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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无倾向
原型 尖帽子的魔法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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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6 11:51
- 导读
- 一本未完结的漫画。
让我想想从哪里讲起……
一个女孩从小在家里帮工。家里开裁缝铺,生意红火。女孩性格开朗,练出了一手裁衣的好技术。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个梦想,想要当魔法师。但妈妈一直觉得,这不过是小孩子的异想天开。
是不是很像我们小时候希望成为奥特曼或者成为魔法少女的样子?
但不同之处在于,我们是从各种作品里发现魔法,但故事里的小女孩,是真的见过魔法师。小女孩的妈妈也并非是因为“魔法是假的”而无视小女孩的梦想,她给出的原因是另一个——“只有生来就天赋异禀的人才能成为魔法师”。
是不是很像我们小时候的另外一些理想,比如成为作家、画家、音乐家?总有些人会告诉你,只有特别少、特别特殊的人,才能做到那些事。他们究竟特殊在什么地方,所有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用一个神秘的词来搪塞——“天赋”。
小女孩乖巧地放弃了成为魔法师的理想。她相信妈妈说的,自己确实需要在店里帮工,成为魔法师不仅是无用的,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总有些不服气,心里想着:真的不可能吗?即使我努力了,也不可能吗?
我们小时候是不是也做过为了梦想而“努力”的事呢?像是把所有魔咒抄写下来,背下来;像是把自己崇拜的作品反复临摹;像是收集关于梦想的行业的所有细节……
这些努力大多都是无用功,因为我们当时并不知道通往那个行业的道路是什么,努力没有目标,也就没有意义。小女孩也是一样,只不过她因为生活繁忙,信息闭塞,没有办法对魔法师这个梦想做出更多努力。她所作的仅仅是把自己小时候从魔法师那里获得画本背得滚瓜烂熟。
在这些亲切的描述里,命运的齿轮竟然开始转动。一切如狂飙突进般变化。小女孩太过好奇魔法师的施法方式,从轻忽戒备的魔法师奇利甫处偷看到他完成奇迹的方式仅仅是用笔画出魔法阵。小女孩想起自己从小就背熟的画本,魔法阵在她手里,自己离魔法仅缺少一个最熟悉的动作,就能实现梦想。她立刻就去做了。
试想假如在我们小时候,一个梦想般的身份仅仅需要实现某个细节就能抵达,我们会去做吗?会去写诗、写歌、画画,或者练武术吗?应该会的。小孩子的神性就在于,从来不相信有什么事情是人做不到的。
小女孩熬夜画了很多魔法阵,根本停不下来。原本这也不会发生什么,因为小女孩不知道真正的魔法是要用特殊的笔和墨来绘制的。但是可怕的是,小时候给她画本的魔法师,同时也给了她施展魔法的笔和墨。并且,那本画本里的魔法,并不是“儿童分级”的无害魔法,而是被视为禁忌的伤人魔法。
我们也曾经经历过这些事吗?在我们无法理解语言、音乐、表情、身体动作的意义时,是否在操纵这些符号进行游戏时伤害过他人?当我们不知道那些事物的意义时,一边如犯了暴食癖一样疯狂摄取事物本身,一边却对事物的过去和未来全无关心?
