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OOC预警

# 无明确左右位，孑博孑





凌晨三点四十五。

博士猛然惊醒，坐起身来。窗外经过了不知去往哪里的汽车，黑夜里显得格外刺眼的远光灯刺破了轻薄的窗帘，正好将她靠近窗边的半张侧脸映得亮亮堂堂，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去遮自己的右眼，但那只手却碰到了不应该存在她的单人床上的东西。

惊讶一把将她拽离睡意，她的大脑这才重新上工。

这里不是她的房间，最明显的证据就是该死的扰人清梦的车灯，她居住的地方绝没有这个，除非这世上已经有了飞天装甲汽车，罗德岛的夜勤人员会很乐意接待这小小的刺激，用各种源石技艺或者单纯的枪炮来为其送行指路。也不会有窗户，更不该毗邻她的寝床，经由某几位愉快的女性干员之口，她糟糕的睡相早已闻名遐迩，小孩子们甚至曾经用糖果来收买她，以换取一次参观睡梦格斗的入场券，这件事最糟糕的地方在于这还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身下有层薄薄的被褥，但这依然比她的床柔软一些，整日伏案处理工作的她选择的是苦行僧般的硬板床，并虔诚地希望这能对她的腰椎和颈椎状况有所改善。

最大的问题还在于身旁的人。

博士低头看向身侧，很快又沿原路扭回了自己的脖子，颈椎的酸痛告诉她这即为现实。

好吧，好吧。她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一只手搓揉着自己的后颈，另一只手则开始摸索起口袋里的香烟。此情此景不抽上一支实在是不解风情。

啊，没带火。她悻悻地。

反省了半刻自己的失误，博士依然执着地抽出了一根烟叼在嘴里，晃悠着，尝试用鼻子吸取其中的尼古丁和焦油。她当然没能得逞，但她闻到了另一股味道，淡淡的，混杂着海水的咸味与腥气，这不是能够讨好人类嗅觉的味道，对于更为敏感的菲林或是鲁珀等种族来说甚至可能是种折磨，但博士不太在意这个。她喜欢珍馐佳肴天堂般的香味，但也并不排斥地狱的味道，她对二者抱持着平等的态度，或者说对世界上大部分事物和现象都是如此。

窗外的车灯早已离去，于是室内又恢复了一片昏暗。这也与博士的习惯不符，她的床头无论如何都会亮起一盏小夜灯，整夜，这会让她更有信心恢复清醒。

那么就把每年的今天当做特殊的日子好了！博士低低地哼笑了声，她今天的确破了很多例，其中最不扎眼的就是在常去的夜宵摊上大肆开了酒戒了。

哦，这样现在的状况也就有了解释。博士满意地点了点头，咬了咬香烟的过滤嘴。



孑是被梦惊醒的。梦中有个看不清脸的人一手和他勾肩搭背固定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抄起起码有四升的啤酒瓶奋力往他嘴里灌去，更可怕的是那人脚底下还踩了好几箱尚未开封的啤酒。他的酒量不会使他的种族受辱，但这也不意味着他就能接受淹死在啤酒做的泳池里了，可不知是那人手劲太大还是他已微醺，他根本挣不开这份禁锢。

不给他换气机会的灌酒方式将孑逼至极限，他低下头剧烈地咳嗽着，酒液从鼻子和嘴巴里同时凄惨地溢出，甚至还带出了几滴生理性的泪水。旁边的人终于开恩停手，啤酒瓶被扔到一边，孑本能地转头用耳朵去追随声响的来处，却不期对上一双金黄色的眼睛。

于是他醒来。

博士饶有兴趣地盯着突然睁开眼睛的孑，眼中的泪膜使他浅灰色的瞳孔比任何时候都更显有神，配上那副平日里总是懒散的表情有种滑稽感。他的眼睛迅速地转了转，很快便锁定在博士身上，瞳孔像猫科动物般骤然缩紧，又慢慢松弛下来。

“夜安，老板。”博士被他逗笑了，翘了翘嘴里的烟，点亮了个人终端的屏幕。

“……您醒了。”

孑的反应慢了半拍，他抓抓睡乱的头发，慢吞吞地支起身来。薄薄的被子从他身上滑落，博士挑了挑眉，目光转回到自己身上——她盖着的显然不是被子，而是件厚实的浅灰色外套，兜帽边上还缀着一圈灰黑色的毛毛，手感很是柔软。在秋天的深夜，这件外套确实锁住了她身上的热量，如果不去考虑她露在外面的大半截腿的话。

