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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苏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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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香蜜沉沉烬如霜,白发 润玉,容齐
标签 润玉 润玉中心 容齐 玉齐 玉齐水仙
文集 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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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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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7-18 18:07
- 导读
- 起因是嗑一个梗,是什么梗不太方便说,因为写出来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但是这个梗代入玉齐我直接升天!
PS:沿用以前玉齐文里的设定,容齐是润玉遗失的一块龙魂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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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齐心想,他这么美,对我又这么好,一定是最贤惠的皇后吧?
润玉凑到耳边:想让最贤惠的皇后服侍启皇陛下吗?
一夜过后。
容齐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哑着嗓子道:“这就是你说的服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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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
润玉穿戴好朝服,肩披日月,背负星辰,袖笼山河,脚踏沧海,身后神光乍现,正是要出门的样子。
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转身走到那张蟠龙玉床旁,摸了摸正在熟睡那人的头发,见他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又睡得正沉,便没有去叫醒他,只留了一张字条在枕边,醒来便可看到。
“我做了桂花糕,一会儿记得吃。”
“赤叶玄莲将开,未时邀君共赏。”
[辰时]
容齐醒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头晕,按理说操劳了一夜应该晚些再起的,可惜多年来已经养成的习惯怎么也改不了,在人间那些年需按太后的意思做傀儡,还得暗中谋划自己的事,别说卯时上朝,通宵不寐也是常有的事。
可毕竟还是伤了神魂,他又不愿意待在法器中温养元神,只得慢慢恢复,如今过了百来年,也未见得好转多少。
容齐两眼放空的躺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转头便看见枕边的字条,逐字看完后又小心收起来,这才起了身,从木桁上挑了一件能遮住颈边痕迹的衣服穿上,转头便看见桌上放着一盘桂花糕,和温得正好的固灵药茶。
药茶是用来蕴养神魂的,作用不大,但聊胜于无,味道又实在不怎么样,所以润玉每天出门前会换着花样做好糕点,让他喝下药茶时以解喉中苦涩。
其实容齐并不怕苦,在人间时他喝过太多药,对苦这种味道已经有些麻木了,但他还是把药茶喝下,桂花糕也细细吃完,苦味确实淡了,甜香沁入脏腑,连血液也跟着开始回温。
他又拿出那张字条,仔细看了一遍:“未时……”
[巳时]
落星谭里有几尾灵鱼游弋。
魇兽趴在岸边石头旁睡觉,它夜里吃了不少,这会儿正是困顿的时候,容齐摸了摸魇兽头顶,顺手捋下几根毛放入锦囊里,他的手法非常熟练,应是看过润玉安抚魇兽,把动作学了个十足,这小兽又是不长心的,容齐身上沾了润玉的气息,它就完全当做主人了,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
锦囊里还有一根头发,是他从枕上拾得,容齐看了看四下,见没有仙人经过,便收了锦囊从偏径离开。
那根头发当然是润玉的。
在天界百年,容齐也看了不少修炼仙术的书籍,只是他损了神魂,稍微强大一点的术法便无法修炼,但简单的借气遁形还是会的。
