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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师徒]破天冰的口头禅是谁教的

作者 : 啤酒饮料矿泉水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武战道 破天冰 , 傲长空 , 辰正曜 , 风万里

文集 天不生一对

107 7 2022-2-25 12:36
师父常说,战斗机是天空的主宰。

师父在破天冰一百岁那年正式成为他的师父,之所以说“正式”,是因为破天冰被发现的时候,没有亲人,没有户口,没有记忆,如果放在人类世界,他这种小孩铁定要被急着搬迁的“风雪”部队划成黑户然后无情抛弃了,幸好机兽世界各族群之间的差异比人类世界的要大得多,破天冰一看就是个战斗机小孩,根本不需要查档案。他被傲长空收养,城主专属的单人宿舍再多住一个孩子也绰绰有余,每天他和监护人一起上班,书房的一摞摞文件就是他的识字课本,相对清闲的日子里傲长空也会陪他玩,给他念一些通俗读物,比如前特工组总负责人朔无忧先生以自身经历为蓝本创作的冒险悬疑小说——破天冰不爱听童话故事。
傲长空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子,但养在身边的小孩子与路上碰到随意哄哄的小孩子,那显然还是很不一样的。大家都明白这个叫破天冰的孩子很得城主赏识,不出意外的话是要拜城主为师了,但傲长空一直没松口,直到破天冰年满一百岁,从未上过一天学的他与风雪之城公办小学的六年级生一起参加毕业考,然后他以文化课满分、飞行实践排名第三、总分第一的成绩,震惊了所有人。
副官辰正曜用胳膊肘戳了戳自家城主,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笑道:“炫耀你育人有方来啦?”
怎料傲长空却一脸认真地摇摇头,把略显手足无措的破天冰叫到自己身边,手搭着小孩的肩膀,一字一顿朗声说道:“破天冰刚来风雪之城就被我收养,我没多少时间,只教过他念书识字,至于飞行,这是他的‘天赋’。”
“城主,您是说……破天冰在此之前从未经历过飞行训练?”
“对,不止户外的飞行实操,模拟飞行训练室我也没让他进,就想看看他的天赋能到何种程度。”傲长空道,“不过我没法确定他是否完全理解了考试规则,所以申请了一次试飞。”
而破天冰的试飞成绩与正式考试的成绩相差无几,也难怪,文化课考试能拿满分的人,理解能力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想没有人会比破天冰更适合当风雪之城城主的徒弟,你们觉得呢?”
众人毫无异议。
晚上回家,破天冰问师父:“为什么一定要考完试您才答应收我为徒?”
“为了让大家相信我的决定。”
“不需要做这些大家也会相信您的。”
“大家现在相信我,是因为过去的我在做决定之前总能给出令大家信服的理由;而现在的我给出理由,是希望到了未来他们也会一如既往地相信我。人的情绪始终在变,就比如说你,倘若从明天起我忽然不管你了,把你随便扔给哪个保育员,一两个月你可能无所谓,觉得我只是这段时间比较忙,但几年过去呢?你会觉得我已经不要你了,是不是?”
“嗯。”
“人对人的信任就像一只玻璃杯,属于易碎品,不仅用的时候要小心谨慎,还得经常擦拭才行。所以小天,不要轻易对人说出永远相信你之类的话,这可是非常沉重的诺言。”傲长空把小孩抱到床上,自己拐了把椅子坐下,“虽说你年纪还小,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把你的承诺当真,但你自己一定要当真,这是我作为师父对你提出的第一个要求。言必信,行必果,大丈夫当如是,绝不可言而无信,枉费他人一片真心。”
破天冰肃然道:“是,师父。请问从现在开始,我也要和您一样争取城内所有人的信任,做任何决定都要给出理由吗?”
“当然,你是我的徒弟,你得让大家像信任我一样信任你,不过上学的时候标准可以适当放宽。”傲长空笑了笑,“很惊讶吗?但你总跟着我也不是个事儿,去上学吧,去和你的同龄人熟悉起来,你们现在是同窗,以后就是同伴。你已经通过了小学的毕业考,按规定是可以升入中学的,不过读多少年看你意愿,因为我肯定要给你安排很多学校不教的课程,觉得再也无法兼顾了就退学吧。”
“原来参加毕业考还有这种作用。”破天冰道,“那不是成绩越高越好吗?为什么您要让我把飞行实践的分数控制在第三名?”
“因为你的天赋。”傲长空轻叹一声,光学镜闪了闪,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对普通人而言,你的天赋太恐怖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新手,没有经历任何形式的练习,仅仅试飞过一次就能凭借天赋打败那些刻苦训练几十年的尖子生,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与他们在天赋上的差距已然是一道天堑,不可能靠努力填平,倘若挑明这个残忍的真相,你觉得被你打败的人会怎么想?‘啊,果然还是天赋决定一切,努力有什么用呢’,对吧?我希望你的天赋焕发光彩,让我的选择具有说服力,但我不希望那光彩破坏风雪之城下一代人的自信心。”
“我明白了,师父,以后我……”
傲长空却蓦地话锋一转:“而且这样做更有意思不是吗?”
“有意思?”
“是啊,你想拿第一太容易了,全力以赴就好,但控制排名可就难了,因为你要将对手的实力摸透,至少是实力排在最前列的那几个人,而考试时间只有四十分钟。我能看到所有考生的分数,飞行项目你只比第二名低了零点几分,没控制好吧?主考官报出你的名次之后,心里是不是长舒一口气?”
“嗯。短道冲刺我起飞太快,一下子冲到了最前面,赛道太短了,再想调整速度已经来不及了。”破天冰的反思非常诚恳,却终究按捺不住孩子气的胜负欲,“师父,我承认控制排名很有意思,但拿到第一名很开心。”
傲长空笑道:“那再换一个比,是拿第一更开心,还是得到我的认可更开心?”
破天冰不假思索:“您的认可。”
“我更容易认可自制力强的人喔。”傲长空伸手一点破天冰的心口,“控制好你的能量核心,同时也控制好的你‘心’,这很困难,我自己也做得很失败,可是……失败了也要接着做。”
“不做会怎样呢?”
“最糟糕的结果,拉上全城的人陪葬吧,还得劳烦其他机车族的同胞帮忙收拾烂摊子。”
“这么可怕?”
“所以决不能让这种结果发生。”
“嗯!”

