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酿岛上。

平日就不太有好天气的八酿岛，今日更显得乌云密布，狂风乱起，雷电交加。派蒙扒在旅行者的肩头，才不至于被风卷走。旅行者也举起手挡在面前，才不至于被狂风卷起的尘沙迷了眼。但依稀间，旅行者看见了那电闪雷鸣的风暴眼处，又掩盖着一层黑色的迷雾，迷雾中似乎又有什么色彩明亮些的身影矫健地在迷雾中躲闪进攻。

刹那间，那明亮的身影躲闪开，那团烟雾凝聚在一起，然后向其发起了进攻。此时，旅行者似乎能看出那明亮的色彩的身影似乎是一头仙兽。

当困惑浮上心头，这次前往八酿岛是因为接到了神里家的委托，神里家那位年轻的家主大人却只是说劳烦旅行者跑一趟八酿岛，帮忙处理件事情，但却未说明是什么事，只是说去了便知道了。

刚踏上八酿岛时，旅行者便察觉此地的气息有些异样，且也遇到不少流落的武士浪人，看上去也像是丢了魂般的诡异。而后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巨响，然后便是仿佛猛兽互相撕咬与吼叫的声音，不久后连天气都跟着发生了异变，看着就不太对劲。想着这大概就是神里家那位家主所托之事，然而等旅行者找到事发地时，似乎战斗快结束了，堪堪看清战局，旅行者一下子也难以辨别这场战斗是怎么回事。浮在半空中，金色的仙兽似乎略占上风，那团黑色的迷雾一时消散，但在下一秒又凝聚成团，似乎是打算拼死一搏，一阵蓄力向那只仙兽冲过来。金色的仙兽凝神观察，正欲躲闪，眼角却瞥见身后不算太远的地面上站着个人影儿，身边似乎还有个漂浮物。

有些熟悉的轮廓让仙兽身形一顿。黑色迷雾的崇神虽然气数将尽，但拼死最后一搏的那一击力量也是不可小觑，若是它闪开了身后那人未必能躲干净。激战之间哪容得下犹豫，顷刻间黑影的攻击便已到了眼前，仙兽也只得勉强抵挡。

而那一瞥，旅行者看到那双明亮清澈如同绿宝石的双眸，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眉头一紧，但尚未想清楚前因后果，当下握紧手中的剑柄，嘱咐着派蒙找个掩护躲起来，话音未落便已腾空而起冲上前去，乘着那崇神咬住仙兽不放的间隙，使出了元素力将那气数将尽的污秽之物彻底打散。

四周弥漫的沙尘渐渐平息，天气也慢慢开始转好，旅行者刚欲松口气，那只仙兽便突然从半空跌落，身形也逐渐开始缩小。旅行者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随着仙兽的跌落冲了下去，一把将其捞在了怀里。

原本巨型的仙兽，现在缩成了幼犬般的大小，不知是陷入了沉睡还是昏迷，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趴在了旅行者的怀里。派蒙早已急哄哄地冲了过来，嚷嚷着旅行者是否无事，然后又开始查看旅行者怀里那只刚刚还威风凛凛的仙兽。

之前风沙太大，两人也看不清它的长相，只是隐约有个轮廓。现在倒是看得清楚，幼兽任由旅行者抱着。金色的长毛虽然被先前的那场激战弄得乱糟糟的，但仍然能看出色泽明亮，毛质柔顺，模样看着有些像犬，但额头上却又长着两只尖头还算圆润的小角，虽然此刻小兽双眼紧闭，但旅行者之前也瞧见那是双绿得好看的眸子。两人猜疑了片刻，最终也只能断定它大概是属于类似璃月仙人的物种。

旅行者细细查看了它的伤势，却不料身上的几处伤口已经在慢慢愈合，惊叹着它自愈能力强大的同时，却也因为始终未见它苏醒而有些焦心。再加上对这个小家伙的身份还未有定论（虽然两人的猜想依然达成一致），最终还是决定快点把它送到神里屋敷再说。

赶到神里屋敷时，神里家的那位家主仍在书房处理公务。

看见旅行者怀里揣着的小家伙，沉默了一会儿。

旅行者和派蒙两人默默地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感受到了气氛似乎不太好。神里绫人走了过来，然后伸手示意旅行者将怀里的小兽递过去。

接过那只仍然在昏睡的家伙时，神里绫人默默地感受着它的呼吸起伏，似乎又轻轻缓了口气。他背过身去，声音似乎与平日里无二差别，道了句感谢，然后差了家仆将说好的报酬取来。旅行者只觉得抱歉，想说些什么，神里绫人却只是淡淡道了句是他计划有误，不必道歉。

接过报酬后，派蒙似乎想多问几句，但被旅行者捂住了嘴，本欲挣扎的派蒙看了看旅行者给她拼命使的眼色，倒是不再扑腾了。

礼貌地道了别，旅行者提着派蒙就出了神里屋敷的大门。

怀里揣着那只昏睡的幼兽，表明风平浪静的绫人，内心有些不知所措。

这件事情，现在只有他、绫华还有管家知道。

那年，神里家的双亲还健在。

托马到神里家待了一年左右的光景，已经和神里家的兄妹俩混得如同三兄妹一般。虽然已经在稻妻待了一段时间，但他仍然对鬼怪的故事感兴趣的要命，总是喜欢在街头听那些说书的或是闲着没事的老人讲那些故事。绫人知道这事，没事也爱编点有的没的逗逗托马。

那天来了个看着像是个神棍的家伙，在神里屋敷附近晃悠，被守门的侍卫轰到了一边，却又被托马碰上，本只是随口问候，对方倒是兴致勃勃地拉着他不肯走，最后托马还是被那个神神叨叨的家伙用鬼怪故事给引诱着，待在那里一个下午没走，等回到家见着绫人时，就兴冲冲地说要去学除妖降魔的手艺。绫人一头雾水，本来以为是被神棍骗了，但父亲大人一本正经地和那个托马说是“师父”的一看就不正经的家伙聊天时，内心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听父亲的说法是，让托马跟着喜多院流派的正统传人学习枪术武艺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这时还没什么意见的绫人，听到说是托马得跟着去八酿岛学艺时，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压低了声说武艺他也能教，神里流也是将军大人钦点的名流之术。

拉扯了半天，最终托马还是跟着去了。

本以为喜多院的那位传人只是收不到徒弟，拿鬼怪故事诓人去学枪术，但不料却是真的有除崇神的本事。而之所以找上托马，是因为托马那不着调的老爹身那被称为守护神明差使的狛犬的血脉，让托马得以能够真正将喜多院派的武艺流传下去。

虽然那不着调的师父也说不上来，托马的父亲本就是狛犬，还是只是传承了血脉，但总之有这点血脉足以承担起守望八酿岛不被崇神侵扰的重任。因此，在八酿岛的那段时间，托马也着实勤奋刻苦地学了不少东西。

虽说师父传授武艺的恩情没齿难忘，但神里家的救命之恩也难以辜负，托马也一直希望尽快出师能够不必困在这喜多院的院子里，能够早日独当一面。一面学着枪术武艺，一面学着如何自如地操控血脉带来的除崇神的能力，托马居然还创下了最速出师的记录。

出师之后，虽然师父希望他能留在八酿岛，但他也明白托马的意思。最终也只是约定，若是崇神现身，要他返回八酿岛帮助除崇神。十几年的岁月，沧海桑田。师父已离世，但旧日的约定自然不能忘，更何况同门师兄弟也仍有人留守在那里，自然不能不管不顾。

绫人也明白托马是什么样的人，更何况八酿岛虽然离鸣神岛远，但毕竟也是重地，那处的太平本身也是需要考虑的问题，因此也未曾阻拦放他去了，前几次都安然无恙。

但这次，动身前便有不好的预感，绫人本是想跟着一起去看看情况，毕竟也算是神官家族，对这些事也略同一二。但奈何公务缠身，在托马一而再、再而三的劝阻下，终究是没有跟去。

思来想去，寝食难安，还是叫人挂了委托找来了旅行者帮忙。

但却有些晚了。

垂下眼眸。

托马能够化身狛犬的事情，怕惹出事端，一直都是保密的，未曾和他人提起。

犹豫了一会儿，绫人还是动身赶往了鸣神大社。

依照那老狐狸的品性，即便他们未曾提及，大概也早就知道了吧。

绫人叹了口气，大概是又要被宫司大人给戏耍一番，但现在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TBC】

小番外

【结合本文情形，联动了一下NPC的话】

托马在喜多院闭关学艺的那段日子，绫人是极为烦躁的一段日子。

看着就不太靠谱的流派传人，绫人多少有些嗤之以鼻和担忧。

毕竟神里流也是赫赫有名的流派，托马要学武艺何必舍近求远。

但父亲大人却说学学别的也好，是个了解下别的门派武艺的好机会。然而年幼的绫人依然颇有微词，还试图拉着绫华一起去找父亲，让托马回来。

但兄妹俩的说辞不足以打动父亲，绫人也只好作罢。但他想来想去，仍是不放心。

不过，托马走不掉，他可以去看他嘛。

绫人这么一想舒心了许多，在忙碌的课业之余，硬是给他挤出了时间，赶到八酿岛去托马。虽然绫华听了也想跟着去，但绫人这时倒是摆出了长者姿态，循循善诱说了许多路途遥远，绫华还小，旅途关于危险之类的话。

然后便独自前往了。

苦练枪术的托马，看到绫人过来探望，有些意外，但又高兴地很，一溜烟儿地就跑了过去。

而看到托马见到自己这么开心，绫人自然也是心满意足。

坐在榻椅上的师父看到那番场景，虽然嘲讽批评了两句，倒也没阻拦，下午放了休息，让两人玩去了。有些日子未见的二人话多的比麻雀还闹。托马还给绫人比划了几个招式，虽然只是玩闹，倒也教的认真，学的认真，绫人也算是学了点皮毛。之后托马学出师回到神里家，闲来无事绫人也会让他再指导一番，磨练枪术，托马自然也乐意效劳。虽说是消遣，但长年累月，绫人的枪法绝不仅仅是闹着玩的水平。

虽说那段时间常常不能相见，但偶尔一见似乎更加珍贵，也更加喜悦。偶尔绫人还会过一夜，那时候两人挤在一张床上，望着窗外的星空，快乐地分享着彼此不同色彩的故事，倒也是值得珍藏的回忆。

八重神子晃了晃耳朵，修长的双眸打量了一番绫人，又瞧了瞧他怀里的幼兽。

“这是去哪儿捡来的小东西？”八重单手轻遮住嘴，眼里是遮不住的笑意，却装作一副惊奇的模样明知故问地问道。

不用细看，远远就能感受到崇神弥留的瘴气之味。

绫人见八重这般态度，虽然有些不悦，但多少也稍微安点心。八重神子虽然总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但却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若真的命悬一线，也不会还用这般语气说话。

沉默了片刻，绫人只是简单地问了句，“宫司大人，您有什么办法吗？”

“哼，”八重轻轻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径自转过身去走向神樱树，语气不善地说道，“平日里不和我通气，现在出了事倒是知道找我来了。”

八重走到神樱树下，转过身看着跟过来的绫人眉头紧锁的模样，她叹了口气，伸出了手。

虽说嘴上一副不饶人的模样，宫司大人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将那只幼兽抱起，八重神子坐在神樱树下，将它放在腿上，双手覆盖那毛绒绒的身体之上，闭上眼嘴上低声念着些什么。不一会儿，她的双手泛起一阵柔光，将金色的幼兽覆盖，泛出荡漾的水波，而后一阵黑烟徐徐飘出，最终被光芒所驱散。

绫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攥紧的拳头关节都发白，生怕连宫司大人施了术，还是救不活小家伙。好在柔光消失，八重缓缓睁眼，指尖轻轻抚过毛绒绒的脊骨，然后揉了揉小脑袋。片刻后，那只小兽动了动耳朵，缓缓睁开了眼。