虽然骗不过天兵守将,通过传送阵法却是不难,容齐离开前算过时间,未时之前应该能回来。
[未时]
赤叶玄莲盛开时叶红如火、花沉如墨,又有水气氤氲,异香四散,朦胧中墨色莲花宛如火中乌金,实乃天界奇景。
可惜这般奇景只有润玉一人见到。
未时将过,容齐并没有来。问了璇玑宫的仙侍,只说是出去走走,刚来天界那会儿容齐还很不适应,又是做惯了君王的人,曾经因为身边跟了太多仙侍和护卫而跟润玉吵过一架,容齐无法接受身边跟着自己不能信任的人,而这些人又个个身俱法力,不可掌控的感觉让他必须时刻紧绷,这种状态对他的神魂来说简直雪上加霜,不久后润玉便人尽数撤走了。
从此容齐就成了天界最自在的人,因为就算是天帝也无法时刻掌握他的行踪。
未时渐渐过去,池里的莲花也逐渐卸下花瓣,一片片飘落在水面,转瞬便化为灵气回归天地。
等到最后一朵莲花消失,润玉布下追踪法阵,循着灵息化光而去。
[申时]
要找容齐的行踪不难,他们同出一源,虽分开数千年,容齐的神魂又在凡间轮回无数次,但要找仍是很容易找到。
可润玉也没想到,容齐竟然去了人间。
容齐在人间最后一世的经历他当然知道,只是转眼已过百年,等到容齐的魂魄恢复意识又凝炼肉身之时,西启国的旧人早已消失在轮回里,润玉甚至带容齐去过大焦热地狱找寻符鸢,本以为他已经放下前尘往事,没想到今日竟去了人间。
找到容齐时,他正在旧国都一处高台上远望城郊,身边有一个身穿北临郡王袍服之人拿着图纸,带着几名官员在高台上讨论远处的工事,那郡王时不时还会与容齐说上几句。
看到这里,润玉哪还有什么不明白,应是容齐放心不下临死前托付出去的西启国,想回来看看是否如他期望那般民康物阜、政通人和。
只是他离开天界也不过两三个时辰,换到人间也才两月有余,看他这架势,分明是见到管辖此地的郡王遇到难题,打算入世来帮把手了。
这让润玉有些不悦。
容齐虽然还不曾位列仙班,但他已经是脱离红尘之人,在远处看看也就罢了,实在不该插手凡人的事。
旁边那郡王似乎与官员没讨论出结果,一气之下抓了图纸又去与容齐说话,润玉见那人很是殷切,半点架子也没有,显然是没把容齐当外人,而容齐似乎也不见外,甚至还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只这一眼,就让天空阴云涌动,霎时寒气漫溢,有空气冷厉入骨,凡人尚无察觉,容齐倒是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吃惊就被人捉住手腕拉到高台另一端,抬头便见润玉面色不善,容齐心里咯噔一下,算算时间应是误了未时赏花之约。
他忙笑道:“那人是……”
“我当然知道他是容乐的后人,承袭北临恒王一脉,封地为整个西启。”
容齐不说话了。
润玉:“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国家,只是北临的一个州郡,将西启托付给宗政无忧的那一刻,这里就已经与你没有关系了。”
容齐脸色不太好看,似乎又想起了那些并不愉快的往事,舍弃一切去成全一个人的幸福,他虽然并不后悔,却始终对西启国民心怀愧疚。
润玉见他这样,只好温言道:“这里在五百年内不会有太大的天灾,人祸则难以预料,你也不必太过挂心,凡人自有凡人的命数。”
容齐笑了笑,指着那位郡王道:“他是容乐次孙,对西启百姓还算仁善,这几十年都城附近有些村落逐渐荒废了,青壮都外出谋生,村中老幼无以为依,再过十年这些人死去,村落就会变为荒地。这位恒扬郡王倒是有趣,并没有放弃这些人,而是将其聚拢而居,安置在都城附近,家中幼子可就近入乡学,尚能自力更生者,也安排了田地耕作。”
润玉看了一眼恒扬郡王,这些凡人都被法术定住,醒来后也不会知道发生过什么。
“倒是有些想法,可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何至于流连人间?”
容齐又道:“城郊有一处平地,土地肥沃,适宜耕种,可屡次建造屋舍都会无故倒塌,他们以为此事有违天意,城中又有世家趁机反对村民聚居,恒扬郡王倒是不肯放弃,一直在找原因。只是他们也不会知道,那地下有早年启皇命人建造的地宫,后来因为王权倾轧,外戚坐大,这处地宫也就废弃了。”
“废弃的地宫年久失修,地底深处坍塌以致地基不稳,自然不能建造民居。”润玉道,“这些自有善工事者去发掘弥补,若实在不可挽回,还能另择他处,如论如何也不至于让你在此盘桓。”
容齐沉默了一会儿:“再过两个月就是冬天,西启不比其他地方,入冬后山中常被大雪封冻,若没在第一场雪之前建好屋舍,那些深山中遗留的老幼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润玉道:“所以你便停留此处,指导那位郡王清理地宫塌陷,尽快将屋舍建成。”
容齐点了点头。
润玉叹道:“你救不了所有人,即使你指出根源所在,只要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延误,哪怕有人克扣一点材料银两,都未必能在入冬前完工,你做的这一切真的能救得了那些人吗?”
“我自然不知道,我只是个凡人。”容齐道,“但你肯定知道,对吗?”