破天冰记得入学之前有一个很长很长的假期,实则不过短短一个月,但它在破天冰的记忆中很长。那一个月里师父训练他学飞,战斗机想飞还不容易吗?容易,所以要人为增加困难,自己折腾自己。师徒俩每天听着军号起床,与当日值早班的巡逻队一同出发,飞越莽莽群山,一边飞一边观察天气,探测风向,专找风刮得最急最猛的地方做基础训练,直线飞行、匀变速、绕圈、转向、自旋、S弯等等。训练环境一天比一天恶劣,训练目标也愈发严苛,刚开始只要一整套训练能坚持到底就行了,慢慢地开始要求动作的精准度,再然后速度也要提上去,最后是控速,划定一个速度区间,快了慢了都不可以,要重头再来。
“战斗不是竞速比赛,不能一味猛冲。实际战斗中我们的移动轨迹相当复杂,速度越快越难转向,也就意味着不灵活,这你应当早已有所体会了吧?”
“因为惯性?”
“对。”
喔,原来如此,破天冰心道,速度越快,惯性也越大,所以要控制好速度,不能飞太快。
“师父,这一个月特训下来,我感觉自己的飞行能力确实提升了很多。”破天冰道,“但无论机车族还是猛兽族,攻击力最强的都是人形态,部队交战总是以地面战场为主,我以后是不是也得将主要精力放在修习剑法上呢?”
“为什么要分主次?你完全可以把各个方面都做得非常好。”傲长空道,“至于普通战士和学生,针对飞行能力的训练也会逐步加强,而飞行能力是空战能力的基础。我们可是战斗机啊,就算亡灵之都不搞事,也不能忘了同为飞行种族的冰狼兽才是我们的宿敌!”
“冰狼兽的飞行能力很强吗?”
“很强,他们一出产就会飞,但兽型躯体无法加装重火力武器,因此综合来看我们战斗机才是天空的主宰。战斗是我们诞生的意义,也是命运的归宿,而要让战斗取得最好的效果,就得争取到制空权。”傲长空两只手一高一低比划着,“很简单的道理,你在上面,你看得见敌人,敌人看不见你;你能对敌人实施精准打击,而敌人对你无可奈何。”
“嗯……”破天冰也下意识伸出了手,跟着师父一起比划,脑内模拟相应场景,点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啊,我们要飞得比敌人更快、更高,转向更灵活,反应更迅速,霸占头顶这片属于我们的天空。”师父的声音沉稳有力,师父的金瞳灿灿如火,“将敌人死死压制,将战斗局势牢牢控制,一切都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不觉得这样很痛快吗?”
痛快,当然痛快!
战斗机雄霸天空,岂能不痛快?

破天冰在学校很受欢迎。他是城主的徒弟,年纪全校最小,却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洗掉流水线随机分配的涂装,换上一身漂亮的天蓝,可想而知学生们乃至教职工人员都对他好奇得很,以至于截止到开学首日的午休时间,破天冰已回复了五张小纸条,拒绝了三次放学后约架的邀请。他觉得这样很麻烦,于是提前十多分钟找到下午第一节课的老师,询问自己能否在上课之前向全班同学说几句话。(风雪之城的年龄结构偏老龄化,未成年人数量较少,学校一个班就是一个年级)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想说什么?”
“我……”