发出几声呜咽声，试图站起来却又好像没什么力气，跌在了八重的怀里。八重神子戳了戳它的嘴，轻轻敲了敲它的鼻子，半是训斥半是戏弄地敲了它几下，它倒没什么受批评的态度，甚至还蹭了蹭八重的手指，伸出舌头讨好地舔了舔。

本来喜形于色的绫人顿时脸一黑，不顾与宫司大人的礼节，上前一步揪住小狛犬的后脖子，送进了自己的怀里。

狛犬喉间发出几声低低的呜咽，后腿蹬了几下，被绫人托住后，倒也安分地待在了他的怀里，不再乱动。

“倒也没必要和它置气，”八重神子笑出了声，眼里满是意味深长的笑意，但说出的话却让绫人心里一紧，“现在托马的意识并未恢复，我只是祛除了残留的瘴气，让它的身体恢复了健康，但若是意识不回复，那只不是凭着本能行事活动的小犬罢了，也无法变回原样。”

不待绫人说些什么，八重继续说道，“不过，依我看目前托马的伤势并未那么重，可能过个几天也能恢复。只是恢复的过程难说……一般而言应该先恢复意识，然后慢慢能够沟通交流，最后是自行恢复原形。但是……”

“但是什么？”绫人虽已按捺着性子，但言语间仍流出些焦急的情绪。

“一是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恢复，这就看他自己了；二是，若是能慢慢恢复，切记不能提前主动尝试变回人形，两种形态承受力不同，瑞兽的姿态承受力总比人形大得多，逞强变回人形只会让情况恶化。”八重神子也没再卖关子，淡淡地解释道。

“多谢宫司大人。”绫人微微颔首，微微垂落的视线情绪难免有些难以抑制，然而怀里的小犬却似乎察觉了他的心绪，仿佛想要安慰他似地缓缓凑近，嗅了嗅鼻子，仿佛是在观察些什么，然后仿佛在安慰他一般，用那毛绒绒的脑袋在他的下巴处蹭了蹭。这般讨好人的动作，绫人也情不自禁地伸手亲昵地摸了摸它，脸上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从鸣神大社走回家的路，是蜿蜒的山路，虽说也有人工搭建的台阶，但对于眼下怀里的小犬来说，还是很难走。然而绫人怀里的那只狛犬却似乎一直不太安分，跃跃欲试地想要跳到地面上，喉咙里时不时发出一些呜咽的汪汪叫声，弄得绫人也有些心软。

然而，原本上山时它还是昏睡状态，绫人出门时也未曾多想，但现在没有能牵制的东西，要是放它下地，不仅担心它能不能走好这山路台阶，更担心它一溜烟窜进树林子里，那找起来可就头疼了。

看着怀里不停蹬腿的小家伙，绫人也不敢轻易尝试。望了望四周，似乎也没什么人影儿，犹豫了一会儿，绫人不拘小节地坐在石头台阶上，让小犬面对面地坐在自己的腿上。

不知道是不是缓了一会儿，现在它好像比在神社时更精神了一些。免得它突然逃跑，绫人仍用单手搂住，另一只手则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又顺势往下揉了揉它的耳朵。小犬似乎也很享受，甩了甩尾巴，微微眯起那圆润的眼眸，咧开嘴放松地吐着舌头。

绫人见状，心底也有几分柔软，再次望了望四周确认没人，试探着轻轻地叫到，“托马？”

坐在他腿上的小犬，歪了歪脑袋，不再吐舌，眨了眨那双清澈的眼眸，似乎在听。

绫人内心有些激动，再试着叫了一遍，小犬仍然瞪着圆溜溜的眼珠望着他，神色中带着些困惑。

再试了几遍，小犬似乎以为是绫人在逗它，哑着嗓子轻轻吼叫了几声，甩了甩尾巴，似乎有些不太服气的模样。

叹了口气，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绫人将它的前爪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托着它的后腿站起身，小犬扭了扭身子，绫人拍拍它的背脊以示安慰，它似乎是明白了意思，安静了下来，伏在绫人肩上，不再乱动，绫人也就继续往山下走去。

神里家的侍卫和家仆们，见家主大人手里抱了只小狛犬，都有些好奇，忍不住想问问是什么情况，但一瞧家主大人一言不发，脸色不善，众人也只得按礼数问了声好，不敢多问。待家主大人回了房间，那些个八卦心思强烈的，不由得躲在庭院偏隅一角，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松了一口气的不仅是家仆和侍卫们，绫人也是如此。

神里家一向低调行事，托马瑞兽血脉一事一向对外保密。神里家敷上上下下不少人，难免有几个别有用心的，因此抱得狛犬归的事情，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缘由，况且本就心情不好的绫人只好板着个脸，径直回了房间。回到房间后，绫人也将怀里的小犬放了下来，获得了自由的小犬似乎也非常的精神，四处张望了一番，开始东闻闻西嗅嗅，长长的尾巴翘起，时不时地晃动几下，干劲十足的模样，让绫人不自觉地心情舒畅了些，他也随意地盘腿坐在了地上，看着它翘着尾巴在房间里四处观望，

在房间里巡视了一番，小狛犬又迈着小碎步回到了绫人的身边，前爪搭在了他的腿上，晃着尾巴，眼巴巴地望着他。绫人看着它一番望眼欲穿的模样，不仅觉得好笑，想伸手把它抱起揣进了自己的怀里，然而小犬却从喉咙口发出几声不太情愿的叫声，缩回了两只爪子。然而，它也没有躲太远，仍然在绫人的身边摇晃着尾巴，露出一副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见绫人没有什么反应，小犬终于忍不住汪汪叫了两声，后退了几步，然后又蹦跶了几下向前，坐在绫人身边，伸出一只爪子扒拉了他几下。

绫人不自觉地低笑了几声，然后伸手捧住了小犬的脑袋，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抚摸了那狛犬脑袋上手感极好的毛发，又去拨弄了下那只小角。小狛犬被他弄得似乎有些痒，微微挪了挪脑袋，轻轻叫唤了一声以示抗议，绫人哼笑了一声，说道，“怎么，是饿了吗？想吃饭了？”

“呜——”小犬听到“吃饭”二字，一下子精神了起来，眼眸一亮，尾巴甩得都出重影了。

绫人松开捧住它脑袋的手，它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蹦跶了起来，激动地忍不住在绫人脚边转了几个圈。绫人被它那副急吼吼的模样逗笑了，他弯下腰，将小犬捞在自己的怀里，去厨房找了找适合它吃的东西。虽然出了些对于小犬而言不太愉快的小插曲，但最终古田奶奶的出现，使得小狛犬还是填饱了肚子。

绫人带着小犬回到厅堂后，不一会儿绫华回来了。托马离开了有些时日，却一直没有回来。虽然大概知道托马是去八酿岛了，但相比往年而言，时间有些长了，而兄长却也一直只是搪塞自己，尽管他很擅长这方面的掩饰，但绫华终究是亲妹妹，多少还是察觉出了一些端倪。

然而今日本有些心神不宁的绫华，到家却看见绫人和一只没见过的小犬玩得开心。绫人看见绫华回家，带着笑和她打了声招呼，又去逗小犬了。

“兄长大人？”绫华凑近了仔细瞧了瞧，才发现小犬脑袋上还长了一对角，并非普通的犬类。突然想到了什么，绫华问道，“这是……狛犬吗？”

虽然绫华想问的是更加具体的，但却一下子不敢问出口，只得这般试探道。

“嗯，是哦。就和你想的一样。”绫人双手各握住小犬的前爪颠了颠，敏锐地察觉了绫华所思，他面带笑容地说道。

“那怎么会……”绫华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该担心还是高兴，“还……能变回来吗？”

“没事，只是稍微受了点伤，”绫人并不打算告诉绫华实情，毕竟多一个人悬着心也不会改变什么，绫华年纪还小就已经承担了不该有的包袱，没理由让她再多一件担忧的事情，“宫司大人嘱咐以这样的形态修养几天而已，不过这样的状态下托马的意识处于沉睡中，所以得好好保护它，不然要是跑丢了或是怎样的，托马可能就有危险了。”

虽然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伤，要用这种方式修养，绫华也只是懵懂地应了一声，伸手去试探小犬，而小犬也似乎很喜欢她一般，往她那边嗅了嗅，然后又在她手上蹭了几下。绫华更加大胆地和它玩耍了起来。

一开始看着小犬和自己妹妹玩得热闹还挺高兴的绫人，看着吃完晚饭、直到快睡觉还一直黏着绫华的小犬，脸色有些许不太好看。

据调查显示，由于女性的动作更轻柔、看上去更加不具有攻击性，以及女性的声音频率在犬类更容易听到的范围内等等多重理由，比起人类男性，似乎犬科动物通常会更偏爱人类女性一些。绫人坐在书桌前，瞥了一眼旁边和绫华玩得正欢的小犬，不知笔落何处，他如此想到——毕竟现在只是只小狗狗，全凭动物的本能行事罢了。

那边，绫华怀里的小犬端坐在她的腿上，相处得融洽，绫华也意识到到了休息的时间了，顺了顺小犬金色的毛发，毛绒绒的触感让她舍不得放手。她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也该睡觉了，不过它要怎么办呢？让它独自睡一个房间，好像也不太安全……”

“嗯说得也是呢，我会照看好它的，”绫人手疾眼快地将绫华怀里的金色小犬四仰八叉抱起，脸上是一贯处变不惊的笑容，“绫华早点洗洗睡吧，明天一早还要去处理采购的事情吧。”

“嗯…哦，那兄长大人也早点休息……”绫华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怀里突然空落落的，略微觉得兄长大人有些反常，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不能抱着小犬睡觉有些遗憾，但绫华在回自己房间时猛然想到，虽然现在只是小狛犬，但不管怎样也是托马，虽说打小关系好，亲如兄妹，但毕竟男女有别嘛。

既没有点破让她不好意思，又避免了尴尬的局面，不愧是兄长大人，绫华如是暗自思忖道，兄长大人做事就是滴水不漏。

并没有想得如此周全的绫人，此刻左手单手抱着小犬，心满意足地伏案奋笔疾书。

小犬已然是睡足了一觉，精神很好地和绫人闹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被狗爪子推脸，舔脸。

抱着小犬的绫人仍然在伏案批写公文，左手换了个姿势，从小犬的胸口托住它，手指有意无意地给它顺了顺下巴脖颈处的毛发，小犬无比受用地扬起脑袋，过了一会儿又稍微坐起一些，用嘴拱了拱绫人的手，然后顺势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绫人微微低头，看到小犬伸出一只爪子按住自己的手腕，一副很认真的模样舔着他的手，连手指的缝隙处都会一丝不苟地用舌头舔舐过去，小脑袋一晃一晃的，可爱极了。绫人放下笔，宠溺地揉了揉那毛绒绒的耳朵，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低笑，并没有制止它，又继续伏案工作。

过了一会儿，小犬大概觉得有些累了，于是扬起脑袋打了个哈欠，甩了甩脑袋和尾巴，蜷起身子，窝在绫人怀里睡下了。绫人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被舔着的时候还算舒服，小犬的舌头不像猫咪那般有倒刺，自然也不是那种粗糙的触感，舔着的时候还算舒服，只不过手被舔得湿哒哒的，这下子只觉得黏糊糊的，想去洗个手，但小犬还就这样窝在怀里开始睡觉，这搞得他又不好起身，也怪头疼的。

于是绫人决定干脆把剩下不多的公文看完，再做打算。

然而，等他把剩下的公文都解决了，小犬仍然呼呼地趴在他身上睡着。绫人无奈地放下笔，给它顺了顺毛，然后轻轻推了推它。

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于是，绫人双手轻轻地搂住它，然后蹑手蹑脚地将它放到了自己的床上，小犬只是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然后自顾自地调整了下姿势，又趴下继续睡了。绫人蹲在床边，看着小犬的睡颜，心里流过一股暖流。

