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奥赛尔掀起的风波在官方的刻意安排下很快就被新的事件转移了，一阵风一样，到后来连说书人都嫌这故事不太新鲜，一个个都想了新的折子，生怕被同行比了过去。

  凝光是一个精明的商人。

  愚人众的情报网也同样密不透风。

  事后谈判的牌桌上至冬方面尽可能地做了让步，这位天权星也代表璃月提出了接受范围内的条件，尽管过程曲折了些，最终也还是宾主皆宜。

  公子和女士此行的目的都不是常驻璃月，事情了结便准备回至冬复命。

  只是没想到那位玉衡星会突然掺一脚，亲自卡了执行官们的出关手续。

  虽然可以说是摆在明面上的敌意了，但得知此事，北国银行的那几位负责人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位这个意思，那之前的事便是过了，至少上面不会再在明面上为难他们的生意。

  至于出关手续，反正那两位执行官也不是区区几条律令能困住的。

  被困住的这两位大人物自然也不会当回事，女人收拾好了行囊说今晚就走，昂着下巴点了点桌上的东西。

  “元素力已经封存好了，回去了直接用就行。”

  四角圆润的玉盒子里盛放了一块银白色的徽章，漂亮的火色纹路盘踞其上。

  对面的那位毫不意外，很随意地就拿起来看了两眼，随后丢回了桌上。

  “天领奉行那边搞定了？”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有些执行官可没那么喜欢至冬，能让这女人连夜离开的，估计也就只有可能是因为那边来消息了。

  稻妻闭关锁国多年，愚人众要渗透其中绝非易事。

  在他刚刚加入执行官行列的时候卷宗上就已经有了记录，显而易见，对这位一心追求永恒的神明他们早有谋划。

  “当然。”女士摆弄了一下她边上漂浮着的法器，“海关通行证昨天寄来了，我得过去。”

  这是计划的一环。

  “知道你不喜欢那些手续，这趟的费用走我账上好了。”她似乎心情不错，摆摆手打发道。

  “记得填报销单哦。”

  “我又不缺那点。”年轻的执行官冷哼，“再说你本来就应该承担一半。”

  “你是不缺。”女士淡淡，“不过据我所知，有人花了大价钱专门开设从须弥进口的通道。”

  她瞥了对方一眼，“可惜办事的人图省事，在七星眼皮底下搞走私，前几天已经被押进去了。”

  话虽不假，但其实这个负责人很聪明，钻的空子都是睁眼闭眼的小事，真要追究起来也无伤大雅，只要托托关系就全能瞒下。

  和气生财嘛，跟璃月人做生意，只要不触及底线问题，不违背[契约]，都算不得什么。

  可惜谁叫她最看不惯这种行为呢，知道璃月竟有这种事自然就不小心匿名举报了一下，又不小心透露了一点风声，做了笔交易，顺便还卖了同僚一个面子，实在划算。

  “是你捞的人？”达达利亚蹙眉，他现在在璃月身份尴尬，小打小闹无所谓，但这种涉及走私的刑事案件还是处处受限，昨天才刚刚通过层层审批，结果被告知已经搞定了。

  “你以为呢，潘塔罗涅？他可不会做这种没有利益的事。”女士耸耸肩，“就当知情不报的赔礼了。”

  她挥手离开，走时还留了件做工精细的玉雕摆件，美名其曰附赠品。

  达达利亚把玩着那块玉石，叫来了手下，“去查查那个女人最近干了什么。”

  赔礼什么的，鬼都不相信。

  他更倾向于这人又是在算计什么。

  第十一席执行官不计较那些背地里的权谋话术，但也不会任由自己处在被动的位置。

  女士的行踪不算难查，或者说，她似乎特意过分张扬只等着人来查。

  “无垢的妄念？”达达利亚捏着手下交上来的报告，“这就是他们的交易内容？”

  “是的，执行官大人。”北国银行的负责人也在一旁，听到在说这个就插进了话题恭敬回复，“前些日子那位钟离先生在琉璃亭订座邀请的女士大人。”

