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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解禁】《日落之前:我们需要谈谈》

作者 : 夏莲夏莲夏

分级 大众 异性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凹凸世界 嘉德罗斯,玛格丽特

标签 嘉玛

状态 已完结

104 0 2021-1-1 22:15
导读
嘉德罗斯x玛格丽特,不喜欢请不要踩雷,谢谢。
【本解禁】《日落之前:我们需要谈谈》
《日落之前:我们需要谈谈》
·第三人称视角。题目和文章的叙述手法借鉴自《猫武士》系列。
·食用愉快。
《日落之前:我们需要谈谈》
文/夏莲
午安,小家伙们,今天上午的收获如何啊?希望刚才的暴风雨没有妨碍你们的出行。

后边跟过来的把门关上——我的老骨头可受不住这种冷飕飕的天气,从北边刮过来的风快把我全身的关节冻得像干木片儿一样僵硬了,要是我随便转转脖子,扭扭手腕,肌肉和骨头还会嘎吱嘎吱地响呢。唉,比起我现在摸起来又冷又湿的皮肤,说不定融化的冰块还要比它更暖和干燥点儿嘞。

快把火生起来,把水壶满上——刚进来的丫头,赶紧把你的雨伞放到大门外边,别把地毯弄湿了!

你怎么了?一副怒气冲冲、想要动手打人的样子?

哈,年轻人就是没耐性。现在离太阳下山还有好几个小时呢,你犯不着这么心急火燎地催我,在那儿急得又跳又叫,好像后面有一群发狂的狐狸正在追着你跑似的。小伙子,想跟我这种牙都快掉光的糟老婆子打交道,你要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保持耐心,它可是种相当高贵的品格啊。

看样子人都到齐了。嗯,让你们一直干巴巴地坐在这儿等日落是不是太没意思了?别担心,可爱的孩子们。我是不会叫你们傻乎乎地待在这儿干耗上半天却一无所获的。——有谁衣服湿了?都过来,把你们的衣服摊在炉子顶上烤干,火焰的温度会让它们重新变得又干燥又暖和的。晾好自己穿的那几件的人动作都麻利点儿,赶紧上去冲个澡,换好新衣服再下来。

噢,他们都上去了,比我之前想象的要快得多嘛,我本来还以为他们会在这下边儿磨蹭上半个钟头哩。剩下的小东西,在那些被冷雨浇得浑身透湿的小可怜儿们换上干净衬衫回来之前,你们干嘛不给自己泡杯热乎乎的浓茶驱驱寒,拿上块我烤了一早上的巧克力松仁小蛋糕解解馋,再舒舒服服地靠在炉子旁听我讲上几个好故事呢?滚水和茶叶都可以放心用,全是我今天新弄的,不用担心这两样东西变质。

啊哈,这就对了!你们都收拾好啦?——那边咬耳朵的几个,都给我把你们的小脑瓜里那些满天飞的胡思乱想倒空了!都把脸扭过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好故事是没有第二遍可讲的。你们听了它,哼,怕是翻烂整个世界的故事书也找不到一段话能再提起你们脆弱的小心肝儿来呢。有没有很期待?

废话不多讲,你们现在开始动嘴吧,好好品品我的手艺。蛋糕还多着呐,烫水也很够。
放松下心情,一边吃一边听我说。



人类所到之处必将留下层层历史——有些记载广为流传,流芳百世;有些回忆早被遗忘,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下全部荡然无存,连最微小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有些看似消隐无踪的事件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被一些探索者在无意间发掘出来——接着又被许多世代的脚掌所踏过,被层层叠叠的足印所掩埋。你们知道,在奔涌不息的璀璨的银色天河中,总会有几颗星星亮得叫人移不开眼睛。是什么塑造了那些格外骄傲而高贵的战士们的生活呢?来,和他们一起行走一段时间,听听他们的故事……

