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世二连冠拯救了荣耀联盟，捧红了叶修，激荡了玩家的内心，也吸引了无数投资者的目光。有许多人组建战队跃跃欲试，一种是投资商发起的队伍，为了利益，为了知名度背后的周边、广告、代言，以及大笔可周转的资金流；一种是纯爱好者组成的观光旅游团，也想碰碰运气。于是诞生了两种选拔方式，一是注资审核，二是挑战赛。

这一届挑战赛鱼龙混杂，但一直是业界传奇——日后联盟顶尖大神之二，李轩和方锐，都出自于此。

李轩也算是网游里赫赫有名的人物了，荣耀没有天梯榜，但有PK胜负率排行，他操作的账号逢山鬼泣是唯一一个以辅助之身跻身PK排行榜金字塔顶端的人，甚至有“只有操作菜鸡的辅助，没有逢山鬼泣打不过的输出”的戏谑之言。

这样的高玩会是个什么样子？

到挑战赛现场与李轩接洽的虚空俱乐部经理觉得有点失望。

李轩不是论坛上吹得天花乱坠仙人下凡的神颜，179的身高在北方人里不高也不矮，单眼皮的眼睛不大也不小，白色T-shirt黑色运动裤灰色板鞋不潮也不土，连笑容也是不温不火的弧度，普普通通的，丢在人群里连个存在感都不一定有。

哎呀。

经理在心里暗叹，本来就是个不冷不热的职业，要是能跟王杰希一样长得特殊点好歹也是个宣传话题，这孩子普普通通的样子能炒作个什么呢？一看就是爆红绝缘体制。

“算了，跟我来吧。”经理上上下下打量了李轩一番，领着他往俱乐部走，等会正式签了合同李轩就是虚空俱乐部的主力了，这结局已经很好不能再奢求更多了。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惋惜，慢了半拍看好的方锐就被蓝雨挑走了，那孩子是个阳光少年的皮相呢。

“好嘞。”李轩点头，像是意识不到经理想什么似的，笑容平凡但分外诚恳。



“你觉得鬼剑士可以做核心吗？”

李轩抿起嘴唇思考了一会，本着对自己水平的自信回答。

“可以。”

“那么第四赛季出道，你就是虚空的队长。现在开始，给我看到你的计划和战术布局，最多两个月我要看到结果。”

这可真是个大难题。

李轩走出经理办公室，苦恼地挠头，图方便剃的板寸硬茬茬的可以看到头皮。李轩的脾气相当温和，是非常典型的老实人性格，近乎刁难的挑战不会让他怨怼也不会让他后退，他只是这么踏踏实实地做了，在月底给经理交了一叠厚厚的笔记本。

按照他的想法战队配置逐渐成型，一个围绕他的战术思路形成了。

第四赛季，李轩出道。

李轩称得上亮眼，但谈不上出名。论关注度不如楚云秀苏沐橙，论话题度不如喻文州黄少天，论战术不如肖时钦张新杰，论颜值不如李亦辉，连论身高都不如田森一米九的惹眼。他出道是队长不假，可四期生除了他足足有四个队长，打麻将都能凑一桌了！

李轩倒也不是很懊恼，他本来就是个普通人么。

普通人做普通事，一步一步慢慢来总会有结果的。

当然此时荣耀联盟还有很多不足，还是在嘉世皇风霸图百花四大顶尖战队在季后赛打得难舍难分时才有电视台购买转播权。常规赛百花杀遍全场又被嘉世踩着挨个揍一遍的时候还没有正儿八经的转播制度，比赛过程全靠观众友情录像，解说都是网友随心所欲。

虚空打的还可以，不上不下，无功无过，只有一点被众多主播从头撕到尾——李轩的职业。虽然说普通玩家大部分都被逢山鬼泣虐过，但职业选手里哪个不是这种吊打的水平？以李轩区区一个鬼剑士作为核心，虚空战力未免也太过孱弱了。