“你似乎做了噩梦。”

博士将外套往上拉了拉，舒服地靠在了床头的墙上，香烟终于降落到她手里，在她指间翻转挪移着，勾画出令人眼晕的线条。

孑顿了顿，“……客人，您想喝水吗？”

“话题转移得有些生硬。”貌似正经地点评之后，从博士嘴里马上泄露出类似轮胎漏气的声音，她压低声音大笑起来，“顺便一提，您最好不要在床上使用这个称呼，不得不说，这实在让我心怀歉疚。”

孑不太懂她的意思，但略一思量，就觉得脸上腾起了热气，所幸博士的手机灯光并不强烈，才将他的窘迫尽数掩盖。他同时生出些迟疑来，如果不是“客人”，现在的他还无法找到另一个合适的称呼。

博士也察觉到这个问题，她清了清嗓子，“如果您愿意，可以称呼我‘博士’。”

“博士”。孑默默地在舌尖上掂量了几次，很快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这个名字很适合他的客人。除此之外，他并不在意对方没有告知自己本名，无论是在龙门还是其他地方，哪里都不缺少身藏故事的人们，也许这位顽劣而坦诚的客人也是其中之一。

“博士。”孑第一次呼唤这个名字，但短促的音节依然在他口中格外驯服，“您也可以叫我‘孑’。”

“礼尚往来，龙门人的习惯。”博士耸耸肩，她的目光从孑的脸上转向了自己的香烟，那根烟被她弹起，在空中灵巧地翻转了三百六十度，又依恋地依偎回她的手指，“如果我说我并不在乎这个，‘老板’便很好，您怎样想？”

孑被问得莫名其妙，便顺从心里所想答道，“那都是我。”

博士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笑起来，“答得好。那么阿孑，你能借我打火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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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三十。

香烟夹在食中两指之间，博士俯下头深吸一口，眯起眼睛慢慢呼出了片青灰色的烟雾，散漫的眼神停在孑身上。

“我没有料到这个。”她挑起一边眉毛。

孑不知所以然地回看过去，但一时腾不出嘴来说话。他的嘴里也叼了根烟，此刻正是烟头与打火机的火苗相接的要紧时候，他娴熟地吸了一口，鲜红色的火星便亮了起来，随后打火机被熄灭。

“您指什么？”他这才问道。

“这个，”博士指了指他拿在手里的烟，又拿过他还未放下的塑料打火机，“以及这个。我没有料到你会吸烟。”

“……但您找我借火。”

“实话是我并没有抱有期望。”博士按动按钮，欣赏起打火机再次工作的样子，她眨了眨被火光刺痛的眼睛，“这只是我身为尼古丁的奴隶的一次小小挣扎，而且你看，我的尝试带来了回报，和一些我没有想到的惊喜。”

孑望着她无聊地折腾着那个可怜的打火机，他的客人……博士有时会如此，她在谈论一件事物的时候，总像在试图传达一些别的什么，这大概是脑袋好用的人们的通病。董阿伯也会如此，孑默默想着，他们会说些他似懂非懂的话，他的记忆力很好，但在这事上派不上用场，他隐约能感觉到某些不寻常的味道，但始终像雾里看花，或者说烟雾里看博士。

“哎，但我到底有些沮丧，我本来以为自己并没有以貌取人的习惯。”

“您是说……”孑依着她的话问下去，“您从我的外表判断我不会吸烟？”

“怎么了？难道很奇怪？”

博士反问，语气像极了闹别扭的小孩子，孑对这样的小孩子会加倍地小心翼翼。对着博士这个大孩子，他更有些无所适从，“就只是……通常人们的看法与您不同。”

何止是不同，根本是截然相反。孑的相貌为他带来不少麻烦，在龙门，有关他的传闻从未断绝，普通人的畏惧是敬而远之，黑帮分子的畏惧是出手试探，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苦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人们因他的长相总会对他的人格有些不着边际的猜想，吸烟只是其中最不值一提的一种。

孑回过神来，却发现博士在盯着自己，她的眼神并不凌厉，但只有在她安静地看着你时，你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压迫感。孑不害怕这个，但他体会到了某种奇妙的尴尬，好像手脚都无处放置，他只好吸了一口烟，却狼狈得差点呛到。

