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类生来喜洁净，就算是脱出凡胎的神鸟亦不能免俗。

鲜为人知的千百年前的荻花洲，并非遍地汪泽，而有平原万顷，中央卧着一枚碧玉般的湖泊，晚星映在水中，一时不知哪是天，哪是水。

少年仿佛被如水的月光淋得湿透，墨一样的发在水中散开又聚拢，水镜碎开复完璧，从中鱼跃起一个清瘦的身影，真一朵出水芙蓉。

魈低头看着双手，这是刚刚穿透魔物胸膛的手，血腥味还没有彻底消散，丝丝黑气隐约浮现。

若说业障有型，大概就像泥淖般纠缠难耐，使手足变得沉重。

而且很脏。

魈皱起眉头，他并非娇贵之人，却也难以忍受这厚重的污浊感。

魈脱去了上衣，半赤裸地伫立水中，他轻轻搅动湖水，碰了碰水中月，指尖洒落点点繁星。

还不够。

肮脏的感觉如附骨之疽，根本洗不干净。

翅翼展开时，墨色镶金的羽毛辉烁，月华为之羞赧，湖水为之波澜，湿漉漉的羽尖点缀着星光，美得不可方物。

许久不曾展开双翅，金鹏原身数米的翼展使翅膀末梢坠入湖水中，引得湖中鱼儿渠渠赶来，半是好奇半是兴奋得吸吐着翅尖。

有些痒。

但翅翼锐利，魈恐伤了这些无知生灵，便忍着些微不适，立在水中岿然不动。

待鱼戏结束，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众鱼散去，宽大的巨翼如蛟龙出水，带起千百琉璃。

宽阔的羽翼卷起湖水，水流如龙般盘旋而起，将少年包裹起来，岸边的草叶俯首倾身，水面环环皱起，半空中升起一枚巨大的水茧。

片刻过后，水茧绽开，宝石一样碎了满地，落入湖中，或是没入草地。

魈张开眼睛，金色的瞳眸望了眼西沉的弦月，湿漉漉地在草地上躺下。

确实，很累啊。

即使是仙人，困意也毫不留情地拢了过来，将少年拉入一片黑暗。

还真是，不省心的孩子。

神明赤脚而来，金光在他指尖一闪，少年的衣物瞬间变得干燥舒适。

神明蹲下身，在少年眉心轻点——

晚安，做个好梦。

契约生效。

身为同样常与魔物作战的人，旅行者问魈，与你战斗的那些…呃，邪祟，究竟是什么样的？

魈略微沉思了一会，他不喜多言，但与他缠斗千年的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并不是三言两句可以讲清楚的。

“…是一种很脏的东西。”最终也只憋出这么一句。

显然旅者对这个回答失望至极，长剑在手中打了个圈，金发的异乡人有些赌气地转身就要走。

“不说就算了，我去问钟离先生，他什么都知道。”

“怎能为这种小事…”去打扰钟离大人！

只见眼前绿光一瞬，仙人横握长枪就拦在了旅行者面前，派蒙被吓得大叫一声钻到了旅行者身后，小心翼翼冒出半个脑袋抱怨。

“就，就算你不让也不要吓我啊！”

魈自知失态，心虚地转过头轻咳两声。

“并非我不愿相告，只是此等秽物，实在不值得入耳。”

旅行者见他有愧，心眼一转就要得寸进尺。

“上仙常说邪祟污秽，莫非…是物理上的脏？”

魈被噎了一下，竟然不置可否。

“难道上仙每次除完魔还要沐浴清洁？”

旅行者信口扯来，要知道，这位上仙面子薄，能肆意调戏的机会可不多。

“听说鸟儿尤其爱干净，被沾上魔物的污秽一定很不舒服吧？”

旅行者随着自己的脑补滔滔不绝了起来，全然没有注意到少年仙人逐渐涨红的脸颊和蠢蠢欲动的枪杆。

派蒙抓着旅行者的衣角颤巍巍地探头观察，这一看不得了，眼看着绿枪冒着丝丝杀气蓄势待发，揪着旅行者的头发就要跑。

“上仙你你你冷静啊！旅行者只是好奇而已！”

诶？

旅行者停下自己的天马行空，回过神来发现收获了一只红透了的上仙，以及——

“对不起啊魈我就瞎说的难道这是真的吗——”

派蒙拍拍旅行者的肩膀安慰道，“你头上的和璞鸢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