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飞舞着。






在独自一人、宽敞的游戏室里，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


初次见面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因为他的声音与自己完全一致、连眼神都很像。对无聊的绘画感到厌倦，于是我丢下绿色的蜡笔跑到房门口。零推了一把那个孩子的后背，让他站在了我面前。我就这样直接向他提出了在意的事情。
“零，这个人是谁？”
“这家伙是饴村乱数02。......说实话，是你的弟弟。”
弟弟、弟弟。大脑不断咀嚼消化理解这句话。如果对我来说这个人是弟弟的话，那么对他来说我就是哥哥了吧。零看着02指向我。
“02号，这是饴村乱数01。你之前的型号。”
“我之前的？”
“没错，你是01号的改良版。话虽这么说，也只发现对事情的判断力和观察力有提升啊。......也就是说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嗯......”
看着点头的02号，我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个人是我的改良版。......也就是说，他比我更加“优良”。虽说现在的数值并没有过多的变化，但总有一天会超越我。......那之后，我会怎样？
似乎是看透了我的不安，零将手放到我的脑袋上。那份重量与温暖是我最喜欢的。
“01号，你要教给这家伙很多东西。因为你现在是最可靠的。”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话不禁眨眨眼睛。............他刚才说，我是最可靠的。
被零夸奖了。......好想再得到更多的夸奖啊。为此我该怎么做比较好？让这孩子更加依赖我就可以了吧。我与02号对视。然后他向前迈了一步，紧握住我的双手，露出微笑。
“初次见面，01号。我是饴村乱数02，请多指教。”
......这个人，很完美。就连笑容也很完美。
为什么呢。不管做了多少练习，我也从未做出过这般完美的笑容。虽然做了大量的练习，但在我不高兴或感到无聊的时候，笑容就会扭曲。......太狡猾了。明明你出生得比我还晚。
想到这，我慌张地摇了摇头。
......嗯嗯，不行不行。我可是他的哥哥。哥哥可是要最喜欢弟弟才行，我知道的。要把02号放在最喜欢的位置才行。
我会竭尽所能地去笑的。
“............我是01号。请多指教。”
虽然02号堪称完美的笑容让我感到冰冷，但握着我手的那双手却很温暖。............透过和零有着相同温度的手，我心底涌起些许悔恨、又有些飘飘然的感情，很不可思议。


02号是个奇怪的孩子。


“01号比我年长吗？”
“应该是同龄人吧。但是我已经出生很久了，虽说还没到一年。”
“是这样啊。那你还记得自己出生的那天吗？”
他用闪亮的眼睛看着我，这令我很困惑。我诞生的那天，是在一个昏暗的房间。机器微弱的光映照着零。被丢到未知的世界，这让我感到“好可怕”。......我觉得零就像是怪物一样，这可是秘密。
“............又黑暗又潮湿。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也完全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哈哈，那还真是有趣。那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吗？”
“那当然了。过了一段时间自然就会知道了，你一定也是这样的。”
听我这么说，02号摇了摇头。
“不，我已经知道了。”
“为什么？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前天。但是我能很流畅地对话，而且一出生就知道零，也知道离开这里往左走就是食堂。”
又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
没有理会我心底生出的不快，不知为何，02号笑了起来。
“咯咯。............一定是这样的吧，我，继承了你的记忆。”
“哈？”
“当然，不是全部哦。只有最基本的知识。不过............呼呼，啊哈哈。你啊，觉得零像妖怪一样对吧。那个想法，稍微继承了一些。”
02号稍稍蹙眉，笑着说。
听到这句话，我注意到那完美的笑容瓦解了几分，不知为何感到有些好笑。甚至觉得，直到刚才还占据内心的恐惧与嫉妒，全都无所谓了。
“啊哈哈，真好笑。......02号，这可是我与你之间的秘密哦。我有些害怕鬼怪，都是因为那家伙。”
“那么大高个的人，摆出那副表情站在那里，肯定是会变成这样的啊。01号还真有趣。可以哦，就当作是我们的秘密吧。”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又笑了起来。从这一刻起02号成为了我的弟弟、秘密共享者以及朋友。............正是从这天起，我们独处时会开玩笑的将零称作怪物。


