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工作时沙发就是次元大介的必需品，仿佛细菌需要培养皿，金鱼需要鱼缸，盆栽需要土壤那样。
　　
　　“没人会买你这种消耗食物水空气但除了躺在那发霉一无是处的盆栽，”鲁邦戴着眼镜坐在写字台前面写着什么东西，回过头抱怨道：“你和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绿。”
　　
　　“切。”次元不屑地动了动屁股，防止它因为和沙发过度亲密长了褥疮，“那今天晚上就请你找个仙人球解决生理问题吧。”
　　
　　“噫呃！”鲁邦打了个寒战，“你也太恶毒了吧次元。”他站起身从书架上找了个落满了灰的本子，十分嫌弃地只用两根手指托住它，随便吹了吹上面积的一层灰就扔给那个植物人，“也该进行些健康活动了，老头子。”
　　
　　“噗——咳咳！”接住这砖头的瞬间大量灰尘涌向次元的脸，他嫌弃地把它丢到茶几上，用帽子扇了好半天，“你是让我用这东西练习灰尘杀人法吗？可真够健康的。”
　　
　　“让你动动胳膊摘下来帽子就已经是丰功伟绩了好吗？”鲁邦又转过身去忙他的事情，像哄小孩儿一样说：“看书能让你贫瘠的大脑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贫瘠，别再让吃下去的鱼都长肚子上了，次元。”
　　
　　男人愤愤地哼哼着，但一句回嘴的话都说不出来，甚至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好嘛，真见成效。他老大不情愿地坐了起来，心里想着，这破东西还真是有用，都他妈让我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他翻开了第一页，很好，一张可以让人获取丰富知识的白纸。
　　
　　然后是第二页，棒极了，空荡荡的纸面让人想象力大增。
　　
　　“鲁邦！你该不会给了我一个空本子就为了说：啊咧咧，次元酱你看不到本子上的字吗？哦~我忘了这是只有聪明人能看见的‘皇帝的新本子’~”次元掐着嗓子学得惟妙惟肖。
　　
　　鲁邦似乎忙于应付手头的事，甚至没有还嘴，“没错没错，但它的门槛还没那么高，你也还能看得见。”
　　
　　“你这话说得就跟全世界只有咱们楼下痴呆的狮子狗看不见一样。”次元嘟嘟喃喃地翻开下一页。
　　
　　很棒，他果然能看见。
　　
　　而且清清楚楚，厚实泛黄的羊皮纸上是端正的书写体。
　　
　　“中土？”男人努力地从脑子里思考这个词的含义，在即将过热死机之前及时放弃，他接着看了下去。
　　
　　“中土大陆上栖息着丰富多样的物种，其中最为危险而神秘的便是龙（好家伙，原来是动物世界来着）。
　　
　　只有最为勇敢的骑士敢于直面恐惧，和恶龙殊死搏斗并成功葬身龙腹（这骑士比狮子狗聪明不到哪去）。
　　
　　而这场挑战永无止境，和这个故事相关的不是骑士，不是国王，也不是公主，而是一位巫师。
　　
　　他不是法力高强的白袍巫师，不是被人所熟知的灰袍巫师，也不是小动物喜欢亲近的褐袍巫师，他只是一位不太高，不太帅，不白，很穷但毛发旺盛的绿袍巫师（代入感太强已经感到被迫害了）。
　　
　　他长年累月戴着一顶破旧的绿色巫师帽在酒馆或布告栏前出没，尖尖的帽顶和他的胡须相得益彰（帽色和胡型不错，并且很有故事）。但没人知道他到底叫什么，从哪来或者要干些什么，他像是个沉默的幽灵，拿钱办事从不与他人有过多交流（这套路挺不错）。
　　
　　“这次的预付金。”左脸有条刀疤的肥胖男人将一袋金币放到桌上，“杀了洛汗附近那头龙。”
　　
　　巫师帽檐下的眼睛瞟了眼钱袋，仿佛隔空颠了颠它的重量，放在魔杖上的手指紧了又松，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从不滥杀无辜。”
　　
　　“当然，当然，”疤脸胖男谄媚地笑了笑，“我们都知道巫师有巫师的原则，也不会出钱不讨好。这头龙十分恶毒，不仅占据了圣盔谷旁边的山丘，还试图袭击洛汗城内的居民，不仅如此……”他压低了声音说：“洛汗的公主也险些被他抢走，若不是希优顿王子奋力抗争，一剑戳中了恶龙的肚子，年轻的公主恐怕就要被龙……”
　　
　　巫师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沾有大片污渍的悬赏令放在桌上，用手指着下方模糊不清的画说：“就是它？”
　　
　　疤脸胖男吃了一惊，几乎趴到桌子上盯着画像问：“你从哪找到的这张通缉令？”
　　
　　“是不是它。”
　　
　　听出了巫师语气里的不耐烦，胖男人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就是它。”
　　
　　巫师推开凳子站起身，用法杖勾起钱袋甩到手里敲敲桌子叫来旅店老板娘，点了一条黑面包配羊奶酪和蜂蜜酒，“把你们包奶酪的纸多拿一张，”他指指对面的男人，“他迫不及待要拜读一番。”
　　
