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奇又开始不给他打电话了。
　　帕里瞪着桌面上那张被他拿来发泄怨气的图纸，不耐烦地把那玩意儿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谈不上是又在闹别扭，只是心烦。
　　“帕里，图纸明天就要交到冰山手里，你这样继续磨蹭下去会来不及的。”卡莉法翻了翻笔记本提醒道。
　　“你他妈不是来度假的吗？！”帕里在听见那声音时条件反射把头埋在了文件堆后面，自从卡莉法和加布拉换了班，卡雷拉的副社长再也没有工作时间偷溜出去过了。“你要想犯职业病去找冰山先生去行吗，算我求你了！！”
　　“帕里，我需要提醒你。”卡莉法推了一下眼镜。
　　“干嘛？？”
　　“画图纸。”她说。
　　“……你他妈出去行不行我集中不了！！”
　　说到底还是把他放着不管的路奇有错。帕里烦躁地翻阅着客户提出的繁琐要求，铺开新图纸勾画出船只的雏形，没一会儿又涂得乱七八糟了。
　　没办法，帕里脑中挥之不去一个声音，一个甜美娇嗲，宛如沉醉在恋爱中的女生对爱人所发出的声音，那个声音还他妈在喊路奇的名字。他和路奇最后一次通话就是以这个声音结尾，那个从话筒中传出的深情呼唤声清晰得仿佛是在路奇身边发出的，这意味着路奇身边有人，而路奇是不会允许属下与他距离如此之近的。
　　或许，他在外面又找了个新宠物。
　　“帕里。”卡莉法出声叫道。
　　“干嘛？？我在画图纸了！”他没好气地说。
　　“你画出纸了。”她提醒。
　　“操？！”帕里慌忙回过神来，他确实画出去了，只得狼狈地做着徒劳的掩饰。
　　“在想什么？这样可不像你。”卡莉法看着帕里拿橡皮擦起桌子上的铅笔印，这男人再怎么抗拒行政工作也不会敷衍对待图纸，明显的乱了心。“难不成，你在想——”
　　“我没在想路奇！”帕里大声反驳道，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其实暴露了，他啧了一声把画歪了的图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他在打电话吗？”
　　“没有。”卡莉法眼神中是藏不住的同情，“最近任务处在瓶颈期，他没心情管这边。”
　　“呃，啊，也是……”帕里眼里则是露骨的失落，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路奇养坏了，时隔多月不见，全身的肌肤都在疯了一样渴求对方的触碰，哪怕他获得的是血肉之苦也甘之如饴。
　　卧底过的卡莉法在心里再次确信，帕里没救了。
　　一个被百般伤害的人竟然对施虐者念念不忘，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心态？其实帕里自己也说不上来，按理说路奇经常这样大半年没一通电话，他却没有任何一次像这样心烦意乱。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从那通电话中传出的那声“路奇”。
　　帕里从未思考过路奇在外是如何执行任务的，少问多“做”，这是他一向奉行的方针，其他一概不是卡雷拉副社长有资格过问的。但是如果，路奇像当初欺骗他那样，为了完成任务而欺骗他人获取情报呢？
　　图纸画完时已经是深夜十点了，帕里草草收拾完东西这才想起肚子空了很久，卡莉法那女人很早就没了踪影，不在更好。他径直去了方块头姐妹经营的酒吧，工作了一天的弗兰奇一家和船工们占据了大半酒桌，弗兰奇的小弟代表赞拜见他来了便招招手邀他入座，看来今晚有人请客了。
　　“我想分手。”一杯酒下肚后帕里冷着一张脸说，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很有说服力。
　　“嗯嗯，这句话你上周在对面那个座位说过了。”方块头姐妹之一的基威指了指帕里正对面那桌靠门的椅子，态度相当敷衍。
