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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之华

作者 : Kecil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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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 常规 , 现代 , 日常

分级 少年 无倾向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七日谈

195 1 2023-12-20 13:15
厌恶这种情绪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型的。

对于我来说,那些封存的记忆就像鲸落海底后残存的骨架,覆满各种令人作呕的恶心的生物和它们的排遗物,想要再次想起细节都需要再次从思维中构建起巨鲸,然后冷漠地观望着这只美丽而庞大的动物悲鸣着死去,再次沉入深海。

像是一个可悲的童话。

可悲的故事当然会惹人同情,并在此之上对主人公的悲惨遭遇衍生出愤怒这种情感。而在我看来愤怒是一种异常无用的情感,在很多事情上我们明明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却仍为此而感到愤怒,就比如我现在已经抛弃了这种情感,只留下了深深的恨意以及厌恶。

……身为男性的我对女性感到无比的厌恶。

这是由对一个人的恨意而延伸至整个群体,集合中的所有元素都因此被我打上了标签。我现在也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对她产生如此浓重的情感,竟然能因微不足道的个人而厌恶整个集体,在我的观念里女性或许都是这样的存在,善变而令人捉摸不透,不听理由也不理解他人。

因此我为我是名男性而感到庆幸,庆幸我的性染色体是XY而不是XX,但是我还是厌恶人与人之间的交合,一方进攻另一方只能被动接受,像是一方为男性而另一方为女性。可我天生就缺少那种攻击性,只会被动的接受,习惯于一切都听从他人,很少有自己的主见。

所以我只能隐忍,将情感在心底酿成狂暴翻涌的惊涛,无言的愤怒冷却成灰烬,而这灰烬演化为滔天的恨意,内心中遨游的巨鲸凄厉地尖鸣着,海覆倒了天塌陷了,陆地破碎为岛屿,云层间电闪雷鸣。

……我的确恨着她。

我站在她的办公桌前,看着她美丽的面庞因愤怒而扭曲,眉头压下嘴角歪斜,丑陋的像一朵腐朽了的月季,曾在怒放时所拥有的芬芳与美丽荡然无存,现在所拥有的只有发臭萎缩的花瓣。

我像是女人一样温柔似水地向她道歉,编排出虚假的谎言来蒙骗她,并夸大了自己所说出口的谎话,将其扭曲成曾经发生过的真实,为此而感到沾沾自喜。只要我承认这些错误,她便会在片刻后饶恕我,即使她要我承认我付钱上了别班的女生并使其怀孕后坠胎,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承认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只要她肯放过我。

我此时还在深深地厌恶着她,并且为她对我做出的那些行为而感到愤怒,怒火滔天像是燎原的泣血的杜鹃,燃烧了大地并染红了整片天空,翻滚的巨大浪潮溺死了巨鲸,食腐的鱼类在它的眼窝处进进出出。

但我却从不在表面表现出来,就连愤怒时露出的微笑也无懈可击,面部肌肉已经记忆了最为完美的表情,无论怎样的话题我都能完美接下,并尽力使得自己处于弱势的一方。

当我抱着生物竞赛的资料路过班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我听见她与年级主任正在闲聊,在一阵笑声后她细声细气地对着那位严肃的主任说:“我们班的赫云,精神上好像有点问题。”

主任无声地笑了,嘴角勾起了一抹很浅的弧度。我靠在门口望着对面的教室,看着那位微矮的女生挥动着手臂努力擦干净了黑板,然后像是没有听到她们谈论的内容一样走进办公室,微笑着乞求她给我开一张晚自习请假条。

主任看着我手中的资料,微笑着对我点头。

“向老师和我提过你。好好学,竞赛金牌就靠你了。”

她的微笑在我看来分外刺眼,像是针芒般刺穿了我的心脏,可我发觉我只是勾起了一抹腼腆的微笑,双手紧紧的攥着打印的资料,面庞有些发麻的痛。

是的,我在第一年就拿下了省一等奖,虽然不是前八名不能进入省队,可这对一个刚入学不到一年的高中生来说算是莫大的荣誉,负责竞赛的向老师特意在全校大会上表扬了我。这也是我第一次站在全校同学面前,所有人都像是在仰望着我,成百上千条目光火焰般烧灼着我的身体,人群潮水般起伏着,吐纳出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头晕目眩几欲呕吐。