似乎岁月静好，一切都是那么地太平。

绫人四指从上方扶住小犬的脑袋，然后用拇指的指尖轻轻挠了挠小犬眉眼中间处，小犬依然睡得舒坦，一起一伏的呼吸如此安稳，修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也在微微颤动，显得尤为可爱。

只不过，绫人明白，现在并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

但，他除了照顾好它以外，也没什么能够做到的了。

叹了一口气，绫人还用被子的一角搭在了小犬的身上，然后走向浴室。

阖眼泡在木桶里的绫人长舒一口气，温热的浴水似乎可以解除一切的烦恼。手依靠在木桶边缘撑着脑袋，有些长的发尾被随意地撩起，然后仍有一两缕淡蓝的头发贴着后颈被水浸湿，然而家主大人似乎并不太在意这种细节。

在木桶里躺了没多久，绫人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噪音。

似乎是什么小东西在挠门的声音，里头还夹杂着几声呜咽声。

绫人长叹一口气。虽说不想离开舒适的热水，但心里却也难掩一股得意之情，仍然利索地起身打开了浴室的门。

刹那间，浴室里云烟缭绕的雾气顺着门缝散了出去，绫人低头看向脚边，果然是小犬。

见他开门，它倒是老老实实地坐在门前，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

“怎么？是担心我把你丢了吗？”绫人笑着蹲下身，试图用相对平视的目光和小犬对话。

“呜——”小犬前倾了下脖子，两只前爪不安分地挪了挪。

“好啦好啦，”绫人身上还挂着水，想了想起身去旁边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将小犬裹起来。小犬身上还挺干净，毛发蓬松柔软，所以绫人也没打算给它洗澡，于是拿毛巾把它裹住，省得弄湿了之后还得花时间烘干，“那你乖乖呆着，别乱动弄湿了毛。”

绫人将它放在木桶旁边的桌台上，小犬也很听话地趴在毛巾，没有乱动。绫人满意地点点头，又跨进了木桶里继续享受热水带来的舒适。

泡了一会儿，觉得舒服但有没事干的绫人瞥了一眼乖乖趴着的小犬，忍不住伸出手去逗弄它，戳了戳它的鼻子。小犬抬起脑袋躲了躲，佯装生气地叫了一声，却只是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绫人依然不依不饶地戳了几下，小犬晃了晃尾巴，似乎是发觉绫人想要和它玩耍，于是也起身玩了起来。本来还只是小幅度的动作，玩得兴起，小犬一个跃起，没站稳，扑通一声就掉进了木桶里。

被溅了一脸水的绫人内心一声悲嚎，这下是湿了个彻底，等会儿怕是要花不少时间才能睡觉，这下心情低落了不少。然而看着小犬从水里探出脑袋的模样，感觉心情上扬了几分。还没等绫人扬起嘴角，小犬甩了甩脑袋，又溅了绫人一脸的水。

绫人无语地抬手，抹了抹脸，心情复杂地望着踩在自己腿上、脑袋露出水面、咧着嘴哈气的小犬，感觉自己的心情仿佛过山车一般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但最终，还是将它拉到自己胸口，在它的脑门上亲了一口。

小犬也咧着嘴，仿佛笑得开心。

坐在浴桶里的绫人，突然想起了小时候。

那个时候，父亲常常会带他去终末番的训练基地，有时候也会和小忍者们一起学习。印象最深的，便是有忍犬一起训练的时候。

忍犬大多都是柴犬，样貌可爱，但行动起来又无比利索精准，老练的忍者和忍犬，配合永远都是那么的默契。大概是怕小屁孩们训练无聊，有时候忍者也会让他们和忍犬玩一会儿，或是展现一下忍犬完成指令的样子，每当这时训练着的小忍者们都无比雀跃。而作为家主大人的长子，绫人也常常有和忍犬相处的机会。

看着忍犬能够听自己的指令完成动作，绫人觉得既有趣，又惊奇。

但时间久了，绫人也明白，忍犬并非听他的命令行事，只是在完成表演而已。忍犬和忍者之间的搭档关系，并非仅仅完成指令罢了。

明明是在和绫人一旁玩闹的柴犬，注意力却仍在那位站在父亲身边的忍者身上。

远观过忍者忍犬搭配作战的场景，也看到过搭档在日常生活中一起训练的场景，还有平时休息的嬉戏。

绫人觉得有些羡慕。

尽管连语言都不相通，但却可以配合如此默契，共同分享生命中的快乐与悲伤。

要是能够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狗就好了。

这么想着的绫人，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如此和父亲说道。

但父亲却皱了皱眉，怎么想起要养宠物了……到最后又变成家里的管家家仆帮你养着，如果喜欢小狗，去终末番的时候和它们玩一会儿也够了。

这不一样，这么想着的绫人瘪了瘪嘴，但什么也没说。

大概这个孩子平时能玩的伴儿也没有，有些孤单了吧，这么默默想着的父亲，同样也没有说话。

绫华才刚刚出生，还不能和绫人作伴，因为这个大概家里确实也冷落了他一些，不过等过段时间，绫华年纪大些，家里热闹起来，也就会忘了这回事了吧。

父亲又如此想到，而绫人之后也没再提起过这件事，于是也便慢慢将这件事遗忘了。

后来没多久，托马就来到了神里家，有了伴儿的绫人似乎也就把养小狗的事情给抛之脑后了。

直到现在都没有自己养过宠物，绫人坐在浴桶里回忆了下自己的生平，然后不禁感叹一句父亲的远见，养小动物虽然很快乐，但也多了相应的麻烦，自己是个怕麻烦的人，终究难以长久。更何况，因为托马很喜欢小动物，绫人也时不时地会遇见被小动物簇拥着的托马，只不过自己上前时，小动物们往往就一哄而散了，只有些胆大的还留在附近观察情况。次数多了之后，绫人也逐渐意识到自己大概不算是招小动物喜欢的类型，这之后就更加没有养宠物的心思了（对于小动物们而言，倒也不是讨厌，只是像绫人这样气场强的人，警戒心强些的自然会畏惧三分）。父亲说的没错，想要和小狗玩一会儿的话，找终末番的忍犬玩会儿就好，挺好的。

不过，此时此刻麻烦招上门来，绫人坦然自若地接受了。

反正已经弄湿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又和小犬在水里嬉戏了一番。用来泡澡的木桶并没有很大，但是水装得很满，绫人和小犬胡闹了一番，水泼出去了不少。不一会桶里的水就少了大半，觉得有些冷的绫人意识到时间也不早了，跨出了浴桶将身上的水简单地擦了擦，披了件浴衣，将小犬放在水里搓了一个遍，虽然不脏，但既然都掉在浴盆里了，干脆加点沐浴露好好洗个澡。

再把它捞起来放在台面上，小犬懂事地使出浑身的力气甩了甩从头到尾吸附在绒毛里的水，绫人那件披着的浴衣又湿了不少，不过本来再给小犬搓澡时就已经湿了衣袖，所以绫人也没太在意，用毛巾给它擦了擦，自己也去换了件睡衣。给小犬烘干毛发的时候，顺便也给自己烘烘头发。

平日里洗澡后都是托马帮忙烘干的头发，这次亲手给小犬烘干真是费了不少力气，本就已经夜深劳累的绫人瘫倒在床上，怀里揣着香喷喷的小犬，不由得感叹道，有个火系的神之眼是多么便利的事情。

这下又想起托马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愁绪总是往心头涌。

虽然说小犬就是托马，但现在意识未恢复，好像也不能算作是托马。看着小犬乖乖地趴在自己腿上，等着毛发烘干的样子，绫人怜爱地伸手摸了摸它脑袋上的毛。

抱有的期望越高，随之而来的失望可能就越大。

很少情绪化的绫人，也难免有些伤感。

才过了一天，却感觉已经过了好几个月。

叹了一口气的绫人从床上爬起来，掀起被子的一角，然后钻进了被窝，瞅了一眼老老实实趴在他身边的小犬，同样也是一副困倦的模样，绫人将灯光熄灭。

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呢？

本就已经劳累一天的绫人模模糊糊地这么想到，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

绫人做了一个梦。

在枝繁叶茂的森林中，阳光明媚得正好。

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耀眼的光芒斑驳地洒落在地面上。

一棵树下，聚拢了一群小动物。

那群小动物的中心，是那头耀眼的金发，以及系发的红绳。

小鸟停在附近最低的枝桠上，叽叽喳喳地鸣叫，丝毫不害怕地面上贴着托马蹭蹭的野猫们，甚至还大胆地停在了托马的脑袋上。托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伸手递过去一些谷物，小鸟轻巧地啄着他的手心，发出欢快而又婉转的鸣叫声。野兔，小狐狸，还有猫咪们也绕着托马打转儿，时不时地用脑袋和耳朵在托马身上蹭了几下，托马也会配合地揉揉他们的脑袋，或者拍拍它们的背脊，然后给它们递过去些吃食。

猫咪也就着他的手心，舔舐着食物，虽然收起了舌头上的倒刺，但是依然有些粗糙的触感，惹得托马觉得手心里直痒痒。

几只柴犬也从远处飞奔而来，胆大又活泼的那只黄色柴犬毫不见外地直接往托马怀里钻，横冲直撞的态势惹得旁边猫咪不满地喵喵叫了几声，托马左手揉着柴犬的耳朵，右手挠了挠小猫的下巴，低声安抚了几句。

画面美好得让人不忍心打破。

绫人迈出步子，向那边走去。

靠近时，最先做出反应的时停在低处枝桠上的小鸟们，纷纷扑闪着翅膀向上飞去，胆子小的野兔、猫咪以及野犬们也纷纷警惕地窜进了森林深处，只留了几只和人亲昵些的猫咪和小犬还躲在树干后面观察情况。

对于小动物们的行动，托马一时有些疑惑，他蓦然转身，却看见了熟悉的声音。有些惊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少主，您怎么来了？”

绫人还未开口，就看见托马一个趔趄差点倒下，他向前迈了一大步，急忙伸手扶住问道，“没事吧？”

“唔……没事，”托马被绫人搀扶住，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道，“刚刚坐在地上太久，腿有点麻……”

“那等你先缓过劲来再说。”带着笑意的绫人扶住托马，似乎并没有介意，让他缓过那一阵子木刺痛感。托马倒是有些难堪，只能说好在森林里没什么人，不会被别人看见。

“哦对了，少主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托马维持着靠着绫人的姿势，小幅度地调整了下腿的姿势，麻木感一下子又蹿了上来，龇牙咧嘴了一番，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没什么事情，只是去木漏茶室的时候，中西爷爷说，看你办完事好像往这边过来了，所以顺路过来接你回去。”绫人一脸淡然地说道，末了想起什么似的，添了一句，“倒是我过来是不是打扰你了。”

“唔没有啦，我带过来的食物也差不多分干净了，也准备该走了。”托马知道绫人是在说小动物的事情，连忙摆手说道， “感觉好像腿没那么麻了，我们走吧。”

“嗯。”绫人点点头，拉着托马一起走出了森林。

在森林里躲起来的小动物们，也纷纷探出脑袋来，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梦吗？

还是说，只不过是往常再平凡不过的一段记忆罢了？

仍然处于睡梦中的绫人，隐约感觉有谁正在推他的手臂，他并未睁眼，只是皱了皱眉不情愿地挪开了手，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然而，安静了还没几秒，就感觉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从他脑袋旁边的枕头上挤了过去，到了另一侧，途中还不小心踩到了他的几根头发，这不禁再次让绫人皱起了眉头。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才几秒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扒拉他的手臂，绫人不耐烦地伸手按住了那个软乎乎的东西。绫人仍处于睡觉状态的大脑模模糊糊地记得家里好像最近是添了个什么毛绒绒的小动物，但是却一下子也没想起来是什么。

但早上还没睡醒的绫人，并不想动脑子，只是条件反射地想要搬救兵，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托马”。