李轩才不会躺平任嘲，他是斩阵兼修，可攻可守，在团队中的作用绝对没有网友想象中的那么没用。更何况没有垃圾的职业，只有垃圾的玩家，凭什么鬼剑士就不行呢？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如鲠在喉，李轩决定多往训练营跑跑，他打算转阵鬼控场，再找一个强力主攻虚空的配置就趋于完美了。



“新人？训练营里倒是有一个挺厉害的，但是——”

训练营主管欲言又止，一个劲把李轩往外推，推得离门远一点。

李轩也不躲，反手握住主管的胳膊露出笑来，眼睛弯弯的十分真诚：“没关系，不管是有什么问题，好苗子就该挑出来看看。”

主管看看他又看看门，眼睛转了转干脆推门一指：“喏就是门边那个，小李队你自己看吧。”

李轩闻言就窜过去站在旁边，一看就发现不对了。这男生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操作极佳，攻击带着狠劲，但问题是，他用的是鬼剑士啊！

哪能这么害人的？李轩才刚出道，虚空补什么职业都不会补鬼剑士。他赶紧开口提醒，免得这位小天才就这么浪费在训练营里了。

“你打得很有气势啊，要不要试试强输出职业？”

“我就用鬼剑。”

吴羽策半阖着眼，声音很冷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剑，扎人。

“可是，哎哟。”李轩一拍脑袋，“你知道我几赛季出道的吗？不换职业你能瞎耗着等我退役吗？”

咯哒。

鼠标落在桌面上发出小小的声音，吴羽策的训练椅慢慢转过来，他的嘴唇颜色很淡，有点泛白，此刻慢慢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黑漆漆的眼瞳从根根分明的长睫毛下直直盯着他。

“我不比你差。”

李轩算是明白俱乐部打的是个什么主意了。

加上吴羽策这话跟挑衅也没什么区别，李轩他头一次被两句话挑起火来，他也不反驳什么，走到吴羽策对面学员旁边拍肩膀示意借电脑一用，小学员立马站起来让开座位，李轩没往下坐，火山爆发前躁动不安的气体翻滚而沸腾，明明很普通的人突然就带上一股骇人的气势。

“打一把。”

半个多小时之后，李轩赢了。吴羽策盯着李轩薄薄的血皮一声不吭，抿着嘴死活不肯开口，李轩看他那样真是又气又想笑，耳机摘下来往桌子上一扔。“我奉劝你最好换职业，别赌气牺牲自己前途。”

吴羽策唰一下站起来，面无表情又咬牙切齿。

“我不。”



李轩懒得多费口舌，常规赛已经过半，他没有太多心思关心吴羽策的想法。你不？你愿不愿意关我什么事？他还没有对俱乐部抱最恶劣的揣测，所以暂时没有要找吴羽策麻烦的想法。

吴羽策本人倒是很在意，隔三差五就到资料室门口堵李轩。一开始吴羽策总是输，因为李轩比他更早接触到职业赛的残酷，意识更超前，到后来两个人各有胜负，可以说是平手。

到后来李轩甚至有点单方面的惺惺相惜，颇有爱才之心，诚恳问吴羽策：“你想不想去别的战队？在虚空僵持着何必呢？”

吴羽策每次都反过来噎他：“关你什么事。”

讲多了之后有天被训练营主管听到他们的对话，私下苦口婆心教育吴羽策日后有的是机会不要闹得太难看。于是后来李轩再提让吴羽策换职业或者换战队，吴羽策都回他：“我乐意。”

行吧。

常规赛结束，虚空果然如李轩所料，排在第九，没进季后赛。

休息了一个星期之后，李轩被叫到经理办公室，他们谈了很久很久，激烈的争吵声穿透木门隐隐约约地传出来，李轩不止一次摔门离开，经理不止一次砸了杯子，水迹顺着门缝汨汨流出来，留下一条条扭曲透明的线。

最后一次谈话李轩在经理那待了一个下午，然后吴羽策被叫了过去，一进门就看见经理笑容可掬地拿出签约合同递给他。李轩在经理对面表情算不上好看，但他没有反驳，显然和经理在长时间的争执中达成了某种共识。