我在下台后立即冲入了男厕所,伏在洗漱台上干呕着试图清空胃部。然后我慢慢地直立起身躯,打量着镜子中那张疲惫而陌生的脸庞,打开水龙头抹了一把脸,水珠浸湿了我额前过长的发丝,绯红涌上了脸颊两侧,溅出的水花揉皱了黏附在台面上橙红色的纸张。

时间在拉长逐渐变为空白,空间轰然作响又在我耳畔沉寂为虚幻,潮湿凝结后沿着我的脸庞流淌而下。我看着依附在自己的睫毛上细密的水珠,对着自己露出了一个狰狞而丑陋的笑容,僵硬的像是脱去了原本完美无瑕的面具。

这让我明晰了这件我一直不愿承认的事情:我的确与他们不同。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她在那张紫红色的纸上签好自己的名字,转头对着主任笑了。我收好那张假条,沉默着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将假条交给班长后下楼,走向了竞赛老师为我们特批的教室。清脆的脚步声碾碎了沉寂,我望着路过的教室内同学们麻木的面庞,沉默着一言不发。

空气像是绳索般悄然捆绑住我的呼吸,教学楼深海般压覆在我的肩膀之上,我像是扛起了整个世界的期望,疼痛藉由胃部冲涌入我的脑海。

……鱼类尖鸣着冲腾入天空,鸟类吐纳着海水深潜入水底,而空气无声的烧灼成灰烬又坠落,粘稠的液体侵蚀着余晖,而我正行走在海底仰望着坍塌的海水,以模糊的意识对抗空白而暧昧不清的空间。

而我未曾设想过日后我会以如此麻木而不仁的姿态来反抗重担,对命运顺从久了总会在某一处爆发而出。我开始需求与同龄人不同的东西,在身体的年龄未达到完全成熟的条件下渴求交合,不需要拥抱也不需要亲吻,仅仅只是交合——他以他身体的一部分进入我,为我带来快感亦或是痛苦。

这种需求发疯般撕扯着我的身体,但我又要在明面上装出正常的样子,我偷偷购置了一些能够使用的道具,来填补我身体中这种可怕的泥泞般的空洞,被侵入的感觉美妙的让人发疯,我却从不让自己发泄而出,那种隐忍不发的感觉占据了我的整个脑海,像是美妙的乐曲回荡在我的躯体之中,让我的每一寸肌肤都舒爽到呻吟出声,却又停止于爆发的前夕,再以呼吸压制住这种快感。

我或许是疯了——不,我没有疯,我不允许任何人察觉到我的不对,那么连同她也不能察觉,我仍在她面前扮演着一个小心翼翼的可怜鬼,就连一句无心的话语也要猜测多次,这种扮演的快感让我也深陷入情绪的泥沼,在同学面前我是他们的好同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家长面前我是他们的好孩子,成绩优异性格温顺,在她面前我是听从于她的一条狗,或许连狗都同情我的处境,毕竟宠物所诞生的意义就是承载人们的宠爱,而不是像我一样随她呼之而来挥之便去,比一件顺手的工具还更为好用,还会在她心情不好之时收到责骂,而我只会低头听取她的抱怨与谩骂,但却与宠物一样一个字也不向外诉说。

一切都很好,所有人都得到了他们的最优解,但是压抑久了总会有一刻爆发而出,当我自夜半的流梦中苏醒,抬手便摸到了脸上汹涌的泪水。赫云,赫云,梦中的我在呼唤自己的名字,我蜷缩起身子连同脚趾也一齐用力,颤抖着手探求自己的欲望,开始呼吁我脑海之中最深的渴求。

那些巨鲸的残骸在呼救,向着身为记忆的主人的我呼救,沉色的晚霞泄露入水中,染红了一片逐渐浑浊的水域。于是我再也听不见它们对我的呼喊,也许这就是我对自己最后的拯救,而我已经忽视了一切,认为自己才是掌握自己的主权者,却从未想到愤怒会在我的躯体中演变为何物,再将我拉入我所厌弃的一方水。

我开始寻找更为刺激的方法来唤起我的欲求,以埋没自己多余的想法,我拍摄过自己自慰的视频,却都收在自己的手机之中,不知何时会当做一段资源而传出,或是在一次浏览后彻底删除。这种欲念就像悬挂在我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知何时会坠落,直到杀死我、或将交合的念头装载入我的脑海之中。