但是熟悉的声音并没有出现，一手按住的毛绒绒物体扭了扭身体，往他脸上凑。绫人只感觉脸上传来一阵黏糊湿滑的触感，这下在也没办法忍着装睡了，不得已皱眉睁眼的绫人眼前出现的是一只金色的小犬，脑袋上还长着一对小巧而圆润的角。小家伙看到他睁眼似乎有些激动，不顾绫人刚刚那往后一缩，热情地甩着尾巴扑上去舔了舔绫人的嘴角。绫人一瞬间还以为小家伙是因为自己叫了名字才如此激动。

这下绫人惊得猛然坐起，盯着眼前的毛绒绒物体陷入了沉思。

是因为托马恢复了意识，发现自己认出他了所以高兴地飞扑过来献吻吗？

绫人自认为自己是个能将心思藏得很好的人，但这个听着有些离谱的念头浮上心头时，他却只觉得血往脸上涌，热得慌。

然而看着小犬讨好地蹭着自己的手，继而又轻轻发出亲昵的叫声，甚至还在床上打了个滚，露出了自己的小肚子。看绫人毫无反应，小犬又一个滚儿翻起来，凑近咬了咬绫人的衣袖，往床边的方向拉了拉，然后又跳下床跑到门边，露出期待的眼神。

绫人立刻冷静了下来，刚刚奇妙的感受顿时消散殆尽。

只不过是小犬终于等到他醒来，想要让他给它喂食而已。

绫人坐在床边叹了口气，要恢复果然还是没有这么简单吗。

看着小犬又噔噔噔地跑回自己脚边，绫人伸手抱起它，在它脑门上落下一吻，然后把它放在了床上。

“等我洗漱换好衣服再吃饭。”

“吃饭”二字，可能是神兽也无法抵住诱惑的魔咒，小狛犬眼睛一亮，乖乖地趴在床上，看着绫人往洗漱间走去。

然而绫人死气沉沉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回味着刚才的那一瞬，觉得着实诡异。

虽然是自己误会，但有意无意开始想象下人形的托马趴在自己的床边，扑闪着嫩绿色的眼眸，兴致昂扬地扑过来吻自己的画面。

绫人不禁抖了一抖。

并非是这画面令他觉得诡异，而是自己所感受到的、莫名的愉悦感，令他觉得自己大概多少哪里出了问题。

托马对他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朋友与家人，自己有这样奇怪的想法真的有些……愧疚。

然而绫人一向不是善于对这种小事进行自我责备的人，浅浅地自责了一下，这事也就过去了。但转念一想，若是托马恢复了意识，还会记得这些事情吗？

若是记得，他会不会羞得要死？

果然适当地制止一下小犬过于亲昵的行为，应该才是比较理智的决定吧。

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儿，绫人那死气沉沉的表情里恢复了一点笑意与生机，果然还是不阻止才比较有趣吧？

虽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托马能够恢复意识才是。不过要是无法恢复的话，倒也没有什么阻止的必要了。

绫人苦笑了一声，擦干了脸换好衣服，抱起了乖巧等待的小犬，往屋外走去。

将食盆里的食物一扫而光的小犬，看绫人似乎还未用完餐，又迈着小短腿一溜烟地跑过来，蹲在了他的腿边，还伸出爪子扒拉了几下。

绫人宠溺一笑，弯腰将它捞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双腿上，这下小犬正好能够到桌子上的食物。但它似乎多少意识到这不是给它吃的，因此也只是默默地看着，当绫人用筷子夹起食物时，小犬一脸好奇的表情，眼神一直跟随着筷子上的食物，扭过头一直看着食物，直到那食物没入绫人的口中。回头时两只耳朵还微微起伏这跳动了一下，显得十分专注。

绫人看出小犬的心思，但却并没有给出制止的动作，吃了几口食物后，小犬便有些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着试图拦截食物。

但大多都不幸失败了。

见绫人不阻止，小犬也越发大胆起来，开始明目张胆地抢起食物。但似乎总抢不过绫人的小犬，开始不走寻常路，它看准时间，在食物放入绫人口中的那一瞬间，脑袋冲过去试图去抢。

绫人下意识地往后躲，但限于椅子的靠背，小犬前爪蹬在他胸前，不依不饶地试图夺取食物。你来我往地一番，小犬玩得高兴，绫人脸上也是藏不住的笑容。

一番嬉闹后，绫人扶正小犬，让它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腿上，又捏了捏它的嘴，轻轻弹了弹它的鼻子，以略表惩戒，而小犬眨巴了下圆圆的眼睛，大概是老实领罪的意思。

绫人哼笑了一声，虽然上午有些公务需要去城里处理一下，但下午似乎也没什么事，或许陪着小犬玩会儿也是件好事，想起昨夜的梦，他觉着或许应该带它出去转转，接触下外面的自然与小动物，对托马恢复意识会有些好处。

于是，绫人便怀里揣着小犬，往屋外走去。

绫人忙了一个上午的公务，总算是赶在午餐时间前处理完了。摸了摸怀里小犬的脑袋，绫人跨进了木漏茶室的大门，不知道是因为头一回出门在外，还是因为知道他在忙工作的事情，整个上午小犬都安分地待在他怀里，即便不太方便的场合，让他待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它也乖乖地在那边等着，没有乱跑。

刚才路过往日托马回去探望小动物的几处地方，绫人也放下小犬，让它自个儿去找小动物们玩耍，那时候倒是活力十足地在大地上撒开腿跑了一会儿，紧接着又和其他小动物打成一片，玩了起来。无论是路边的柴犬，小野猫，还是天上飞过的小鸟，都似乎和他玩的起劲。绫人在不远处的地方站着，看似漫不经心地站在那儿，眼神却未离开过那只长了对角的金色小犬。眼前的景致让他不由得露出浅浅的一抹笑，仿佛就像回到了过去一半。

不过这会儿进了木漏茶室，小犬一副玩累的模样，安心地钻在绫人怀里休息，尾巴无意识地轻轻晃了晃，小爪子也偶尔会不安分地动了动。

梢恭敬地向绫人打了招呼，眼角瞥见了神里大人怀里那只独特的小犬，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多嘴问什么。

绫人微微颔首，“没什么事情，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你忙你的就好。”

梢点了点头，便又退出屋外。

独自一人的绫人搂着小犬，坐在了桌案边的茶室圆凳上，晃了晃睡得迷糊的小犬，看着它用前爪蹭了蹭自己的眼皮，然后慢吞吞地微微睁开了眼。小犬露出了一脸茫然的表情，原本以为是到家了，但景色又显得陌生，抬眼一瞧，还看到桌案上还坐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忍犬，小犬本身也不胆小，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因此好奇又谨慎地将脑袋往太郎丸的方向凑过去嗅了嗅味道。

太郎丸见那只金色的小犬努力朝自己那个方向凑近，似乎也有些好奇。它也不是仗着自己年纪大、阅历丰富就高傲自大的庸俗之辈，对待这只味道有些熟悉且显得无比稚嫩的小犬，自然也显露了友好的一面。

绫人看着小犬在他怀里扭动，似乎想要爬到桌子上和太郎丸一起玩，他也只好无奈地把它抱起放到了桌案上。两只小狗狗在桌案上似乎也显得过于拥挤了些，互相嗅闻认识了一番后，翘起的尾巴晃了晃表明两只狗狗都互相确认了身份，能够和平相处的模样。随后太郎丸一跃跳下了桌子，小犬也跟着跳了下去。看着小犬的动作，绫人不禁站起身，看着它安全平稳地落地，也就没说什么。不一会儿，小犬被太郎丸拐走跑到外面去玩耍，本想跟着过去看看的绫人这会儿正好迎面碰上中西老爷爷走出屋子，说了几句话。毕竟太郎丸也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忍犬，即便已经退休在茶室当老板，那也是深藏不露，更何况太郎丸性格也好，一会儿的功夫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绫人便听见小犬呜咽着发出一声急促的叫声，紧接着便是太郎丸“汪汪”的呼救声。

绫人立刻转向声音出来的方面，皱眉和对方扔下一句“我去看看”，就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出门就看见不远处的泥潭边，太郎丸的身影。

绫人心里一紧，赶忙过去，好在看见了自家那只小犬的踪迹。

只不过原本金色的毛发被淤泥掩盖，只能看见那双碧绿的眼珠子还在滴溜溜地转。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要是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泥团成了精。

总之，没事就好，绫人松了一口气。

在后面慢悠悠赶过来的中西看到是这番情况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家伙们没有这么娇气的，洗洗干净就好了，或者等会儿让它们去水池里玩会儿水，说不定就洗干净了。”

绫人只是苦笑着应和了几声，他可不想再出什么幺蛾子，还是老老实实回家去吧。让梢帮忙拿了几块毛巾给小犬擦擦，又用块厚毛巾把它给裹严实带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的缘故，一路上小犬倒是老实安待，乖乖地待在毛巾里没有出来。

回到家，拒绝了来帮忙的家仆，绫人一个人默默地蹲在浴室里给这个裹满了泥浆的小家伙冲洗，本以为又是一场恶战，却意外地发现小犬听话得不得了，握住爪子就会乖乖地抬起爪子让它洗，拍拍它的身体就知道要转身，洗起来还算是轻松。

然而，当绫人的手伸向肚子时，小犬明显变得不情愿起来。本以为是哪里受了伤不太舒服，但绫人也检查过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他蹙起眉试探性地摸了摸它的肚子，小犬微微拱起身子，有些躲着他。

绫人多少意识到些什么，自然不会就这样轻易遂了它的愿，不依不饶地将手贴着它的肚子，甚至往后面摸去。

小犬一个激灵，察觉到了危险，挣扎了一番纵身一跃，跳出了绫人的魔爪。在潮湿的地面上差点又摔一跤，好在小犬及时调整姿势，蹲在墙角转过身面对着绫人坐下，有些戒备地望着他。

绫人蹲在地上，微微眯起眼盯了小犬一会儿，隐约意识到了些什么。

意识朦胧间，托马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奔跑，身边还有同类在一起玩耍，似乎很开心的感觉。

脑袋处于混沌的状态，托马一时竟也分辨不出是梦境，还是现实。

视野里的东西变得很奇怪，感觉看什么都得仰视，并且都比印象里的大一圈，仿佛来到了巨人国一般。但仔细观察，周围的景致似乎又有些眼熟，是平常看惯了的场景。因为疑惑而慢下脚步的托马，低下脑袋看了看。

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人形。

对于能够变身瑞兽、祛除崇神的托马而言，这并不是件需要大惊小怪的事情。然而异于平常的尺寸，令他感觉有些微妙的不适……

自己变身狛犬的时候，有这么小吗？

抬眼张望了下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滩泥水，犹豫了一下，托马还是往那边走去。那泥潭似乎因为风平浪静没有波澜而沉淀分离，上面的水勉强能够照出个轮廓，托马努力改换角度，试图看清楚自己的身姿。

嗯——好像八九不离十，确实与自己印象中的形象差不多。

对着泥潭苦着张脸，托马推测大概是之前那一仗用尽了气力才会变成这样……当下，自己还活着就已经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了，托马也不敢奢望别的，只得思考着眼下自己应该如何行动。

然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突然旁边冲过来的身影直接扑向托马，托马愣是没有反应过来，结结实实地挨了那一下，被那股力道直接推进了泥水潭。受到惊吓的托马，试图呼救但却只是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了短促的几声惊叫，好在反应过来后，他划拉几下，四肢便着了地。艰难地从这片泥水里走出来的托马，忿忿地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罪魁祸首。

然而，却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不过，平日里看感觉没这么大只罢了。

“太郎丸？”托马有些错愕，有些惊讶地叫了出来，正常来说，即便是狛犬的姿态，他也应该能够自如地说人话才是，但现在却只能发出一些小狗的叫声，因此在旁人听来也不过是声“汪”罢了。