从独自一人，变成了两人。


02号经常说我可爱。
“01号的指甲很小巧好可爱啊。”
虽说你的指甲也是一样的大小呢。
“你不吃豌豆吗？真可爱啊，我来帮你吃掉。......虽然我也不太喜欢。”
你也不擅长啊。会露出这副表情的话不吃也可以。明明塞进零的嘴里也许他就会吃下去的。
“你怕鬼啊，好可爱。我会保护你的。”
......这倒是，很高兴啦。
“你的笑容虽然有些笨拙，但很可爱。”
听他这么说，我忍不住笑出来。
“真的吗？我之前，可是听别人说我笑得很难看哦。”
“诶，是谁说的？”
“......谁知道，已经不记得了。”
“为什么忘掉了啊——！？笨蛋笨蛋！”
......其实我是记得的。但是那个人很喜欢你，你也因为经常能从他那里得到点心而高兴。有些事还是不知道更好。
“我要生气了......为什么会忘记啊......”
不停抱怨的02号，只是看着就足以令人忍俊不禁。......我不会再说这孩子很狡猾了。——因为这家伙，是如此的喜欢我。看，像笨蛋一样对吧。
“你知道恋爱是盲目的吗?”
“不知道——”
看着摇头的02，我想着，就让我来教你吧。虽然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这句话的，但是稍微摆一下哥哥架子也是可以的吧。
“似乎，人类一旦坠入爱河就会变得盲目。”
“盲目，是指眼睛会看不见东西吗？”
“嗯。但并不是真的会变得看不见，而是想肯定那个人所做的一切。”
“也就是说，会觉得那个人做的一切都很棒？”
“大概是这样吧。这就像02号一样，很有趣吧。”
“嗯。真的很像我。............我是不是爱上01号了？”
听到这段意想不到的话，我眨眨眼，然后发出了很傻的声音。
“哈？”
02号有些不好意思地张开手。说着“差不多这样”，似乎要表达喜爱的程度，他动了动伸直的手臂。
“我最——喜欢01号了。不管做什么看上去都很棒。呐，我是不是爱上你了？”
......那样的话，真是太高兴了。
虽然很高兴，但也许并不是那样。不对哦，02号。因为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大概不是哦。再说了，我们也并不是人类吧。一定是只有人类在陷入恋情时才会变得盲目。”
“确实是呢。那就不是那样，只是喜欢吗。”
“是哦。我也喜欢你，虽然并不是爱情。”
我抱住02号。虽然很清楚并不是为了拥抱而张开的双臂，但还是想安慰他一下。......因为听到自己这么说，总感觉有些悲伤。
纤瘦的身体。手臂可以环住这一点让我感到惊讶，如果是零的话，手臂就环不住了。02号的手臂，也环绕着我。
这么做的话，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人一样。——即便只有我们两人，只要和02号在一切都不会寂寞。我突然这样想到，像个笨蛋一样、轻笑起来。


02号果然很奇怪。


我们玩了很长时间猜拳，02号突然喊道。
“说话方式都一样，我搞不懂。”
“什么？”
乱数歪着脑袋。02号先指指自己，然后指向乱数。
“我和你。”
点点头表示赞同。确实，乱数和02号简直一模一样。连自己也有为此困惑的时候，从旁人的角度看来恐怕更是如此。尤其是最近，两人之间的界限变得相当模糊，无法分辨自身的情况也增加了。
“确实啊。声音也是一样的，好难办。”
“我说，我们中的一个来改变一下说话方式试试看吧。”
02号如此提议。虽然不知道说话方式能否改变，但还是因此兴奋起来了。
“是那么轻松就能做到的事吗？感觉会很难啊。”
“没问题的！既然要做的话，就用与众不同的方式来呈现吧。”
“我知道了。要怎么做？”
“嗯——...啊，像零那样如何？”
02号再次说出我预想不到的事情。
“零？”
“嗯。那个......用低得就像是在呜咽的、低沉的嗓音说，‘我’？喏，来试试看吧。”
我点头清了一下嗓子。虽然没有发出过低音，但我会努力的。
“好像很难......唔嗯，‘我是，饴村乱数01。’”
虽然有点想吐，但总算是发出声了。02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说不定我做得还不错。02号也清了清嗓子。
“‘我是，饴村......’”
说到这，02号咳嗽起来，随后莞尔一笑。那个笑容并不完美，我却很喜欢。很明朗、如同绽放的花。虽然只在绘本上看到过花，但我相信一定是这样可爱的吧。
“不行了！太低了啦——！01号好厉害、好棒！刚才那个，特别帅气哦！”
突然因为02的夸奖害羞起来。但是，很高兴。
“......真的吗？”
“嗯嗯！像零一样，特别酷哦！......呐，01号换个说话方式嘛，我好喜欢啊。”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一下的。............‘我尽力’。”
“好帅气！”
我对又一次的夸奖笑了起来。一有机会就会说“好可爱”、“好帅气”。......果然这家伙是个笨蛋啊。也太喜欢我了吧。......我也同样，是笨蛋呢。