假设我们永远习惯于“视频前三秒”、“小说前三章”之类的定律,或许我们也不可能对事物的过去和未来有任何察觉吧。
不知道是因为剧情定律还是因为魔法本身的设置,小女孩熬夜画出的魔法阵,忽然有那么一两个,画对了,生效了。 幼小的女孩并不知道这些魔法阵的意义,甚至不知道是哪个魔法阵画对了,她只知道,地生倒刺,石化了一切事物,房子、家人,在她眼前化作飞灰——这就是她爱的事物带给她的“未来”。为了这个未来,她付出了很多很多年的努力去救赎那个时刻无助的自己。
最可怕的是,为了安抚心灵,她定下的目标,实际上是要跨越生死界限的。这种行为,无论在现实世界,或是任意一个幻想世界,都是禁忌。
爱而无知导致的过错,因为太过善良而想要弥补过错,这竟然是一件挑战禁忌的事。宗教也好,文艺也好,医术也好,政治也好,这些很可能怀着对世人的善意而做出的事业,本质上或许都像小女孩一样,有着挑战禁忌的含义。故事里,这些身份确实与禁忌息息相关。太多的熟悉感,足以引动任何一个对此有思考的读者继续看下去。此时,作者是背负着读者的希望,在探寻禁忌的意义。
开篇,故事就进入了一个深刻的命题,深刻到足以推动主人公开展接下来的所有活动,深刻到足以影响小说里每一个原本不打算挑战禁忌的人。如果真的存在一个命题如此重要,那么这个命题岂不就是世界的核心问题?让人着迷的是,这个命题恰恰在我们的现实世界有着相似的重要性。
如果有心去想象的话,会发现奇弗利工坊里的很多人都有着相似的“原型”。他们本性都是善良上进的人。只不过因为出身、经历,以及一些特殊的个性,养成了不同的性格。
可可,如果不是“不知情者”,以她执着的性格和活络的思维,在魔法世界应该能活得很快乐。正因为规则不容许她存在,她又有着身为一个人必须越过规则去做的事,因此产生了深深的心理问题。
题外话,如果按照我目前的心理知识来看,可可或许需要的是哀悼治愈,而未必是颠覆生死。或许在她眼里,自己最开始如儿戏般做出的事,本来就应该像游戏一样容易篡改吧。她的这种歪曲的认知,很可能导向了作者一直暗示可可会学习伤人魔法、遭受偏见的道路。我不知道假设她真的求真求到那样不顾自身安危的情况,会不会导致她就像苏格拉底一样,被视作“危害城邦的牛虻”,巨大的体制只消轻轻将尾巴一扫,就会让她飞远,再也回不到自己关心的世界。
玛瑙,如果不是出生在魔法世家,遭遇了某些肉眼看得出来的倾轧,本来应该幸福快乐的她不至于养成对自己不满意的习惯。
其实看漫画的时候我心里一直觉得玛瑙像什么人……但是我现在忘记了到底是像什么人。其实在玛瑙的思维里,老师担心她因为太过好强而学习伤人魔法,完全是没必要的。至少她听得进老师的劝说。背负着焦虑而又能坦率反省的玛瑙,是魔法工坊里非常受欢迎的人物之一。
利奇耶,出生在魔法家庭,哥哥利利芬非常宠她,她所创造的非常规魔法,被哥哥称赞:很喜欢这个魔法,因为有利奇耶的风格。这句话的潜藏含义是什么,只要读出来都会甜到心坎,哥哥哪里是喜欢利奇耶的魔法,根本上,他是在说他很喜欢妹妹。但是年幼的利奇耶失去了和哥哥的联系之后,对于这种虚无缥缈的关系,找不到目标去挽回,她能理解的只是:只要保持哥哥喜欢的魔法,就能挽留关系吧!这样的她,甚至一度听不见老师的劝说,沉浸于自己的思维里。
如果她与哥哥的关系没那么好,或许还不至于在分别之后如此脆弱,哥哥的喜爱成为了她成长的养料,却也养成了她的关爱缺乏症。像是吃了太久维生素,一旦断药就没办法正常维持身体运作的人,她所有能量仅仅能够支撑一个幼小的“自我”,对于更多未知的可能性,失去了探索的欲望。
再来点题外话,很多耽于关系的人也是如此,在把别人编织进自己生命、让别人成为自己生命立足点一部分的同时,他/她同时也失去了关系以外的其他可能性。他/她的全部新可能性,仅仅在于自己所捆绑的那个人会探索出任何新可能性。但是,这种新可能性是被抑制的,因为一旦出现对关系有危害的部分,他/她就会用关系来威胁捆绑着的人,让对方放弃那种可能性。或许一些人把这种关系称为爱,但是显然,对其他更包容的爱有所听闻的人,不至于会容忍自己身处于这种固步自封的关系。
