙吵了几句，幸好蒋千霞拦住他，否则他还真怕自己火气上来把项目书扔到对方脸上…好吧他也只是想想，他可打不过肱二头肌快赶上他两倍手臂的蒋世龙。但是他真的越来越搞不懂蒋世龙，特别是憎恶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冷嘲热讽模样。项目书是他的team依照之前蒋世龙提出的想法，花了整整一个礼拜实地调研，几个人群策群力认认真真做出来的，却被他瞟了几眼就一句话out。他都怀疑蒋世龙根本就是在针对他。
但是他也不能直接找上蒋世龙问个清楚，关于他和张细伦他不确定蒋世龙到底知道多少，也许对方正是用这种手段逼他自己招供，就像对方还是四联帮坐馆时对待那些跪在身前的反骨仔。高彬脱力地吐了口气，这种令人精神时刻紧绷的你来我往令他有些疲于应付。

一脸晦气地离开公司出去透风，高彬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突然留意到前方一个不知道什么戏的片场，那个乐呵着一边脸肿起老高的傻仔不是张细伦是谁？


“细伦，你做乜啊？脸被人打啊？”
“彬哥？好巧喎！”
张细伦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后笑得更傻了，只是咧开的嘴角牵扯到了面部的肿胀，变成了更加滑稽古怪的表情。
“我问你话啊，边个打你呀？”高彬有些气结，这个傻仔不是这么蠢吧被人打成这样还笑得出来。

一边走上来个场记模样的人，盯着高彬上下打量一番，又转头问张细伦：“条仔？”
"唔系喎…friend嚟嘅…"
面前的张细伦笑得一脸羞涩，配上肿起的半边脸，真是要多傻有多傻。高彬翻了个白眼，将张细伦拉到一边：“你是不是傻的啊？被人打成这样还笑？不敢打回去是不是？你告诉彬哥，彬哥帮你出气！”

“没有啦彬哥，你消消气消消气…拍戏的嘛，掌掴戏咯…”张细伦握住高彬的肩膀帮他顺气，“这场戏呢，是我女友，也就是女主角，抓包我背着她沟女…所以呢当街就给我几巴掌咯…不过她第一次演女主角，有点青涩的嘛，所以cut了几次…我只好尽力配合喎…”

“痴线啊你！不会演就换人啦！让她被扇十几个巴掌试试啊？”高彬越听越气，这个傻仔分明就是被人耍，死八婆看他一个人傻不拉叽好欺负。他本来就一肚子火，现在看到张细伦被人欺负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你有多少戏份？男主角？男二？”高彬夺过张细伦手里的剧本，上面密密麻麻备注了很多。
“我是女主角的前度啦，只得两句台词，好快就能杀青喎…”张细伦说着转头去看导演，导演正在给女主角讲下一场的戏，他希望下一场能一次过，这样他也许能邀请高彬和他一起吃个午饭。

高彬忍不住想扯住这个傻仔的衣领吼他两句，只不过是个龙套角色需不需要这样认真啊？！还被人扇巴掌…看着面前这张同蒋世龙相似的脸被打成这样，高彬没由来地心疼，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轻轻摸了上去：“还痛不痛啊？会不会冰一下比较好？”

张细伦在高彬修长漂亮的手指触碰到脸颊的瞬间便心跳加速起来，原本火辣辣的脸颊因为被微凉的指尖安抚而感到说不出的舒服，他咽下一口口水，干巴巴地开口：“好、好很多喎…多谢…”

见高彬回过神来迅速地收回了手，张细伦心里闪过一丝不舍，背后导演在催各就各位，张细伦张了张嘴，犹疑地问高彬能不能等他一下下，他马上能杀青，然后他们可以找个地方吃午饭，在得到高彬微微点头的回应后，张细伦又开心地露出傻笑，转身跑到自己的站位上进入角色。


蒋世龙从电梯里踏出来，径直朝高彬的办公室走。46层的职员们一看是阴着脸的蒋世龙，纷纷噤若寒蝉埋头做嘢，一个个都做好了大佬在办公室扑个空然后迁怒他们所有人的心理准备。

两分钟后，预料的大佬震怒戏码没有上演，装作繁忙无比的职员们却依然埋着头不敢抬起，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声，等蒋世龙进了电梯，电梯提示已经下行，才一个个松了口气。