　　“我这次是认真的！”帕里提高音量强调。
　　“是的是的，你上次喝了一瓶啤酒也是这么说的。”摩兹连连点头附和，顺手帮他倒满了酒杯。
　　“啧，你们怎么不信我！”帕里拿起酒杯又猛灌了一口，因为喝得过急过猛而呛了一嗓子过于辛辣的酒液，扭过头直咳嗽。“操你他妈给我倒威士忌干什么！！”
　　“没办法啊，最近你每次来酒吧都要骂一通路奇。”赞拜耸耸肩，帕里和路奇有染的消息在岛上根本不是秘密，哪怕本人澄清了一千次已经分手了，是个老员工都知道这两个人私底下依然打得火热。然后弗兰奇一家的代理领头人一挥手，后面的小弟们就学着帕里的腔调此起彼伏开了口：“路奇怎么还不回来！”
　　“他、他妈的他啥时候回来是我能决定的事吗？！”帕里立刻红了脸反驳。
　　“路奇是个该死的混账！”
　　“他本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这句话帕里受用，还跟着骂。
　　“他最好永远别回来找我！”
　　“我他妈要和路奇分手！”帕里一拍桌子比任何人都起劲儿，然后收获了更多同情的目光，帕里这时候也冷静下来了，头一低捂着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要接着听吗？”基威凑过来接着起哄，“还有更多你喝醉了的精彩发言。”
　　“……饶了我。”帕里说，“我不想再砸桌子增加欠款了。”他拿起酒杯小口灌下一向喝不惯的威士忌，路奇爱喝的东西对帕里来说简直难以忍受，呛鼻又辛辣，路奇那家伙竟然能面不改色对瓶吹。
　　“呃……？”摩兹疑惑地眨眨眼，平时这么对帕里恶作剧被发现了之后，他都是直接把酒放在一边另要一杯的，今天怎么还较上劲儿了？

　　操，早知道就不逞强了。帕里捂着翻腾的腹部走在回家的夜路上，他硬撑着喝了两杯威士忌，现在胃就像火烧那样难受，坐在那里连一盘醋腌沙丁鱼都没吃完就草草出了店。弗兰奇的小弟们看他神色不对还关切地问需不需要送他回家，帕里现在是真的后悔当时嘴硬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每走一步世界都在旋转一圈，帕里晃晃悠悠扶着墙前进，幸好他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还记得远离水路，不然第二天头条就是卡雷拉副社长喝醉酒失足落水溺亡了。醉得越厉害帕里的思维就越混乱，他似乎听见路奇在耳边用可笑的鸽子腔调唠叨他喝得太多，帕里啧了一声背靠着墙壁点起雪茄，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要你管……”
　　要谁管？路奇远在天边又管不到他，为什么脑子里还会浮现出那男人的脸？一想到路奇的脸，帕里耳边就开始回响那个深情呼唤路奇的声音。
　　“妈的，好想吐……”帕里呼出一口烟气抬头望向漆黑如墨的天空，反正路奇本来就长着张不缺追求者的脸，自己一个糙男人只是因为把柄多好封口才被选中的，他哪有资格期待什么？
　　明明灌进了那么多酒精，为什么右胸还是那么疼？肯定是因为伤口又裂开了，都他妈怪路奇那混账，不征求他同意就乱画东西。帕里揉了揉胸口被刻了十字的地方，是真的疼，疼得他恨不得脱了衣服确认是不是流血了。
　　“……路奇。”他干巴巴地喊，静悄悄的夜里除了水流声和虫鸣声什么都听不到，“威士忌真不好喝。”帕里苦笑一下闭上了眼，蕴含着海水气息的夜风迎面拂来，丝毫没有起到清醒的作用，反而让他越发困倦。
　　“嘘——”躲在巷子里的海贼们互相做了个保持安静的手势，蹑手蹑脚走向毫无防备的金发男人。卡雷拉的副社长就那样大大咧咧坐在墙边，这不是引诱他们去抢劫吗？正好海贼船的维修费还没付，借这个机会得个免单不是手到擒来？
　　帕里的头一点一点向下垂，似乎是真的打算在路边睡上一觉了，迟钝的大脑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将近，甚至还在自言自语着“早知道让他们送我回家了……”