润玉不说话。
容齐又道:“你是天帝,通晓六界,知大道命脉,晓微尘毫厘,你能告诉我结果吗?”
润玉没有说话,只转过头去看高台下来往的凡人。因着城郊的工事,恒扬郡王工钱给得足,倒是来了不少青壮,满街挑抬运送,颇有几分人间烟火气。
只是润玉看的却不是这些人,而是每个人背后三魂五火那一缕命数丝线,都连系在城郊的地宫之内。
如同脆弱蛛丝,轻轻一触便会断裂。
“怎么?还是天机不可泄露那一套?不可言?”容齐笑了笑。
润玉叹了口气:“你若想留下来助他们渡过此难关,那便留下来吧,只是最多留到霜降之日,这期间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但你也不可使用法术帮助凡人,你能否做到?”
容齐握住润玉的手:“你愿意陪着我就好。”
[酉时]
在人间这一待就是两个多月,容齐以客卿的身份辅助恒扬郡王治理城郊工事,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到教这位郡王对他服服帖帖,只是地宫回填颇为复杂,即便有容齐从旁指点,进展也远不如预期,但终归好过重新选址、一切重来,若是日夜赶工,倒也能赶上大雪封山之前把遗民接出来。
润玉也是真如他所说,既不会干涉容齐的决定,也不会插手城郊的工事,他用了隐匿气息的法术,别说凡人,就连都城地仙都不会察觉到他。这两个多月对于润玉来说,更像是难得的一段闲暇,他每日四处游走,也不知看到些什么,反正与容齐说起大抵不过西启的风土人情,凡涉及天机命数的,他只字不提。
这段时间倒是有件趣事。
要说自西启归附北临以后,容乐遣次子驻守西启,封恒王,这位恒王到达西启后,按制改建皇宫为王府,又恪守母后之命,将旧时容齐的寝宫单独隔出,派专人维护,一应陈设竟与百年前相差无几。
润玉自然对这旧时寝宫产生兴趣,他第一次见容齐便是在这里,那时容齐受疫鬼所困,险些死于鬼印之下,幸好他来得及时,可惜依然没法改变容齐的命运,只能等他死后才能将神魂纳入天界庇护。若说润玉在人间还有什么想做的事,那大概只有重回寝宫这一件了。
要办到也不难,甚至不必让凡人知道。
一日,容齐自城外回来,还未到王府就有一名小僮领他往别处去,这小僮穿着金红相间的短衫,后颈还有未褪去的鳞片,想必是刚刚化形的火鲤,容齐心下了然,应是润玉将附近的水族精灵收作已用,以便跑个腿传个话什么的。
火鲤带着容齐穿过一条从未见过的暗巷,再叩开一扇普通木门,门后竟是他许久不曾忆起的寝宫。
古雅别致的寝殿内灯火通明,时不时有宫人走动,或洒扫焚香,或呈上点心鲜食,若不是这些人有的头顶半截犄角、有的拖着鱼尾,到真如百年前的启皇寝宫一般。
润玉就坐在桌旁,用明珠替换烛火,莹白冷冽的光线映着他的侧脸,顺着修长的脖颈向下,竟隐隐有珠光闪烁,像是折射了银鳞的光泽。
迷乱人心。
桌上正沏着一壶热茶,并几样清淡的菜色,润玉见容齐来了,便倒了杯茶递给他。
“今天可还顺利?”
“还好。”容齐道,“已经清理到地宫主殿,只是人力毕竟有限,进度慢了些。不过赶在入冬前完工应是不成问题。”
润玉见他说起这些颇有点滔滔不绝的架势,又想起容齐在天界总是沉默,非得他主动问起,才会回应短短几个字,如今到了人间,倒是更为自在。
——是我无法让你完全信任吗?