但太郎丸似乎明白了托马的意思，还有些兴奋地回叫了一声来应和他。遇到熟识的小伙伴自然让托马松口气，刚想表示点什么，太郎丸热情的招呼就又往他身上泼了不少泥水……

托马悲催地想着要怎么样才能把自己洗干净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更为熟悉的身影。

突然间，托马那双绿眸仿佛宝石一般，在阳光的映射下显得烨烨生辉，在自己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能够看到自己熟悉又能依靠的人在身边，心中难免充满了惊喜。但一瞬，托马又不得不担心起来，自己现在这个被泥水灌了个透心凉的状态，绫人还能认得出自己吗？

喜忧参半的托马呆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

绫人看上去好像很担心的样子，中西爷爷的玩笑话也没有太接，让梢拿了毛巾过来给自己擦擦，然后就抱着自己往神里屋敷走去了。

托马心里充满了疑惑，从绫人的行为上并不能判断出些什么。托马现在只知道从自己失去意识到现在可能已经过了几天时间，甚至是更久，发生了什么他也完全不知情，自然他也不敢确定现在“迷你狛犬”的自己和绫人到底是处于何种关系，于是乎他也只好老实安分地待在绫人的怀里，没敢乱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当心就被绫人嫌弃扔在街边。就这样，一路上双方沉默着回到了家。

回到熟悉的神里屋敷，看着拒绝了家仆的帮助，独自留在浴室的绫人，托马难免觉得有些疑惑。

少主这是打算自己给捡回来的小狗洗澡吗？

托马觉得稀奇，非常稀奇。

在他的印象里，日常生活上绫人就是个油瓶倒了都不扶的家伙，基本上就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嘛，虽说这中间可能也有自己太过“宠溺”的缘故，托马略微有些心虚地想到，但毕竟贵为一家之主的绫人，还有公务要忙，确实也没有空闲再去忙活家务活这种小事了嘛。

如果说是在平日的话，看到绫人说要做这等琐事，托马大多都是持有鼓励的态度，面带微笑在一旁默默守着绫人看他做这些事情——无论结果怎样，重在参与是托马对绫人在家务事上评判的唯一指标。但现如今自己成为绫人“直接的祸害对象”，托马难免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担忧，甚至有些惊恐。

但现在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的托马为了不惹出什么乱子，也只好老老实实地呆在浴盆里，不敢动弹。

绫人操纵着水元素，将托马身上的泥水冲洗干净，力度也正好，没有太痛，也没有因为力度太小而无法将泥水冲走。托马似乎安心了一些，虽然操纵元素做这些事情也不是一件易事，但对于拥有神之眼并且能够熟练应用于战斗技巧的人而言，或许能称得上小菜一碟，托马也逐渐开始慢慢享受起洗澡的舒适。

安下心来的托马难免开始走神，圆溜溜的眼睛不经意间瞟见绫人专注的表情，托马的内心被不知名的感情触动，一时间忘了移开视线。

大概是察觉到托马的注视，绫人也垂眼看向他的眼眸，小犬现在浑身湿透，毛都贴着身体，身形看上去比平时小了一圈，衬得那双绿色的眼眸子更大了。看着成为一只落汤狗的小犬用乖巧的眼神看着自己，绫人一声轻笑，手指轻轻戳了戳小犬的鼻子，然后握住爪子高高抬起，继续清洗着小家伙的身体。

托马虽然是狛犬的姿态，但现在已经恢复成人的思维，被绫人点了点鼻子，突然有些害臊。虽说平时两人也亲近，常常厮混在一起，但好歹也是两名成年男子了，这般举动是未曾有过的。托马只觉得脸上热气涌来，一时又有些庆幸自己是狛犬的状态，绫人也瞧不出他脸红，托马老实地配合着绫人的动作，只想快点把澡洗完了，好让他再想想办法怎么和绫人通话才是。

本以为能够相安无事相处到洗澡结束，但不料绫人对洗澡这件事情意外地认真，连尾巴都搓了好几遍。这些托马还都能算忍受。但有些关键的地方，托马实在有些忍不了——当绫人的手滑过他的胸口和肚皮时，他冷不丁打了个颤——这地方毛比别处稀疏些，自然也要敏感得多，更何况这本身也是人类柔软娇弱的地方，轻易也不会被别人碰到。

绫人对小犬细微的反应仅仅是蹙起眉，只当是洗得时间有些久，可能有些凉了，于是继续用力搓洗了两下打算加快洗澡的速度，但小犬居然拱起身子像是躲着他的动作，这下绫人感到不太对劲。前些日子，自己跳进浴盆里玩水的小犬可不是这般矫情的来着。

当时，绫人给它洗澡时还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应激反应，但小犬很给面子，浑身上下随便碰，一点儿也没有抵触的意思。

然而现在，却是在拒绝他。

虽然脑袋里跳出了那个想法，但绫人不太想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他想要更加有说服力的证据。他立刻付诸行动——伸出双手扶住小犬，不给它逃跑的机会，一只手朝着柔软的肚皮挪过去，小犬虽然一副别扭的模样扭开了头但并未试图挣脱他的控制，绫人微微眯起眼，那只手向着更加危险的方向游移过去，托马似乎也察觉到了险恶用意，条件反射地扭着身体弹跳了出去，地上还有着从浴盆里溅出来的水，有些滑，用劲儿过猛的小犬四脚刹车，堪堪停住，然后一个转身躲在了墙角，给了绫人一个有些凶巴巴的表情。

这下，绫人心里似乎有了着落，看着浑身湿透可怜巴巴的小犬躲在墙角凶自己的模样，他也有些不忍，凑近了过去伸手托住小犬的脸庞，用手指轻轻蹭了蹭湿漉漉的毛，低声说道，“是托马……吗？”

“呜——”听到绫人这么问的托马，顿时将前面的“恩怨”抛开，显得有些激动，努力想要说话来证明自己，但仍然只能从喉间发出一声呜咽声。

“还不能说话吗？”绫人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想要确认一下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抱歉，我还是想确认一下，要是你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叫两声好不好？”

虽然有点傻，但当下确实没有别的办法证明，托马眨巴眨巴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然后清脆地“汪！汪！”叫了两声。

绫人只觉得喜悦之情仿佛涓涓细流一般从他内心淌过，他忍不住想要再次确认，“那再叫三声好不好？”

“汪！汪！汪！”为了证明自己已经恢复意识，托马努力地配合绫人。

心中的喜悦犹如瀑布般飞泻而下，绫人掐了掐小犬脸上不太多的肉，禁不住继续说道，“再叫四声？”

虽然能够理解绫人现在喜上眉梢的心情，但明显感觉被耍了托马并不想继续玩数数游戏，毕竟现在浑身湿嗒嗒的，毛都贴在身上，并不好受，因此小犬一脸不高兴地从鼻子里发出近乎“嘤嘤嘤”的呜咽声，表示不满。

绫人失笑，把小犬抱起来，在它的额头上猛亲一口，“好啦，不逗你了，快点洗好澡吹吹干吧。”

虽说托马恢复了意识，但在绫人眼里仍然是一只奶萌奶萌的小狛犬，动作自然也就亲昵许多。但从托马的视角来看，少主突然猛亲自己额头的举动着实有些不正常，害得他只觉得脸上又像烧起来般的烫。因为说不出话，吃了哑巴亏的托马，只好默默受了绫人那一吻。

不过，托马也并不是不能理解绫人的举动，毕竟平时自己也喜欢和小动物亲近，无论是小柴犬，还是小野猫，只要对方愿意，亲亲抱抱是家常便饭，还有几只总喜欢趴在自己脑袋上的，托马也由着它们喜欢，让它们趴着。

这么一想，好像也就没那么害臊了。

就在托马还因为绫人那一吻感到晕乎乎的时候，绫人已经把他抱回澡盆，打算继续洗澡了。察觉绫人的手往自己隐秘的地方伸过去，托马再次吓得跳了起来。

绫人对他的反应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他挑了挑眉歪着头说道，“又不是第一次了，干什么那么大惊小怪？”

“汪？”托马听到绫人如此平淡地说出这句话，感觉如同晴天霹雳，什么第一次不第一次的，难道自己的清白就这样没有了吗？！瞪大眼睛的小犬微微颤抖着看着绫人，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倒是让绫人有些困惑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话，让他反应如此激烈。

“唔……难不成你还想自己洗澡吗？”绫人无奈地看他尾巴都夹起来的模样，也不好贸然行动吓着他，但说着说着话就朝着奇怪的方向奔去了，“就你现在这四个小爪子，怎么洗啊？还是说，你可以用舔的来解决？好像一般的狗狗都是这么干的呢……”

看着绫人最后似乎自言自语地思考起来，托马忍不住一抖，内心悲嚎着少主您到底在想些什么啊的同时，发现自己确实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那么你是希望我帮你洗，还是自己舔呢？”绫人把话挑明了，这让托马感到更加地绝望，“话说不洗干净的话，到时候发炎烂掉了我可不管哦？”

“呜——”托马哀怨地盯着绫人看了许久，最后万般不情愿地朝他挪了两步，绫人看着他那扭捏的模样只觉得好笑——毕竟在绫人眼里，现在的托马只不过是只毛绒绒的小狗罢了。

“真乖。”绫人笑眯眯地抓住托马的两只前爪，往自己前方拉过来，“洗洗干净就好啦，”很快就好的。

托马心不甘情不愿，但不愿意烂掉也不愿意自己舔的托马只能选择老老实实被绫人搓澡，他哀怨地盯着地板上的缝隙，悲叹着自己怎会陷入如此境地。大概是消极气场过于强烈，绫人也注意到了小犬垂头丧气的模样。他抬起小犬的下巴，给他挠了挠脑袋，“好啦，别生气了，饿不饿？等会儿是先去吃点东西，还是去睡一觉休息休息？”

似乎是意识到小犬现在最多只能给出“是”或“否”的答案，绫人又伸出手补充道，“如果想吃点东西呢，就选左手，如果想睡觉了，就选右手，好不好？”

托马犹豫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绫人一眼，慢慢挪到左边，抬起爪子放在了上面。

“唔…把脑袋放上来。”绫人歪了歪脑袋，坏心眼地补充道。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好脾气的托马在内心哼哼唧唧抱怨了一会儿，收回了爪子，把脑袋搁在了他的手心里，然后又眨巴眨巴眼看着绫人，似乎是在问这样可以吗？

绫人被那哀怨又乖巧的模样可爱到，伸手搓了搓小犬的脑袋，低声笑道，“好啦，把身上的水甩一甩，然后就可以给你擦擦干了。”

给小犬擦干之后，绫人将他放置在最近淘来的枫丹最先进的烘干机旁边，给他洗完澡绫人自己也湿了大半，打算干脆自己也简单冲洗一下，但似乎又有些不太放心，于是蹲下身对着托马说道，“你先在这边吹吹毛，我去冲个澡就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呜——”能量消耗殆尽的托马听到绫人这么说，迅速地坐起身来，晃着尾巴表示同意。

“啊对了，”绫人刚打算起身又补充道，“不许乱跑，等我好了一起行动，听到没？”

“汪！”托马只能用这一个词来表达自己已经听明白了，但说实话他心里默默想着待在神里屋敷里头，着实没有这么神经紧绷的必要。

绫人似乎看穿了小犬的心思，多少有些不太放心，眯起眼看着小犬真挚的眼神，悠然地补充道，“如果我出来的时候你不在，那就要惩罚你给你带项圈栓链子了哦，你自己可想清楚了。”

