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挤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虽然五条悟根本不需要呼吸。

      晚高峰的地铁根本不是人坐的，五条悟下了地铁，站在地铁站里看着匆匆忙忙来来去去的人群，不少人与他紧贴擦身而过，他原本想向后退两步，却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啊！对不起先生。”一个红色头发的小孩被人推搡着直直装进五条悟怀中，鼻子顶向他的腹部，五条悟伸手将小孩拎开，“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

      五条悟看着眼前的孩子，穿着灰扑扑的宽大的白色短袖，黑色长裤，裤腿向上挽了好几圈，还有明显不合适的鞋子，又或者，全身的穿着都不合适，全都比眼前这个瘦弱的骨架大了好几圈。小孩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模样，只是嘴里不停念叨着对不起的话语，五条悟原本想拍拍小孩的头说些什么，可是那孩子却直接顺着人流离开了，三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五条悟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抬手捂眼笑了起来，“小鬼，你胆子可真不小啊。”他抬脚顺着小孩在自己衣服上留下的气息找了过去。

      这是虎杖悠仁第一次去偷东西，他当然知道偷东西不好，可是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久病卧床的爷爷身体每况愈下，而他们连一点积蓄都没有，爷爷需要看病吃药，虎杖想要让爷爷得到好的治疗。

     “咳咳咳——咳咳咳咳……”

      虎杖站在废弃的车棚下，听见爷爷咳嗽的声音，心都揪了起来。

     “爷爷，我回来了。”虎杖走进车棚，破旧棉絮上躺着的是一个骨瘦如柴如柴的老人，因为生病与饥饿，看起来几乎不成人形，连声音听起来都像是破旧的拉风箱，“悠仁，悠仁回来了。”

     “爷爷，我赚到钱了，我们去看病吧。”虎杖跪坐在老人身边，泪从眼眶中滚落下来，老人缓缓睁开眼，开口问道：“悠仁，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虎杖不想欺骗对方，便死咬着牙不开口，脸憋得涨红。

      见虎杖不开口，老人心里也有了数，慢慢吐出一口气来，“悠仁，你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爷爷教过你的。”

     “爷爷……”虎杖小声啜泣。

     “悠仁啊，找到人还回去吧，还回去。”老人闭上了眼睛，“爷爷已经不需要了。”

     “爷爷……”虎杖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五条悟站在车棚倚靠的墙的拐角处，将两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晚上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吹过车棚时留下呜呜的声响和说不清的凉意，五条悟将外套脱了下来，搭在了车棚一旁的栏杆上，在虎杖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接着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的晚上，五条悟鬼使神差地开着车路过了那个废弃车棚所在的地方，下车走了过去。

      跪在地上笔直的背影让五条悟停住了脚步，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不安的寂静，他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迈开步子走上前去。

      老人身上盖着五条悟昨晚留下的外套，闭着眼，不见丝毫生气。虎杖跪在老人身旁，低头死死盯着老人，好像下一秒对方就会忽然醒来似的。

     “他已经走了。”五条悟蹲在虎杖身边，看向这个孩子。

     “他只是睡着了，他会醒的。”虎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砂纸刮过的一样粗砺。

      五条悟盘腿坐在了虎杖身边，丝毫不介意地上的泥土弄脏了他新换的裤子。

      半红的夕阳逐渐隐退，黑夜一步一步占据了天空，稀疏的星星开始闪烁，并没有月亮露出脸来，今夜比昨夜更加冷了，天上开始飘落丝丝细雨。身边原本小声的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五条悟沉默地坐在一旁，哭声从小到大，又从大道小，虎杖似乎要将一生的泪都在此时哭干。五条悟抬手将人按进自己的怀里，虎杖拽着他的衣领，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身，他抬手揉了揉虎杖的头，发现小孩的头发异常顺滑好摸。原以为是个刺猬，没想到是只猫，五条悟将手搂得更紧了。



      爷爷的葬礼是五条悟一手操办的，墓地选在了一个价格不菲的地方，虎杖觉得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看到这么多钱了，就算把他卖给五条悟打一辈子工都还不起。

      虎杖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他太高了，虎杖只能与他的腰平齐，穿着黑色的西装，带着黑色的墨镜，银色的头发随风而动，似乎是感受到了虎杖的目光，他俯下身轻声问道：“悠仁，怎么了？”像一片羽毛落在了虎杖的心头，让他痒痒的。

      虎杖连忙摇头，转过头看着眼前爷爷的墓碑，想到了临走时爷爷对他说的话。

     “悠仁，你要好好地活着，开心地活着。”

      虎杖迷茫了起来，爷爷不在了，他又怎么“好好地活着，开心地活着”？



     “悠仁。”五条悟蹲下身仰起头，看到小孩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悠仁啊，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家吗？”



      连续下了一天一夜的小雨终于停了下来，太阳不再遮挡自己的身影，让光芒穿透云层直射大地。金灿灿的光辉带走了所有的阴翳，连徘徊在空气的雨腥气都消失不见，雪松的气息从对面的人身上飘了过来，将虎杖整个人都包裹住，密不透风。

      虎杖忘了自己回答了什么，留在记忆里的，只有当时对方微凉的手心，以及在太阳下熠熠生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