是的,聪明的小姑娘。我想,你已经猜到这个故事发生的背景了,对不对?——真遗憾,跟事实有点偏差,不过已经很不错了。你还可以把它的时间线再往早些时候推一推……实际上,我们的故事大部分的内容都发生在最后一届凹凸大赛之前。对于降生在新世界的你们而言,那场大赛只是至今还保留于睡前故事中的荒诞存在。放到现在,它已经平凡到连作为被人们茶余饭后絮絮叨叨的日余谈资都配不上了。

但在那时,凹凸大赛是全宇宙心怀希冀的理想者渴望参加的游戏,是野心家们推换筹码的交易所,是世界上最让人绝望又最能让人重拾希望的没有硝烟的战场。你们想象中的凹凸大赛,是不是一群人血腥拼杀,争得你死我活的野蛮生死场?没错,这是这场比赛残酷的一个方面。从另一个角度看,凹凸大赛又像是个奇异的斗兽场,它以自己诱惑非凡的对胜者的奖赏,吸引着人类历史长河中无数闪亮的星辰从各处聚集以此。是啊,虽然有些较为暗淡的星星会提前退场,有些意志不坚定的星会陨落,甚至到了最后,所有美丽强大又熠熠生辉的星辰的光芒全数熄灭,让这场比赛变成了没有胜利者的无星之地。但是那些一直在赛场上熊熊燃烧自己的银色火焰,他们彼此的光辉相互交缠融合,点亮了这个黑暗的世界。哪怕最后免不了迎来殒灭的结局,这些勇敢的战士们也会骄傲地仰起头,坦然地迎来自己的终焉。

我是幸运的,得以在目睹最后一场比赛全程的同时,另外看到了赛场边缘以外曾发生过的有趣故事。最后一届凹凸大赛……哈,说起来真叫人怀念。那是有史以来最精彩的一场战斗哇。各路英豪齐聚一堂,为了自己不可磨灭的执念与对手厮杀到底。出于我自己的一点儿小小私心——说不定还有我对自己曾经居住了上千年的星球最后的一点儿忠诚在作祟吧,我只对成百上千的参赛者之中的一位施与了特别的关注。

你问我那是谁?喔,娜塔,这可真叫我吃惊。我本以为你聪明的小脑袋早就替你推算出了正确的结果呢。你看到我房顶上画着的那个图徽了吗?——你知道它代表着谁。那个被代表者就是圣空星的上一任继承者嘉德罗斯,是那个土地浸透了无数前来者鲜血的玫瑰园里神明最为怜爱的金玫瑰。

萝丝塔,我注意到你把头抬起来了。是啊,说起来你也是圣空星人,还是星球的下一任王位继承者,对不对啊?虽然你和他从未谋面,但说句公道话,你应该为你平生素未相识的这位先祖感到骄傲。因为他很好的履行了自己身为国王的职责,并带领着圣空星人成为宇宙中备受尊敬的一支族群。尽管他也不幸陨落于最后的凹凸大赛,但在嘉德罗斯活着的短暂岁月中,他曾经竭尽全力地为他的族人做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事。

他生来就是伟大的。在那位幼小的王储可以挣脱培养皿的束缚和营养管的牵扯,降临到这个光明与黑暗并存的世界里的那一刻,我从天空预见了他的诞生。尽管他自己未曾多加留意。
我老了,你们得允许我缅怀过去。让我们把话题稍稍跑偏一点,谈谈其他几位有趣的参赛者吧。