“我说我放学之后没时间,要完成学校布置的作业,还要来您这里听课,所以大家想跟我约架的话请约在体育课和活动课,约在别的时间我一律无法答应,不是针对谁。”
“怎么,有人觉得你针对TA?”辰正曜将一摞排好序的文件搬到傲长空面前,“这些我都看过了,直接签吧,喏,大标题下头一行签字栏,你是甲方,然后结尾盖的公章旁边再签一个。”
“签俩?真行,谁出的‘好主意’,让我一份文件签两次名手动防伪?”傲长空吐槽了一句,翻页的间隙抬头看了眼破天冰,问道,“是这样吗?你听见有人说闲话了?”
“嗯,不过没有说我,是说您不允许拉帮结派,我听从您的指令,所以才不理会任何人。”破天冰道,“师父,为什么找我约架就是‘拉帮结派’?”
“防伪程序要全套翻新,不能跟‘那边’撞了,你先忍忍吧。”辰正曜离开办公桌,到破天冰身旁坐下,“约架其实是想跟你交朋友的意思,咱们战斗机性格糙,感情基本都是打出来的么。你师父当年也一样,他没进过战斗机的公办学校,两百岁空降到下面担任政委,管教我们这些已经毕业的预备役军官,你说谁心里能服气?”
“所以师父把你们挨个打了一遍?”
“……”辰正曜哽了哽,“太难听了吧,我们那是相互交流建立感情!”
傲长空无声一笑,甩甩手权当放松,而后接着像一台印刷机似的签名:“小天你应对得很好,约架图一个玩儿,认真就没意思了,你越认真,他们越嫌没意思,过不了几星期就散了。”
“那就好。我不想交朋友。”
“哈?!”
“辰正曜,”傲长空暂时放下了签字笔,“你别打断他。小天为什么不想交朋友?”
“因为风雪之城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同伴,我不需要额外交朋友,我也不喜欢‘朋友’。南有乐(小说主角,与‘朔无忧’相对,同时也是‘难有乐’的谐音)先生从来都不会跟同伴交朋友,他想交朋友的总是些与他敌对但又不算坏人的人,所以‘朋友’这种关系应该很容易就破裂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想和我交朋友。”破天冰鲜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估计说之前他早已打好了腹稿,因此等到真正说的时候不免语速略快,最后一句更是脱口而出,“师父,您与能源之城的风万里城主算是朋友吗?”
辰正曜求助地看向傲长空,心道这回我可真没法打断了。
“我们曾经是搭档,现在……”
傲长空的光学镜在长时间的沉默里变得黯淡——为了节省能源。
“现在?”辰正曜最见不得他这样,见一次闹心一次,索性替他回答,“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至少还是同族。”傲长空不赞成地摇了摇头,招呼徒弟来自己身边,“辰正曜,你别给小孩灌输这种孤立思想,至少大家都是机车族的同胞,倘若哪天猛兽族合兵攻打能源之城,我是一定会帮他的。”
“可是风万里——城主,他不信任您。”破天冰道,“在那次事件发生以前他就不信任您了。”
“这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很多时候一个人选择帮助另一个人,的确是需要一点信任的;但一座城池选择帮助另一座城池,这其中会牵涉到立场问题、利益问题,却不需要谈什么信任。能源之城太重要了,它不能丢,至于它的城主是谁都不重要,或者说没那么重要,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我们共同的机车族身份与立场。”傲长空揉了揉天蓝色战斗机的小脑袋,“抱歉,一不留神说了好多你听不懂的话,你不必去管,先好好练剑,把基础动作练扎实。等你再长大一点儿,我单独给你上政治课。”