今天，笨蛋依旧在胡言乱语。


我们一起趴在地板上画画。虽然饴村乱数的数量逐渐增加了，但我们仍旧两个人凑在一起。但这并不重要，即便是在狭小的空间内，只要幸福的话就一切都好。
拿出蜡笔，首先在摊开的绘画用纸上涂上红色，是我的例行程序。虽然没有意义，但这样可以在我一个人画画的时候排解无聊，不知不觉就养成习惯了。
02号拿起绿色的蜡笔。
“我觉得这个很不错。我很喜欢这个颜色。............不过，它是不是少了一点。”
那根绿色的蜡笔，不知为何缺了一块。明明只有我一个人玩过的，为什么呢。......想到原因后，我微微一笑。
“............嗯，缺了一块呢。”
“就像你一样。......你并不完美的地方，我也很喜欢哦。”
我不由得愣住了。因为从未有人非但没有因为我的不完美而责骂、反而说这样也很好。......唯一说这种话的，只有这个笨蛋。
“之前也说过了，我喜欢你那笨拙的笑容，也喜欢时不时会变回以前的语气。被我夸可爱后会害羞这一点也喜欢。”
这家伙，是不是傻啊。
脸变得滚烫，无法直视02号。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就要一直坐立不安下去了，于是我抓起红蜡笔来回涂抹着。
“............不要再说我了，我们不是在讲颜色吗？”
“啊啊，对了！”
02号说着“我忘记了！”拍拍手，又拿起蜡笔。
“我喜欢绿色。这和零的瞳色是一样的哦。而且你看！绿色中又有黄绿和蓝绿，包含了很多很多哦。只要是绿色的亲戚，我都很喜欢。”
在我随便涂画的红色上，02号涂上了黄绿色。
“这个很可爱。我也好想穿穿看这种颜色的衣服啊。”
乱数，知道自己不适合绿色——当然02号也一样。硬要说的话，更愿意选择浅色的......蓝绿色。实际上，现在身着的实验服就是浅浅的蓝绿色，穿在身上也没有什么违和感。但是02号说想穿黄绿色的衣服，绝对不合适。乱数拼命地思考。......思考着，想出了一个办法。
“我觉得......黄绿色和白色搭配的话，会更好点。”
“和白色？”
“对。因为你很适合白色，所以在上面带出一抹黄绿色会更好。”
“............那是什么样的？”
乱数用蜡笔在画纸的边缘涂抹。
“比如，就像这样。”
白色与黄绿色交织。
其实乱数对服装相当感兴趣。虽然在这里的人都穿着相同的实验服，但外面的世界似乎并不是这样。通过绘本和电视能看到人们都穿着不同的服装，街道上到处都沾染着各种颜色。轻而易举就能用服装来表明自己的与众不同，这令乱数十分着迷。
T恤怎么样，运动衫呢？还是连帽衫？长袖还是短袖呢？......为了清楚起见，这里就用短袖的T恤好了。用黑色的蜡笔画出了轮廓。
“这样的衣服叫做T恤衫哦。像这样，在白色的T恤衫上加上黄绿色............看，很漂亮吧？”
“............哇啊，是真的呢。”
感觉这句话听起来很可爱，乱数抬起了头。02号并没有在看画纸或T恤的画，只是凝神盯着乱数。
“......好好看一下？”
“我在看哦。”
“没有在看嘛，你现在看着的是我吧。”
“我看得很仔细哦。......你，真的很漂亮。”
“哈”的一声叹了口气。黑蜡笔从指尖掉落，在纸面留下一个点。
“闪闪发光的、看上去很高兴。很帅气。你看上去很乐在其中。”
你很喜欢衣服呢。看着笑得很开心的02号，乱数想。
果然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01号喜欢红色。但我觉得，你和黑色也很搭。”
02号捡起掉在旁边的黑蜡笔，递给了我。随后开心地笑了。
“嘿，什么时候给我做件衣服吧。用我的绿色、你的红色，还有刚才你说的......白色？你说我很适合白色吧？也加入你的黑色吧。”
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认定了我喜欢红色，而黑色被命名为了我的颜色。不过，这个提议实在太棒了。我无法控制地为此兴奋。
——总有一天，要给02号做衣服。
总之，一定要把这家伙喜欢的黄绿色放进去。那样他一定会高兴得像个笨蛋一样吧。毕竟那家伙，最喜欢我了嘛。
“我知道了。好好期待着吧。”
02号丢掉一直来回涂抹的黄绿色蜡笔，高兴地叫喊起来。