我将身体中炽热的火堙灭为余烬,在学校也收敛眼神与语气,装作我不与任何人接触的样子,视线的碰撞先退一步的是我,我拒绝与他人接触,也拒绝对任何人敞开心扉,就连他人询问我事情我都很少发声。

我仍然学习竞赛与有考核的课程,有时候会拿着习题册被她罚站到门外,被转弯抹角谩骂完后让我自己反思,这时我就会蔓延出一种冲动,毁灭的力量妄图支配我的脑海,它凭借本能告诉我我想要用什么锋利尖锐的东西杀了她,再将手指探入她的阴道,甚至是性器进入她体内,但又在深入去想片刻后感到了强烈的恶心,恨不得将饭食与胃酸一同呕吐而出。

这就是暴怒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却又被身体所纠正,一道道烈火烫出的疤痕再难被消去,灰烬与血痂填补起开裂的痕迹。我就像一个将火焰全部吞吃入腹的古人类,孕育高温而致命的暗火,宁愿死在长夜也不愿像普罗米修斯那般将火种留给人类——因为我留的火比起馈赠更像是诅咒,没有创智之火般留存的温和,只有毁灭索多玛和蛾摩拉的硫磺覆盖而下,暴怒被加工为隐忍不发的死火山,不知何时会被触发。

人类早不该拥有火种,文明早应被封入特洛伊的木马中远行,因为它所带来的只会是灾难,就如同一把蔓延在人类命运上的暗火,蚕食着烧灼而下的灰烬,而表面上却能做到近乎毫无异常。所以我的愤怒终将会在压迫下烧灼为燃烬,湮灭为不会被任何人发觉的厌恶,就像是我为自己与他人的交往间打开了一扇门,当我为他人感到愤怒之时我便会推开门,将愤怒留在一个狭小的房间之内,冷眼旁观它垂死在不被任何人注意到的角落,最后凝固为如硬铁如荆棘般的厌恶。

……这就是厌之华。

荆棘之花亦遍布尖刺,只有经历过火的烧灼才会冷然成形,我踏过如血液般流淌的杜鹃,眺望那一株生长在岛屿之上的钢铁之花,巨鲸被它的根系深深刺入,汲取着记忆的营养并将其深藏入中心,泛着铁光的根须撑起坚固的互相穿插的根刺,无论何处都像是无数朵正待绽开的铁花,似乎要择人而噬、或是伤害所有妄图了解我内心深处的记忆的东西。

但我却知道它们比月光还要温和,反射而下的暗光都能灼伤细小的鳞片叶,剧烈的火只会摧毁它们的铁骨,但当光线转为黑暗,厌之花又会从余烬中蓬勃地生长而出,像是仍存的一点火星,被风一吹便会燃烧掉整个世界,厌恶只会深藏于心或跃然于表面,却从不会被朝霞所毁灭,也不会凋零于晚霞的逝去。

——永生不死的钢铁之花。

我将对她的愤怒都化作厌恶的食粮,以此维持自己坚韧不拔的表象,从来未曾想过她离去后我会如何自由生长,不需愤怒便可安然对待一切的逼迫与降临,如同一切都未曾发生,她也未曾伤害过任何人与任何事,我的坚持随着岁月的流逝如何悲惨地沉入海底,成为鲸岛后被分食殆尽,再也无法复原为死了又活的庞然大物,随着红霞入侵的海水奔流、持续地哀鸣,诅咒一切都不得逃离厌恶而活。

而人们从不把流言与误会称作虚假,灾难总早于谣言流传前降临于人,我在做题中被桌面产生的噪音所打扰,女生的手狠狠拍在了我的试卷纸上,手的主人对我怒目而视,而我却不知道何事发生。后面我用了些小小的技巧,以周末作业为报酬,从班里的女生口中问出蹊跷:有人谣传我和那位女生正在热恋,她便把女生叫去训斥,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虞羽,我记得她的名字,住在我家楼下,算是隔壁,除了上次下雨我要去学竞赛,晚一点回家,于是借了她一把伞,我们之间的交集就此淡然如水,以至于不必用文字所记载。如此点头之交,爱好截然不同,却被放入了同一个故事之中,我在思索后放弃了沟通,我无法确定我能与她进行融洽的沟通,不久后她借着归还伞的名义与我同行了一段路,结果我们二人不欢而散,两人对话的侧重完全不同,却让我听到了她言语与视线背后压抑的自我。我自此便推测她内心的火比我还要旺盛,与我而不同的权被她演绎成高高在上的、不允许任何人践踏的领域,所有人都被她据以漠视,直到傲慢的黑鸟张开双翼,头也不回地踏上不归的旅途。