破天冰没想到他的第一节政治课就是实例分析,说实话傲长空也没想到。城主大人自认在教书育人这件事情上属于保守派,无奈遇上了“阴谋煽动军事政变”这种极小概率事件,自家徒弟又太聪明,太喜欢一个人默不作声琢磨问题,因此必须要当场说清,否则放任他自己琢磨的话,还真不知他能琢磨出什么歪理呢。
“风雪之城的情报部门下辖四个分部,各有责权,这个先不细说。此次事件的总策划人是其中一个分部的副部长,即审判席上的星长明先生。风雪之城独立以前,他从事的同样也是情报工作,与前同事们关系都很好,所以独立之后他们仍悄悄写信往来,保持联系,我只当自己一概不知。”傲长空伸手按住一捆信件,“星长明,我愿意相信你,相信大家。冰天雪地待着不容易,外部的自然环境已经够难捱了,如果我们内部也不能团结一心,那么风雪之城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他顿了顿,深呼吸一口,平静地道,“可既然你写信的目的并不单纯,我也就只好不再单纯地相信你了。”
“城主……”星长明道,“与故人通信的事我从未想过隐瞒,我的同僚以及上司基本都知道这件事,但他们仅仅是出于朴素的战友情谊才选择相信我,请您不要对他们一并起疑心。”
“我不会的。”傲长空蓦地冷冷一笑,“小天你听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了吗?他是想拉整个情报部做他的同谋,迫使我不得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而且,说什么从未隐瞒,看来不光我知道你一直跟能源之城有联络,你也知道我知道啊。你是不是还打算这样狡辩?嗯?说你误解了我的信任与沉默,以为我是在默许甚至纵容你们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不,城主!我发誓在我心中,战斗机一族的利益始终高于一切,我无比珍惜我的战友,我的同族,哪怕赌上我的‘灵魂’(能量核心)起誓,我也有勇气斩钉截铁地说,我从未想过要利用他们来减轻罪责,从未!连一秒钟都没有!”
“是啊,”傲长空点点头,“我说过,自己人不折腾自己人,这句话你确实听进去了,没有在风雪之城内部折腾。但你听话怎么不听全呢?我是不是还说过,风雪之城是自己人,全体机车族更是自己人?你哪来的底气和立场干涉能源之城的内政?”他怒火攻心,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我什么时候允许了?!”
“抱歉城主,恕我无法认罪。我没有干涉能源之城的内政,所有被您查获的信件都在表达同一个意思,我不过是站在个人立场,向那些曾经与我共事的普通直升机战士们表达我的同情。”星长明质问道,“城主,难道在您眼中,安慰朋友也是罪吗?”
“你那能叫安慰朋友吗?”傲长空道,“战斗机内部第一份政治宣传性质的报刊是我主编的,创刊号有将近三分之二的稿子是我写的,甚至直升机的《能源周报》我都发过几十篇时评文章——当然是匿名。所以啊,你是觉得我不懂文字游戏,还是非要等我逐字逐句将你煽动情绪的伎俩解释清楚,你才肯死心?”
星长明重重地叹了口气:“城主,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要用如此负面的眼光看待那些呕心沥血的文字?反对派发动武装政变绝非我凭一己之力挑拨煽动的结果,而是他们自觉自发自主的选择!是风万里欺上瞒下,通敌弑师,阴谋夺取城主之位,逼得有识之士不能不反!我的行为或许不够正当,但绝对正义,所以我绝不会承认您施加于我的罪名!”
“怎么,反对派到你嘴里转一圈儿就变成进步革命党了?你明明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吧?他们要么从一开始就反对我和风万里的公平竞争,要么背后站着元老院,汇集了各种被风万里城主限制了执政权力、恨他恨得牙痒痒的人。他们没有进步性的施政纲领,没有任何革新意识,有的只是因利益受损而产生的对风万里城主的私怨!这样一群各怀鬼胎的东西,你却告诉我,他们能够代表民意民心,代表中下层直升机战士们的真正诉求?我可去你的吧!”
“哈哈,”星长明冷笑道,“同胞们,看啊,我们的城主大人果然沉不住气,要为他那个叛徒师兄说好话了。看不惯风万里就是和他有私怨?您凭什么这样认为?咱们风雪之城的人个个都看不惯风万里,难道个个都和他有私怨吗?!”
“偷换概念。把暴动和武装夺权说成是看不惯他?真有你的。”
傲长空这会儿反倒平静了下来,或者说松了一口气。好样的,他告诉自己,战火烧到我身上,证明对方已经想不出可以正面驳斥我的理由,只能靠攻击我来转移重点,而这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无非是先质疑我的立场,再质问我当初为什么打着为老城主报仇的旗号出兵能源之城最后却不了了之,都是套路,我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根本不会怕。
只是难免伤心。
“您太不明智了,星长明先生。”他刻意换了敬称,“现在是我审判您,不是您审问我,因此您针对我提出的任何问题我都可以直接无视。如果您实在很想听我回答,这里建议您走程序,遵循我们战斗机的古老传统,您觉得呢?”
能源之城分裂以后,傲长空带领战斗机们在风雪之城实施了大刀阔斧的政治改革与实践,但也有极少一部分传统规章制度得以留存。比如眼下星长明不肯服从判决,又没法向更高一级上诉(城主就是最高级别),就可以向审判长即城主发起挑战,靠武力从物理上改变审判结果,毕竟他们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比审判长更强大的人自然也就毋需在意弱者作出的判决。
可风雪之城有谁能强过傲长空吗?没有。
从古至今,除却极罕见的几桩特殊例子,这个古老传统一直都是一条绝路。星长明很清楚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不可能依靠走绝路来扭转乾坤,他怎么敢选?
“您再这么优柔寡断下去,我便只好替您选了。”傲长空淡淡道,“拔你的剑。”