　　巫师拎着他短小精悍的魔杖来到了传言那头龙的巢穴，要不是跟前插了一块“内有恶龙”的牌子根本没人能想到这个没多大的土坡子就是“被恶龙占领的山丘”。
　　
　　“那头龙最好是一只比茶杯大不了多少的蝙蝠。”巫师踢了踢门口的牌子，低声念了一串魔咒点亮魔杖顶端的一小块水晶，虽然还没一个马灯亮，但对于一个不想惹来麻烦也不想被绊倒的巫师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好了，让我看看这到底藏了个什么东西。”巫师躬身进入洞口，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
　　
　　出人意料的是，洞口不仅连接了一条不宽的路，还十分平坦，不是一头没什么智商的龙所能修建成功的。
　　
　　这不寻常的现象让他更为谨慎，不时用魔杖微弱的光探寻前路。
　　
　　说实话，这条路也未免太长了点，即便是见惯了大世面的绿袍巫师也疑心等待他的究竟是一头龙还是一头炎魔。
　　
　　“啧，”巫师为自己的想法咋舌，自言自语道：“没区别，都他妈的会喷火。”
　　
　　单打独斗的工作性质让他经常自己跟自己说话，当然，有时也会和自己那头名叫“甜菜”的栗色母马谈谈心。
　　
　　他一路走一路低声骂骂咧咧，像个疯子。如果不是他的职业估计早就身处疯人院了，好在普通人并不能分辨出一个巫师低着头蠕动嘴唇究竟是在念咒还是在自说自话。
　　
　　当光线照到一枚金币并反射出它迷人的光芒时，巫师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他更加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将魔杖向前伸去。
　　
　　目所能及的是一座金币堆成的小山，平心而论和某只盘踞矮人大本营的龙相比这头龙简直像个乞丐。
　　
　　这些金币只是刚好能覆盖住它庞大的身躯，甚至斑斑勃勃得露出了几片红色的身体。
　　
　　巫师突然产生了放它一马的念头，可能由于他们都是同命相怜的穷鬼，可能由于它在睡梦中吧咂嘴的样子实在蠢到家了，看起来根本没有能够干坏事的脑髓。
　　
　　但他得对得起那份预付款，好家伙别说尾款，三倍的违约金能让他把穿了十来年的裤衩都赔进去。
　　
　　巫师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不一会找到了最佳方案：把它叫起来然后赶走，如果发现任何攻击倾向就把它的脑袋挂到甜菜屁股上。
　　
　　如果这头龙乐意外出度假就更不错了，几十年后还能再接到一个杀它的任务。巫师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得意地笑了出来。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动作，踩着金币丁零当啷地往上爬，找到最近一块露出的龙皮附近，毫不留情地踢了踢摇钱树先生。
　　
　　“喂，起床了。”
　　
　　巫师说罢纵身跃下，在它身前摆好了防御的姿势时刻准备还手。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头龙不仅没有攻击他，甚至没有醒过来，只是用鼻子喷了口气吹飞几个金币哼哼了两声就不再动静。
　　
　　能被这样的龙威胁到领土安全，洛汗也真是人才。
　　
　　巫师静静等了一会儿，见这头龙除了打着冒火星的呼噜没有别的什么反应才再一次爬上了金币小土坡。
　　
　　他这次选了靠近龙鼻孔的位置，摸索着拨开金币露出它紧闭着的眼睑。
　　
　　巫师用力拍了拍这块皮肤，“喂。”
　　
　　不论对什么动物来说，眼睛总是最为敏感的部位。巫师十分欣慰这头龙还有做动物的自觉，在他的注视下掀开了眼皮和瞬膜，露出巨大的眼珠。
　　
　　它的瞳孔类似壁虎，在黑暗中放大到充满整个眼球，而在巫师将魔杖靠近时缩成了一道细线，露出周围罕见的蓝色虹膜。
　　
　　这只比门洞还大的眼睛像是还没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眨了好几下才聚焦到巫师身上，紧紧盯着他。
　　
　　巫师首先调低了魔杖的亮度以示友好，接着离开了金币山给他的财产留下足够的空间，最后用温柔的语调劝说它离开此处。
　　
　　“小贼龙，滚出圣盔谷。”
　　
　　长久以来他都试图用这样文明的方式避免暴力冲突，但出人意料地没什么成效，令他十分费解。
　　
　　这次似乎也没什么作用。
　　
　　面前这头龙把目光从全身戒备着的巫师身上挪开，巨大的眼睛又重新闭上，张开布满利齿的大嘴。
　　
　　正当巫师准备念出咒文最后一个字时，它完成了打呵欠这一壮举，抖落金币让他们仿佛是一道以它为源头的瀑布那样倾泻直下，运动庞大的身躯用一种类似于猫科动物的姿势坐了起来，尾巴乖乖地搭在两只前爪上。
　　
　　“好凶啊，巫师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