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旅行者详细地还原了悲剧的开头。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迪卢克老爷将手里的托盘举过头顶——一个不慎给了查尔斯的脑袋一记强壮有力的肘击。噢——我的老朋友们，我敢肯定，查尔斯当场就蹲下抱住脑袋哇哇大哭模样，像是被他的妈妈揍了屁股。”

“讲重点。”

“凯亚摔了。”

“哈——？”


02
时间线拖回三个小时前。

迪卢克如往常一般在酒馆调酒，现在查尔斯成了后厨担当，多数时候只给众人一个烤串或摆盘的背影。而天使的馈赠终于被它老板记起自己还开了个酒吧，调酒台前原本酒保的位置被一抹红色的身影取而代之。

“早该这样了。”凯亚这么道，“你来的次数还没我多，这合理吗？”

“谁跟你一样前半辈子喝酒，后半辈子吃着烤串还要喝酒。”迪卢克面不改色，将手里刚调好的新品果酒摆在自己义弟跟前。

“最后一杯。”

凯亚老脸一撇，迅速夺过迪卢克手里那杯泛着柠檬色的液体，他哥的品味一向是要在酒杯口叉块东西，上次樱桃酒叉了薄荷，这次柠檬酒又换了樱桃。

“来来回回就这几样，你要不换换？”

“换什么？”

凯亚转转眼睛，隔壁桌旅行者和她哥喝的有点上头，嚷着前阵子在稻妻吃到的炼乳草莓酥皮饼那叫一个又香又甜，旁边温迪也喊着说下次去稻妻一定要带上他，雷电影这么些年见不着谁都想。

“草莓。”

“我看你是想吃那稻妻点心。”迪卢克不悦，“换个别的。”

“酒吧里不是有草莓吗！”凯亚一口闷了高脚杯里的酒，“我都看到了！你今儿下午还做蛋糕来着！”

“那也不行，换。”

“那我要吃蛋糕。”

“蛋糕——”旅行者破音，“迪卢克老爷你吃独食！我们也要吃蛋糕！”

“想得美。”红发男人瞪了那桌酒鬼一眼，“别撒疯了，喝完了赶紧买单回去。”

凯亚接着撇嘴，脸气鼓鼓的样子盯着迪卢克，又哼了一声抱起双臂，头往上一抬：“我要吃蛋糕。”

“这招你用了十年了，这回无效。”迪卢克甚至从冰箱里拿了个小蛋糕出来冲他晃悠，“想吃吗？”

星星眼发光：“想。”

“那你想吧。”

“……？？？”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03
凯亚生气了。

但生气没用，迪卢克说这次怎么都不能依着他。理由很简单，凯亚自己说要减肥，提前应对即将到来的中年发福。

“别的夫妻拌嘴那是打情骂俏！”荧每见一次就要吐槽一次，甚至仗着自己身边有个屑神敢光明正大的指责酒庄老爷，“他俩这叫打情骂俏？这叫互揭老底儿！”

酒馆此刻静得很，除了荧还在叨叨叨以外，两个当事人一言不发沉着脸。荧心想她老婆怎么能受这种委屈，达达利亚寻思就是中年发福那也没见他闺蜜十年里长了几两肉，两人杯子一碰又一口酒激得脑袋双双一个支棱，完全无视她哥左右两手扯他俩衣角的动作。

空：不救了，救不动。

“迪卢克！”

风神掏出斐林，开始今晚的第一首BGM，配合着荧与达达利亚激昂的二重唱，荧大喊出声，达达利亚紧随其后。

“莱艮芬德！”
“你是他哥！”
“他是你弟！”
“他单手挥雾切！”
“你狼末烧一地！”
“你三十四！”
“他三十一！”

迪卢克：“废什么——”

“你吃肉饼！”
“他吃鸡！”

吃鸡怎么磕碜了！——凯亚的眼里此刻流出的不是水，是晨曦酒庄地窖橡木桶里飘香十里的葡萄酒味儿的泪。

“你不喝酒他去替！”
“巴托巴斯都不理！”

温迪手一滑，弦蚌埠住了。

“蛋糕他要吃不成！”
“中年发福就是你！”

硬了。
两个当事人拳头硬了。


04
酒庄老爷深吸一口气，企图控制住自己即将冒顶的肾上腺素。

“你们几个——凯亚你给我回去！”

午后之死混合了柠檬酒的微涩，草莓甜饼的梦幻口感在他的舌尖炸开，味蕾与神经被昏黄的灯光与激昂的情绪刺激着末梢向大脑尚且理智的区域发起新的猛攻。于是，骑兵队长本就不理智的脑子在今晚彻底崩坏，单手撑着高脚椅就往桌子上蹿，另一只手企图去够被他哥藏到身后的奶油蛋糕。