“星长明太弱了。”
“……”
“?”
“……没别的啦?”傲长空无比郁闷,“合着我与他唇枪舌剑那么久,你只关心最后的决斗啊?”
“前面的我也听了。我的意思是,他既说不过您,还打不过您,文武两个方面都很弱。”破天冰解释完又重复了一遍,“他太弱了。”
“那前面的你听懂了吗?”
“嗯。干涉内政是不对的,机车族要团结。”破天冰道,“还有就是,他的计划其实根本不会成功,对不对?他在您面前是弱者,而风雪之城在能源之城面前也是弱者。星长明做的那些事纯属浪费资源,倘若改革能源之城行政方式有那么容易的话,您又何必千里迢迢飞来这里建立风雪之城呢?”
“是啊,改革太不容易了。最开始我很不甘心,有很多幼稚而偏激的想法,不过几十年的实践探索下来,我慢慢意识到,他或许是对的。”这里的“他”自然不是在说星长明,破天冰思索了一下,觉得应该是风万里,“能源之城确实需要一位强硬的城主来总揽大权,他确实比我更适合那个位置。”傲长空轻轻叹了口气,“我想听到大家的声音,也想让大家的声音都能被听到,可这样一来内部行政成本势必要呈指数爆炸式增长,而能源之城的外部环境又是那副鬼样子,危机四伏,没一天安稳,实在经不起折腾。他是对的,我当时过于理想主义了。”
“可您把风雪之城治理得非常好!”
“这是因为风雪之城很安全,至少比能源之城要安全,人也不多。唉,幸好人不多,否则无论我有多么想要听到大家的声音,我的时间精力也根本不允许。”
“师父,我有些不明白了,为什么您如此执着于‘听到大家的声音’?您是我们的城主,总纲要形容您是风雪之城的旗帜,所以不该是让大家听到您的声音吗?”
傲长空摇摇头:“我不想做‘旗帜’,它总是被升到高空,地上的人根本看不清它真实的样子;他们看到的,全是他们自己所希望看到的东西。”
“那怎么办?”
“其实也简单,倘若有人把我这面旗帜升上去,我就自己走下来,走到地上,走到人群中,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我的样子。风雪之城人少,旗杆也就不至于立得太高,我完全可以自己走下来;但如果人太多了,比如往日的能源之城,那真是想走也走不了,只能被高高挂着。”
“您是说老城主?”
“嗯?有人同你提过我师父吗?”
“没有,是我自己零零碎碎听到的。前辈们似乎都非常尊敬这位老城主。”
“师父他老人家,的确是能源之城的一面旗帜。”
在各方势力的各种解构以及有意或无意的歪曲下活成了绝对公平而温和无害的样子。

傲长空为何要收破天冰为徒?他本人给出的解释是破天冰身体素质好、战斗天赋强,可堪大用。这一解释合情合理,也没有人觉得不对,但实际上破天冰跟着傲长空,对于战斗方面的学习与练习是很少的。傲长空教他战略战术,治城理政,通用礼仪,乃至歌舞绘画手风琴,一切在风雪之城广受欢迎的娱乐活动,傲长空都非常鼓励他参与其中。看起来,这个师父很不务正业,以至于自家徒弟念完初中后战斗水平依然停留在基础剑法。不过破天冰上学早,毕业时他一百二十岁,与他同龄的小战斗机这会儿才刚刚开始念初中,大家的剑法都是最基础的水平,这就显得破天冰很“正常”,也很少有人再提起他当年没上过一天学但毕业考总分第一的“壮举”了。
“其实我是不知道该怎么教。”私下老友小聚,傲长空沉沉叹息着,与同僚分享他带徒弟这些年甜蜜的烦恼,“咱们当年都在模拟室训练过怎么杀黑狮虎对吧?要求必须是一剑下去,直接腰斩,不是这样杀的就不给计分,每天积满两百分才算合格。教科书上是咋写的?”他右手五指并拢充当剑刃,“出剑并非完全水平,而要有一个很小的倾斜角,让剑卡在第十二与第十三根肋节之间,然后手腕朝反方向一拧,把黑狮虎全身最坚硬的脊柱给撬断;脊柱是一节一节的,不能使蛮力平着直接削,否则剑要么撞上脊柱被震脱手,要么卡进脊柱节的缝隙拔不出来。我没记错吧?”
“新版教科书都是你主编的,你怎么可能记错?”朔无忧催促道,“这不是讲得很清楚吗,怎么你却说自己不会教?”
“倘若小天推翻了教科书上的结论呢?”
“推翻?”
“嗯。他不理解书上教的那一套标准流程,而我是不能理解他为何不理解,所以趁午休开了间模拟室,让他先杀一只黑狮虎找找手感。”傲长空拣了一支没用过的干净筷子(机兽世界不需要吃东西,筷子用于夹取物品),“他就这样普普通通握着剑,模拟黑狮虎迎头扑上去,他重心下移,剑朝头顶一挥,黑狮虎就断成两截了。”

“是这样杀的吧?”

风万里收势起身,单手拎着傲长空的重剑,扭头问道。
那是他们初遇后的第二年,对于风万里的身份和元老院的“完美定制”计划,彼时年仅五十的傲长空一概不知,但他知道这里是能源之城的上三层,这里的大人们掌控着全城最好的资源与最高的权柄,变强在上三层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而风万里是最极端的一个例子。
傲长空想要留在这里。
诚然,孤儿院的生活安逸平静,也不会有人欺负他,能源之城对福利体系的监管相当全面,可战士的天性令他本能地讨厌那些倾注于弱者的廉价同情。怜悯和被怜悯,强者和弱者,倘若必须选一个,那他当然要选更主动的一方,他要变强。
变强意味着留下,留下意味着他要跟风万里处好关系,不说其乐融融吧,至少也不能相看两厌。这对傲长空来说很简单,他既有先天极高的情感参数,也经历了后天环境的打磨,再加上风万里绝非故意挑事惹人嫌的性子,只是冷淡过头,两人一个主动释放善意,另一个礼貌回应,小孩子毕竟单纯,很快就摒弃偏见成了好朋友。对此云太息深感欣慰,同时也对这个知情识趣的战斗机孩子深感愧疚,总想尽可能从别的方面补偿他,比如给他取名字(通常要积累一定战功才有资格自命名或请求长者赐名),再比如开放权限,上三层风万里能进的地方他都一样能进。“但是得让万里带着你。”云太息叮嘱道,“上三层的智能程序很多,操作不当就会触发警铃。原则上我给你开权限是违规的,所以平时小心点儿,别被外人发现。”
风万里当然也知道这是违规的,不过奉命违规显然比举报师父要来得有趣,他不想失去这种乐趣,因而无比配合,甚至会主动领傲长空“探险”,示范如何将模拟训练室玩儿出花。交换武器也是风万里的提议,他认为这样一来,傲长空能训练左右手,而他能加强力量,以备不时之需。傲长空觉得有道理,遂倒转剑刃,把重剑剑柄递了过去。
双剑入手出乎意料地轻,虽然知道是可伸缩的中空剑身但这实在轻过头了吧,傲长空试着挥舞了几下,由于双剑既轻且长,他不懂技巧,挥剑时总是有力使不出,手感极差;另一边风万里被重剑压得手一沉,于是单手持剑改为双手持剑,拼尽全身力气,拿重剑当砍刀,硬是把系统根据他的现有战力而模拟出的黑狮虎给拦腰砍断了。

