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战士有时也会感叹岁月变迁如白驹过隙，回过头来就连拂晓血盟的各位从第一世界回来都已经过了一年有余。

今天，光再次想起这件事情，是因为塔塔露和阿莉塞他们吵嚷着要给自己过命名日。既然是他们的好意，光也坦然接受了，正准备整装出门。望着镜中的自己，光无意识地摸摸脸颊，手指划过之处已明显地出现了细纹。

这也是光对过命名日并不感冒的原因——这不过是定期提醒一下自己又老了的闹铃罢了。

光又隔着镜子摸摸对面的那个自己的脸颊，发觉来到艾欧泽亚后已经经历了很多事情。悲、欢、离、合，一样都不少。它们全都完好封存在记忆中，同这些初生的皱纹一起成为光身心的伤疤或勋章。

而没等光思考多久，午后温暖的阳光就已经透过窗棂洒到了光的脸上，也将光从游走的思绪拉回到现实。时候不早了，一切也都整装完备，该出发去石之家了。光最后看了一眼镜子，又拍拍自己的脸，几乎是无意识地说了一句话：

“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而这短短几个字在传到耳朵、经由大脑解析后的下一秒，光便触电般愣在原地。随即如同老式的电影放映一般，关于那个蓝发穿锁子铠的精灵族的、模糊而厚重的记忆像洪水决堤般奔流而下，又转化为朦胧的泪水从光的双眼中溢出。

奥尔什方。光轻轻呼唤了一句，自然无人应答。在沉默的等待中认清了现实的光揉了揉眼睛，轻轻叹气后便启程出门了，羽毛漆黑的伊修加德陆行鸟正在门外等着它的主人。

自从在教皇厅顶上金黄得刺眼的黄昏那天，已经过了上百个日夜。光已经渐渐习惯了独自在黑陆行鸟背上去各种目的地，习惯了物是人非的巨龙首营地，习惯了即使到福尔唐府也不会再有那样炙热的目光，习惯了靠自己和那个人以外的伙伴战胜一个又一个的敌人，习惯了每到欢庆的时刻再想想“他”……可是也只能是想想。

“挚友，今天拂晓血盟会庆祝我的命名日哦。”光从健硕的黑陆行鸟上跳下来，亲昵地抚摸两下它毛茸茸的脑袋，推开了第七天堂通往石之家的暗门。

七彩的礼花伴着同伴们的欢呼声如期而至，酿造的美酒和命名日蛋糕的香气在空中混合发酵，整个石之家都欢快了起来。光作为主角被簇拥在中间，轻松地笑着致谢，同信赖的密友们一起度过欢乐的时光。吹蜡烛、分蛋糕、众人的玩闹和乱成一团的酒会，时间的砂砾就在这对拂晓血盟来说稀少的休闲时光中偷偷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光已经喝得微醺，欢聚也已到了尾声。思绪仿佛被蒙上一层纱的时候，身旁有人说了一句：“哎呀，都这么晚了，大家就早点休息吧，明天开始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思维变得迟钝的光条件反射地点点头，便跟着大家一起道别出门。夜幕早已降临，妖雾弥漫中的空气也暖洋洋的。同伴们纷纷道别离去，最终只留下光一个人伫立在丧灵钟的大水晶旁。

光出神地望着大水晶，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第一次来这里时的场景。那时敏菲利亚还在为石之家忙活，穆恩布瑞达也专门远道而来，并且协同调查了伊塞勒带领的异端者们截取物资的事情。虽然各方面的形势都尚不明朗，但自己熟识的人们都在；虽然自己还是个初次崭露头角的冒险者，但是周围的人们总是给自己信心和帮助，尤其是不久后给了自己“雪之家”的奥尔什方。

奥尔什方。

钟表滴答的刻度仿佛突然停止了，周围过路的人声也消弭而去，凝固的空气和留存于光脑中的记忆再次闪回。直到身旁的黑陆行鸟轻轻“咕哎”了一声，属于光的时间才再次流动。

必须要去那里。

光在晕晕乎乎的冲动中利落地跨上黑陆行鸟背，向北一路飞行。穿过妖雾来到库尔扎斯，漫天的飞雪和寒风便开始肆意而为，刺得光睁眼都困难，但并不能阻碍光去那个已经熟门熟路的地方。逆风飞行了不知多久，远处大审门和伊修加德皇都模糊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眼前，与光印象中的画面重合。