每个人生命的出现都会为自然带来不可预知的变数,对整个宇宙做出或大或小的改变。有些人的诞生引得气象轮转、星辰变移,有些人的诞生就只是象征着蝴蝶翅膀某次轻轻的扇动,或是一颗露珠在草叶上的滑动,抑或是哪一朵小花的悄然绽放。雷王星名声在外的三皇子出生时,袭向那片土地的是夹杂着浓云重雾和电闪雷鸣的暴风雨,连天空都因这个男孩儿的降生为之震颤。老雷王高兴地命令他的长女和长子为他们的母亲和幼小的婴儿祝酒,骄傲地宣布他那出生于暴风雨之夜的男孩未来必将成为这颗星球上最强大的战士。冰岛星的前任圣女在片片打着旋儿飞舞的春雪的陪伴下来到人间;守望一族老首领的儿子在一个空气里溢满清霜味道的早晨吸进了第一口空气;登格鲁星的少年生在深秋时节某个难得的响晴天;黑发蓝眼的大小姐诞于无星之夜;紫堂家族的小少爷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天涯海角的兽群都发出了欢乐的吼叫。实际上,我从来没有见过那届大赛中为了自由和光明而以命相搏的勇者里的任何一位。我既不清楚每个人的长相,也不了解他们的性格,关于那些年轻人怀揣在心底的情感更是知之甚少——现实世界对我而言是漆黑一团的,我的眼睛不比一只蛰伏在地下数年之久的鼹鼠更为明亮,何况它还没有手杖给它指路哩。旁人脸上滑过的愤怒、忧郁、哀伤或是欢喜的神情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心灵上的触动。那个充满光线、色彩、形状、神情的大千世界于我而言是完全关闭的。不管看向什么地方,我的眼前永远都是一片虚无。

但这并不代表着我就是个愚昧无知、见识浅薄的人。恰恰相反。毫不谦虚的说,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全知全能的创世神以外对整个凹凸世界了解最深的人。命运剥夺了我肉体的视力,可是听觉、触觉、味觉和嗅觉领域的大门却向我敞开了。我只需坐在这里,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就像翻腾的海水一样朝我涌来。在生活中,我用剩余的四种感官小心翼翼地拼凑起我对外界的认知,在我的梦里,我便用在现实和虚幻中来回失而再得的眼前光明去探索未知领域的更多秘密。那是很久前的一个夜晚,我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欣赏清澈的夜空。虽然意识在睡眠和清醒状态下浮沉的行为让我眼前忽明忽暗,但穿过了层层的黑暗后,我还是能清楚地认出被世世代代的人们所赞颂的绚丽绵长的银色光河。透过头顶干枯的枝杈,我看到数不尽的星星汇聚在银河中,朝着天空的尽头流去。有些星星从光流里脱离,寂寞地飞向它的归属之地,那代表着一个古老灵魂的陨落。但更多明亮的星辰拖着长长的星尾向银河飞来,共同落在奔腾不息的星光洪流中。它们滑行的轨迹相互交合,在穹顶织出细密的网格,每一个叉点都预示着那个灵魂与其他魂灵的邂逅与重逢——那是因为有太多太多的线反复交汇又再次分离,最后并肩而行。在这些晃得人眼花缭乱的线路中,我找到了象征着我们的小金玫瑰的一道光轨。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第二天的清晨,嘉德罗斯就打碎了囚禁着他的培养皿,给当时的圣空星城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新王储在实验室里对着一群可怜的又被吓坏了的研究人员耀武扬威的时候我没有从睡眠中醒来,因为能用双眼端详万物的感觉实在太好,我不由得想在梦境里多停留一会儿。不会有人来打扰我的安眠,自我在六个世纪前住进圣空星的通天塔以后,就再也没有傻乎乎的小年轻们颠颠地跑上来打搅我的清净了。整整六百年来,要不是屋里的恒温系统依然稳定,密室的门禁系统还能正常开启和关闭,我都怀疑后面的历任圣空星王彻底忘掉了我这个住在塔楼上的老妖精的存在,正打算断水断电,把我活活埋在这儿呢!唉,只要想想我对圣空星曾经长达九十年的服务历史和退位后几千年对王城尽职尽责的守护就得了这么个回报,我就要伤心得从塔尖上跳下去了。