“凯亚·亚尔伯里奇我警告你——别——上——”

但凯亚不管。

迪卢克低估了他弟的灵活度——此处特指醉酒后，“桌”这个字儿刚做了个口型，他下意识地将蛋糕举地更高了些，凯亚一脚离桌，几乎是要扑进他怀——

怀个鬼，迪卢克心道自己是平时没给他吃还是少给他穿了在这儿饿狼扑食一样，那午后之死哪年卖不动都没见他跑来酒馆帮他缓解缓解滞销。这会儿倒是为了个蛋糕像是命都不要了，隔壁璃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争馒头争口气！”
——愚人众我谢谢你啊。

桌上残留的酒液使得本就小脑部分区域不太清醒的蓝色长发男人一个打滑，眼瞅着蛋糕即将到手，激动的心颤抖的腿，终于将骑兵队长推向了调酒台。
——的下方。

“……桌。”

“嗵！咚！”

凯亚右腿打着转儿，摔了个完美的平沙落雁式着地。


05
迪卢克示意在场唯一一个正常人去喊芭芭拉做紧急处理的时候，骑士团的顶梁柱们正在猫尾喝特调。

时间拉回现在。

“什么？”

芭芭拉惊起：“凯亚队长？！”

“还是在天使的馈赠？”罗莎莉亚无法将眼前的一幕与当事人联系起来，“你们都在一起十来年了这又是哪一出……谁来给我讲讲……？”

“他晕过去了，你来看看。”

迪卢克为芭芭拉让出吧台前的位置，在祈礼牧师小姐转身的那一刻用愤怒的眼神望向正在声情并茂手舞足蹈地向优菈复述方才那一刻的旅行者，另一名“罪魁祸首”此刻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但旅行者也不管，她今晚也想吃蛋糕。

“没什么大伤，就是他的右脚扭了，最近要注意休息不能剧烈运动。”

芭芭拉做完紧急处理后，有些茫然地看着比平日还要风风火火的荧与一言不发自打进了屋就装死的空，又看了看抱着琴趴在执行官身上同样睡过去的风神，终于理解了为何她姐天天要辞职说团长不干了这辈子都不干了。

荧总算结束了她的表演，优菈用同情的眼神瞥了眼自己的酒友，面对迪卢克时嫌弃之情呼之欲出。

“就算凯亚喝多了，你这个做哥哥的顺着点他又能怎么样？”

“……劳伦斯小姐。”

“莱艮芬德家是养不起老婆还是养不起弟弟啊。”

养老婆等于养弟弟的现任莱艮芬德家主决定闭嘴，他觉得今晚除了空和他自己以外，这几个成年人喝的都有点不太正常。

“迪卢克老爷先带凯亚队长回去吧。”

毕竟也没法待了，还不如各回各家。迪卢克长出一口气，将昏过去的义弟抱起来，瞥见靴子也挡不住肿起来的脚腕，眼神暗了暗。

不得不留下来加班的查尔斯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放声大哭。


06
迪卢克出了城，沿着路慢慢走，路灯下扑闪着几只蝴蝶，浅蓝色的翅膀像他弟身上那颗神之眼，发着淡淡的光。

说是减肥，其实一开始他是不同意的。

凯亚身上总共没多少肉，喂了二十多年也没见长。迪卢克还记得那天凯亚回来突然说起中年发福这件事，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听一边给牛排上涂胡椒酱，于是接话道：“你发什么福，哪天单手能把狼末抡起来再说。”

“旅行者说我最近似乎胖了。”

迪卢克心道还有这等好事儿，赶紧让他捏下腰检查检查。

“胖哪儿了？”他将视线从牛排上移开，“这没什么区别啊。”

凯亚一边说着一边捏了捏自己的脸，道：“她说觉得我胸前衣服似乎有点紧。”

一句话说的酒庄老爷血压当场拉满，这日子一天天过的，是他表达不满的次数还不够吗？还是他手头那狼末就没有威慑力了？

“那你要不换身衣服？”

于是凯亚去他的卧室找了件他的花边衬衫，出来的时候迪卢克恨不得自戳双目。不是因为凯亚这身装束太过奇怪，而是因为他无法苟同自己曾经的审美。

“哥……”

怀里的凯亚嘟哝了两句，迪卢克将人换个姿势背在身上，解放了酸胀的胳膊。

“酒醒了？”他慢慢踱着步，感到凯亚蹭了蹭他的衣领。

“……我想回家。”