这句话润玉没有问出口,只淡淡一笑,让随侍的水族上了热菜。
容齐手中还握着尚有余温的茶杯,自咽喉暖入腹中的热度让他有些恍惚,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还是启皇,没有病痛折磨,没有求而不得的苦楚,只如寻常君王一样,下了朝回到寝宫,有一位温柔美丽的皇后,准备好一桌膳食,正亲手为他布菜。
那双手托着玉筷,在明珠映照下竟比白玉还要眩目,容齐仔细回想了一下,自打有记忆以来,除了润玉,还从未有人如此待他,即使在冷宫偶遇容乐的那一段时间,他们也因为身份悬殊,总是匆匆相聚,又匆匆离别。这以后的岁月,说不定润玉才是陪伴他最久的那一个。
这种长久的陪伴,倒是让他想起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这么鬼使神差的,容齐突然道:“回家有热茶,有羹汤,便是恩爱夫妻,也不过如此了吧?我若是娶了皇后,也应当如你这般贤惠。”
润玉眼底有暗色涌动,却不动声色,只淡淡一笑,给容齐夹了一只鱼饺。
“尝尝这个,新捞的青皎鱼,比不上天界的灵鱼灵气充沛,倒也有几分野趣。”
容齐看着润玉的侧脸,只觉他低垂眼帘时有说不出的温柔,明珠柔光之下甚至有几分惑人心神的艳色。
这顿饭吃得容齐有点恍惚,他不记得青皎鱼是什么味道,也不记得润玉递给他的是酒还是茶,只记得润玉的手指每动一下都像是拨在他的心弦上,他竟像个昏君一般,就这么一步步被牵着走进温柔乡,忘了天上人间,今夕何夕。
“吃饱了吗?”润玉问。
容齐有些怔楞,其实他现在已算是半个散仙,每日汲取天地灵气即可,进食只是一种习惯,这顿饭其实吃与不吃并无区别。他很快回过神来,放下酒杯,只一瞬间就想好了怎么为自己的色令智昏圆场。
还不等他开口,润玉又道:“应该吃饱了,那么接下来,在人间贤后应该怎么服侍启皇陛下呢?”
他越说越凑近,到了服侍两字甚至凑到容齐耳边,呼吸间的热气顺着脖子直冲灵台,容齐脑门一热,脱口便道:“梓童不必如此……”
话还没说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润玉忍不住笑出声,容齐正有些发窘,忽然哗啦一声杯盘扫落,接着天旋地转,已被润玉拦腰抱起放倒在桌上,片刻之前这桌上还是美味佳肴,此时桌上待宰的羔羊就成了容齐自己。
任人鱼肉。
启皇陛下在人间活了一世,中过毒、受过伤、被人掐过脖子甩过脸色,唯独没这样被人摆放在桌子上,像一道急需被享用的鲜热美食。
容齐想也不想就要反抗,可润玉压在上方根本不给他反抗的余地,逆着光只觉他虽是在笑着,眼中的欲望却像是要把人剥皮拆骨,就这一点贪欲,终于让容齐想起方才那双给他递茶、为他布菜的手,就在不久前还披甲执剑,于阵前斩杀凶兽,也曾在九霄云殿号令众仙,六界莫敢不从。
“润玉,别这样……”
“方才不是叫我‘梓童’吗?现在怎么不叫了?”
容齐感觉不太妙,今晚恐怕不能善了,但在桌子上做始终还是有点超越他的底线,在腰带被解开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喊出口:“能不能到床上去!”
润玉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一整夜容齐尝试过很多从未尝试的地方,唯独没有爬上那张梦寐以求的床。
[戌时]
时间过得很快,在人间的这段时日,容齐算得上有些乐不思蜀,这里有看不尽的俗世繁花,尝不够的人间烟火,没有病痛缠身,也没有爱恨枷锁。甚至连润玉都不怎么督促他修行,更不会经常把堪悟大道挂在嘴边,九重天那种无处不在的冷漠清修似乎也远去了,终究还是人间才最自在。
——如果在某件事上润玉不要过于执着或减少需求,那才真是红尘万里不羡仙。
转眼霜降将至,按照约定,容齐应该跟润玉回天界,可都城郊外的工事已经接近尾声,眼看就能引遗民入住,容齐自然是想看到最后的成果,才算不虚此行。
可惜在这件事上,润玉看起来不怎么好说话。