   “当时那位先生已经结清了之前寄来的账单，这是记录，请您过目。” 似乎是后知后觉想起什么，他小心地瞥了一眼眼前这位执行官的脸色，又补充道。

  执行官大人看起来心情不佳，这位负责人暗想，偷偷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扭头就要喊人把册子呈上来，被执行官抬手打断。

  “没事。”他又不是什么喜欢迁怒的上司，再说这也没什么好怒的，几个摩拉罢了。

  先还还是后还，甚至不还都无所谓——这样他还能多一个谈判的筹码。

  不过这事如果是钟离参与的交易，那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毕竟没有人比这位更尊重履行契约。

  履 行 契 约。

  达达利亚摆摆手，揣了那被抓进去的倒霉傻子的联系方式准备去不卜庐，顺路还拐了一下往生堂。

  钟离正坐在小院里看书，待他说明来意，略一思索便直接认了下来。

  “确有此事，而且也是源于送仙典仪，仍属契约内容，理应由我负责。”

  见人承认了，达达利亚稍稍放心，喝了口对方倒过来的茶，盘算着怎么报复回去。

  知情不报的赔礼，呵。

  一阵惊雷落在脚边，女士皱眉低声咒骂了两句。

  稻妻无名小岛上正弯腰拾起矿石的散兵莫名感觉耳朵有点痒。

  “算了，再去别处看看。”



  许是两人相对而坐闷声喝茶太过尴尬，钟离在对方一口气喝完了第二杯翘英庄的雪纺龙杏后适时开口询问他的近况。

  “自然比不上先生悠闲自在。”达达利亚回过神，语气里带了几分疏离的客气，“还多亏了先生，放到我桌上的文书几乎多了一倍。”

  “既然事情已经结束，那便不打扰了。”他抬头佯装看了一眼时间，哼笑一声便起身告辞。

  “对你有所隐瞒，我道歉。”钟离蓦然开口。

  执行官离开的脚步一顿，只听那人接下来继续道，“开始确是抱着利用的目的接近你。”

  “只是后来的相处并非完全出于契约。”

  钟离垂目，看着杯中茶叶沉浮。

  岩神寿数漫长，他怎会不明白自己心中的那点想法代表了什么，只是璃月的事宜尚未结束，他也不便挑明，后来更是无从说起，结果就是直到今天才正式坦白。

  魔神出生未通人性,后来征战四方见多了人间疾苦也无暇顾及个人的那点心思。

  天灾，人祸，等到他恍然回眸的时候，竟已没有人再会拍他的肩让他回头了。

  他们只恭敬地称呼他为。

  帝君大人。

  达达利亚一愣，很快就收敛好了情绪，转过身露出平日里那副没有丝毫破绽的笑容打断他。

  “不过平常好友，先生不必介怀。”

  说罢便离去了，走得匆忙，还落下了供货人的联系方式。



  他到底还是不懂人心，钟离叹息，一直在院中坐到茶水变凉。

  或许深秋本就有种瑟然的味道，此情此景竟让他感到有些物是人非。

  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

  他往杯中添茶，冷掉的茶水味苦而涩。

  离开的那位也是忘了自己原本的行程，直到晚上胡诌报告的时候才悠悠回想起之前似乎是要去不卜庐。

  不过反正钟离与那位医师也算相识，估摸着会代为转交，他握着羽毛笔的手一顿，大不了他重新带一份给那位僵尸小朋友。

  还有一月便是至冬的沐谢日，到时即便是七星扣留，他也不会再留在璃月，此后他们便再无纠葛。

  管他是摩拉克斯还是往生堂客卿，总之不关他事。

  神明高高在上的[赐予]。

  他不需要。



  世事总是难料的。

  达达利亚还在给同事准备惊喜大礼，风中就先传来了女士在稻妻身陨的消息。

  那便不用隐瞒那几个孩子给她准备了礼物的事情了。

  他沉下眉眼，叹了口气。

  追捕叛变的执行官——这是他对外宣称的任务目的，也是完全合理的借口。

  反正那位失踪的执行官同事向来眼高于顶，他不介意给对方添点麻烦。

  达达利亚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那倒霉同事在一块略微高一些的石头上晃着腿，他们边上是三色不统一的立方体机关，异色的石块上面是深浅不一的划痕。