而我与她相比,则是一个接纳一切、不敢反抗一切的懦弱者,只敢将愤怒压抑、发酵为食粮,养育灰烬之下的情感,并将其作为动力督促自己而活,不会死在黎明前的永夜。有时我在想是我太过于冷漠,早已将自己近乎所有的感情放逐,以此来完成对他人用意的揣度,理性的分析将感性的直觉击倒,所以我需要厌之华——需要暴怒的火重燃我感性的半身,从而杀死我、亦或是被我所亲手扼杀。

我需要一个解脱。我无助又疲惫地想,时间的河流不为任何人停止,也不为任何人加快步伐,那么只能找到一个缺口,逃离这条公平又公正的水流,即便代价是死亡也在所不惜。但是我深知我性格中懦弱的部分,只要紧盯着死亡就会被灼伤眼球,所以我只好将自己的视线转移,用他物来掩盖令自己痛苦的事件,这样似乎就能让我忽略所有在我身上刻下的伤痕,却未曾意识到痛苦从来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或稍微放松它的狩猎,只会教人陷入更深的苦痛的漩涡。

于是流言也追上了意图躲避的我,在这月的联考结束之后,作为绯闻的另一位主角,我也被她通知去了办公室。彼时我刚结束一场竞赛考试,正在教室中复盘失分的知识点,她从教室前门进入,然后点了我的名字,让我前去她的办公室。我放下笔,看了一眼坐在我左前方的虞羽,她挺直着背脊,视线投向窗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也不对任何事做出自己的表态,像是黑鸟永远地封住了自己的听觉,不再关心凡事。看来她并没有承认谣言,前几日的对峙似乎也只是无意识流露的愤怒的发泄,而我懦弱的半身颤抖着低下头颅,意图要将厌之华连根拔起,顺从地将钢铁的枝叶尽数折断,垂死在正午预备的高架之上。

我离开了座位,走向她与她的行刑场。她和她的她,堆积在走廊上的她,砌成门扉的她,塑型为座椅的她,压迫为空气的她,形而上的她,存在又不存在的她,走过她打开她,她后的她坐在她上,我呼吸着她,她说着她谩骂她侮辱她进入她侵占她杀死她分解她遗弃她,无数她的碎片横尸在我的脑海之中,侵占了我的思绪,迫使我不得不引燃了存留在脑海中的暴怒的火种,将巨鲸的尸体连带她的碎片一同焚烧殆尽,来维持我一成不变的面具不会突然崩塌。

杀死她,亦或是被她所扼杀,突如其来的厌恶深植入我的胃部,反射性的细密的疼痛啃食着我的血肉,仿佛钢铁的鳞片叶自我的胃中生长,烧灼着我的神经末梢,让我几欲呕吐,而呕吐物是血液、铁水、火焰与浓酸的混合,我的咽喉因此而损伤,再难说出事实的话语来反驳无根的谣言。于是我沉默,沉默,再度沉默,上课铃响的时候她还没有说完所有的话,我反射性地走向办公室的门,按下门把手,关上门,走回教室,向上课的老师简单地道歉,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之上,拿出课本和笔来记录讲义。

而她扭曲的尖啸声留存在我的脑海之中,暴怒的火也烧不尽这种无处不在的污染,厌恶凭借本能与我顺从的理智对抗,占据高地后放声嘲笑我的无能,以我不敢反抗的事实论证我的逃避。后来我听说她在之前惩罚了一位隔壁班的同学,那位同学对着课桌狠狠地砸下自己的头部,以班级的数字来诅咒她的前程,鲜血带着艳红盘踞在纸张之上,闻讯而来的班主任将她驱赶而出,拨打了急救电话,而她在教室外面目扭曲,懦弱无能的仿佛无法发声的我的集合。