容齐对仙法修炼了解得并不多,他也无心于此,只是在天界待了些时日,多少也知道点仙人的忌讳,毁弃约定就是其中之一,多问过几次也就作罢了。
这一日,润玉将启皇旧时寝宫恢复原样,唤来祥云携容齐返回天界,行至途中,容齐忽然心中一动,对润玉道:“遗民村将在这几日完工,我想再去看一眼,不会耽误太久。”
他本以为只看一眼应当没有问题,谁知润玉竟一把抓住他的手:“我们说好霜降之前返回天界。”
容齐道:“不过是远远的看一眼,明日才是霜降,不会延误返程的时间。”
润玉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你哪也不许去。”
容齐不解,润玉也不打算解释,可他越是这样容齐就越觉得怪异,心中那一点不太好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
周围景色飞逝,人间在祥云之下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隐隐还见得山川河流。
一路上容齐没有说话,行至云层,身边偶有灵鹤飞过,在鹤唳之时忽然挣脱润玉的手往下界直冲而去。
坠落的速度远比飞翔更快,容齐也不是完全不会法术,只是还未修成护身法阵,坠下的风刃割在脸上有些刻骨的疼,但他却顾不了这些,润玉的修为他很清楚,在他转身往下的一瞬间若使出强力自然是能拦住他,只是容齐神魂受损,无法承受太强的灵力,润玉有所顾忌而已。
容齐不禁苦笑,原来他也沦落到恃爱无恐的地步。
耳旁罡风呼啸,容齐支撑得有些勉强,为了不让润玉太快找到,他甚至动用了神魂深处的龙魂之力,这行为让他还未恢复的神魂雪上加霜,甚至还将面对润玉的滔天怒火,但是心中的谜团若不解开,他会很不甘心。
很快便看到西启都城,他择了一处没有人迹的地方落下,地面与法力的冲击让容齐一阵目眩耳鸣,费了些力气才压下喉中腥甜,他很快找到已初见雏形的遗民村落。
这里看起来很寻常,与上次容齐离开的时候相差不多,屋舍已经大致完工,还有几处地方有待收尾,一些修葺完善的屋舍开始陆续迁入遗民,老幼妇孺搬着自己的行礼,在胥吏的指挥下分派到每一个住处,途中有老者向官员叩谢,也有幼童哭闹倒,甚至还有人赶了家畜,远远听着很是热闹。
而村落的另一头还有许多工匠在赶工,恒扬郡王采取的是完工一处就迁入一村的办法,由最偏远的深山开始,优先收容最需要住处的遗民,这个做法无疑是最好的,让最有可能被大雪封山的遗民先搬到城郊,距离那么偏远的则放在后面迁入,就连容齐都挑不出错来,他跟恒扬郡王相处了些时日,知道这位确实心怀仁善,也确实有心善待子民。
按照这个速度,赶在入冬前将所有遗民迁入新建的村舍并没有多大问题。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这个时候容齐本该重新返回云端,在润玉追来前想想怎么把人哄好,可心中总有一丝莫名的异样,若一切正常,为何润玉又会说出“哪也不许去”这种话?
容齐闭目调息,暗自决定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在调整好内息之后就回去。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轰鸣,容齐倏的睁开眼睛,只见村尾还在赶工的那处烟尘漫天,接着是人声喧哗,惊呼惨叫混杂在一起,容齐忙隐去身形,飞入高空探查,原来那里的地底突然塌陷,地面犹如张开一张巨口,将正在赶工的工匠、运送物资的脚夫、前来观望的遗民通通吞了下去!
一时尘土飞扬,近处根本看不见东西,只隐隐有血腥味传来,那些石块瓦砾之下不知吞噬了多少血肉之躯。
容齐想也不想便要施法移开上层的石块,忽然一只手抓住他正在印决的手,五指相扣,紧紧包裹在自己手中。
是润玉。
容齐一脸惊惶,夹杂了悔恨、不甘,和怨怼。
润玉只摇了摇头。
“地宫下面没有活人。”
容齐怔忡了片刻:“你早就知道?”