“阿孑，我知道他们在你身上看见什么。”博士垂下眼睑，她的语气里有种悠长的韵味，在寂静的夜晚会令人联想到古老的传说，“凶狠，暴躁，邪恶，疯狂……哈哈，你简直像童话中的恶龙，像恶的概念本身。”她笑着，但声音中毫无笑意，手机的灯和烟头的火将她的瞳孔点亮，亮得过于刺眼，在此刻她比孑爱用的出刃更为锋利，对于世间万物都能一把刺穿。“可你是吗？”

孑没能回答，因为博士用不着他回答。

“而我，我知道我在看着什么。”博士将一口烟雾喷在孑的面前，孑后知后觉地发现博士抽的烟竟与他的廉价烟草味道相差无几，香味不醇，但胜在呛劲十足，应付提神的职责绰绰有余，但无法再对它要求更多了。博士抽得又急又快，几乎要将烟气全部装进肺里，在贪婪地享受过尼古丁带来的快感之后，才再次吐出一口烟雾。她将烟拿在手里，“我记得曾经对您说过，我是个挑剔的人。这并非虚言，不管是饭菜，是香烟，还是人，我从不将就。”

孑觉得自己的脸又烧了起来，博士表达得过于直白，他还没有聪明到能够对这一切装作无知。他从未有过这种经历。自幼迫于生计在贫民窟打工，稍大后又自立门户贩卖水产，他的长相和生活并未允许他对这种事情有过多的憧憬，事实上他甚至从没思考过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上的可能。

博士是特殊的。他的客人在某一天夜晚突然出现在他的小摊上，神色疲惫地向他要求一碗鱼丸汤，生鲜摊贩本该无法售卖熟食，但他鬼使神差般无法拒绝她纯粹的眼神。即便如此，那时的孑依然认为博士只是位过客，可他没想到的在第二天，第三天，以及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博士总会出现在龙门夜市的午夜，她的身上带着硝烟的气息和凛冽的寒意，让他恍惚看到从未见过的故乡。

“您……”他干涩开口，“您说过将心送给我。”

“是的，我没有忘记。”

“可我……我能给您什么呢？”

博士看着他的局促，她再次沉默，沉默着将小半根烟握在手中，用那灵巧的手指将尚在燃烧的烟头重重碾灭。孑来不及阻拦，伸出的手反被博士抓住手腕，她的瞳孔依旧在熊熊燃烧，“老板，是您先给了我一碗鱼丸汤，而您无需向我支付什么。”贴在孑皮肤上的手指还带着烟草的余温，他动了动手腕，却被扣得更紧，“您还是不明白。”

“我……我去给您倒杯水。”

“那天，那个夜晚，那条街上，您站在那里，您看向我——”博士没有理睬孑拙劣的借口，她闭上眼低声开口，“——我觉得我看到了您的灵魂。”她自嘲般地笑了笑，“纯白色的，发着光，在那个糟透了的日子里，您甚至刺痛了我的眼睛。”她的声音变得恳切，又带着不容打断的执着，“您像我在广场上喂的白鸽……它们飞啊飞，心情好时便降落在我面前，用红宝石般的眼睛看向我，我在它们眼里变得纯粹……”

孑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胸腔里充斥着轻飘飘的感觉，他不再挣扎，但博士手上的力道却慢慢松懈。

“这是个——是个狗屎一样的世界。”博士睁开眼睛，她黑色的瞳孔只倒映着孑的身影，无奈又疲惫地笑了起来，“疾病，天灾，纷争……再普通的人也可能做出狗屎一样的选择，而事情最糟糕的地方在于谁都没错，我们……我则对本该能做到的事情无能为力。”她忽然摇摇头，松开了对孑的桎梏，“——不，不对，不止如此，这只是最好听的说法，事实上，我才是其中最狗屎的软蛋。”

“在那天，我走了很多地方，准备做一个只有懦夫才会做的选择，而在那天的终点，我遇到了您。”博士靠近孑，给了这位看起来呆呆的乌萨斯一个松垮的拥抱，她的下颌靠在孑的头顶，偷偷蹭了蹭他的一只毛茸茸的耳朵，“是的，我讨厌这个狗屎一样的世界……可也有些东西是只有这个狗屎一样的世界里才有的，直到今天，我依然因为降生于此心怀感激。而是您，正是您将我拉回了这个世界。”

孑僵硬着身体，两只手甚至不知该放到哪里，他的手里还拿着烧了大半的烟，他害怕烫到博士，只好把手尽量离她远些。除了烟草味之外，他还在博士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酒精味和薄荷味，混杂在一起让滴酒未沾的他也觉得似乎微醺。