在60色的蜡笔中，只有红色的那支比其他的短一点。
我曾觉得它很可怜，但多亏了02号，让他拥有了同样矮小的朋友。太好了，红蜡笔。你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哦。


真高兴啊。


乱数拿着黄绿色的纸带在走廊奔跑，迫不及待地想拿给人看。因为，这可是至今为止作的最好的一次。虽然只是纸丝带，但是折的很漂亮。......因为进行了大量的练习，黄绿色的折纸都用完了。
“喂，喂，02号！真是的，到底在哪啊！”
我提高了声音。02号不在平日的房间里，于是我在走廊里跑来跑去。途中还惹研究员生气了，但我并没有在意。
四处寻找着，终于发现了在和零说话的02号。我气喘吁吁地跑过去，他们注意到我，惊讶地看过来。02号惊慌失措地把什么东西藏在背后，而我也没有在意这点。
“笨蛋！不要擅自跑去其他地方啊。零也是，别拐02号。”
“抱歉啊。那我就告辞了。”
“啊，零！”
02号对准备转过身的零大喊。
“谢谢你。”
零只是轻飘飘挥了挥手，径直走掉了。我抓住02号的胳膊，向平日玩闹的房间走去。
“喂，快点走啦。我......我有个想给你看的东西。”
“所以才到处找我吗？啊哈，01号汗流浃背呢。”
“嗯，我找了好多地方呢。可不要再随便跑走了哦，不然我又要出一身汗了。”
“我知道了。”
回到房间，发现增加了不少饴村乱数在各自玩闹着。
不管是对着百人一首的歌牌只读平假名、笑着的人，为了争夺红蜡笔而吵架的人们，还是那些不知道是在和哪个饴村乱数追逐打闹的人们，我们穿过他们，走向总是待着的房间一角。我把藏在那里的黄绿色纸带递给02号。
“喏，这个给你。因为这个折得很好，所以给你了。”
02号看着那个折纸沉默了一会。
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我不安地瞥向02号的脸。看见02号张大了嘴。
然后脸颊慢慢变红，眼睛也湿润了。
“这个，是给我的吗？”
“............嗯。”
“真的吗？”
“............嗯。”
02号又露出了花开般的笑容。前几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了真正的花，说实话我觉得还是02号更加漂亮。笑着的02号，比花还要引人注目。
“这是你做的......我好高兴。”
“帮我带上吧”，听到这样强烈的要求，乱数匆忙去找透明胶。用胶带做了一个圈，把黄绿色的折纸丝带戴在02号的头发上。
......果然不适合啊。我笑了出来。不过。
“我太高兴了。看上去怎么样？”
因为02号笑得特别开心。
“————很适合你哦。”
我不得不这么说。
“谢谢你。”
粉色的头发和黄绿色的折纸，真的很不搭。......但是，十分可爱。我并没有爱上你，有时还会觉得很恼火，但即便不合适，我也会觉得你雀跃的样子很可爱。
02号犹豫不决地嘟囔着。
“其实呢，我也有礼物要给你。”
“哈？”
对意外的发言发出诧异的声音。02号又害羞地低下头。
“你之前说过喜欢红色的吧。......所以我也想给你，丝带。”
他怯生生地递给我，一条鲜红的丝带。顶着同样赤红的脸，02号说：“我来帮你系上。”
笨拙的手法。不时掠过脖颈的时候会很痒。重新打了几次结后，终于以02号打出满意的形状结束。
“......这个，是怎么得到的？”
“那个啊，是我偷偷拜托零拿到的。”
“零？”
“我说我想要一条红色的丝带送给01号，这样请求后零就为我准备了。”
原来刚才说的就是这件事啊。02号的心意让我很高兴，我又一次笑了起来。
“是这样啊。——怎么样？”
我问道。............虽然我从未说过喜欢红色，但是在脖子上摇荡的红色，以及面前这个男人脸颊上的一抹红色，都令我爱不释手。
02号眯起眼睛，神情恍惚地喃喃低语。
“很适合你哦。”
“......谢谢。”
“............其实呢，马上就要到你的生日了吧。我原本打算到那时再给你的，但我实在等不及了。”
听完他的话，我眨了眨眼。确实，也许是快到了。这个设施内的氛围从未改变，所以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已经过了这么久吗？
“......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啊，谢谢。”
“因为我没有生日，所以想连着自己的份来给你庆祝。我记得的哦，是情人节对吧？我可是仔细调查过了。”
“......我不太清楚。”
“是吗？那么我来告诉你好了。”
情人节啊，是彼此相爱的人向对方表达感情的日子哦。据说这是很久以前，一位帮助很多人实现恋情的伟大的人被杀的日子。