“不过重点倒不在于力气大。”傲长空解释道,“重点是超短时间内力量的集中爆发,剑身以一种非常非常快的速度挥出,以至于剑刃完完全全被一层气刃包裹,切断黑狮虎脊柱的也是这层气刃,而剑刃始终没有碰到过脊柱,当然就不会遇到卡进去拔不出来的问题了。”
“爆发力吗……”辰正曜想了想,“爆发力倒是可以练,但如果想做到小天那种程度,怕不是得直接改造机体、更换硬件和系统参数才行啊。”
“其实挺正常的,天才往往会改写教科书嘛,而一旦意识到小天也是这些天才中的一员,我就没办法用我依据教科书所掌握的经验去指导他了。用一个已经被推翻的结论去束缚那个推翻它的人,这岂不是要多离谱有多离谱?”
能源之城可以专门为风万里设计一套训练体系,从他七十岁“苏醒”用到二百二十岁成年,至于破天冰就别想了,风雪之城根基又浅家底又薄,肯定经不起这样折腾。首席阁下,您可真会难为我呀,傲长空暗叹一声,总结陈词:“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们,以后若在训练场遇到我徒弟,切磋练手都行,指教就免了,别告诉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让他自己悟去吧。”
对破天冰本人,傲长空也是这样说的。城主大人向来不屑于搁自家天才徒弟跟前藏拙,什么为人师长的面子啊、威严啊,管什么用?不误人子弟才最要紧。
“我教不了你。”傲长空坦言,“就你方才那一手,迄今为止我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三大战王这种世界范围内的战力天花板就不必考虑了),你是第二个,如无意外我这辈子都使不出来,又怎么能教你?所以我不教你招式,战斗技巧什么的你单独琢磨,不准参考教科书。我只教你最基础的跟最抽象的,类似地基帮你打牢,设计理念教给你,没有任何图纸,最终造出什么建筑来全看你的本事。”
所谓“设计理念”就是对战斗能量的运用,破天冰初中毕业后的二十年里,师徒俩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这件事情上。傲长空一直很喜欢琢磨战斗能量的花样输出,即使现在当上了城主,业务繁忙,这习惯也没丢。百余年过去,傲长空脑子里积攒了不知多少原创招式,此时就一招一招施展出来,与徒弟激情研讨。起初破天冰只能无比佩服地听着,到后面慢慢能提出合理有效的改进意见,再然后他也开始自创新招了,师徒俩去到哪里,哪里就会变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冰雪雕塑的大集会,而偶然路过的巡逻中队受其启发,向文化部提交了举办雕塑大赛以及相关展览的申请。不久申请通过,封山季的风雪之城又多了一种玩法。

“可惜我的日记本没有带过来。”