“呜——”光是听就觉得可怕，托马吓得连耳朵都翻了起来，他才不要被拴着链子呢，即便是小犬的姿态，项圈什么的……怎么想都没有办法接受啊！

“乖乖听话就不会有事了！”绫人看着小犬一惊一乍的反应，忍不住笑出了声，揉了揉他的脑袋表示安抚，然后就心满意足地去浴室冲澡去了。

托马享受着先进烘干机带来的暖意，盯着少主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又颤抖了一下。

变成这样能够及时被少主带回家，确实让他心安许多，也很感激少主的照顾。

但变成了小犬、仍然被少主完全拿捏住的托马，内心仍忍不住向神明祈祷，希望自己能够快点恢复人形，好尽快摆脱少主的魔爪……

在绫人的恐吓下，托马移动都不敢多动，生怕被绫人判定为“擅离职守”，而套上命运的枷锁。但好在绫人洗完澡出来看到托马还在，也没有太为难他。

绫人简单地擦拭了下头发，便弯腰将小犬抱起，刚准备出门就听见怀里的小犬发出呜哩呜哩的声音，似乎是在抱怨什么。

“怎么了，不是想吃东西了嘛？”绫人颠了颠怀里的小犬，关上了房门。

托马现在深刻体会到了语言的重要性，趴在绫人的胸口，用鼻尖拱了拱绫人垂下来的发梢，叫了两声。

“唔……你是在说头发的事情吗？”绫人轻笑了一声，内心不免感慨不愧是托马，即便变成了小犬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要操心他的生活起居，“没事的，你现在就别啰嗦这些事情啦，等会给你找完吃的，我回屋再吹吹就是了。”

托马显然不满绫人这套应付的说辞，但现在以小犬的姿态，他也没有办法进一步劝说绫人，只好在绫人的怀里哼哼唧唧一会儿，绫人腾出一只手在他的嘴巴上轻轻弹了一下，托马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乖乖地不出声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嘛，谁怕谁了。

到了厨房，绫人照着之前的样式，把古田管家之前准备好的食物拿出来放在碗里（由于实在不放心少主在这一方面的品味，也为了托马/小犬的健康着想，古田奶奶特意将食物提前准备好，让家主大人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装盆就可以了）。

看着放在面前的碗，托马抬头看了看绫人，甩了甩尾巴，然后又低头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放在他面前的碗。

筷子呢？勺子呢？

托马脑里飘过这些念头后，抬了抬爪子轻轻推了推那只碗，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能够操作这些工具的手。

茫然地望着绫人，托马在如何进食方面遇到了困难。

“怎么，不是饿了吗？”绫人推了推饭碗，在厨房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撑着脑袋对小犬发出了灵魂的拷问。

“呜——”托马只能试图用爪子捞起食物，但失败了。

“直接吃就好啦，前两天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嘛。”绫人理所当然地给出了提示，多少有些担忧托马是不是多少留下了点后遗症，连吃饭都不会了。

然而，这一切都要归咎于物种的差异带来的误解。

在绫人看来，托马现在就是一只小犬，做出小犬的举动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在托马眼里，虽然明白自己是狛犬的姿态，但思考问题却总还是以人类的视角出发，因而引发了一系列的问题。

最终想起小动物怎么吃饭的托马，并不是不会进食，而是无法战胜羞耻心。

尤其，一旁的绫人还单手托腮，面带微笑地注视着自己。

别说如今托马还处在这样奇怪的境地，即便是平时，被别人直勾勾盯着吃饭本身也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

托马垂眼看着面前的碗，感觉自己一下子没了胃口，小犬的耳朵也耷拉了下来，整个蔫掉了的样子，实在是惹人心疼。

托马没法说话，绫人也无从得知他的感受，只能推测他有些不知从何下口。于是，绫人拿起一块肉干，放在了他的嘴边。

小犬看了一眼肉干，有点别扭地扭开了头。

绫人蹙起眉，前两天还吃得喷香，今天怎么就这副模样了？托马也不是个爱挑食的主儿，照理来说也不该这样，没有太多照顾动物经验的绫人，固执地将肉干抵在了小犬的嘴上。

托马多少有些不情愿，但却又躲不开，双方僵持不下，最终还是在绫人不懈的坚持下，撬开了托马的嘴，把肉干塞了进去。

托马确实饿了，只是因为心情有些低落才没了胃口，被强硬塞进嘴里的肉干着实也够香，不情愿地嚼了几下也就顺应本能地咽了下去。

绫人舒展了笑颜，觉得问题算是解决了，“什么嘛，想要我喂你就直接说嘛。”

“不是！”彻底被误解了的托马在内心极力否认，但并没能把心情传递给绫人，绫人自顾自地再挑了块肉干递给托马。

托马面露难色地看着那块肉干，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绫人笑吟吟地看着托马，自然地将肉干往前送了送，再次将食物塞进了托马的嘴里。

眼看着绫人已经打算一点点把食物喂给他吃完，托马觉得这并不比自己把脸埋进食盆里好多少。纠结了一会儿，眼看着绫人再去挑了块水果，托马挪了挪爪子，主动地推了推食盆，将碗往自己怀里扒拉了一下，从绫人手里抢了过来。

绫人眼见他出乎意料的举动，手落了个空，只是笑了笑，“怎么，这是有了护食的坏习惯吗？”

少主，还是烦请您快点回屋去吧，我自己一个人能搞定的！托马如是在内心哀怨地倾诉着，可惜嘴里蹦出来的也只能是“汪汪”声，根本没能将心情传递给绫人。

绫人拉过托马，让小犬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将碗也放在了面前，将食物拢在手心里，放在了托马的面前，依然是那副宠溺而又温柔的表情，带着笑意说道，“护食可是不对的，以前听终末番的前辈说，要改掉这种习惯可以试着用手递过去喂食，习惯了之后就不会这样了。”

嗯……

托马苦恼地盯着绫人手里的食物，无意识地歪过脑袋思考，少主这到底是真的没能理解自己的意思，还是纯粹拿他开心？

轻轻晃动的尾巴无意擦过绫人胸前，又扫过他的另一只手的指尖，惹得绫人反手握住了那蓬松的大尾巴捏了捏。尾巴尖本身就是敏感的地方，哪里经得起绫人这般玩弄，托马身体一紧，条件反射地用力想要收回，却被绫人用力拽住了。

托马悄悄低下头转过去，瞄了一眼绫人——对方正一脸笑吟吟的表情看着自己。托马速速转回头盯着眼前的食物，决定不再纠结绫人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老老实实地服从天命，就着绫人的手，伸出舌头将食物卷入口中。

小犬吃东西的方式难免会让舌头擦过绫人的手心，接触到的一刹那两人都有些悸动，托马在下一次张口的时候就更加小心翼翼，试图避开这种暧昧的触碰。然而尝试皆为徒劳，若有若无的触感只让绫人愈发觉得心痒。

柔软灵活的舌尖带着潮湿的温度，轻轻抚过时是温暖而又炙热的，但转瞬间抽离的舌留下的湿意却在空气微小的流动下带来一丝丝凉意。

绫人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的是趴在自己膝前，低着头就着自己手心舔食的、红绳金发的身影。

好像对，但哪里又不对的样子。

拂去心中怪异的思绪，绫人放开了那毛绒绒的大尾巴，轻轻抚摸着托马的脑袋。毛绒绒的触感很柔软，这让他想起以前也经常这样揉他的脑袋。前额覆着有前立装饰的护额不好下手，绫人通常都是揉侧面或者后脑勺，托马的金色的发丝也非常的柔软，摸上去手感很好。托马那时候的表情也总是很可爱，一双春绿色的眼眸里载着七分不好意思，还有三分开心。在街边小贩与达官贵族之间游刃有余的经验总让托马自以为将情绪藏的很好，但殊不知在神里绫人的面前，自己那双通透明亮的眼眸总是那般灵动，将藏起来的那点心思都明明白白地抖落在对方面前。

这般捉弄托马，绫人心里多少也有点内疚，但即便以小犬的姿态与他相处，托马的眼神依然是那么清澈透亮，将他的小心思全卖得一干二净，绫人又怎么能忍得住不去逗弄他呢。

一声叹息，是绫人自我检讨的最后的仪式。

是夜，已经打算就寝的绫人不符合贵族当家身份地打着哈欠，一边往自己房间走去。脚畔是迈着不那么欢快步伐的小犬。

几乎一天都被抱着的小犬，三番几次地用不同的方式表达了自己能走的意思，坚决地要求独立自主地行走。考虑到家里总是比外面干净安全许多，不会闯出什么乱子，绫人也就遂了他的愿。

小犬也算听话，没有自己乱跑，乖乖跟在绫人身边，只不过快到房门口时，他却一个拐弯往另一个房间走去了。

“你要去哪儿？”绫人揣着手，挑了挑眉毛，看着那只随性的小犬。

小犬甩了甩尾巴停了下来，扭过头看了看绫人，又往前迈了两步，停在了属于自己的房间的门口。

托马扭过头，神情复杂地看着推拉门，从未想过开推拉门也将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个挑战。回忆了一下太郎丸在木漏茶室是如何打开包间的移门蹭到自己的身边，托马有样学样地伸出一只前爪，对着移门的缝隙拼命地挠了起来。

明白了托马是打算回自己的房间，绫人看着他努力的身影觉得有些好笑，眼看着要把门扒拉开了，他优哉游哉地往前迈了几步，提着小犬的后颈皮毛就揣进了自己的怀里，“现在这幅模样，你还是老实点，睡我这儿吧，万一夜里出了事情，我也好照顾你。”

“呜——”小犬的四肢在空中扑棱了几下，被绫人抱在怀里后也就不敢造次了。托马自然是不想麻烦绫人来照顾他，毕竟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很适应这幅模样了，虽然多有不便，但照顾好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

然而，绫人并不这么认为，托马并未完全恢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他自然不放心让他一个人独自待着。单手将小犬搂在了怀里，绫人伸出另一只手拉开自己的房门，心情愉快地走了进去。

被一把扔在床头的小犬，瞄了一眼绫人意味深长的笑容，老老实实地蜷起身子趴在了枕头边，绫人也没有说些什么，掀开了被子躺了下来。将被子盖好的绫人枕着枕头，扭过头看了看贴着自己枕头的大尾巴，有几缕毛还有意无意地蹭过脸颊。绫人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托马郁闷地抬起脑袋看了他一眼，又扭回去趴下了。

绫人见他一副有苦说不出的表情，更加坏心眼地把托马拖了过来，知道小犬皮毛保暖，塞进被窝里大多会觉得热，绫人就让托马压在被子上靠着自己睡。

灭了灯，昏暗的屋内，绫人依然能够切实地感受到托马在他身边。

不知道绫人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的托马，一开始还有些抵触，但灭了灯绫人也不再摆弄他，托马隔着被子贴着绫人，内心也逐渐被平稳与安静填满，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清晨，从一个略带奇怪色彩的梦中苏醒，绫人睁眼看到熟悉的天花板，松了口气。仍有些困顿的绫人又闭上了眼，想再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但刚闭上眼，又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

仍未从小犬变回人形的托马不见了。

脑袋瞬间清醒的绫人飞快地下了床披上外衣，推开门就往外走。脑袋转得飞快的绫人，计算着各种可能性，先在神里屋敷内搜寻他的踪迹。

深谙托马平日行动习惯的绫人，第一个去的地方便是厨房。

平日里，托马总是能早早准备好香气诱人的早餐，然后来屋里叫绫人起床，如果说恢复了意识，那么即便仍然以小犬的姿态生存，托马也很有可能执着地按照自己的日程表来办事。

真是的，明明都告诉他不要乱跑，还这样让人操心。

推开厨房半掩着的门，眼入眼帘的是小犬用尽全身力气咬住锅的把手，想把它拖到炉灶上的模样。

绫人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扶着门框看着屋内的情形，而小犬听到门口的声响立刻松口警惕地回身，一双绿眸在映出自己的身影时倏然变得神采飞扬，蓬松的金色尾巴也快乐地翘起来跟着晃了晃，小爪子不安分地挪了几步似乎很想冲过来。

不过，在托马的视野里绫人逆光站在厨房门口，他的表情看的不太真切，绫人仅披了件外衣，双手交叉在胸前倚靠着厨房门，只是静默地站在那儿。托马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隐约似乎看到了绫人嘴角那似笑非笑的弧度。