　　真是个笨蛋。海贼静悄悄举起了长刀，各个脸上挂着对他的嘲笑。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按照先前定好的计划准备走向卡雷拉副社长，深吸一口气即将发表绑架宣言。
　　“别拿你们的脏手碰他，气味会被污染的。”
　　“呃？！什么？”当他的脑袋垂到最低点时不远处正好传来一声惨叫，这让帕里猛然清醒过来，他抬头时竟看到一袭白衣在路灯下悄然飘扬，愣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一个字。他妈的肯定是我喝太多昏头了，不然怎么会看到路奇在这里，衣角还带血。
　　“喝不惯就别喝。”路奇扔掉手里那截断腕，那群废物海贼被他拖进暗巷一吓唬就全跑了，真没用。“没了我连路都不会走吗？”他让卡莉法暂停护卫任务，也不过是他上了岛再找到帕里这短短半小时之内的事情，没想到这笨蛋就招惹上麻烦了。
　　“路、路路、路奇？？”帕里抖着声音喊，还差点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不、不对不对妈的肯定是我喝高了出幻觉了！”帕里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努力让自己恢复理智，但是无论看几次路奇都在那里，他被酒精麻醉了的大脑拼命运转着，都快短路了。
　　“你是有什么毛病。”路奇嫌弃地俯视着他，飞起一脚就把帕里直接踹进了水。即使在夏岛，夜晚的海水仍是冰冷刺骨，帕里哆哆嗦嗦爬上岸时全身都湿透了，酒意也彻底退去，他这时终于反应过来面前的是个真人，一时语塞。“别像只落水狗那样看着我。”路奇皱起眉打量过帕里没出息的样子，对方的蓝眸在灯光映照下似是凝了千言万语，却一句话都无法从那张笨拙的嘴里说出来。
　　帕里张张嘴紧咬着嘴唇，眼神来回游移，诡异的沉默此刻笼罩在二人之间，黑夜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帕里想问的有很多，你为何在这里？回来干什么？拿我寻开心吗？你身边那女人是谁？
　　“回去。”路奇率先下了令，于是帕里低着头默默跟在他身后，不发一语。“不想说些什么？”路奇问。
　　“呃，啊？”帕里猛地抬起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你为什么回来了？”
　　“任务进入瓶颈期，回来做中期报告，顺便放松一下。”路奇随口道，看来卡莉法没和他说，也无所谓，毕竟他没特意要求同僚告诉帕里这件事。“还有什么想说的？”
　　“……你在那边过得不是挺舒服的吗，干嘛来找我。”帕里哑着嗓子说，没有直接问出那个让他介怀的问题。
　　“呵。”路奇挑起嘴角，眼神中那露骨的嘲讽让帕里莫名升起一股火气，“行啊，那我走了。”他说完头也不回向前走去，背影坚定地害金发青年吓出一声冷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作祟，帕里根本没有心思去猜对方是逗他还是认真的：“妈的滚回你的温柔乡去，老子没了你过得也很好！！”
　　然后路奇真的不见了。
　　帕里颤颤巍巍站着，他拼命在黑暗中寻找着那一抹白，甚至怀疑刚刚和自己对话的男人其实只是个幻觉，但是湿漉漉的衣服在提醒他路奇确实来过。然后那一声出自女人之口的深情呼唤开始在帕里耳边回响，他跌跌撞撞四处摸索，明显陷入了慌乱。“路奇……妈的路奇你人呢？！”没人回应他，帕里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下唇，漫开的血腥味让他稍稍好受了一些，“你他妈倒是好好当我的护卫啊，我是那什么重要人士对吧？”
　　“几个月不见，还学会狐假虎威了。“路奇冷笑一声悄然出现在他身后，食指落在帕里右胸处描绘着代表政府旗帜的十字伤疤，“虽说想夸奖你一句有进步，不过，戴项圈的狗还想当主人？”