  “那女人东西很多？”戴着斗笠的执行官选择抛开一刻钟前两人的无效解密不谈，率先发难，“多到需要用[追捕第六席散兵]来掩饰。”

  他冷笑，“就凭你。”

  “下午就回至冬。”达达利亚说，“她留下的遗物很少。”

  “你那是什么表情？”散兵冷哼，“怎么，她人缘差到没人给她抬灵？”

  年轻的执行官不置可否，不知从哪摸了根树枝戳戳那个机关，“博士让你直接去须弥。”

   散兵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双手撑在身后，天上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两只海鸥，白色的羽翼在半空中煽动。

  “你不会真以为我很想去参加她的葬礼吧。”他眯起眼睛望着海平面，“被那老东西洗脑了？要赞美一下我们高尚的同事情？”

  公子耸肩，没有反驳。

  沉默了一阵，他拍拍手起身道别，无意间碰到了那个令人费解的机关，图案莫名转到了同一处，谜题迎刃而解。

  两人都是一愣，达达利亚失笑。

  “那，再见。”

  少年模样的执行官又坐了好一会，一直到那带着雪国特色的风帆完全驶出雷电的边界。

  “可笑又无用。”

  虚情假意的自我安慰罢了。

  算了。他转身离开，随后又停了下来，朝身后随便挥了两下。

  他扶了扶帽檐，抬脚踏入他的棋局。

  ——就当是，祝她成功好了。



  至冬还是老样子。

  冷冽的寒风里裹了一点潮气，厚厚的雪堆了满地。

  达达利亚把女士的遗物放在了圣像前，随后鞠躬敬意，不论他们生前交际如何，最后也是一张黑布蒙了功过所有。

  “虚假之天总有终点。”本该端坐神座的女人等在门口，她看向里面的灵柩，“感谢你做了这些。”

  “公务上的事不用着急，先去看看家人吧。”她打断了对方的行礼，微笑道，“代我向他们问好。”

  爱人的神明么。

  她静静地站着。

  遥远之地徘徊在山巅的火色飞蛾似是察觉到了感召，循着风雪踏上了归途。



  “小埃阿斯回来了。”端着汤碗的妇人面露惊喜，“你最近还好吗？”

  “我很好妈妈。”达达利亚笑着问候，接过她手上的东西放到一边，随后与她拥抱，“女皇大人向你们问好。”

  “也愿她一切安好。”母亲低头致意，“孩子们在后院里玩雪，我叫他们进来。”

  “你的任务是那位。”她止住了对方准备代劳的动作，仰头点了点楼上，“那块臭石头又在闹脾气了。”她做了个鬼脸，随后脚步轻快地走向了院子。

  “我不是说了我要一个人呆一会……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我不能回来？”达达利亚往床上一坐，捞过床头已经放冷掉了的汤药。

  “哎哟我的头啊。”老头子一边嚷嚷一边偷瞄自己儿子，“我的腿啊，哎哟。”

  “您今天就是脖子断了这药也得喝。”

  “唉，想当年我……”

  “一人徒步穿越冰山钓到了冰雪节的鱼王。”年轻的执行官可不吃这套，“我都能背了，璃月治疗风寒的药效果不错，您怎么不用？”

  “那都是进口的，我这不没多大事，嗐嗐。”

  达达利亚面色一沉，对方自知理亏，夺过他手中的药碗就喝了，喝完还冲他挑眉，一个翻身就坐起来赶着人下楼。

  楼下弟弟妹妹们已经在餐桌边坐好，看见他又围上来问这问那。

  “好了好了。”达达利亚笑着拍拍这个的肩膀又摸摸那个的头。

  “安东长官。”

  “到！”

  “托克将士。”

  “到！”

  “请你们两位护送冬妮娅公主前往城堡用餐。”他一指餐桌，两个小男孩得了指令抬头挺胸气昂昂地就走起了步子，冬妮娅被他们围在中间捂着嘴笑弯了腰。

  哥哥姐姐们虽然没有来得及共进晚餐但也先后赶了回来，一家人围在火炉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燃烧的木柴间或发出一二两声脆响，火焰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摇晃。