“最近真是气氛好紧张啊…我头发都掉得多了喎…”一个女仔捋了捋自己的及肩黑发低声嘟囔，手里的鼠标还在屏幕上敬业地点击着。
“彬哥同小蒋先生是不是真的是…那种关系啊？我看彬哥最近老是发呆，小蒋先生也心情时好时坏…相爱相杀喎？”旁边桌的棕色短发女仔也凑过来低声道。
“收声啦…不要在公司讲上司八卦啊，好危险的…”背后桌的男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睛没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你知道对不对？四联帮时候你就跟着彬哥混咯，你一定知道好多内幕…”被挑起八卦之魂的短发女仔愈发好奇起来。
“专心做嘢啊…小蒋先生同彬哥的关系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喎…你们一个个闲人操这份心做乜…做嘢啦！项目书重头来过不够忙的吗？”
男仔头也不回地提醒大家这个残酷的事实，这才将小空间里的八卦气氛一棒打散。


蒋世龙站在大楼外点燃一根烟。这个点是吃饭的时间，他没什么胃口。正对着对面交通路口闪烁的指示灯出神时，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蒋世龙熄灭烟头，转身看到手挽着手说说笑笑的蒋千霞同蒋千瑜走近。
“三哥，一个人啊？高彬呢？”蒋千霞望了望他周围，白发仔不在。
“唔知喎，办公室没见到人，可能还没消气，”蒋世龙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扯出一个笑意看着手挽手的两个妹妹，“况且我们不像你们女孩子咯，到哪里都要黏在一起。”

蒋千瑜在有一点上比蒋千霞机灵，那就是从蒋世龙看似无异样的表情上觉察一些细微的东西。
“三哥啊，不如同我们一起吃饭啦？”蒋千瑜转身挽住蒋世龙的手臂，撒娇地抬起脸笑得花儿一样。站在一旁的蒋千霞这才领悟到什么，忙在一旁搭腔：“好啊好啊，我们之前在网上找了一家很不错的店，听说他家的鹅肝口感超赞喎…”

两人不由分说将蒋世龙半推半拉地从公司门口拖走，身后一直不敢上前的职员们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开始三三两两打卡出门，叽叽喳喳讨论起午饭天气球赛诸如此类。


张细伦将盘子往高彬方向移了移，一脸献宝的喜悦：“试下这个咯，除了鹅肝，他家的焗蜗牛都好赞！”
高彬抬眼看了一眼过于殷勤的张细伦，直起身来叹了口气：“细伦啊，你不是要一直这么看着我吃吧？我不习惯被男人看着吃东西喎…”
“啊？哦…对唔住…”张细伦低下头扶了扶黑框眼镜，拿起刀叉开始切割自己盘子里的牛排。

一时间餐桌上安安静静，只听得到刀叉细微的声响。
没人说话的氛围是张细伦最害怕的，所以他偷眼看了一眼对面没有表情的人，还是决定打开话匣子。
“彬哥…你是不是…又和世龙吵架了？”
高彬咽下嘴里的牛排，没好气地剜了张细伦一眼：“你又知？”
“你和世龙呐就有一点很像…喜欢生闷气，乜都不讲，钟意同自己过不去。”
高彬面无表情看着张细伦认真分析的样子，觉得真像庙街夜市贴膜的。

“其实看得出，你对他感情好深…我相信世龙对你也是一样…”张细伦低下头用叉子叉住一小块牛排，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大概有些问题，不是感情深就可以解决的。”高彬嘴角扯开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
“不可以这样想啊彬哥！”
张细伦激动的样子引得周围几桌投过来几道疑惑的目光，他转身小声地挨个道sorry，傻乎乎的样子看得高彬忍不住笑出声。

“哇，你终于笑了…”张细伦露出一副谢天谢地的表情，“彬哥你真的应该多笑！你笑起来真是靓绝尖沙咀fit过铜锣湾喎！”
“痴线啊你…”高彬被张细伦逗得笑到停不下来，低头用手臂去挡脸也止不住上扬的嘴角，他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对面这个傻仔真的有让他心情瞬间变好的本事。

放在一边的手机突然显示接到一条短讯，高彬拿起手机瞥了一眼，是蒋世龙发过来的，上面只得短短一句话：[系边度？]
刚刚的轻松欢乐转瞬即逝，高彬抬手理了一下鬓发，另一只手在手机上懒懒地打字：[尖沙咀，食饭]
很快对方又传来一条：[一个人？]
反射性将“系呀”两个字打好，手指却在发送键上迟疑了片刻，正巧服务生过来上菜，高彬只得匆忙移开手机按下发送键。随便吧，他想。
对方没有再回短讯过来。

高彬觉得有些扫兴，嘴里的美食也突然没了味，于是站起身来准备同张细伦告辞。
“你不吃了？不好吃吗？”张细伦抬起头来，一副被遗弃的大型犬的无辜表情。
“想起公司有点事…你继续，不用管我，”高彬经过张细伦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脸记得回家冰敷一下，你当演员总还要靠脸吃饭的嘛…”
"多谢彬哥关心！拜拜彬哥！"
张细伦仰起头又晒出拿手的大型犬灿烂笑容，把高彬看得心头一暖，也勾起嘴角回了他一个笑才推门离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