到出了办公室吴羽策还有点晕乎乎的，虚空的胃口太大了居然两个人都想要，甚至踩一捧一也要把他留下。吴羽策不蠢，他的存在对于李轩地位明明就是个威胁，可李轩这答应得太爽快了。

五赛季出道？可以。用鬼剑士？可以。当副队长？也可以。

李轩先做出了让步，那么俱乐部肯定答应了什么条件来换？这条件对我有没有影响？吴羽策心不在焉地想，他倒是无所谓，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两人闹掰，要是李轩敢给他穿小鞋，他就敢反手打脸。

俱乐部和李轩做了什么交换，吴羽策第二天就看到了，因为他拿到了出道用的账号卡。他坐在电脑前面，对着桌子上的账号卡使用合同死活没能把名字签下去，气得手一直抖。

鬼刻，他妈的是个女号。

俱乐部为了留下吴羽策下了李轩面子，李轩就敢转头反过来下了吴羽策面子。准备理由特别充分，重新练号来不及，拿了以前的号给他“暂用”，吴羽策还敢说不用这个号吗？战队成员都在旁边看着新人，吴羽策打落牙齿血往肚里吞，狠下心签了。

李轩你真是好样的。



在李轩看来，经此事之后两人已经扯平了，现在让他头大的是虚空现在有两个鬼剑士，都是斩阵兼修，技能重合度太高，原先制定的战术统统要推倒重来不说，战队配置显得更加不平衡起来。他还心心念念着找一个强攻，拜托战队管理层帮忙留意着有合适的赶紧挖过来，最好能像留吴羽策的时候一样不要脸，能抢一个是一个。

吴羽策依旧对他爱理不理，和其他人也只有简单的交流，李轩不能指望他能有多少团队意识，先把人带起来再说。

李轩的打法谨慎稳重，是那种为了给对手设套可以徐徐图之的风格，整个虚空也是这样，节奏并不快。吴羽策恰恰相反，他锐利，攻击性强，打法和性格如出一辙，放到虚空现在的状况里不会拖后腿，反而很容易与队伍脱节，更容易误伤友军。

一直到第五赛季开始，李轩拿吴羽策一点办法没有。

职业圈里一片哗然，虚空这个操作十分不给李轩面子，连带着所有人都好奇吴羽策是个怎样的人，能让俱乐部得罪队长也要留着他不放。还有更多看热闹的，想要看看李轩和吴羽策正副队打起来是个什么场景。

李轩没有遂他们的愿。

常规赛前半段，他把吴羽策放在个人赛里，团队赛自己上。后来迫于战队的要求，把吴羽策放到了团队赛，两个人轮流上场，愣是没有同时出现过。

媒体很感兴趣，网友也很感兴趣，明里暗里各方从各角度紧盯着李轩，有说他与人不和的、有说他胆子小的、有说他不如人的，当然更多是想坐山观虎斗等这两人中的某一个落败走人。

常规赛还没到最后虚空就已经失去季后赛的争夺资格了，压力之下李轩狠了狠心，第一次把自己和吴羽策都放到了团队赛首发。

“说好了，我左你右，我前你后，我上你下。自己负责自己那部分的阵，不许越界。”

“什么？你没毛病吧？”

听到安排，吴羽策差点以为李轩疯了。

“是，我有病。你倒是打个配合给我看看？”

李轩头也不抬地反驳，吴羽策默然无语，两个鬼剑士，选修的方向又一致，可想而知技能树重合度有多高，打法和思路有多相似。

他们不是没有试过队内5V5分到一组，每次场面都十分的难看：哗，两个冰阵叠在一起了；哗，两个瘟阵叠在一起了；哗又两个灰阵叠在一起了……两个人出手一前一后，放的鬼阵一模一样，阵法叠加的范围基本一致，不仔细看还以为只有一个阵，等于平白浪费技能。再不然就是，同时冲上去满月斩，因为距离过近劈到了对方脸上；死亡墓碑发动，结果没砸到自己砸到了对方还被对方砸……