　　“特权难道不是你给的吗？”帕里仰头回讽，路奇默许了对方的索吻，单手一环就将对方笼在自己的阴影之中。
　　微凉的嘴唇贴上来时路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舔过帕里口腔内侧止了血的伤口，心底的嗜虐欲也被一并勾起，看来今天晚上能过得很愉快。帕里吻得急切又专注，几乎毫无技巧，只是努力缠着路奇的舌头来回打转，让吞不下的唾液顺着嘴角滑落。　　
　　“！”疼。路奇皱紧了眉瞪着冒犯了主人的宠物，帕里竟敢咬破他的嘴唇害他流血。帕里抬眼向路奇投去得意的目光，他在床上抓破过路奇的后背，啃过路奇的手臂与肩颈，也因为气愤咬了路奇的舌苔，却从未像这样向路奇发泄怨气。
　　“就像你说的——”帕里与他缓缓分开，相连的银丝因沾染了鲜血而披了一层薄红，“狗可是会咬主人的。”他近乎讨好地亲吻着路奇仍在滴血的下唇，犬牙轻柔地刮蹭着裂口伺机而动。
　　“我说什么了？”路奇忍不住扬起嘴角，数月未见帕里竟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乐趣，着实愉悦了CP0的白衣总监。他眯起眼睛抬手捏揉着帕里的耳垂，被揪过不知多少次耳朵的男人本能绷紧了身体，眼里都是犯了错即将被惩罚的惶恐与期待。路奇当然不会如此轻易随了对方的意，而是俯下身在对方耳边掐着嗓子低语：“帕里。”
　　帕里一瞬间瞪大了眼，他妈的这语气像极了那个女人当时喊路奇的方式。路奇现在在用宛如向恋人倾诉的音色呼喊他的名字，偏偏帕里完全无法接受。
　　“帕里。”路奇怕他没听清似的又喊了一次，当然没有错过帕里眼中流转过的诧异与紧张，“还想接着听吗？”
　　“妈的停下！！别那么叫我恶心死了！”他失控一般疯狂推搡着路奇，试图从对方的控制中逃离，却被路奇反抓住手腕捏疼了骨头，冷汗顺着额头滑过脸颊。“……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他低下头哑着嗓子说，汗水似乎是流进眼睛里了，蜇得他止不住地落泪。
　　也许某一天他就会被路奇抛弃，过上再也不会有人折磨他的平淡生活，但这真的是帕里想要的吗？
　　路奇啧了一声，他望着帕里显露出灰败的蓝眸，嫌麻烦似的开了口：“是斯图西。”
　　“……啊？”帕里抬头看着他，眼里都是迷茫。
　　“所以说，是斯图西。”路奇也懒得和他继续兜圈子，直截了当解释道，“她想和我要假期，故意那么叫我的，你竟然没听出来？”
　　“…………”帕里的脸色一瞬间红了又白，整个人烧得都快冒烟了，他捂住脸颊像蚊子一样哼唧：“闭嘴，别说话，我想回家。”
　　然后路奇单手拎着帕里回了对方的住处，他有很长时间可以嘲笑金发青年那装满了奇思妙想的脑袋瓜。
　　
　　酒没了。路奇看着冰箱里空了的白兰地酒瓶皱紧了眉，那头该死的狼，正事不做就知道给他添堵，偏偏七水之都还没有这种酒。“卡莉法，给我捎瓶酒。”
　　“首先请把衣服穿好，这是性骚扰。”卡莉法推了推眼镜，他们的领队此刻正裸着上身在帕里家中走动，后背代表政府十字的伤疤被房子的主人抓出了花，而路奇毫无掩饰之意。
　　“我还没算你们那笔账呢，以后别拿我的东西打赌。”路奇轻描淡写说道，这两个女人竟然敢拿帕里是否吃醋来打赌找乐子，真是太闲了。天知道昨天晚上帕里有多喜欢喊路奇名字，还抱得那么紧，要是长条尾巴不知道会摇成什么样子。
　　“我赌赢了，斯图西约好了给我宝石项链。”卡莉法推了推眼镜。
　　“……我对结果没兴趣。”路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看来他的同僚毫无悔改之意，“绷带也没了。”
　　“我是来度假的。”卡莉法说，“不是来跑腿的。”
　　“……”路奇的眼皮跳了一下。
　　然后卡莉法启程去找斯图西逛街了，帕里的看护任务由CP0总监亲自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