“您永远不必因为回报我而苦恼，是您捡起了我的心，然后它便属于您，这一切顺理成章。更何况您给与我的早就远胜于此。”

“……博士，您是个好人。”

“老板，就只是因为您是个好人而已。”

博士叹了口气，像安慰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拍了拍孑的发顶，放开了这个拥抱，她看上去像是释怀了什么，但却并没有说明的意思。孑连忙转身将烟按灭在床头的矮桌上摆着的易拉罐做的简易烟灰缸里，他有了某种预感，他似乎错失了什么，他抬起手，最终却只是犹豫着握住了博士的衬衣袖口。

“不，不是这样……我不太会说，但我一直知道的，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您就在看着我——真正的，我……”孑仿佛被追赶般语无伦次，“这有些奇怪，我是说，最开明的人在第一面时也会警戒，可您没有，您只是向我要一碗鱼丸，像对任何一个摊位老板一样。”

“因为您就是一位摊位老板，而我则是您的客人。”

博士又笑了笑，她搭住孑拉着她的手指。孑的手比她的要大些，手背上斑驳着新旧伤痕，几根手指上还缠着创口贴，看得出来他不太在意这些伤口，因为创口贴摸上去还有些潮意，也许等摘下后就会出现新的伤疤。博士想说什么，却又将话吞回喉咙，她能做的只是尽量轻柔地握着那几根手指。

“是的，我是，可很多人不认为我是。”孑难得有些沮丧，他有些孩子气地揪了揪博士的袖口，换来对方在他头顶的一次抚摸。“更多的时候我不在意，但有时我突然会觉得被束缚，那感觉像没防备地打开断电几天的冰箱。”

“人们总是过于依赖自己的眼睛，又偏偏轻视自己的心。”博士轻轻叹着，她看着孑的脸庞，那些线条里带着青涩，面对世界中的不合理他还过于年轻，“阿孑，相信我，这一切会变好的。人们并非一直如此，只是……这个世界病了，于是人们便也生病，因为健康的人更加难以承受。但这病绝非无药可治，相信我，你会看到更好的世界，在那里你可以只做一个摊位老板，或许再开一家店铺，我会每天为你的生意捧场……但在这之前，不要放弃，等着我们——不，等着那个新世界。”

博士不知道，在讲述这些的时候，她的眉眼显得疲惫，但她在孑的眼中燃烧得更为热烈。孑突然发现她可能比他认为的更加年轻，因为她身上的那股热意，他曾无数次在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身上见过，他们不论对错，他们坚持着自己的“道”。

“阿孑，我会为你带来更好的世界。”博士如此说道，她看上去振奋起来，像要点燃自己的每一滴血液。

孑并不为此怀疑，他只是产生了某种隐秘的忧虑。博士用力握着他的手，他没有感到疼痛，但觉得心脏的某处因此抽紧，她纯粹的黑色眼睛专注地看向他，却又看向他身后的墙壁，看向龙门贫民窟的街道，看向山岳，看向雪原，看向遍地疮痍的泰拉世界。他有种冲动，可博士却对他微笑起来。

“阿孑，我有些饿，能再为我煮份鱼丸吗？”

孑点了点头，博士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毫不在意那些异样的皮肤，她的手指有种奇妙的魔力，孑不由自主地蹭了蹭她的指腹。然后他起身，走向厨房为他的客人准备早饭。博士似乎在他身后说了什么，孑转过头去，她只对他挥了挥手，孑注意到她手中又多了只点燃的烟。

于是孑笑了起来。

这便是孑与他的客人的最后一面了。当他端着鱼丸汤从厨房回来时，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他一人，他的外套在床头叠得整齐，烟灰缸中的两枚烟头一左一右，其中一枚还燃着些许火星。他愣了愣，将碗慢慢放在矮桌上，看残余的烟雾与鱼丸的热气缠绕在一起，缓缓飘上屋顶。他又呆呆地看向窗外。

天空的东方正泛起鱼肚白。







后记：

这是孑与博士在罗德岛之前相遇的故事，为了抓住自己心中的一点感觉所以写得还蛮乱的，上篇和下篇之间又隔了一段时间，所以如果有能看到这里的朋友真的辛苦了w

文中也藏了一些隐晦的东西，非常欢迎大家来讲讲自己的理解和评价！今后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可能会写一些在罗德岛的故事，但老实讲现在对整个故事的发展还没有打算，姑且先定位在短篇集。

再次感谢亲爱的读者们，我们有缘再见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