红色飞舞着。


在进入房间的一瞬间，我因为视野被染上了红色而吓了一跳。
“呜哇啊！”
立即发出的是低音。不知不觉间，这个声音似乎变成了本音，很好笑。
面前的是，拿着大量红色纸屑的02号。
“今天是生日哦！你的生日！”
02号又将纸屑抛向空中。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是被撕成小块的折纸，继黄绿色之后，恐怕红色折纸也用光了，想到这点我不禁笑了。
“恭喜你！01号！Happy birthday！”
红色飞舞着，很漂亮。虽然我还是不喜欢红色，但已经无所谓了。我也已经变得喜欢起来了，所以无所谓。
其他人偷瞄了一眼02号，笑了。
我也笑了，以不同的意义，笑了。
“............谢谢，这是有史以来最棒的生日哦。”
“虽然礼物之前已经给你了，但是我将最喜欢的感情注入纸屑了！”
“嗯，谢谢你。”
只要有你在，我就不需要其他的了。
在准备这么说的瞬间，房门再次打开了。
走进房间的男人用锐利的眼神俯视着我们，看了看散落在地板上的红色纸屑，然后冷笑了一声。
“饴村乱数01、饴村乱数02，在哪。”
“是我们啊。小哥哥你是谁？”
“哼。是你们啊。......我明白了。有事找你们，快跟我来。”
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02号快速回过头在我耳边低语。
“会是什么事呢，是不是要庆祝你的生日呢？”
我觉得这绝不可能。如果是那样，应该不会露出那么冷漠的眼神。但我什么也没说，我们只是手牵着手，穿过走廊。

被带去的房间既小又昏暗。里面还有另外两个大人，所有人都拿着活页本和笔，就好像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未知的事情一样，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饴村乱数02，拿着这个。”
牵着的手传来一阵拉力，一个男人粗暴地抓着02号的肩膀，想从我身边扯开。喉咙里发出再熟悉不过的低音。
“02号！？”
“饴村乱数01，你那声音是怎么回事。......声带的编程方式应该是相同的，果然是失败品啊。”
失败品。指的是我吗？
男人一边用力拉扯着02号的肩膀，一边自言自语地抱怨着。
“......明明没必要留着任何一个失败品，真不知道天谷奴在想什么。说到底，我甚至怀疑那家伙到底是哪边的。”
说罢，他瞪着依旧没有松手的我们。
“喂！快松手！我们可没那么闲！”
我被那声怒吼吓到，忍不住松开手。02号被从我掌心拽开，我慌忙伸出手，却被其他围观的男人扇了一耳光，瘫坐在地面。
“01号！？............你要干什么！”
“闭嘴。只要你服从，我就不会再对这家伙出手了。拿着这个。”
那个男人将什么很重的东西递给完全安静下来的02号。黑亮的、棒状的东西。我认出那是麦克风，但，是没有见过的类型。
“用这个对那家伙唱rap。听好了？是只对那家伙。”
“......Rap，也就是说要攻击01号吗？”
“没错。快点照办。”
“............但是，我不能攻击01号啊。”
对于02号的这番话，那个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咂了咂嘴。
“就算不是攻击，只是向它灌输一句话也行。只是对着01说些什么而已，这很简单吧。快点照做。”
“......我、我知道了。”
02号启动了那个麦克风，就像是慢动作一样，很滑稽。02号吸了一口气。看着我，然后，花，盛开了。


“Happy birthday to you.”