润玉望着塌陷空洞的双眼有悲悯也有冷漠无情。
这眼神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什么温柔恬淡,什么白首相依,不过是些自以为是的幻象,这才是真正的润玉,高居九重天上俯瞰蝼蚁的天帝。
润玉似乎看懂了容齐心中所想:“他们不是蝼蚁,然众生有始亦有终,他们的终点在此,你救不了,我不能救。”
容齐嘴唇微颤,半天才道:“那你为何不早告诉我?我原本——”
话未说完,一片晕眩袭来,容齐还来不及抵抗就陷入黑沉。
润玉接住他倒下的身体,看着塌陷坑洞的眼神沉如星海。
[亥时]
容齐再次醒来时周围已经变了模样,他躺在一片汪洋里随波逐流,身下的海水并没有沾湿衣裳,却像是最安全也最温柔的屏障,托着他看遍苍茫云海。
海水与云端相接,虚幻又寂静,即使看遍三十三重天,也没有这样的奇景。容齐站起身来四处张望,除了海浪的声音就只剩下云雾缭绕,远处也是云海波浪,望不到尽头,这里至远无极,又隐隐透着几分苍凉,怎么也不像真实存在的地方。
“这里是我的灵识海。”身后有人道,“你的神魂之伤无法在外界修养,只能将你的肉身封存,神魂纳入我的灵识海中,借我精魄元神之力,方能尽快恢复。”
容齐转身,果然润玉就在身后,他只知道神魂可以在特殊的法器和灵阵中蕴养,类似于将人的魂魄困于斗室,借斗室之力修复损伤,但从以一个角度来说,这与囚禁也没什么分别,这种不言不语不听不看、不见天日的日子过久了难免会将人逼疯。
他没有想到,润玉会将自己放在灵识海中蕴养。
这就相当于将自己的命门交付他人手中,只需容齐在灵识海中施以破坏,润玉的元神就会受到难以想象的重创。这让原本打算醒来就找润玉讨个说法的容齐彻底哑火。
他可以利用润玉对自己的感情逃回西启,润玉自然可以利用他的在乎让他的怒火无处发泄。
容齐苦笑道:“为什么是这里?我还以为你会将我放置在法器里慢慢恢复。”
“在这里你可以随时和我说话。”
“若是和你说话,我就没心思学那些修复法咒了。”
润玉走近了两步,笑着说:“我们同出一源,你是我的一部分,在这里修复神魂不需要什么法咒,只要和我……”
“我昏睡了多久?”容齐连忙打断他的话。
“不算久。灵识海内时间凝固,从返回天界来算,也不过一个时辰而已。”
容齐握了握手指,周天经脉运转如常,灵识海的灵力仍在源源不断的流入他的身体里。一个时辰就能恢复到这种程度,不用想也是因为润玉以元神灵识滋养了他受损的那一部分。
两人都太清楚彼此的弱点,也太懂如何拿捏对方,这让容齐有些无奈,就像他也经常让润玉无可奈何一样。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明知都城外地宫旧址新建遗民村落会折损大批工匠,为何不阻止我?”
润玉道:“我若说救一人便会亡一人,你还会救吗?”
容齐没有说话。
润玉又道:“不建村舍,可保工匠性命,但遗民会冻死山中。建村舍,可救遗民性命,但工匠会死于地宫坍塌。我告诉你,你能选择吗?”
容齐叹了口气:“若我还是启皇,应该会选择工匠。工匠于民有益,于国有用。救老弱是仁善,舍有用之民则于国有失。”顿了顿,他突然又喃喃道,“可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润玉道,“你已经不是启皇,甚至不是凡人,为何要做凡人的选择?”
容齐不解:“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既然是天帝,难道不该救人于苦难吗?”
润玉看着他,眼中深黑无底,似悲悯又似冷漠,片刻后才缓缓道:“……众生皆苦。”
他托起容齐的下巴,令他直视自己双眼:“你看到的是凡人之苦,我看到的却是命数丝线经人间轮转,最终又回归天地。等你不再见一人苦,而见众生苦,就不会再受这些困扰。”
容齐皱了皱眉:“我无意做神仙。”
润玉的手划过他的脸颊,抓住脑后的头发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温言道:“这可由不得你。你是我的,也会永远是我的,我存在多久,你就会存在多久。”
容齐嗤笑:“做天帝还真是无所不能啊。”
润玉:“做天帝未必无所不能,但对于你,我确实可以。”
容齐简直气笑了:“你倒是大言不惭,也不怕我在你的灵识海里——呜!”
话还没说完就被润玉堵住,灵巧的舌头几乎肆虐了整个空间,让他一定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身后海面升起几股水柱,卷了容齐的手脚将他拽下躺倒,而润玉的手已经开始解他的衣扣。
如果现在还不知道润玉想做什么,那还真是枉费他们这些年来神魂交融的经历。
本打算责问西启遗民的事,结果被润玉一通众生皆苦岔开话题,还未来得及详说就被推倒,容齐费劲挣脱一只手,抵着润玉的肩膀,喘息道:“我现在不想做。”
“你的身体似乎不是这么说的,”润玉笑道,“况且我也要教你如何修复神魂。”
“润玉,你把我纳入灵识海,难道就是为了做这些?”