总之，小犬的耳朵耷拉下来，尾巴也紧紧贴着桌面，只是轻轻甩了甩，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心虚的呜咽声算是申辩。

托马即便是小狛犬的模样，绫人也能将他的小心思一览无余。憋住想要发笑的心情，绫人故作正经地慢悠悠走到桌边，伸出手摸了摸那毛绒绒的脑袋。

托马回想着太郎丸或是街边的小家伙们是怎样讨好自己的，学着它们的动作用脑袋蹭了蹭绫人的手，以示友好。

绫人也被这般示好的举动惹得心痒痒，恨不得把小家伙抱在怀里揉圆搓扁，但姑且还是保持了贵族应有的矜持，只是抚顺了那蓬松柔软的金色软毛。

托马仍有些心虚，小心翼翼地偷偷观察绫人的表情，心中默默祈祷绫人可以放过自己。然而绫人并没有这个打算。

“这是打算给我做早饭吗？”嘴角是不变的微笑，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随意地问出口，但托马却明白绫人没安好心。

“呜——”即便能够说人话，此刻的托马也不知道该用哪种方式来回答绫人的问题，大概是以小狛犬的姿态存在了许久，托马此刻只能将毛茸茸的身体凑过去贴近绫人，眨巴着那双大眼睛望着他——托马记得以前流浪狗或是终末番新来的小犬经常会这么做，很少有人能拒绝这样可爱的小生灵用这般可爱的姿态撒娇卖萌。

然而绫人在某些时刻就是这么铁石心肠，他一边享受着小犬讨好的献殷勤，一边又张口说道，“前几日就说过了，不准自己一个人乱跑……托马这么不乖，不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跑到这里害得我担心，这下不惩罚一下可说不过去呢。”

绫人笑眯眯地这么说着，托马只觉得背后一凉，身形显得无比僵硬，缓缓后退了一步，甚至抗拒地扭过头拉开了和绫人的距离。

过分的不情愿清清楚楚地写在了小犬的脸上，绫人压抑不住笑意，伸手拨弄了下小犬的脑袋，见对方不领情地往后躲了躲，绫人眼疾手快地在小犬的鼻尖上弹了一记，托马也不甘示弱地回击，张嘴就去咬绫人的手。

说实话，托马并不真的打算咬绫人，也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谁料绫人也没收手，犬牙就这样堪堪擦过绫人的手指。虽说依托马的体感而言，并没有伤到绫人，但出乎意料的触感仍然让他一惊，而且绫人皱着眉头低声地“嘶”了一声，更是让他有些担心。

顾不上前一秒还在闹别扭，托马凑到绫人的似乎被咬到的手边，习惯性地抬起手，才发现现在自己只有前爪，虽说爪子也没有太过锋利，但若是真的受伤，再拿爪子扒拉就不合适了。不知是平日里看惯了小猫小狗的举动，还是现在以小狛犬的姿态生存顺应了小动物的本能，情急下托马用鼻子拱了拱绫人的手，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柔软湿软的舌掠过绫人的手指，微热的温度瞬息消散，留下的是湿润的水汽蒸发带来的微凉感。

绫人内心微微一惊，意料之外的举动令他有些措手不及，此刻托马正抬眼悄悄窥视着绫人的表情，企图揣摩出他有没有生气，一双绿汪汪的大眼睛里装满了小心翼翼，而绫人低着头望进这双如春水的眼眸，内心犹如被风吹起涟漪的湖面一般荡漾不已。

不过，绫人一回儿就晃过神来，将小犬从桌子上抱起来，还捏了捏那肉嘟嘟的犬爪肉垫，边走出厨房边说道，“放心，我没事。做饭的事情就先交给小春她们，你就先别管了。”

书房里。

用过早膳的绫人已经坐在书桌前批阅公文，身旁不远处是一只不安分的金色小狛犬。

要说为什么托马此刻如此不安分，原因就在于脖颈上套住的那个黑色的项圈。

平日里不带这种东西，突然带上就感觉被禁锢了一般，多少有些抗拒。挣扎了许久，刚才还是被绫人套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终末番搞来的狗链子。绫人带着一脸坏笑说这是不听话的惩罚，但不甘心的托马目前仍然在努力的用前爪推着那个项圈，试图把它从自己身上弄下去。

绫人并没有阻止托马徒劳的挣扎，只是轻笑了一下，自顾自批阅公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托马有些累了，停下了动作只是微微喘气，还幽怨地盯着绫人的背影。

绫人似乎是察觉了背后的怨念，转过身去看到托马不满的表情以及气喘吁吁的样子，身上的毛也因为前面的抵抗而乱七八糟地翘起来，看到这幅场景绫人也有些忍俊不禁。

“呵呵，我这边要处理的事情也差不多，不如我们出去走走？”绫人捡起地上链条轻轻扯了扯，带着一脸玩味的笑容说道。

趴在地上的托马纹丝不动，并没有要起身跟着走的意思。

“不要这么不情愿嘛，”绫人起身走近托马，然后弯下腰将不情愿的小家伙抱在怀里，链条顺手绕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我抱着你走好不好？”

虽然是在询问，但绫人丝毫没有想等托马回答的意思，径直走出了家门。

工作日的稻妻城街道不比周末繁华热闹，但也算是人来人往。社奉行的神里大人抱着一只小狗走在街头，仍引来不少视线。

绫人倒是泰然自若旁若无人地逛着街，托马在这些莫名的视线下感觉自己已经熟透了。好在是小犬的模样，脸上厚厚的皮毛遮盖住了红晕，不然大抵是没脸见人了。当下的托马只是自暴自弃地耷拉着耳朵，没精打采地趴在绫人的怀里。

绫人给怀里蔫掉了的小犬顺了顺毛，抬眼正好瞧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绫人？”托马听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也抬起头来，旅行者和派蒙正朝着这个方向招手。

“旅行者，派蒙，”绫人也面带微笑地上前打招呼，“好巧，在这里碰到你们。”

“是呀，”派蒙飘浮在空中一晃一晃的，笑得开心，“听说这里正在搞美食节活动，所以我就硬拖着这个家伙一起过来啦！你呢？”

“今天没什么事情，所以带着小家伙出来散散步而已。”绫人如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唔…是没有见过的小狗呢，不过还长着一对角，应该也不是普通的犬类动物吧？”旅行者好奇地凑近看了看，“但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嗯……我也这么觉得，是在哪里见过吗？”派蒙也凑近瞧了瞧，歪过脑袋仔细思考。

“呵呵，”绫人轻轻笑道，“是终末番最近新捡来的狛犬，还是只小狗没到训练的年纪，所以就先放在家里养一段时间了。”

托马一开始看到旅行者和派蒙还有些无端的紧张，但听着少主的胡扯倒也安稳了下来，毕竟不知道实情的人很难会把自己认识的熟人和另一种生物联想起来。

“绫人还真是喜欢狗狗呢，”派蒙在空中晃悠了一圈，和旅行者对视了一眼，有些兴奋地说道，“说来之前，绫人还说过有机会可以带我们一起遛狗逛街什么的，不如…”

“你们还记得这件事呢，真是非常荣幸，”绫人抱歉地一笑，“不过这次不太行哦，你们没有经验还是从太郎丸那样听话的开始接触比较好，这个小家伙脾气不太好又不听话，到时候伤到你们就不好了。”

派蒙听到绫人这么说，缩回了刚想要去摸摸狗狗脑袋的手，有些害怕地躲到旅行者身后，然后探出脑袋暗暗观察情况。

托马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微微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从喉咙口发出轻微的呜咽声，隐晦地对绫人乱扣帽子的行为表示抗议，绫人只是忍笑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让他安分些别乱动。

“嗯？是这样吗？”旅行者看了看绫人怀里的小狗，看上去乖巧又可爱，不像是会伤人的狗。

“嗯，有时候会比较任性呢，”绫人嘴角是不变的弧度，托马听着则是背后一阵冷风吹过，忍不住抬头看了绫人一眼，“所以还需要好好管教才行。你们想玩的话，还是去木漏茶室找太郎丸吧，今天那边也有些有趣的活动，不妨去玩玩。”

“有很多好吃的吗？！”派蒙的情绪又升温，兴奋地问道。

“当然。”绫人笑着回答道，“和梢说一声就好，算是我请客。”

“真的吗？！”派蒙的眼里仿佛都要放出金光一般。

“这怎么好意思……”旅行者无奈地揪住派蒙的披风，以免她过于激动而直接扑到绫人身上。不过本来也就想去木漏茶室去和太郎丸玩一玩，所以立场也并没有很坚定。

“没什么，就当是我请你们帮木漏茶室捧捧场了。”

“哦！这个忙我们帮定啦！”派蒙连忙答应了下来，而旅行者叹了一口气，对绫人道了谢便领着派蒙往木漏茶室走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组，托马不禁发出感叹，“能有人陪太郎丸玩玩可真是太好了……”

如此感叹的托马，并未察觉到此时的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沉默。

片刻后，托马便听见绫人凉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哦？能说话了之后第一句话就只想说这个吗？”

卧室内，床上的小犬老老实实地坐着，脸色不太好的神里绫人也一本正经地坐在对面。

“上次和太郎丸玩了一会儿之后就恢复了意识……这次提到太郎丸的事情你又能开口说话了……”双手抱胸的绫人微微眯起双眸，语气着实称不上和善，“我每天陪着你，怎么不见你有一点表示？在你心里，我还比不上太郎丸？”

“唔……”托马恨不得自己现在不会说话，蓬松的尾巴紧紧绕着自己的爪子，无比紧张，这种巧合他哪里知道是为什么……但此刻绫人毫不掩饰的不高兴，摆明了是要他给个说法。

不过，托马深知此刻绫人并不是真的想要探究影响他身体恢复的因素，而是单纯地感到不高兴而已。

既然如此，现在问题的关键就不在于逻辑，而在于怎样哄对方高兴。

唔……

小小的脑袋正在飞速的运转，踌躇了半天，托马磨磨蹭蹭地说道，“嗯，因为……因为少主陪在身边一直把我放在家里保护得很好，所以……所以虽然恢复地很好，但就很难成长，咳，就很难突破，上次和这次都是因为，嗯，遇到了突发情况……感受到了危险，所以有了质变……但归根结底，能够恢复到这个样子，都是少主的功劳……”

见绫人的表情有所缓和，托马知道自己临时发挥的这番话说的还行，打算乘胜追击。于是，他缓缓地站起来晃了晃蓬松的尾巴，凑上前然后用前爪轻轻扒拉了下绫人的手臂，又用鼻子拱了拱。绫人抵不住这般撒娇，伸手把他抱到怀里，“哼，别的没什么长进，倒是撒娇卖萌这套学得挺快。”

说是这么说，但绫人还是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顺势亲了一口。

被当成宠物的感觉，托马多少觉得有些别扭，但这时候绫人刚刚恢复了好心情，他也不打算说什么再惹他，翘起的尾巴晃了晃，毛绒绒的脑袋和耳朵讨好地蹭了蹭绫人的下巴。

“都到了这里，自己走走吧，”到了镇守之森附近，绫人冷不丁地弯下腰把怀里的小犬放到了地上，小犬站稳在地上后，带着几分不解，抬起脑袋看了看绫人。然而，绫人倒是径直往家的方向走去。

赶紧向前迈了几步，发现项圈上拴着的牵引绳拖在地上碍手碍脚的，小犬干脆停下来将绳子衔在嘴里，小碎步追了上去。

“少主，突然怎么了嘛……”托马不无抱怨地跟在绫人的脚边，对绫人突然的举动表示抗议。虽然嘴里衔着绳子并不妨碍说话，毕竟以小犬的姿态发言本来也并不是用嘴，而是利用神力进行的。