嘉德罗斯生来就要承担伟大的使命,这点毋庸置疑。在新的神灵基因携带者冲出城堡前,静谧的天空就对他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欢迎的声势之大甚至影响了一向精确控制着全星气候的天气系统的精准性。作为唯一掌握着人造人技术而在全宇宙闻名遐迩的圣空一族,记忆遗传技术的迅速发展使得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得以冲击科学的巅峰。自然,代数不断革新的科技产品的稳定性也在持续上升。但是这次,再先进的研发机械也挡不住创世神的狂喜带来的冲击。那个七月二十八日一定是星球历史上最应该被铭记的一天。太阳激动地在地面上洒下比往日明亮炽热得多的灿烂光辉,几乎在瞬间就蒸干了草尖儿上滚动着的露珠。——而平常则需要足足半个小时才能完全把它们蒸发掉。风从世界的每个角落里跃出,冲着城堡前的小小空地飞驰而来。它们围绕着城墙嘶吼咆哮,猛烈地撕扯着嘉德罗斯的头发和衣物,小王子的围巾在空中猎猎作响。

他赤手空拳,毫无防备,额头上被培养皿的碎片划出的伤口还在不断地向外渗血。而他面对的则是城外数十万恐慌的攻击者,他们手中的炮火随时可能把这个幼小的男孩炸成血沫。但嘉德罗斯无所畏惧,他仍旧镇定地站在高墙上,与下方的人群对峙,直到老国王以父亲的名义命令他下来。

嘉德罗斯生来不懂得恐惧为何物。如果非要以什么东西作比的话,有着沙黄色眼珠的王子殿下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能量,手掌能在树干上灼出烧痕。他站在族群的最前方把黑暗抹消,无所顾忌地追逐着他渴望的疾风和太阳。老国王凭借着自己在岁月中沉淀下的智慧用一句话说服了眼前躁动不安的年轻人。他是这么说的:
“你有一颗心吗?”

心脏?我想当时的嘉德罗斯一定认为这是个非常滑稽的问题。如果没有那个在胸腔中扑扑跳动的器官,他又是如何神态自然地站在这里,跟对方谈判呢?但他的父亲比他多出来的几十年的人生经历赐予了老国王比嘉德罗斯更多的智慧。当时的圣空星主用双眼凝视着嘉德罗斯,沉吟着抛出了他的第二个问题:

“你明白‘爱’为何物吗?”

一向自诩为无所不知的小王子就这样败下阵来。

从那以后,嘉德罗斯不得不收敛自己的力量,作为一个普通人认真地学习身为君主必须掌握的学识和交际的谋略。作为交换,他的父亲要帮他理解所谓‘爱’的含义。

如果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他已经足够自爱了——不如说是自负,自高自大到了接近扭曲的地步。但他还没有学会对他人倾注爱意,没有领略过友爱和情爱的滋味,而曾经的国王陛下想要让他掌握的正是这两种情感给人带来的无穷无尽的力量。实际上,倘若陛下把他的计划止步于此,也许嘉德罗斯同样能成为圣空星出色的领导者。他足够睿智,有胆有识,除了有个脾气暴躁的缺点——那也不过是派遣几个辅佐者的事儿——他近乎完美。随便哪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必将成为伟大的领袖。但命运没有对小王子过于优待,它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在嘉德罗斯的心上刻出了两道深深的伤疤。

从我在梦境中见到代表新王储的那道星轨被两束小小的光痕划过时,我就知道即将到来的二人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对嘉德罗斯的人生造成重大的影响,因为他的星轨变道了。事实验证了我的预测。从嘉德罗斯对另一个女孩说话的声音我就能判断出他内心的感受。这个孩子确实是为对方作出了极大的改变,尽管他自己尚未发觉。

来到小王子身边的这对兄妹自一个偏远的小行星群而来,以难民的身份在圣空星定居,哥哥肖恩被选进了王城的骑士护卫队,妹妹玛格丽特担任了嘉德罗斯的贴身女仆一职,给这个年幼的孩子施与关心和爱护。一次偶然得到的机会,让我拜访了她的梦境,看到了她潜意识中最恐惧的一段经历。