一开始，我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在那个瞬间，我瘫倒在地面。汗流不止，视野忽明忽灭、眼睛像被刀刺了一样痛。大脑在颤抖、头在砰砰作响。那句话明明不能洗脑，甚至连精神干涉都做不到，但这个攻击力，是，怎么回事。
我抱着头不住呻吟。
——不知为何，我看见02号也按着胸口，发出呻吟。
“........................哈？”
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话。
02号按着胸口咳嗽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然后，猛地抬起头。


在模糊的视野中，红色肆意飞舞着。


那抹鲜明的颜色倒在地板上的场景，我一生都无法忘记。
趴倒在地面的我，不远处就是同样倒下了的02号。
在下面蔓延开来的不是纸屑。
虽然我喜欢红色，但这个我不需要。并非纸屑，而是飞溅的血液什么的，这到底是他妈的什么混账玩笑。

“——虽然输出还可以，但是使用者真的会死啊。这样还不能让普通人使用。还要继续研究才行。......真是段有意义的经历。”

竟然说是，有意义的，经历。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类。
在地面瞪着男人。发出了迄今为止最为低沉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家伙。他虽然是个笨蛋，但明明，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
男人又冷笑一声。明明死了一个人，却像盯着被碾碎的蚊子一样，毫无感情地说道。
“他好像说过想要红色的丝带啊。有调查员听到了他和零的对话。————物欲，对完成品是多余的。”

......我快吐出来了。
也就是说，02号会死，不正是我的错吗。
后来我才知道，杀死02号的，是名为真正催眠麦克风的东西。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不知不觉房间里已空无一人，就连02号的尸体也不见了。我缓慢地爬起来。不知何时连血迹都被擦掉的地板，又像往常一样闪着白光。
好恶心。一切都，好恶心。
独自一人穿行过走廊，回到房间。
和我牵着手的人已经不在了。
房间的入口处还散落着大量的红色纸屑。我在那中心蹲了下来。
红色飞舞起来。
“混蛋。如果是折纸就好了。明明是折纸的话，就不会死掉了。为什么要准备真正的丝带啊，笨蛋、笨蛋。”
拳头每锤打一次地板，就会有小小的纸屑飞舞。
收拾掉地板上那些红色纸屑的，只有我一人。独自一人。孤身一人。
“明明是最喜欢的。是深爱着的。”
教给我爱是何物的人，却在我的生日这天被杀了。简直就像是情人节逸闻。
说是最美好的一天，全都是骗人的。这是何等差劲的一天啊。简直是365天中，最操蛋的一天。


“Happy birthday to you.”


你的遗言居然就是这个，真是个，笨蛋。






世界褪色了。


没过多久，我就要离开这个设施了。我们以前经常待的角落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别人的地盘，蜡笔和画纸也被别人拿去用了。环顾一圈房间，最后将目光从满是回忆的地方挪开，走向房门。
途中，我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
一根红蜡笔倒在那里。————我最喜欢的、红蜡笔。旁边有一个人呆楞地看着已经断成两半的蜡笔，无精打采地指向它。
“那个，是我的红蜡笔。”
“............啊啊，抱歉。”
“是我的朋友给我的。”
我慌忙蹲下身，将那两截蜡笔捡起来。
“对不起，那个，我......我。”
“它坏掉了吗？”
“......嗯，是我弄断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坏掉了啊，什么嘛。”
那个人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真无聊。”
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我狠狠地抓住他伸向蜡笔的手。
“............好疼。”
“疼吗？”
“嗯，很疼。”
“......嘿，能感觉到疼痛啊。”
“很疼哦。嗯——摔倒或是被打的时候就会很疼。”
我确认后，他稍作思考举了几个例子，然后继续说道。
“你看，现在也是。被你这样掐着也是很疼的。”
心脏无可救药地作痛。我紧握着胸口，发出呻吟。
“......我。”
从嗓子里挤出的声音充满了悲痛，听起来很可笑。
“我在折断你重要的蜡笔时............或是看到你们死去的时候，也会很痛。”
“————你在说什么啊？”
那个人，露出了比02号初次见面时还要完美的笑容，歪着头。令人毛骨悚然。简直，不像是人。
“你好奇怪。明明你没有受伤、也没有死吧？是哪里病了吗？............果然你是个失败品啊，真可怜。”
可怜。真可怜。有着这种想法的你，比我更加可怜。
“我............我觉得，你才更可悲。”
一说起来，就停不下了。想起了02号。............一想到，这个人说不定在某天也会变成那样，就停不下来了。
“好可怜。你，好可怜啊。”
“我？为什么？明明我不是失败品？”
“嗯，但是很可悲。......你要好好地，珍惜那根蜡笔哦。”
乱数将两根短短的蜡笔塞过去。站起身，再也没有回头。