  虽然经常被外派到别国出差，但每次女皇陛下都会批一个很长的假，又正好女士要进行葬礼，所以这次假期格外得长。

  家人，火苗，和餐桌上刚刚出炉的新式甜点。

  这些足以让一位战士久违得从危险中松懈下来，以至于在开门遇见那位不速之客的时候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先怀疑自己。

  “先生近来可好。”确定了来人身份，达达利亚不咸不淡地问候了一声。

  算得上是久别重逢。

  那曾经的一点点悸动也如冬雪消融，短暂的相识相交不过是过客和谈资——一笑了之。

  “怎么招待客人的。”出来倒垃圾的姐姐给了他一记毛栗子，招呼着把人迎了进去。

  主人家热情好客，临时准备了面包和盐块，钟离博古通今，至冬的礼仪文化也有所耳闻，是个很有礼貌的客人。

  达达利亚就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着他把礼物分发给所有人，鲜花，颜料，画笔，精美的发饰，还有市中心需要排队的糕点，甚至连家里养的宠物都得到了一包零食。

  女主人非常高兴，亲手泡了蜂蜜茶端过来，连脾气古怪的老头子都连连称赞钟离年纪轻轻学识却十分渊博。

  我们加起来估计都没人家一零头大，达达利亚撇撇嘴，被老爷子狠狠瞪了一眼，抓着人让他跟钟离好好学学。

  又是一顿你来我往的客套，一家人与钟离在屋内道别，送客不跨门槛，但有些事情必须要问清楚，达达利亚找了个借口跟人一起走了出来。

  “钟离先生有何贵干。”他冷下脸警告，“别想着什么算计，我会杀了你。”

  “堂主托我买些至冬特产。”钟离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来一个摩拉袋子和一朵花苞，“北国银行前些日子也上门催债，便一并寻了还你。”

  买特产是真，胡桃平常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腻，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把他打发到这来了，来还债则是胡诌，契约已经完成，上次借条核销后便未曾寄去过账单。

  一个拙劣的借口。

  “应该是他们弄错了。”达达利亚摆摆手，“这种事情跟卡塔利娜说就行了。”

  言下之意就是别来找我。

  达达利亚倒没拒绝那朵花苞，接过来拿在手里，“既然先生还有要事，便不多留了。”

  “也没什么要紧事。”钟离说，“我在至冬并无相识之人，不知阁下是否有空带我游览一二。”

  事情到这都一切正常。

  达达利亚认命得往地上铺被子。

  为尽地主之谊，他就带着人去市里转了一圈，在那个巨大的石碑前面合影，下午去了几个本地人不感兴趣但游客不应错过的景点，期间遇到了几个休假的下属，最后还排队买了一大堆没什么实用价值的纪念品。

  然后又稀里糊涂一起吃了顿饭，结果突遭暴雪不得不把人带回家里。

  所幸离家很近，就不该临时起意还动用执行官的身份去家边上那家需要提前预约的酒店，达达利亚一拍大腿，陪都陪了晚饭放这家伙回去自己吃不行吗。

  现在还只能睡地铺，他钻到被子里裹住自己。

  虽然在至冬这种没有预告的天气十分常见，但这也太巧了，巧到他都怀疑对方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此事确实是我考虑欠妥。”钟离走过去拍拍他，“公子阁下。”

  “虽然是机缘巧合，但也是我本意。”

  都是人精，达达利亚虽然表面上一副很好骗的样子，其实心思里的弯弯绕绕不少，不然也不可能在七星层层防备和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摸清楚先祖法蜕的所在处。

  他也明白其实早该水到渠成。

  平常心而言，钟离确实是个非常优秀的伴侣。

  “阁下也说了，寻常好友。”钟离看着他的眼睛，“那便从寻常好友开始。”

  “我没兴趣成为神明研究人类的实验品。”达达利亚耸肩。

  “岩神摩拉克斯已逝。”岩造物金色的纹路缠绕在一起，与之前那朵花苞别无二致。

  “我可以与你立誓，以钟离的名义。”