他们的母星常年与别的星球交战,不是因为这颗行星物产丰饶,经得起常年累月的对外征战,而是因为它太过贫瘠,不得不倾尽所有与其他的小行星争斗,为了一点点可怜的矿产资源拼得你死我活。星球领导者本身的想法无可非议,他也只是在尝试以小换大,在一次次的博弈中为全星的人民带来更美好的生活。可每一次倾尽众人之力才赢得的战斗背后,是无数苦难而贫穷的灵魂的哀鸣。饿红了眼的人甚至去啃噬死人的肉体充饥。宇宙有点像一个海洋,它包容了数以千亿记的行星和恒星。安宁和平的星球就像海里气定神闲的大鱼,它们优雅地沿着自己的既定轨迹游动,从不惹是生非。偶有争端发生,也充其量是溅起几朵水花、造出几圈波纹,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弱小的星球就像一群吵吵闹闹的小鱼,它们互相撕咬,把彼此都啃得遍体鳞伤,有些甚至被咬掉了鳍,就为了争抢一口小小的鱼食。大鱼还没把那些小鱼当成猎物果腹,它们就先把自己灭亡了。

玛格丽特的星球面临的就是这样的结局。长年累月的征战使星球的内核变得不再稳定,地震和火山灾害频发。原本庇护人们免受炸弹轰击的防空地道的壁顶层层塌下,掩埋了太多死不瞑目的身体。

兄妹二人是幸运的,他们找到了逃出地道的路。天空中浮动的火山灰阻碍了敌星飞船的狂轰滥炸,但所有人都知道继续战斗毫无意义。不过个把天的功夫,星球的内核就会停止搏动,然后从内部开始解体,留在星球上的居民全部都要面临被毁灭的命运。

可伟大的创世神是仁慈的!——至少对肖恩和玛格丽特是这样。他降下福祉,为几近绝望的两个孩子提供了一艘尚能驱动的飞船。无论是长兄还是幼妹都看不懂落满灰尘的复杂仪表盘,一切听天由命。飞船颤颤巍巍地升起,跌跌撞撞地冲出浓密的云层,惊慌失措地向着最近的一颗发达行星逃去。玛格丽特目睹了她曾深爱的家在一片火光中瓦解的全过程。她的恐慌和悲恸是如此的强烈,连身为旁观者的我都感到如鲠在喉。后面的事情不再赘述,他们成功抵达了目的地,获得了新的身份,将彼此视为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人。

我想,最开始玛格丽特是无法忍受嘉德罗斯的。他自高自大,目中无人,将周遭的生命全部视为草芥和蝼蚁,这与玛格丽特一向奉为行事准则的谦卑和宽容背道而驰。若不是她温柔的性格调和了她内心的烦躁,小丫头早就撑不下去了。任性的小家伙儿总是命令她陪着自己爬到王城里最高的地方去欣赏星星——很凑巧,就在我的塔顶上。玛格丽特有点恐高,因为我能听出她脚步节奏中因恐惧而造成的紊乱,谨小慎微与她如影随形,这和大步前行的嘉德罗斯脚步声的平和有力完全不同。