“蜡笔就算折断了，仍然可以使用。”







外面的世界比想象中还要无趣。


在镜子前发呆。
“这不是完全不像嘛。”
那孩子才不会笑得这么生硬。应该是更加开朗、明快的笑脸。
我在镜子前练习了很多次。
嘿，我有进步了吧。
又一次笑起来，这次有点像那孩子了。

喂，02号。我成为了设计师哦。
用白色和黑色、还有红色和鲜艳的黄绿色做成的，我第一次设计出的衣服。连帽子都做出来了。
怎么样，很适合吧？
是为了能够适合我——适合你，而做出来的。
这是我一直很想做的设计。放在那个研究所的素描本里，应该还留着设计的原画。
这件衣服，我是想做给你的。做出来，然后让你穿上它。
“这是你做的......我好高兴。”
............我希望你能像那天一样对我这么说。仅此而已。我原本没有打算自己穿上的，但是你，已经死了。............看向镜子，我做出笑脸。

“真的，很适合你啊。”

我们的外表是如此相像，真是太好了。但是，如果不是一模一样就好了。
看到02号流下眼泪，我有些慌张。
你别哭啊，这不适合你。你必须要笑起来才行。我匆忙地想要擦拭泪水，才发现。
“............啊哈，真傻啊。”
在哭的，其实是我啊。

别哭了饴村乱数01。就算你再怎么哭泣，02号也回不来了。你能做到的，就只有呼吸、让这个世界上的二氧化碳增加一些、成为女人的傀儡、假装快乐地继续度过这无聊的每一天而已。
就算什么都做不到也会笑着夸我“好可爱”的家伙，已经不在了。
这之后一定也不会再有这种人了。所以。

“失败品被杀了。”
接到零的电话，我不禁笑了。
最失败的明明就是我啊。不知为何，我还活着。

“..................零，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在挂断电话前，我好像听到了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
我不由得想起了遗忘许久的设施。想起了那个无聊地看着折断了的蜡笔的孩子。
............喂，你们，要保重啊。
那些会说“好可爱”和“喜欢”的孩子们一定，会在你们注意不到的情况下被杀掉的。







无论过去多少年，我都不会忘记。


自那之后，又度过了几个生日呢。
与各种各样的人相遇、又与各种各样的人分别，虽然穿着的衣服以及想法已经完全改变了。
虽然已经没有再穿着以前为你制作的那件衣服了。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忘记你哦。

白、黑、红和绿。你和我的颜色。
最靠近心脏的位置，红色。
将曾深爱的你留在现在所爱着的同伴中，带在身上。

“你们这些家伙，一生都无法解开我的丝带。”

蓝绿的连帽衫和白衬衫，黑色长裤配着皮带。
胸前戴着红色的丝带和银色胸针。
乱数哼起歌。


Happy birthday to me?
Happy birthday to me.


我果然不适合黄绿色。
虽然是蓝绿色，不过，原谅我吧。
似乎听见从某处传来了笑声。

“那些事都不重要啦。因为只要是绿色的亲戚，我都很喜欢。”

哈哈，是啊。你就是这样的呢。

“是你的生日吗？”

是哦。今天，是我的生日。

“有人来祝贺过吗？”

还没有。不过，他们一定会为我祝贺的。

“还没有人说过那句带有魔法的话呢。”

嗯，还没有哦。每年的第一位，都是同一个人呢。

“那，今年也由我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