这是她活该。我听见厌之华摩擦铁叶发声,用清脆的碰撞声模拟幸灾乐祸的笑声,巨鲸盘旋在海洋的余晖之中,高声鸣叫着尖锐的嘲弄,过去的记忆击打着我的封锁,超脱于理智却又被禁锢于肉身的情感在狭小的空间内恣意翻滚,将死去的一切都尽数复活,高昂的愤怒的火自肉身内投射出目光,厌恶在高歌——这是她罪有应得,她被自己的言语所反噬,诅咒爬上了她的脸庞,这朵美丽的花早该死去了、早该被埋藏在深渊中腐朽,她已经将自己的一切凌驾于别人的痛苦上太久了,而现在,该有火引燃黑暗,该让她在硫磺火下化为灰烬的灰烬,该重新建立起你的新生,该让火种点燃你的厌恶,重新化为俯视众生的、毁灭一切的暴怒。

我身体内的每一块骨骼、每一块肌肉都在为此而大笑不已,原来她也可以比我地位更低,像是一只冬日里铺陈在阳光下的爬行的虫,在阳光落下的瞬间就销声匿迹,寒风带走性命。这种直立而起的欲念几乎压倒了我身体的大半重量,我越发混淆厌恶与愤怒这两种相近的概念,以至于无法辨别这种充盈的感情与正常人所判定的愤怒有何差距,一厢情愿地认为憎恨并报复对方才能够解决我的心病,我的言语和行为未曾化为尖刀,但忤逆的厌之华首先吞噬顺从的想法,在夜晚的光影中抬起低下的花冠,铁叶切合好似锋利的齿,巨鲸低低地发出哀婉的鸣声,将铸造的钢刀交由我的手中,期待一击毙命,至此之后我与我便再不必受到压迫。

自这之后她暂未点名难堪过我,毕竟到了竞赛的冲刺阶段,竞赛班的大家都在刷题看书备考,我也未去正常上过几次班级的课,不过在某次回教室拿书本的时候,我发觉虞羽连续好几天没有来上课,问了同学后才知道她在一次训练中摔伤,正在家里养伤。告诉我她的去向的同学笑了笑,说。

“听说她的伤很严重,以后可能再也跳不了舞了,太可惜了,我还看过她的表演呢。”

她一定是被当做了那团火的祭品,我的内心浮现上些许恐惧,因为她的权曾与我相似,这是我们都无法逃脱的、自身毁灭自身的火种,不是燃向他人、便是烧灼自己的火,因为太过孤高清傲,所以无法将仇恨交由他人,最后只好在火中燃尽自己,远行的翅翼化为焦炭与灰烬,连梦想也被付之一炬,不得不在废墟中度过余生。我惧怕我会同她一样死在黎明的前夜,被剥夺去唯一能逃避现实的美好理想,唯一而相同的是我们都无法抵御天灾人祸,也不会适应任何细微的改变,重压之下只要有所征兆,便会招致死亡。

等待我的,也会是这种废墟般沉寂的逝去,仿佛年幼时对世界许下的愿望全部死去,那么我会安静地找一个不会被人发现的角落结束我的生命,我的半身要燃满火焰,我的半身要被水所浸湿,我永远是人生中的一位懦夫,因为我连自己的任何愿望也无法完成,只能被现实推进,且对一切惩罚与挫折逆来顺受,我永远只会死去一半的躯体,然后卑劣地爬在世上求活,这不是生的意愿,也不是求死的意念,而是在选择之前的无能表现,所以肉体和灵魂总会要舍去其中的一半。

在高二即将参加初赛的前一天,不知为何她突然找人把我叫出来,说想要和我谈心,我看着手下堆积的试题,沉默着放下了手中的笔,不知为何我心跳加速,内脏喧扰着对我发出隐痛的呼喊,紧接着走出教室的门,然后与她对话,记忆被切割为空虚,我突然低头,捂住腹部和嘴,脑海中的记忆纷乱地扬起又落下,让我恶心至极又难以言语表达这种感受。