“太重了，抱不动了……”绫人懒洋洋地敷衍着托马的提问，瞥了他一眼，小犬自己叼着绳子走的模样实在有点搞笑。

“不会是还在生气吧……”托马有些心虚，小声地问道。

“嗯？”绫人似乎并不打算说明情况，反而摆出让托马解释的姿态。

“刚刚在木漏茶室的时候，就看您不太高兴的样子……”托马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本今日就是绫人提出要带着他出来散步，才去了城里的，兜兜转转去木漏茶室歇了脚，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过了一会儿绫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当然，理由托马是明白的。

彼时彼刻，太郎丸超级热情地迎接过来之后，托马就情不自禁地和太郎丸玩成一团，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绫人在一旁端着茶，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饮茶。

要是平时托马并不会太在意，然而前几天刚刚因为“能说话后第一句话就在为太郎丸操心”而感到生气（chi cu）的绫人，用脚趾头想都明白——现在这是生气了。

回想起之前在房间被训靠着低声下气卖萌的把戏换来原谅的场景，于是托马赶紧屁颠颠地赶回绫人身旁，用爪子扒拉了几下他的腿，然而绫人并不领情，继续喝着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托马想了想一做二不休，腆着脸就跳到绫人的腿上，晃着尾巴用脑袋蹭了蹭绫人的胸口，然后抬头朝绫人眨巴眨巴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眸。因为还在公共场所，所以托马并没有开口说些好听话来讨好绫人。

托马觉得已经很努力了，然而绫人却假装他不存在一般继续品着茶，这样的结果让他有些灰心丧气，竖起的尾巴突然没了精神般地倒了下去，那双兽耳也有些耷拉下来，喉咙里也无意识地发出一身低微的呜咽声。

垂下脑袋的小犬，并没有注意到此刻的绫人，嘴角勾起一点浅浅的弧度。

此时此刻，体型娇小的小犬为了跟上绫人的步伐不得不卖力小跑才行，托马哀怨地一边追着绫人的脚步，一边抱怨道，“少主，之前的事情不是已经说过了嘛！只是巧合而已！只是恰好我这么想的时候，突然能说话了而已！”

“嗯，”绫人并没有摆臭脸，反而是带着迷之微笑，摆出一脸我都懂的表情继续走着，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我明白，只是托马想着太郎丸的时候更多一些罢了。”

“不是啦！”托马忿忿地否认着绫人的话，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才能说服他，但似乎又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多少有些狗急跳墙，不由地提高了声音，“之前不都说了不计较了嘛，这会儿怎么又生气了…”

绫人听出托马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几分抱怨，知道他有些急了，欣赏够了小犬丰富多彩的表情过后，绫人停下了脚步扭过头看着那只因为他毫无预兆驻足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小犬。

“怎么，你倒是生气了？”绫人眼眸里含着笑，本来就没有认真生气的他蹲下身子，用手指戳了戳小犬的脑门。

托马底气不足，只敢小幅度地把脑袋往后缩了缩，也没敢完全躲开，干巴巴地回了句“没有”。

“哼，谅你也不敢，”话虽是这么说，绫人还是拎着小犬的后颈，抱在了怀里，“腿这么短，让你自己走回家天都得黑了。”

才不会呢，要是放开了跑，四脚兽怎么可能会比两脚兽慢嘛……

托马在内心暗暗吐槽，但表面上还是从善如流地点点脑袋，轻轻“嗯”了一声，将脑袋搁在了绫人的手臂上。

夕阳透过叶片的缝隙斑驳地落在了地面与两人周身，镇守之森本来有些阴沉的气氛，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里，倒也平添了几分温馨与日常。

小犬能说话了之后，绫人也不用乱猜托马的心思，倒也方便了许多，这几日里两人没事的时候聊聊天拌拌嘴，日子比原来有趣了许多。

但托马对于现状很不满意。

除却更加轻易地就被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外，托马不太习惯这种每日都无所事事的状态。本就是受惠于神里家、想要报答恩情就留在此处的托马，就这样混吃混住让他觉得不自在。别说工作上需要处理的问题，就连日常家务活都没办法完成，没办法创任何价值的自己是否有资格留在神里家呢？

要说最困扰托马的，大概还是绫人最近对他微妙的态度。

如果要形容的话，大概是……被当成宠物来对待了吧。

虽说两人的相处并没有疏远，甚至还比原来亲密了很多，但托马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最初托马很认真地思考了以目前的形态，自己应该如何帮助少主，当想起太郎丸作为一只忍犬和终末番的忍者们一同完成任务时，托马无比兴奋地和绫人提议，想要帮终末番完成一些特殊任务，或是去潜伏打探消息，但无论是什么样的提议，绫人想都没想就都拒绝了，理由无外乎是要他好好修养，等恢复了再说。

在那一瞬间，托马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怀念以前绫人将后背托付给自己的感觉。

另一边，除了担心托马是否能够完全从伤势中恢复过来之外，绫人倒是对于托马变成无法完全生活自理的小狗狗状态感到很有趣，本来生活上处处照顾着自己的托马，现在变成了凡事都需要依靠自己的小狗狗，两人的距离也被急剧缩小，绫人很是享受这样的状况。不过时间一长，麻烦的事情也就变多了，托马平时辅佐他做的一些事情都只能搁置或者交由其他人去办，这就够让绫人觉得头疼了，再加上平日日常的生活没有托马打点——虽说神里绫人不缺侍奉的家仆，但是……

被托马照顾惯了的绫人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绫人并不是嘴巴挑剔的人，平日里追求刺激新奇，什么奇怪的味道都能脸色正常地吃下去，倒也不是会对家仆做菜挑三拣四的类型。

只不过终究不是家的味道，时间久了自然是有些怀念。

说来奇怪，身上流着一半蒙德的血的托马，做菜却比地道的稻妻人更让绫人有家的感觉——托马总是笑着说自己的厨艺比不上那些老字号的大厨，但绫人却始从没有这么觉得过。

这会儿吃腻了外面的味道，绫人已经几次三番想对着托马透露自己想要吃他做的饭的愿望，但他都忍住了。

要是说了的话，即便是小犬的模样，托马一定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帮他实现的吧。

正因为如此，绫人才不忍心将自己的微不足道的愿望强加在托马的身上，让他拥有多余的烦恼，现在的托马只要能安心恢复身体，绫人就已经和知足了。

清早，绫人微微睁开一只眼，将那只努力推攘着自己试图叫醒自己的小犬搂在了怀里，下巴尖抵在小犬毛绒绒的脑袋上，不顾小犬不太情愿的抗议。

托马很认真地在叫绫人起床——毕竟这是目前他唯一还能进行的工作。

“别闹，今早的行程取消了，就多睡一会儿吧。”按捺住怀里扭来扭去的小家伙，绫人带着些鼻音说道。

“但是，少主不是还有每日例行的剑道练习要做吗？”托马尽职地提醒绫人这件事情。

“唔……晚点练习也一样，”绫人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再说，偶尔偷一次懒也没事。”

“少主……很累吗？”沉默了一会儿，托马有些不安地小声地问道。

“嗯？”绫人闭着眼，手指轻轻摩挲着小犬柔软触感的绒毛，用鼻发出慵懒的单音节只不过是拖延时间，让没有怎么开始运转的大脑思考如何回答托马的问题。

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精心的计算，只是顺着本能发散的思维，绫人带着点迷糊地问道，“等你身体恢复之后，做我的男友好不好？”

嗯？

托马保持原来的姿势死死盯着枕头的一角，陷入了沉思。

没有听明白绫人的意思，托马苦苦思考着绫人话语别后的含义。

是什么暗语吗？

还是什么新的游戏？

还是说，只是无意义的捉弄和开玩笑？

思考了半晌，捉摸不透半梦半醒的绫人的思维，托马艰难地开口，问出了个无厘头的问题，“那少主是想要做我女友吗？”

沉默了片刻，绫人搂紧了怀里那只跟不上自己思维的小家伙，手指尖拢紧抓住小犬的一只爪子捏了捏，无奈地换了种说法，“我的意思是，我们交往吧。远的事情先不说，至少当下，我想你成为我的恋人。”

原本已经亲密如同家人，绫人本不屑于恋人这种关系。

打情骂俏的情侣，只不过是激素分泌导致的情感冲动罢了。

那些浮于表面的爱意，怎能比得过在艰难岁月间携手共渡难关培养出来的信赖与羁绊。

但在托马变成小犬后，两人的行为举止似乎因此而改变，绫人也尝到了一点热恋小情侣亲密举动的甜头，虽然托马只是小犬的模样，也让绫人爱不释手。

更重要的是，在这样的关系中，绫人感受到独占带来的满足感。

人可以拥有复数个家人，但却通常不能容忍同时拥有多个伴侣。

恋人关系意味着独占，意味着唯一。

“你觉得呢，托马？”

心脏砰砰直跳的托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沉默思考着绫人的话，他们已经相处那么多年，托马早已认为他们的关系已经迈入了一种稳定的状态，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改变的需要，更何况绫人的提议显得大胆而又草率。

“少主……为什么会这样想？”托马小声地问道，“您以前说过，已经将我视为家人一般的存在，现在为什么又特意说这种话？”

“因为……想要和你做只有情侣才能做的事情，想要可以像现在一样，每晚都能拥你入眠，每天醒来都能有你陪在身边，”绫人带着抹浅浅的笑容，轻声说道，“还想要……更深入地了解你。”

忽视了绫人意味深长的重音，托马陷入了自己一人的沉思，他很难权衡出这样做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

见小犬开始苦恼起来，绫人将他抱起让他趴在自己的胸口，一双绿色的眼眸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双眼，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不用想太复杂的事情，你讨厌现在这样和我一起相处的时间吗？”

“讨厌自然是不讨厌的……”托马犹豫着，如此回答道，“但是……”

“没有但是，”绫人很快就打断了托马想说的话，“如果不讨厌的话就试试吧，如果尝试了之后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再勉强你的。”

小犬趴在绫人的胸口，低下眼眸默默的思考着。托马无条件地信任着绫人，但并不意味着每次绫人的任性，他都会轻易地听之任之。

成为恋人的关系吗？

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向往，一起在夏日欣赏烟花大会，逛着各式各样的小摊，或者是一起在竹林中散步，或者是一起去尝试某家新开的餐厅或是甜品店……

虽然这些事情，两个人都曾一起经历过，但若以情侣的身份，可能会有些不一样的新奇体验吧？

托马明白，若真的以恋人的关系继续下去，未来一定会遭遇很多的困难，但这并不是现在的他所能左右的，或许相信少主的判断，才是最好的选择。

“嗯……那就试试吧。”大概是被想象中的画面所鼓动，托马有些害羞地将脑袋也搁在绫人的胸口，却故意扭开头不看他，轻轻地回应了绫人的请求。

心满意足的绫人揉了揉小犬毛绒绒的脑袋，说道，“从你恢复成人形才开始作数，所以现在不同那么拘谨，就和原来一样就好。”

送了一口气的托马正打算爬起身下床，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四肢没了力气。

不过片刻，再恢复意识的时候，托马赶紧起身，抬头却看见绫人微微睁大眼一副惊讶的模样。托马本还有些不解，但绫人似乎看上去没有以前那么巨大了……

意识到了什么的托马赶紧坐起身，抬起双手看了看，有些惊喜地感叹道，“咦，我恢复人形了？！”

兴奋的托马似乎立刻就打算下床，但却被绫人揽过了腰身，随即被按倒，绫人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身下的托马笑道，“表面上再三推脱，但实际上已经迫不及待了呢，刚刚答应下来就能变回人形……”

“诶？！”托马感觉很无辜，这并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事情。

“不过……”绫人抬手抚摸上托马脑袋顶上的兽耳轻轻挠了挠，又轻轻吹了口气，惹得他身体轻轻一颤，“兽耳和尾巴都还在，还是有些勉强的样子……要是受不了的话，和我说就好，刚刚恢复这个模样，多少还是有些虚弱的吧。”

再次无法跟上少主思路的托马只是轻轻歪过脑袋，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嗯？”

绫人已经在懒得多和他解释，直接让托马身体力行地领会，或许才是最好的方式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