光不用考察周围的情况，就拉了拉手中的绳子便让黑陆行鸟降落，身旁刚刚好就是那座小小的墓碑。墓碑一如既往安静地坐卧在那里，已经披上了纯白的雪被，就连旁边刻着独角兽的盾牌也几乎隐身在白雪中。

“奥尔什方。”

唇齿相碰，话音的落下宛如舞台表演中关键的一个响指。飘雪随之停止，乌云奇迹般地被风吹散，满月清冷的光辉温柔地落在光之战士的身上，也留了一束在墓碑旁冻结的妮美雅百合花瓣上。

光感觉自己气血上涌，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但光仅仅是微微张嘴，无名无形的酸甜苦辣就瞬间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抽离集聚，流过身体的各个管道涌上喉咙，万物终而归寂于无声。

不知是被五味杂陈的情感扼住了喉咙，还是因为再次揭开伤疤的记忆而痛苦，光越发觉得呼吸困难，只得循着求生本能向上望去，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天公作美，狂妄的风雪在这不长的时间流逝中已无影无踪，留下了明亮清冷的夜空。带点晚霞般淡紫色的天幕上，点缀着散落的繁星，如同水晶碎屑那样静静照着人们所不能接触的无光之海。光竟不知是不是幻视，初到巨龙首营地奥尔什方的微微欠身、风雪中来商讨丧灵钟事务时迎接自己的炙热目光、端进雪之家的大杯奶茶、在福尔唐府的微微点头、共同救出埃马内兰、应对皇都的战乱、在教皇厅顶上一同奔跑的场景……全部经由数不清的明星，被折射投影出来。

光完全动摇了。明明是已经封存了模糊了抹去了的记忆，为什么再次如此清晰地用最梦幻的面孔刺穿光的心！光望着天空后退了几步，自我保护的本能驱使他想逃，但被泪水充盈的双眼却变成了通往过去的明镜，清清楚楚地浮现了奥尔什方爽朗温暖的笑容。时间再次停滞于此，被封入内心深层的记忆和想念有如接触了春雨和养料疯狂生长，再次生根发芽、冲破光的内心而出——

“奥尔什方！！”

光终于以破音的形式狼狈地喊出他的名字，下一秒却像普通的醉汉那般跌坐在地。明明已经转晴，为什么无法看清那冰冷暗色的皇都呢？光幻听了，汹涌的海浪声由远及近震耳欲聋，名为思念的潮水从山崖下的万丈深渊一波又一波喷涌而上，如同海啸一般填满了光眼前全部的空间，来势汹汹将光也卷入了冰冷痛苦的潮水。

光在慌乱中伸出手去，握紧的手心却连空气也困不住丝毫。伴随涌潮而来的悲痛终而穿透了光的心扉，与越来越快的心跳同频遍传到每一个神经末梢。光感到窒息，心甚至也被撕得粉碎，和那天在黄昏中眼睁睁看着奥尔什方永远闭上双眼时一模一样。

“奥尔什方……”

光终于抓住了什么。冰冷的触感以强大的力量将光从思绪的深渊拉扯到水平面之上，一阵刺骨的风忽而迎面吹来，时光沙漏中的流沙也恢复了流淌。

光扭头寻找，原来自己手边的是那面被贯穿的盾牌。自己的手指从盾面滑下，正好抹去了积雪，让红色独角兽的纹章反射出月色明朗的光辉。

你一直都在。这是你的誓言。

光爱怜地抚摸着盾牌，又用另一只手擦擦眼睛。泪水传来的温度温暖了手背，光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如释重负的叹气消散后，远望的皇都也重新清晰起来。

是啊，大概爱就是这样的吧。虽然无法描述出一分一毫，但是即使现在，内心仍被以他为名的暖流所缠绕着，痛苦并眷恋着，为他而流着泪。

光略微整理了凌乱的头发后精神也放松下来，背靠着矮小的墓碑，望着那个人曾经最喜欢的风景，就这样在微风中沉睡过去。

现在就让我们一同休息吧。


*不出意料地，之后光之战士被冻成了重感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