我冲进厕所,关上门扇,对着蹲坑无言地干呕,唾液顺着重力流下,拉成长长的晶莹的丝线,再滴落而下。我从口袋掏出一包纸巾,双手颤抖得差点拿不稳一张薄薄的纸,擦了擦嘴角唾液的痕迹,按下冲水,紧盯着唾液顺着水流消失,我这才察觉我的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抖动,胃部绞痛到仿佛吞下了一柄尖刀。被她叫来的同学敲了敲厕所的门板,安静了一会低低地说。

“同学,我待会扶你去校医务室吧,就说你吐了。”

我张了张嘴,才发现喉咙中冲出了一声沙哑的咆哮,更像是受了伤的野兽的叫喊,却无法切换回人类的语言,我试了好几次,结果只能低低地呻吟,一直以来的创伤突然爆发,压死了我其它未被放弃的占据意识高地的记忆,一把火突然烧光了我的人格与思想,将我改造为了一只愚昧的生物,再也不提理性如何压抑冲动。我靠在卫生间的门扉之上,双手捂住脑袋,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我的理智全无,只想将她的喉头咬开,以血来祭奠我所受的精神与肉体虐待,将痛苦的集合返还到她的身上,最后也死在垂暮的夜色之中,无法窥见第二日的春色。

最后我被家长在医务室认领回家,第二天状态也很差,我连声音都无法从颤抖的声带中发出,起床后勉强去参加了考试,但成绩极为不理想,连省三等奖都没有拿到。向老师安慰了我很久,打电话与我家长沟通,然后与她争论,学校因为她的沟通损失了一个极好的竞赛苗子,荣誉被她的私利毁灭在必得的襁褓之中,不过我没有关心这件事的结尾,因为许久未见的虞羽回到了学校。

她整个人看起来瘦了一整圈,面色灰暗,与还在学舞时相比,璀璨的双眼变得黯淡无光,像恋爱般的青涩又成熟的气息从她身上彻底褪去了,我似乎还能闻到爱恋腐烂的味道,狂热的迷恋转化为了对过去的追悼,自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去参加过训练,和我一样在座位上埋头苦写,在某些时刻面庞表现出痛苦,仿佛正远远地回忆舞台上的荣光。不久后她办了休学证明,说是有个腿部的手术要做,需要回家静养。

我未来的一条路已被她永远断绝了,我将永远仇恨她,将她的名字记在钢铁之花的一角,就算过去多年想起也会心头一痛,永远无法原谅、永远无法放弃恨意而活。我的家长也在这段时间经常与我对话,医学出身的母亲察觉到了我精神状态的不对,怀疑她在学校之中对我施加重压,向同事证实了她的猜想。而我逐渐地意识到想要反抗的并非我一人,时间久了总会有人察觉到不详的苗头,也有人愿秉持我未有的勇气举起旗帜第一个冲锋。

在接近六月的某日,申请调换班主任的请愿书被送到了我的手中,我在浏览签名后签上了我的名字,不同字迹的三十位同学的签名陈列在纸张之上,甚至还有一份家长的签名单,愤怒的家长们听闻了血腥事件的发生,便像食人血肉的鱼一般蜂拥而上,向学校讨要一个说法,或是一个处理方法,具体而言就是让她远离这些稚嫩的孩子,或者试图去辩解自己并非做过什么亏欠他人的事情,而证据已经摆放在了她的面前。

不久前有位休学在家的同学突然回到学校跳楼自杀,且并未留下遗书遗言,只知道他长期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同她矛盾激化后主动休学治疗,与他关系密切的目睹了他自杀的同班同学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多位同学前后休学,还有同学站出证实了她长期谩骂体罚和羞辱学生。仿佛大厦之将倾,多数人都站到了指控她的位置之上,她因此请了几天假,学校卡着她的假期的最后几天给我们更换了一位班主任,并将她安排到了新大一最后几个班去当英语老师,但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将与我无关了,接下来我将面临高考,自放弃的竞赛后复习落下的文化课,准备在一年后的考试中夺得一个较为理想的成绩。

我写完这套理综卷子的最后一道题,拿出参考答案予以对照,钢铁之花俯下身躯,死在了晚霞消融的那一刻,无边的鲸岛沉入海底,映照着光芒的海面平静如一切都未曾发生。但我知道,愤怒的力量仍埋藏在我的心底,在一片寂静的灰烬中勉强保留自己的存续,只是如今我暂时不需要它们来支撑我活到死去,厌恶永远根植在灵魂的深处,静待下一次的生长与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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