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宇宙中的人们
Chapter2   暗涌

远征军最终还是回到了星系联邦，政府对外宣称这是一场胜利，但是损伤惨重的消息也在饭后闲谈中不胫而走，又碍于情报局的舆论收紧而止步于紧闭的门窗里的几句语焉不详。

相比于次战斗的结果，有些人更关注在回程途中的轶闻。

“你是说，杜光亭、廖建楚、和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Omega在一个房间里呆了一晚上，那个Omega还在发情期。”陈辞修一边摆弄他那个价值不菲的古董瓷瓶，一边询问那名安插在远征军里的线人。

这是首都星一座幽丽的官邸，太空部队的未来总指挥官的府邸。“未来”不过是一种谦辞，昨天星系的最高首脑就暗示他，有意让他去宇宙中的精锐部队里面活动活动，深谙平衡之道的首脑并不愿意何敬之在军中的势力进一步做大，平衡之术鲇鱼效应他早就信手拈来。

陈辞修同何敬之并不对付，比不上何敬之跟在先驱身侧的老资格，陈辞修是因坚决支持首脑而获得垂怜的，而何敬之跟他的黄埔学生已经渗透了军方的很多职位，卧榻之侧的威胁总是让精于博弈的首脑如鲠在喉。

陈辞修就有了机会。

“是的，总长。”那人规矩地说。会客室稀稀落落坐了四五个人，这都是陈辞修心里的自己人，无数瑰丽宏伟的战争冲突与诡谲吊异的政治斡旋就在这间小小的会客室里编织罗网。

“这不合道理啊，”陈辞修转而摆弄另一个象牙镂空雕刻滚珠：“beta闻不到信息素，AO办那档子事与B有关吗？还是老何的学生们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才能办事？”幕僚们配合地发出一阵嗤笑，下流不堪的猥琐神情在每个人脸上心照不宣。

“难道是那里没有杜光亭这个beta，或者那个发情的Omega只是个幌子……不对不对，”陈辞修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盘弄着手里的滚珠，精细的镂空纹络在手掌上留下一点浅浅的痕迹：“是了，根本没有beta杜光亭……”

“可是，孙抚民明明说听到了……”

“是啊，谁说蒋先生的好学生不能是一个Omega呢？哈哈哈哈……”

幕僚门被上司的大胆揣测惊得谁不出话，杜光亭好歹也是掌握一支庞大星舰群的指挥官，更是从黄埔第一期毕业的，这种情色的亵狎玩笑他们可没胆子附和，只好装傻充愣扮作一群呆鹌鹑。

“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去总统官邸问问蒋先生好了。”陈辞修低声自答。

他没有等太久，首脑官邸的侍从室回复他首脑先生把后天下午空了出来。他知道了消息也没有表现得诚惶诚恐，只是点了点头，淡然自若的样子更让周围的人觉得荣宠尤甚。

到了日子，他穿着军装，进入了这片蓬勃而规整的官邸园林。星系联邦的创始者和先驱很喜欢梧桐树，现在的首脑自诩继承了前辈先驱的全部衣钵，自然会在这种细枝末节上下功夫。官邸占地广袤，人工的智能景观根据每时天气调整，好让客人感受到星际联邦独一份的尊贵。

陈辞修已经欣赏了很多次，他现在迫切想要见到蒋先生，这会是拔去老何派系一员干将的最佳机会。垂落在两侧的手掌攥起，他为这触手可得的胜利兴奋地颤抖。

蒋先生走了出来，他没有穿繁复的军装，更没有把琳琅满目的勋章挂满胸前，他身着最简单的常服，手里拿着一根木制的手杖，悠然闲适看起来尽在掌握。

“先生，”陈辞修迎上去，他没有喊出那个全星系最尊贵的姓氏，“先生”二字更像是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倒也无怪乎政敌都用媚上佞幸来攻击他。

“辞修来了，这边坐，”首脑招了招手，示意他到阴凉处的石凳上落座。“我这几天忙的厉害，光亭回来了，庆功、后勤补给、职位划分……好多事呦。”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光亭的事情，”陈辞修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我听到了一些消息，说光亭竟然是个Omega，这…这是不是太过惊世骇俗了。”

“这件事我自有分辨，”蒋先生不容置喙地说道。

“先生！”

“光亭是黄埔的学生，黄埔向来从来不招收Omega学员，除了……”蒋先生止住了话音，像是想起了什么难堪的往事：“除了四期时候我看走了眼。”

“办学之初事务繁杂，焉知杜光亭没有故技重施，假冒beta从军。先生要是不愿相信，我自可以同光亭当堂对质。”陈辞修不晓得今日首脑对何敬之派系如此回护的原因，气急之下竟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你啊，”蒋先生摇了摇头，手掌离开拐杖拍在陈辞修的肩膀，军装坚硬的星星肩章硌在柔软的掌心，蒋先生收回了手：“我倒不知道辞修对远征军的了解这么事无巨细，光亭的说明报告我也是上午才刚刚看到。”

蒋先生来自小桥流水的南方，语速缓慢下来温温柔柔的，落在陈辞修耳朵里却比三九天还寒上七分。他慌忙为自己辩解，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先生，辞修不敢。”

首脑低低地笑了两声，丝绸长袍的袖口伸出一只嶙峋的手摩挲在陈辞修惊惧的脸庞上，蒋先生仍然是微笑着，温温柔柔地模样：“辞修，站着怪累的，坐我边上吧。”

陈辞修激出了一后背的白毛汗，杵在星系最高统治者面前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他哪里还敢坐下。

蒋先生也不强求，缓缓开口：“光亭是在穿越虫洞的时候误被宇宙射线辐射，从beta转化成了Omega，乔装改扮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陈辞修恍然，可他决心从何敬之手里撕咬下一块肉：“光亭突逢变故让人惋惜，可远征军星舰群不可一日无帅，Omega代表星系在外接连征战我这个做老师的也是放心不下，不如……”

“是啊，光亭的身体还需适应，远征军星舰群也要再次出征为我们住在月亮上的供货商展示星系的实力。新的主帅名单真的要考虑起来了。”蒋先生感叹了一声，又冷不丁地抛出了一个问题：“你觉得雨庵怎么样？”

“邱雨庵？我记得是黄埔二期的学生，军校里总跟贺君山他们几个玩在一起的吧，说起来还是先生的老乡呢。”陈辞修一脸沉浸在回忆的样子，心里滴血的厉害，首脑的第一选择并不是土木系的人，这无形中说明他的政治资本并不算牢靠：“不过雨庵肆意惯了，虽然他曾经被公派前往月面都市深造，可是不是还应该在思虑一下。”

“哈哈哈你跟光亭倒是想到一起去了，”蒋先生终于有了真正的笑意，他一向喜欢看属下自以为是的吃瘪，没有人可以逃离他的摆弄：“他说雨庵行事冲动、不宜同供应商方面接洽。”

“但是，他推荐了新的人选，”迎着陈辞修惊异的目光，星系首脑慢吞吞的吐出最后的决断：“黄埔一期的郑桂庭。”

老何，这么又是你的好学生啊，陈辞修颔首应和着蒋先生的决断，可笑意却没有落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