圣空星城的夜景相当耐看,连我这种腐朽的老东西还时常抵不住诱惑,从我的藏身处跑到塔顶享受清新的晚风,更别提两个正处在充满好奇心的探索阶段的孩子了。有时候我能听到楼顶上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从风带来的气息中可以判断出他们正在吃饼干——还是奶油味的。落在地上的饼干碎屑每天早上总是招惹一群讨厌的小鸟跑来啄食,在楼顶嘁嘁喳喳地乱叫。有些时候肖恩也会来,他会顺带着捎上一壶热茶,给两个在楼上被风吹冷的小孩驱寒。跟着骑士队走南闯北的经历增长了肖恩的见识,只要他有机会坐在两个小孩身旁,他就会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在外边的经历。大到各个城市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小到大街小巷的各色美食、茶坊酒肆。那都是自小被困在城墙后的嘉德罗斯从未了解过的,他每次都听得格外专心,从不走神。这座王城里有财富和权贵,有勾心斗角和阴谋诡计,唯独没有自由和希望。但这些东西在肖恩的眼睛里有。嘉德罗斯未曾见过墙外辽阔的天地,但这份弥足珍贵的友情点燃了他心底对探索世界的向往。在今后的岁月里,这股力量贯穿了他的整个生命,支持着他像火焰一样燃烧,照亮自己前行的道路。

我没想到嘉德罗斯会跟着兄妹二人偷跑出去。掌管爱情的神明搭弓拉箭,不偏不倚地在那一刻洞穿了小玫瑰的心脏。

圣空星特有的天空列车在全宇宙都颇负盛名,原因无他,全透明的车厢和高得接近天空的轨道能让乘客把令人陶醉的夜空美景尽收眼底。有着一个深谙夜巡时刻表的骑士和一个身怀绝技的王子,再带上一份女孩特有的细腻和缜密,即便是溜出守卫森严的王城,对他们三个也是易如反掌。从三个少年的脚步把我惊醒的一刻起,我就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我能听到玛格丽特激动的小声咕哝,也能听到嘉德罗斯压抑在喉咙里的喜悦笑声。对一切都司空见惯的肖恩是最平静的,他带着两个兴奋不已的孩子踏进了列车车厢,开始了他们的夜间游行。

谁知道三人在那一夜都经历了些什么?我也不甚了解。但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嘉德罗斯对他童年的玩伴动了别样的心思。也许是玛格丽特闪闪发亮的蓝眼睛比昨夜的星辰更为光彩动人,也许是列车向星海坠去的时候少女的欢笑拨动了小王子的心弦。有人往嘉德罗斯的心湖中丢入了一块石头,最开始只能留下浅浅的几道波纹。随着石头的增多,本就高涨的水平面不断地上升,直到它越过岸边,汹涌的情感从他的心声里表露出来。

平心而论,是玛格丽特最先爱上的嘉德罗斯。她早就放下了过去的偏见,看出了他隐藏在傲慢背后的友好和真诚,而圣空星的其他人还把他当成一个只会添乱的讨厌鬼。在凹凸大赛中,也有不少姑娘倾心于他,但她们并不欣赏嘉德罗斯的活力所迸射出的力量。嘉德罗斯是火,是园中开得最热烈的玫瑰。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追随,也不是身边的陪衬,而是一个包容他的肆意妄为,陪伴他一同远行的心如烈火的人。而那个人一直就是玛格丽特。

她做了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事:为她的王挡下了肖恩的子弹。

在退位后担任了圣空星几千年接引者职位的我不得不去迎接她的灵魂。玛格丽特没有哭泣,也没有绝望地哀嚎。她只是站在那里,平静地注视自己的身体,试图去触碰正怀抱着她的身体恸哭的嘉德罗斯的头发。但生与死的帷幕是不可打破的,哪怕是神也不能让人起死回生。出于让她和自己恋慕的人再多待一会儿的念头,我先去接了被叛军的匕首洞穿了腹部的肖恩。他的灵魂从自己已然冰凉的身体上一跃而起,像个孩子一样走过空地,卸去良心上的重担一定使他倍感轻松。

他仍是个忠诚的骑士,只是犯了错而已,但他已经用鲜血赎了罪。现在,背叛他曾宣誓效忠的人的痛苦终于不再使他难以安眠了。

该走了,玛格丽特。我轻声地呼唤她。她没有抗拒。我握着两个人的手,带他们前往天空中的银河——那是所有心地善良的安息者死后要去的地方。银河的水打着旋,推动着无数星星向前流动,送它们到该到的地方去。白色的细沙铺在河底,衬得星光愈加明亮。