凯亚的声音低低的，酒味儿从他的话语间飘出来，很快便抵达迪卢克的鼻尖。

“快到了，你再忍忍。”

他听着凯亚又嘟囔着要吃奶油蛋糕，没忍住又问道：“你不是说要控制体重吗？”

“达达利亚说我不用，别听旅行者瞎说。”

这话本该算是将今晚的账在迪卢克心里消了大半，本该。

“他说……要发福也是你先。”

——该死的愚人众。

“那就我先吧。”冷风吹得他一阵木然，酒精熏得他脑子停止转动，“你别再嚷着减肥就行。”

“那我要吃蛋糕。”

“回去就吃。”

迪卢克看到近在咫尺的酒庄大门，最终还是给他弟屁股上来了一巴掌。


07
凯亚酒醒得快，此刻他正躺在泡泡浴里，享受着来自他哥的专属病患护理。

“你以后再爬桌子，我就把你从天使的馈赠赶出去。”

膝盖有些擦伤，但凯亚自己懒得涂药，挺着瘸了的右腿就往浴缸里奔。舒服的热水与散发着果香的绵软泡泡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迪卢克将袖子挽起来，注意着不让水打湿对方涂过药的脚腕。

“那你早点回家。”

“干什么？”

“我不去酒吧了，你回来给我调酒。”

“……”迪卢克无语，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凯亚的脑袋，“三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有点出息？”

凯亚默然，迪卢克正准备投降说点儿什么话来哄他弟开心，就听得浴池里的人蹬鼻子上脸，道：“你自己说骑士团工资没眼看的。”

“……”虽然说老东家坏话不太好，但这确实是实话，他决定转移话题道，“脚还疼吗？”

“疼。”

“疼就对了。”迪卢克将打湿的浴球递给他，“长长记性，三十多岁的骑兵队长在酒馆摔了腿这种事情，那可是要青史留名的。”

凯亚撇嘴，心道就他哥大道理多。

迪卢克站起身，将渍了一身水的衬衣脱掉，道：“你自己泡会儿，我去给你拿蛋糕。”

星星眼又亮了。

三十四岁的迪卢克·莱艮芬德老爷，在与他弟结婚十二年后的某个晚上，再次对他义弟这双月白色的闪亮亮的大眼睛缴械投降，并无可奈何自己就吃这套。


08
说实话，迪卢克没觉得这蛋糕做的有多好吃。

他对甜点几乎一窍不通，若不是凯亚爱吃甜的他还真不愿意碰一手奶油，空气里甜腻腻的奶香与淀粉烤制后的味道于凯亚而言欲罢不能，他则是避之不及。

但看着他弟吃的还挺开心的样子，他也就不在乎自己那蛋糕胚烤焦了或者奶油没打发好这种事情了。

吃完后迪卢克也决定钻进去泡个澡，两个人躺在一起，醉酒与饱腹带来的疲惫席卷了这间浴室。迪卢克一手捏了把凯亚受伤的右小腿，一手又调了调热水阀。

“别泡久了，省的伤口发炎。”

凯亚一边应声一边扶着浴池边的扶手试图站起来——并且拒绝一切迪卢克有任何想要搭把手的行为，于是在右脚无法入水着地左脚平衡尚未支撑起来的那一刻，他又摔了回去。

“嘶——”

面对此情此景，已经无话可说的迪卢克再次任命地将义弟抱起来，看着对方揉自己尾椎骨呲牙咧嘴的模样，只觉得这一晚上过的相当魔幻。

“三十多岁的人了……”

但紧接着，被连带出浴缸的洒在地面上的泡泡水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迪卢克在好不容易紧紧扒住洗手池的一瞬间又充当了他义弟摔下去的肉垫——这下可倒好，两个大男人一起砸在瓷砖地上，迪卢克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仿佛被冻结了一般，冰凉凉的水花在他身下胡乱的拍，又冷又疼。

“就别摔屁股蹲了……”

身上传来凯亚幽幽的声音。


09
两人伤好全已是半个月后的事了，迪卢克自己倒是没摔出什么事儿，就是可怜了凯亚的脚腕子，又给挫得差点儿脱臼。

查尔斯在老板重新复工的前一天晚上，赶忙写了个块牌子，挂在吧台后的高柜子上。

“本店不提供一切甜点。”

迪卢克看着酒友四人组重聚一堂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满意点头。

没有馒头也得争口气。

凯亚心想，那这次就别在酒馆了，回家再争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