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人的小鬼，这是夏油杰对十三岁的五条悟的唯一评价。

夏油杰自从读大学之后就很少见到母亲，一天前的通话中母亲言语含糊，说有什么大事要等他回来之后当面和他说。夏油杰只当是母亲生病了，匆匆请了假就回家。结果就是现在这样面对面坐在餐桌的两边，收到了关于母亲要再婚的消息。关于这件事情夏油杰并不反感，也知道母亲为什么不肯直接在电话中告诉他，他伸手过去握住母亲因为不安而反复摩挲的双手，说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支持您。

刚进入工作没多久实在不宜请太久的假，当天下午就去见了他未来的继父。继父是一位严肃而稳重的中年男人，也有一个孩子，比他小了十岁，喊了他一句哥哥。夏油杰做事向来周全，这次事情发生得突然难得没顾全，居然空手来拜访。二十三的年纪已然算是半个大人了，只能故作成熟地从钱包里掏出三分之一的工资塞到年纪还小的五条悟手里又摸了摸他的头发说自己去买点喜欢的东西。

夏油杰回到自己的公寓的时候还在想，那一对父子看起来都是很和蔼的，母亲这次应该可以过得幸福。婚礼日期在三个月之后的一个夏天，在这三个月里夏油杰从平平无奇的打杂新人到成功参与了一个产品设计不用再做些端茶倒水的活，也算是取得事业上的一个小成功。作为对自己的奖励，夏油杰在去参加母亲的婚礼前买了一个新的游戏手柄，预计能够在自己回来的那天到货。

夏油杰在婚礼前两天回到了本家，这次换成母亲和他新父亲一同坐在餐桌的对面说是有事拜托。前前后后讲了大约半个小时只围绕着一件事：他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弟弟要转学去他工作的企业附近的一所学校，能不能请他帮忙照顾。夏油杰没办法在别人恳切目光的注视下平静思考，在本能拒绝之前转头去看了一眼正在沙发上摆弄魔方的当事人。十七岁的五条悟把当时自己转头和夏油杰对视这件事情形容成命定的缘分，二十三岁的夏油杰只把这件事情当做巧合，一个指导他做出决定的预兆。夏油杰只说需要三天考虑一下。

母亲让他多跟五条悟接触接触，这三天里五条悟基本都跟他在一起过。夏油杰也不太会带小孩，五条悟也表现得很安静，没有主动提什么要求，无非就是待在一起各做各的事情。五条悟一直表现出超越他年纪的得体，甚至连婚礼现场都十分懂事，在他们父母接吻的那一刻，夏油杰低头去问十三岁的五条悟，要不要跟他回家。五条悟说都行。

夏油杰孤身一人回到本家，再来到属于自己的公寓时已经带上了五条悟，他的继父说是为了让五条悟提前适应环境，年过四十的老人恳切得快要鞠躬，他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五条悟东西并不多，安顿完只用了两个小时不到，初夏的天气泛着热意，夏油杰背后已经冒了一层薄汗。五条悟完全没有到新环境的陌生感，全当在自己家一样去冰箱里翻出来两瓶汽水，回来盘腿坐在沙发上递给了夏油杰一瓶。

“应该收拾完了吧，等会可以去买喜久福吗？我想吃那个很久了。杰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话里没有了敬语，夏油杰嗤笑一声舔了舔下唇，抬头去看沙发上的五条悟，果不其然看到了充满得意意味的恶劣笑容。

“我上当了啊。”

那天当然还是去买了喜久福，再恶劣的小孩也是小孩，夏油杰是大人、是哥哥，照顾小孩是理所应当。回来的路上五条悟喋喋不休地问夏油杰各种问题，从为什么会选择东京工作到为什么留这么奇怪的刘海。夏油杰威胁说再不闭嘴就把他丢到外面去，让他流落在东京街头。正在吃甜品的五条悟歪了歪头，撇嘴思考了一下这句话三秒钟，又重新笑了开来。

“怎么可能啊杰，不说我手机里有阿姨的号码。刚刚那个店里的店员姐姐都说我好可爱，如果可以的话一定会养一个我这样的小孩的。”

根本就是恶魔啊，这个小孩。完全不应该因为当时看他太过懂事而觉得可怜冲动之下就带过来的，简直是人生过到目前为止做过最糟糕的决定之一。回家拆快递的时候五条悟又被夏油杰新买的手柄吸引了目光，夏油杰晚上的工作安排又被放在一边。打游戏这件事情夏油杰也很喜欢，只是自己想打和被要求着打的体验完全不一样。刚开始是应付五条悟随便打打，后来发现这小孩认真地在跟自己较劲，也开始坐正了姿势回击。最后结局是夏油杰一天被五条悟摆布的坏心情都因为五条悟输掉的臭脸一扫而空。

“输给我这件事情该不会也要找我妈去哭鼻子吧。”

五条悟是恶劣的儿童，夏油杰是恶劣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