午休时间,傲长空挖了个避风的雪洞,拖着徒弟坐进去,一边等待体力值回复满,一边补充航空煤油。傲长空极少喝醉,不过煤油燃烧所产生的融融暖意会让他变得放松,破天冰仔细观察过,与一般人不同,自家师父在紧张或警戒状态下非但不会结巴、惊惶乃至干脆沉默不语,反而会格外亢奋,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来掩饰自己的内心。
辰正曜将军形容这样的师父为“社交恐怖分子”。破天冰觉得恐怖分子倒还不至于,但自己确实一直都有模模糊糊的感觉,好像不怎么说话的师父才是更为真实自然的师父,沉静而内敛,有时这种沉静表现为长者特有的温和,更多时候则表现为某种令破天冰莫名感到悲伤的气质。对此辰正曜将军同样教会了破天冰一个形容词,将军说,城主一定不是在后悔,但离开能源之城,他也一定不快乐,与从前的他相比,甚至可以说是郁郁寡欢了。
“难道师父不喜欢风雪之城?”
“破天冰,你非常珍视你自己的重剑,对吧?”
“当然。”
“可在你的战斗能量还不足以自行凝聚武器的时候,城主给你做的小木剑,你也舍不得丢。”辰正曜温声道,“小木剑早就不合用了,你留着它仅仅是因为你喜欢它,你的‘喜欢’和你对自身武器的‘珍视’是两种不同的感情,能理解吗?”
“嗯。”
“那如果小木剑没能保存下来,一场事故毁掉了它,而你在这场事故中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过错,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你回忆起这把已经不复存在的小木剑,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唔……”
“能源之城,就是城主的‘小木剑’。”
破天冰从此开始经常性地陷入两难,一方面他不愿意看到师父伤心,可另一方面他也不希望师父总是维持着外向健谈的表象。怎么才可以让师父快乐起来呢?少年破天冰很是苦恼。他的同龄人为成绩、训练、前景、未来而苦恼,他则独树一帜,从不为这些而苦恼,只为快乐而苦恼;他的苦恼似乎很轻,很不值一提,想快乐不是很容易么,但考虑到他师父的城主身份,这苦恼似乎又一下子变得重逾千山。
人的青春只有一次,所以风雪之城取代不了能源之城,破天冰也取代不了风万里在傲长空心底的位置。他无奈承认自己确实还不够特别,想着既然不能让师父快乐,那至少作为徒弟让师父安心吧,然而天才也照样躲不过瓶颈,他复刻不出寒冰砍(详见《天水碧·中下下》)这一威力堪比现有机车族绝招的傲长空自创招式。
“真是奇了怪了,”傲长空百思不得其解,“你都已经把能量输出的全过程调整到跟我一模一样了,怎么能量力场就是构建不起来?”
破天冰近乎毫不停歇地尝试了一个上午,累得完全没力气回话,就这他还不打算收手,仿佛根本察觉不到机体的过度疲劳似的,直至傲长空叹了口气,架住他的重剑而后用力下压,强迫他跌坐进雪堆里,一坐下就站不起来了。
“小天,耐心一点嘛。”少年机型的破天冰已然与师父身高相仿,傲长空不可能再跟小时候一样抱他,只能两手穿过他的腋下扣在胸前,拖着他钻进避风的雪洞,喂他喝了点航空煤油,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寒冰砍这招我前前后后想了快五年呢,好容易雏形摸索出来,我又到处找人当陪练,一点点打磨、完善,又是好几十年,你想想,能不特殊吗?倘若它也跟别的招式一样,被你随便练练就学了去,那师父的脸往哪儿搁?”
破天冰还是不说话。
“理论上讲,我能做到的事你都一定能做到,做不到也只是暂时的,你毕竟年纪小,经验没我丰富。当然仅限于战斗哈,战斗之外的事你还有得学呢。”
“……师父,”破天冰不安地垂下头,“倘若我一直都做不到,您、我……那个,您说了只是‘理论上讲’,所以也不是不可能吧?万一我真的一直都做不到,那该怎么办?”
“我有点糊涂了。”傲长空道,“小天,你在害怕?你要是觉得挫败或烦躁我都能理解,可你害怕什么呀?我有因为你完不成既定目标就凶你吗?你害怕我?”
“不是!”破天冰猛地抬起头看向师父,连连否认,“不是害怕您,我只担心您对我感到失望。我是您的徒弟,您教我的东西我怎么能学不会呢?”
傲长空听得一呆,眨眨眼,无奈笑道:“那我问你,你觉得我师父会教我闪电旋风劈吗?”
“当然不会。您是战斗机,学不了直升机的招式。”
“你看,道理你不是很明白吗?所以说,你这小脑瓜整日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久违的摸头杀令小天同学直接宕机,“倘若你始终学不会寒冰砍,那就换别的啊,不适合你的招式我干嘛还硬要你学下去?师父能有这么蛮不讲理?”
破天冰又不说话了,这次是心潮澎湃,难以言表。
开导完徒弟,傲长空也提了几点可能存在的问题,寒冰砍毕竟非同寻常,就这么放弃实在太可惜了。他认为能量力场是战斗能量的一种质变,破天冰大概是尚未理解这一质变的过程,因而使出的寒冰砍有形无神,自然也就达不到应有的效果。“我当时的研究记录说不定对你有所帮助。”傲长空道,“唉,早知如此我就单独把它整理出来了,很多灵光一现的想法、随手记下的感悟,我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谈到自己写日记的习惯,起初只是被老师逼着写,后来则慢慢爱上了这种感觉。漫长生命中点点滴滴的喜怒哀愁不可能全靠脑子记住,否则CPU的存储模块迟早要崩,而除了描绘自我,他的日记还有很大一部分篇幅留给了形形色色的“别人”,上至城主师父,下至底层小兵,其中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死了。人死后,能量归凶手或城池,身体随风消散,仿佛根本不曾来过这世间,但他写下的那些文字就足以为之证明,因而也多少算是个念想。
此时此刻,它会在哪里呢?
“没有带过来?”破天冰紧张地道,“您是说您的日记本留在能源之城了?”
“嗯。不过不要紧,正经事都记在这里呐。”傲长空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日记里面只写私事,啰里吧嗦又矫情,而且我写日记不耐烦完完整整地写,一堆缩略和鬼画符,估计只有我自己能看懂,所以被其他人翻到也无妨,顶多……嗯,不至于不至于。”他摆摆手,自顾自跳过了这一话题,“有段时间我得了空便出城,满世界地飞,想看看其他地方的人们各自过着怎样的生活。”风万里说他闲不住,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小天,我们的世界真的好大,却也很单调,猛兽族三座城池,机车族四座,再加上加矿盐山谷的大力士家族与不知道有没有人烟的圣骑森林,仅此而已。城池与部落之外的大片荒地,它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想不通。”
“可为什么要纠结这种问题?”
“哈哈,是啊,思考荒地的存在有什么意义,这问题本身似乎便没有意义。”傲长空似乎要开启长篇大论了,然而并不是,很突兀地,他问破天冰,“我们下午出去玩儿吧?”
“……诶?”
“就去圣骑森林好啦!其实月神殿旧址也很漂亮,但是离能源之城太近了,去那儿不合适。”
说得好像从机车族大西南的风雪之城飞去最东北的圣骑森林就很合适一样。
破天冰不知道圣骑森林位于何方,所以起初他没觉得这样不合适,不过出于好奇,可能还有冥冥之中的直觉指引,在点头答应之前破天冰询问了圣骑森林的位置,当看到傲长空在雪地上信手勾画出的简易地图,他陷入了沉思。
“师父,这要怎么过去?”
能源之城端端正正卡在地图正中间,北与亡灵之都接壤,因此想绕开它就得往南,可上文说到圣骑森林在机车族阵地的东北角,等师徒俩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抵达目的地,天都要黑了,还玩儿什么?
万幸自家师父没有说出“干脆我们再露个营吧”之类的话。“我们不走南边。”傲长空伸手着重描了一下能源之城与亡灵之都的边界线,“我们从这里穿过去。亡灵之都很冷的,仅次于风雪之城,而能源之城是全世界最热的地方,所以这两家的分界线特别容易找,根本不必开导航,沿着一头冷一头热的线路飞就行了。”