  “那就把神明的头低下。”他扣住对方的脖子，“钟离。”

  就在也许会发生什么少儿不宜的事的时候，少儿突然进来一本正经地问他们住在一起哥哥会不会生小宝宝。

  几个小家伙满脸担忧，冬妮娅掏出一本话本子，说这是同学今天带给她的，他们都说哥哥在璃月生了弟弟妹妹，之前就是因为怕大家嫌弃他们所以一直不敢回来。

  达达利亚一脸问号，接过册子半信半疑，粗略翻看两页一把合上，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小朋友还在叽叽喳喳表态，说哥哥不用偷偷的，哥哥连小宝宝都能生好厉害。

  钟离本想一同翻阅一二，但对方死死捂住，连封面都不肯再露出来，只得作罢，以非常通俗易懂的比喻让小朋友们粗略了解了一下生理知识。

  小孩子心思都写在脸上，小心偷看哥哥的表情，达达利亚再三申明他并不介意也没有生气，三个小土豆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确认他们真的没生气才噔噔噔跑回自己的房间。

  达达利亚假咳嗽了两声，把那个万恶之源处理掉才踱回房间。

  “我想过。”沉默了一会，钟离坦诚。

  达达利亚会成为一位很好的父亲，或者是，母亲。

  钟离很清楚这点。但他不愿意。

  怀孕，生子，家长里短。

  他甚至都不想构想这样的画面，似乎仅仅是想，都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但我不想。”钟离垂眸。

  雪原里的鹰合该拥有更广阔的舞台。

  别说做不到，就算能做到，他也不愿。

  他不该是剪了羽的黄鹂。

  “你最好是。”达达利亚笑道。

  愚人众最年轻的执行官走到窗边，这里是至冬。

  是他的家，他的国。他有他的理想，使命，责任。

  ——没有人能改变他，不论是身体，还是立场。

  那些话本子都说错了，即便是身份不对等带来的，抛弃，利用，失去。

  他也绝不会是可怜软弱的落水小狗。

  不是什么纯良无害的家养狐狸，被惹恼了也最多咬破点皮，他是野原上的鬣狗，是会毫不犹豫咬碎你的脊柱，即便身陨也要撕扯下血肉的猛兽。

  他就是这样的人。

  白银利刃是用功勋和尸骨打磨开的刀锋，并非什么相貌，或者是狐媚人的本领。

  那只会引人发笑。

   

  这场雪下了不少日子。

  第一天的时候达达利亚还觉着别扭，到第五天的时候他已经能顺手在洗漱的时候给钟离递毛巾了。

  地铺也自然是拆掉了，虽然理由是北国天气寒凉，对身体不好，但真正缘由他们心知肚明。

  钟离生活作息规律，导致达达利亚也跟着生活健康起来。

  早上两杯温开水，下午超级加倍。

  连托克和安东两个正是调皮年纪的小毛头也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没事干的时候，钟离会做一些石雕，他手艺不差，三两下就能描个轮廓，这些奇怪的小物件最后都会被妥善安置在执行官的书桌上，先是那朵花苞——他似乎格外重视这个，达达利亚后来查了，这是一种古老国度的花卉。

  那件最初的金色摆件占据了最显眼，但又丝毫不碍事的位置，旁边是一朵被玻璃罩子罩住的永生花，再后面是两只小团雀。

  后来占地面积逐渐扩大，连书架上都多了两个金灿灿的猫咪摆件。

  虽然出不了门，整日无所事事，似乎连骨头都变得僵硬得咔咔响，但不得不承认，与学识渊博的人呆在一起确实不算无聊，毕竟对方连蛇为什么会飞这种荒谬问题都能讲出个原因来。

  雪很大，但停下来以后落到地上堆积起来的又好像没那么多。

  闷了好几天的人在后院窜来窜去，安东像一只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又跳到雪堆里，小脸通红，托克和冬妮娅堆了个大雪人，两个人给它变着造型轮流拍照。