润玉本来正咬着容齐的锁骨,听到这话反而笑了:“你不是喜欢叫我梓童吗?我也喜欢,你可以继续叫。”
“……”容齐道,“我让你叫我梓童,你让我在上面如何?”
润玉笑道:“当然可以。”
[丑时]
炽热的相融终于结束,容齐躺在海面上一动也不想动,龙魂交融是修复元神的最佳良药,但这种事……做多了终归会很累。他瞥了一眼润玉,此时这位人前端雅威严、人后……不提也罢的天帝正一脸餍足的伏在他身边,被扯散的头发随着海浪四散漂浮,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绮丽梦境,无不昭示着曾怎样疯狂交缠过。
躺了好一会儿,容齐才慢吞吞的坐起来,找到扔在各处的衣服,一一穿回身上。这时润玉也醒了,不过他看起来没有想要把衣服穿好的意思。
容齐瞥了他一眼:“怎么?陛下是觉得没有那些遮羞物,会更自在些?”
润玉笑了笑,光滑的皮肤上出现片片鳞甲,银光粼粼,光润雪白,头发也逐渐染上霜色,随着一对晶亮龙角的出现,全部化作雪色鬃髯,背后有双翼张开,几可蔽日,脊刺如尖刃,锐利非常。沿银鳞而下,双腿化作龙尾,深藏入海底,不见尾鳍。
由人化作龙,本该是个诡异又可怕的过程,容齐却看得目瞪口呆。
他只觉得美丽。
这天地间最绚丽的景色莫过于此,神龙之威,应龙展翼,翔则云雾滃然而从,号则万空震风薄怒。
龙头转过来,一双冰沁水晶般的眼睛看着容齐,声音却在他脑海里响起。
“你想去看看这片海的尽头吗?”
容齐顿了顿:“你是要我坐在你身上?”
润玉道:“你不是想在上面吗?”
“……”容齐回想起刚才“在上面”的体验,实在不想说话。
“或者你想让我用别的方式带你去?”龙嘴咧开,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只能看见里面尖利的龙牙和呼出的冽骨寒气。
一点也不想知道别的方式是什么方式。
容齐抓着龙髯,慢吞吞坐到后颈上,龙角之间的位置应该是最平稳的,但他觉得自己和润玉应该还没到那个程度。
鬃髯忽然向后飘动,一阵失重感伴随耳旁疾风呼啸,眨眼间应龙已疾驰百里,他们曾经流连过的那片海域已经被甩在后面难以看见。
容齐能感受到应龙飞翔的速度,却没有罡风刮过皮肤,应该是身处灵识海的原因,这里是润玉的地方,一切都是广阔而安详的。
正如此刻能坐在龙颈之上,他们能在灵识海里自由飞翔,一旦出去,天帝一举一动都会受六界瞩目,别说驾龙飞行,就连应龙真身也不可能见到。
容齐叹了口气。
“灵识海不是没有边际吗?这样飞要飞到什么时候?”
“谁说没有边际?”润玉道,“我虽是上神,却还没超脱九重天,灵识海仍在须弥山中,受弥楼所限,自然是有边际的。”
容齐听出他话外之意:“这么说,也是有无限灵识海的?”
润玉沉默了一会儿,道:“若飞升上清天,踏入大浮黎土,或可灵识通溟滓,任意穿梭三千界。”
容齐问:“你会去吗?”
润玉:“去哪儿?”
容齐没有说话。
润玉笑道:“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你须与我同去。”
容齐心道我不过一介凡人,侥幸有了仙缘,也不过会些粗浅法术,连个散仙都算不上,只怕是没法陪你一起去了。
这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
又飞了些时候,竟真的隐约见青山。
山高无极,没于云海之中。
润玉停了下来,隐去龙身,卷云霞为衣,撷海潮为裳,降星辰为冠,又化作平日里天帝的模样。
他对容齐说:“你已见过我心之尽头,可愿与我同去同归?”
容齐看着他更胜皎玉的容颜,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2020.7.17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