丢人，十分丢人。



除开配合之外，两人谁强谁弱一直是外人争论不休的问题。吴羽策出现之前李轩一直是网友和职业赛里的第一鬼剑，现在吴羽策冒出来了，李轩又是个什么位置呢？

嘴上说着不在乎，两人其实都很在意。

吴羽策不爱搭理李轩，一副高冷的样子，等李轩一走开关注其他队员，他依旧端坐在原位伸头去看，眼光倒是不自觉李轩的电脑屏幕。

啊，这个人居然锁屏了。

吴羽策不自觉爪子蠢蠢欲动想要伸过去开显示器，余光一瞥李轩马上要转回来瞬间坐好目不斜视。

李轩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回来的时候难免得意洋洋，还好自己机智离开座位就关显示器，没被看到训练界面。而吴羽策看不到，不代表他看不到——这时候李轩特别庆幸自己是队长，可以光明正大查看队员的日训成绩。

比如说这个精准度练习，吴羽策很明显就不如自己嘛。

李轩心里暗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回到训练室，正好看到技术部的人围在吴羽策旁边。他想起来吴羽策好像说过要洗点重新点来着，不是吧，别是看他转了阵鬼吴羽策也要跟着转啊。

李轩连忙跟过去，抱着手臂靠在门框边一副假装不在意的样子，余光一个劲地瞅吴羽策的电脑。

“欸你这技能点……不是阵鬼啊？”

吴羽策瞥他一眼，起身就走。

“我为什么要跟你选一样的。”



吴羽策的洗点并不是一时兴起，一赛季下来他对虚空的状况也有所了解，所以他想好好配合李轩。他从李轩的角度想了很多，既然李轩已经转了阵鬼，自己选择斩鬼应该更加合适。只不过面冷心热，加上十八少年火气正旺桀骜地昂首，没法低下头罢了。

离开李轩视线吴羽策立马就后悔了。

他想和李轩好好说话的。一年下来李轩并没有怎么刁难他，反倒是为了让他融入团队花了不少心思，面对这样一个勤勤恳恳的人，之前那点怨气早消失干净了。

都说两人势同水火，但也是对手最了解自己，作为对手有多知己知彼，作为队友就有多知根知底。正如每次切磋李轩都能猜到下一步自己要去哪，在那里埋伏着等他，复盘的时候李轩也总是能准确抓住他的想法，剖析他的行为。

难得碰上一个心意相通的人，不能成为知己，总不能成为敌人吧。

吴羽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跑回训练室。

“李轩，我有个想法。”

他只是想到怎么配合了，绝对不是想要向李轩低头。

李轩还在原地尴尬自己为什么要多嘴，没想到吴羽策会主动转回来，听了吴羽策的话更为诧异，不过队长的责任感恰好发挥了作用，那点不自在立即抛到九霄云外。

按照吴羽策说的，两个人随便调了一个视频，先由李轩说如果是自己会怎么打，吴羽策在旁边分析可以怎么辅助，然后反之再来。

两个人较劲许久，对彼此的想法都很熟悉，用这种方式思考十分有用，称得上是默契无间。李轩每开口说一个阵，笔还没来得及点一个地方，吴羽策就知道他要把阵放哪，自动自觉就在旁边一点。

李轩心里暗自嘀咕，吴羽策原来这么了解我的吗？他眨了眨眼，手一歪，要往左边的笔顿时往右边点去。

嗒。

一支笔迅速伸过来把他的笔打到左边。李轩顺着笔的方向抬头，只见吴羽策一脸看透‘就知道你要使坏’的表情。

“你想打这。”



拿到最佳搭档那天李轩和吴羽策不约而同在晚饭后拿着手机走出俱乐部大门，肩并肩在附近溜达。有个问题在吴羽策心里憋了很久，虽然他慢慢猜到了大概，但他还是想听李轩亲口说说当年跟俱乐部说了什么。

他们已经很熟了，并不会因为当年的一点龃龉而生分。

听到他的问题李轩先是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关心这个。“哦，你问这个？我跟俱乐部说：队长让给你当都行，但除非我主动退役，虚空不能赶我走。”争吵的过程李轩轻描淡写一句带过，随后笑眯眯看着吴羽策：

“一个承诺换一个得力干将，怎么看都是我赚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