肖恩的勇气着实令我钦佩。他没有丝毫犹豫地踏入河中,点点星光从他的脚底升起,逐渐覆盖了他的全身。这位尽职尽责的长兄已经履行了他人生中最后的一个使命,他已没有遗憾,可以毫无愧疚地前往安息之地。一直以来都紧随着哥哥脚步的玛格丽特此刻却在岸边驻足。她转过身来回望着我。没有人能抗拒那双盈满泪水的蓝眼睛。

“夫人,我能看看他吗?”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四周的景色开始变换,转成了嘉德罗斯站在他父王面前的场景。他满身血渍,表情阴沉,愤怒的沙色眼睛毫无畏惧地注视着王座上的老人。玛格丽特激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像是余生只能再看到这幅场景。她沉醉在画面中,甚至心疼地伸出手,想去抚摸对方脸颊上一道正在渗血的伤口——她当然是摸不到的。玛格丽特失望地放下手臂。

那一边,嘉德罗斯向老人提出了想要去参加凹凸大赛的愿望。他问了问凹凸星球的位置,得到了准确的答复,他又问了问创世神所在的位置,收到了肯定的回答。

当嘉德罗斯转身离去时,王座上的老人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问他:“你明白‘爱’为何物了吗?”

没有人听到嘉德罗斯的回答。玛格丽特幸福地微笑起来,那是一种释然的笑,她那颗饱受苦难的温柔的心终于可以解脱了。玛格丽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瓶子交给了我。那个玻璃瓶中盛着一朵蓝色的玛格丽特,在瓶子里发着幽幽的蓝光。

“哥哥说……”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是我出生的时候在我们家乡的土地上开的唯一一朵花。”她又温柔地注视着我,那是双多么美丽的蓝眼睛啊,只有心怀爱意的人才会拥有如此澄澈的目光。“请帮我交给他,好吗?”

我收下了那个瓶子。玛格丽特带着星光的背影消逝在银河里。我想,在完成这个交接任务后,我就该睡上长长的一觉,直到下一个灵魂的前来。

第一天,我梦到了嘉德罗斯。他把那个玻璃瓶小心翼翼地珍藏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带着它,长大了的王子殿下即将踏上追寻真相的道路。

一个月后,我梦见了坐在木春菊花田里的玛格丽特。她正专心致志地编着一个华丽的花环,形状有点像王冠。

一年之后,我梦到了漫天的星斗。它们汇聚在一起,将明亮的光辉洒向整个世界。那些光线刺透了最浓重的黑暗——恰如我在嘉德罗斯诞生前夜梦中见到的景象。

我睁开双眼,看到了站在我面前的嘉德罗斯。

他胸口的致命伤已经消失了。我早该料到这一切的。从他的心脏学会为他人跳动的那一刻开始,嘉德罗斯就不再是个完美的人造神了。现在立在这儿的他是个完美的人,想成为人就必须要付出代价——是啊,他会死。他的灵魂已经走到了生死的交界处,正等着我的引渡。但这个任务不是我的。

“她一直在等你。”我轻声说。

“我知道。”他握紧了手中至死没有丢弃的玻璃瓶,自信地回答。瓶里的玛格丽特花儿仍像它的主人托付给我时那样鲜艳。

嘉德罗斯大步向前走去,没有回头望上一眼。他的脚掌在地上印下了星光闪闪的脚印。从远处走来的一个模糊的身影与嘉德罗斯的背影重叠。二人并肩前行,脚印相互叠合。他们肩并肩消失在天际,银河里飞出点点的星光。

他们又可以一起旅行了,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

我长久地眺望他们远去的方向。旧的王已经离去,而新的王将在他死亡的阴影中重生。圣空星将继续存长久地在下去。我的世界又变成了一片黑暗,但我没有遗憾。

身为圣空星的第一代统治者,我觉得现在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明媚的一个清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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