  小姑娘在镜头里看到自家哥哥搓着雪球比划着什么。

  冬妮娅疑惑，冬妮娅不解，冬妮娅灵光一现。

  她悄悄给对方递了个ok就拿着留影机去找钟离，对方正站在树边上看护着蹦极选手，小姑娘凑到边上恳请他为他们拍照，语速放得很慢中间还特意夹杂了几个奇怪的璃月词。

  钟离是个很耐心的老师，细细讲解了一番，正要接过留影机就被一个巨大的团子结实砸中。

  他身形一晃就倒在了雪地里。

  始作俑者哈哈大笑，什么叫：给土生土长璃月人带来一点小小的至冬震撼。

  在钟离陷在积雪里数到一百五的时候达达利亚才发现不对，连忙凑近去看，结果就是被一把拉过也跌倒在地。

  “好啊先生你诈我。”

  他眨着眼睛佯怒，摇摇晃晃爬起来随手在边上团吧团吧两下就往钟离身上砸，对方讲究以量取胜，打得有来有回，两个小的见此来了精神，深一脚浅一脚的就加入了战斗，哥哥们在楼上看到也是玩心大起，扒拉开窗户就一跃而下，还带来了新的语言挑衅机制。

  冬妮娅笑个不停，抓拍了不少有趣的镜头，最后姐姐提议拍个合照——在那个被不幸波及战损，后又被修复的大雪人前面。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冬妮娅从即将报废的老留影机里翻到没被冲洗出来的废弃底片，回忆起这件往事时，她才发现那些因为兄弟搞偷袭导致拍的很混乱的照片里，有两个人没在看镜头。

  ——他们看的是彼此。



  因为队长被大雪堵在了外面，女士的葬礼被推迟了一周。

  可怜的队长面无表情，好在火红的扑棱蛾子飞的是另一条路。

  冰之女皇在上，它可不想再飞一次雪山了。

  许是跟金钱打交道的资本家都比较迷信，富人知道有个专业的璃月道上人士在公子家后，就提议按照他算好的黄道吉日给同僚先办一场。

  虽然钟离的身份在愚人众高层不算秘密，但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瞒着这位帝君黑粉。

  反正也没必要交换情报不是吗，达达利亚摊手，没扎到女士头上的回旋镖转了一圈扎到了富人脑门子上。

  天气已经放晴了好几天，但一些商铺还是没有恢复营业，做丧葬生意的更是如此。

  跑了好几家才买到了两刀黄纸。

  似乎还是假冒伪劣产品。

  这是达达利亚一边烧纸一边被烟呛得出的结论。

  怎么连死人的钱都赚，隔天公鸡就颁布法令完善了这点，愚人众查水表，小子。

  除了假冒伪劣产品，还收到一些违规的丧葬用品，可谓是硕果累累。

  小老头对着两层楼高的纸别墅啧啧惊叹，便顺手点燃了烧给女士。

  第八席鞠躬尽瘁，死了也该她得个别墅住住。

  可怜这别墅不仅是违规用品，它还占了假冒伪劣，临时教堂至冬宫被烟熏火燎，到处都是浓烟，好在女士是衣冠代尸首，不然估计脸都黑了，公鸡一边咳嗽一边在罚款上又多加了个零。

  最后还是少女指明了道路，提议女皇把整个宫殿冰封再融化，这才把黑烟完全清理干净。

  好在没有出现什么，女皇陛下忧思过度生命垂危，执行官们争权夺势，导致女皇遇刺被害这种扰乱国家治安的负面新闻。

  但还是有一些无良媒体揪着公鸡颁布的律法断章取义，让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举了大旗对完全取缔丧葬仪式表达抗议，不过也没掀起什么风浪就是了。

  为表歉意，冰神特地打造了冰棺，还让人召集所有执行官为她祈福——当然也包括已经抵达须弥的散兵，虽然回复过来的只有几句国粹。

  博士随手把回信丢到了烧杯里，灰黑色的药剂冒了几个泡泡，信纸便了无踪迹。

  “路已经通了。”

  距离第八席执行官风光大葬近乎一月，钟离还是一点要回璃月的样子都没有，达达利亚在席间开口询问，“这么久不回去没关系吗？”