诚如傲长空所言,飞行很顺利,十二点半出发,不到两点,视野中就出现了苍苍绿意。
“准备降落了哦,前面树林太密了没处落脚,会勾到机翼。”提醒完却没有听见徒弟的回应,傲长空了然,在通讯频道播放起床号,“醒醒啦,小天。”
“……师父!”破天冰一惊,“对不起师父,我看入迷了。”
“没关系。先下去吧,我领你转转。”
破天冰自打有记忆以来就是风雪之城的人,目之所及皆是茫茫风雪,乍见青翠丛林,自然是看什么都新鲜得不得了。跋涉数里,傲长空寻见一处开阔地,招呼徒弟重新变形起飞,俯瞰广袤林海,又是另一番惊奇体验。
“很漂亮吧?”
“嗯!”
“漂亮就行。”傲长空带着浅浅笑意和无尽的感慨说道,“漂亮就足够了。你看这些无人问津的地方,多美啊,它们自顾自地展露美丽,还需要什么意义呢?”
有一瞬间,破天冰感觉自己的CPU被击中了,尽管他完全不明所以。
“其实人也一样,有些话,有些事,情之所至,想说便说、想做便做了,倘若每句话每件事都要刨根问底,深究其背后的意义,那只会越想越糊涂,甚至把自己搞崩溃。”傲长空停顿了一会儿,给自家徒弟留出反应的时间,接着又道,“小天,我头一次带徒弟,不懂怎样做才是好的,也没有惯例可循,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给了你太大的压力?”
“您没有!为什么这样说?”
“啊,我想想,因为……回想我们研讨新招式的这几年,你似乎经常表现得很有压力的样子?我钻研新招式的时候根本不会考虑用途或意义,也不是有人要求我,就仅仅是我自己喜欢,我一闲下来就喜欢琢磨这种事,只不过歪打正着,我的喜欢与我的钻研恰好对我有用,它帮助我战胜了很多天赋比我高的人。所以小天,变强对我来说并不痛苦,相反我很享受,也很快乐。”傲长空轻笑一声,“我希望你也能这么快乐。我希望在我的引导下,你能对自创新招产生兴趣,愿意主动探究战斗的本质和原理。这不是我强制下发给你的任务,小天,如果你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完不成就惴惴不安,那显然得怪我没引导好呀。”
破天冰再次无言。
他甚至开始困惑了。为什么,师父?为什么您可以对我这样温柔?我见过明明互相关心却忍不住恶语相向的亲人,见过书中每每以伤害彼此作为收场、冷厉如刀的爱情,可为什么您的爱,您的关心,总能温暖得让我根本无从招架?您为什么如此擅长爱我,爱一个人,爱风雪之城的每一个人?您是爱人的天才吗?
不。
应该问,您是怎么练出来的呢?
您到底在能源之城经历了多少事、爱过了多少人呀?
我想知道。
我可以知道吗?
您已经拒绝让我知道了,对吧?
那好,我不想知道了。
我会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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