  那次大雪以后他们虽然已经没有住在一起，但两人隔三岔五还是会一起吃个饭逛个街什么的，偶尔也会去家里参加聚会。

  彼此几乎已经渗透进对方的生活。

  尽管一些底线也还是要分得仔细，比如工作上的文书，讨债的事务之类的，不过好在钟离有个良好的品德就是很有分寸感。

  “确实。”钟离略一思索，“阁下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嗯？很明显吗？”达达利亚笑道，“倒也没什么，就是感觉最近记性有些差。”

  “遗忘了的事就好像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他放下碗筷，朝椅背上一靠，“连记忆中都不存在的人，真的存在过吗。”

  “不过能被遗忘的，应该也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过几天我打算去一趟枫丹，先生要回璃月的话可以一同出发。”

  他笑着去结账，还是那家需要预约的店，不过当时风雪来临赶得匆忙，便算是了了遗憾一般再来了一次。

  再拐过一个弯就能到家，邻居阿姨在门口铲雪，看见他们笑盈盈地打招呼，达达利亚推开家门，朝钟离比了个“嘘”的手势，“今天大人们不在家。”

  他眨了眨眼，门里面是一个大大的花圈。

  钟离：“……”

  达达利亚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拍拍手招呼了一声，几个弟弟妹妹从花圈后面探出脑袋，一人举着花圈的一部分散开来，露出了后面月亮造型的花灯。

  花好月圆，人情长存。

  还有球牡丹——那株古老雪国的名贵花卉。

  意为，至死不渝的爱。

  璃月作为拥有提瓦特最大港口的国家自然一年四季都航路通畅，港口一片喜庆，应该是在准备什么节日，这次执行官的入境一切顺利，尽管是他因为根本没有出境的记录。

  本意是只留几日，佳节在近，又多呆了些时日。

  倒也没天天黏在一起，钟离仍然多点一线，不是今天听说书就是明天去看戏，有时帮胡桃跑跑腿，关怀一下几个仙人小辈。

  达达利亚就更简单了，抄营地砍魔物，偶尔还去河里划划水。

  北国银行的那几位一个赛两个的头大，几个讨债人却是喜闻乐见，凑了点钱轮着一起请他喝酒。

  夜里达达利亚处理了一起盗宝团火并案，带着一身血腥味蹲在钟离家的窗框上。

  “怎么不进来。”规律生活的老年人早已熄灯，微微坐起来看着来人。

  “身上脏。”对方笑着回答，“本来想明天再来。”

  今晚下了点小雨，阴云密布，他眼睛亮亮的。

  “可是突然很想你。”

  “痕迹是无法完全抹除的。”钟离下床走到窗边。

  “什么？”

  “窗户就不会脏了？”他朝对方张开手。

  “我也很想你，现在。”

  达达利亚跳了下来，抱着他就吻了上去。

  “我下周去枫丹。你还有三天时间慢慢想。”

  “阿贾克斯。”钟离亲了亲他的眼睛。

  “璃月就在这里。”

  他不会替人做决定，也不会要求他改变什么，更不会满口因为爱因为担心，或者是因为那点所谓占有欲就把人禁锢在身边，那是对方自己选择的阵地。

  那么他尊重。

  璃月就在这里。

  他表态，这是他能做的。

  我就在这里。



全文完，以下是我个人的一点 小混乱发言x









  是 小达cp向生贺的企划，这边留档记录一下

  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能在[离达]的群里看到双方角色的黑称以及钟右向的发言，所以大概率以后都是单机了。

  因为这几天几乎都没睡，没有什么脑子，也是把一些跟亲友小窗的小片段连在一起凑成了这篇，删删改改很多估计有不少漏洞这样。

  阴暗歹毒地炒饭，创到你了就让让我罢，我只是个爱玩游戏的小女孩。

  特别感谢小炽咪，让我知道至少我写下的东西还有人看（恍惚）（虽然是我乱塞）

  至少在那片刻，它们不仅仅是一堆堆砌在一起的文字。

  啊啊啊非常不可思议的 贺图居然也是打雪仗，我爽了（吹口哨）

  全了自己的小心思挑了20号的最后时刻，从现在起就是新的一岁啦

  那么，最后的最后

  祝 达达利亚 新的一年 万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