幸好利奇耶还是孩子,有着探索外界的轻率和帮助他人的友善,也有老师一直关注她,愿意引导她走出自我的束缚。如果是我们自己,能够走出“自我”吗?我希望至少变化到来时,不要太过紧张、太过抗拒,只要把握好过程和目的,变成新的自我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故事进展到现在,特提娅或许是最无暇最让人喜欢的角色之一。一开始注意到特提娅,是老师夸奖她“未来或许是个老师”。因为身边有很多成为老师的朋友,所以也不免关注特提娅。所谓“传道授业解惑”,特提娅对于做人的理解、创造魔法的意义的理解、困境里强撑自己鼓舞他人的理解,都是非常非常美好而正确的。有朝一日,假如世上都是特提娅的学生,秉持着“魔法是因为让人幸福而存在”的意念,创造出连凶猛的龙都感到温暖的床,或许世界真的能变成尖帽子魔法师所设想的和平世界吧。从这个角度来说,特提娅真的是老师,她让魔法工坊里的每一个人,包括她自己的老师奇利弗,都相信尖帽子的魔法是有着美好的未来的,自己对规则的坚持是有意义的。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尖帽子所创建的世界了。在这个世界里,我们首先注意到的是抑制性的规则,也就是魔警团。
顺便说一句,这个故事对抑制性的描述,不仅符合长故事(尤其是电影)的叙述节奏,由好到坏,由更坏到好,而且还类似于福柯的视角,以异质看正常,更凸显出正常或许只是另一种异质,福柯这样的视角总是和以往的“学科建构”类的叙述不同,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主人公可可从正常人,到不正常人中的不正常人,再深感自己是正常人中的不正常人,我想未来作者一定会描写可可转换为不正常人中的正常人,乃至正常人中的正常人。魔警团在这个链条里,只不过是为了突出可可身为正常人中的不正常人的压抑感,而做出的一种强制性的力量设定。
如果按这样的思路去想,极为正常,甚至对于正常魔法师有着无法抵挡的吸引力的特提娅的思想,是否真的能永远正常呢?特提娅的思想里,并没有抑制性的因素,也就是说,在遇到危急时,特提娅往往不会用强制的手段,而往往是用引导的手段,来度过难关。
我猜作者接下来将“想学习魔法的王子”这个新角色引到特提娅面前的用意,不仅仅是推出新角色和新关系来引起读者兴趣,更重要的还是让特提娅意识到,自己所设立的美好梦想,一定会遭遇那些坚硬的、不容分说的、充满攻击性的抑制性手段。事实上,这些坚硬的手段并不会因为“目标相似”或者“路径相似”而不去碰撞其他手段。特提娅遭遇抑制时,她的反应,会体现出作者对于极为正向的理想本身的态度。尖帽子的和平主义和宽帽檐的普世威权(只是猜测而已,宽帽檐的目的,目前看来是复古,但是任何复古行动背后一定隐藏着现实的、当下的目的,这个目的尚未揭晓),或许将会迎来更尖锐的披露。就像《哈利波特》魔法杯之后的剧情一样,死亡会成为一切冲突的爆发点。
和其他热血漫画不同的是,整个故事里身处最尖锐矛盾的人物,并不是主人公可可的同学,而是老师奇利弗。只有他是被禁忌魔法危及己身,根本找不到任何希望,自己有着学习禁忌魔法的条件。其余人全部是怀着美好的心愿遭遇现实挫折,只有他是先遭遇了挫折,为了自保,而学着从绝望中建立美好的理想。
这样的初始设定似乎也透露着和以往火影、海贼、银魂等设定的不同,比起同龄同伴误入歧途、老师作为支持的英雄之旅的结构,这里显示了——或许从历史早期,这批同伴的引导人早就已经误入歧途的可能性。普通人对世界的认知遭到先辈的动摇,涉及生死存亡的世界设定将日常完全颠覆,自己从一开始就身处命运的算计,不得不背负着负面的难以承受的事物,寻求生活的意义。
其实,这样的视角恰恰是一个并非有意迎合政治叙事的叙事者理应有的批判意识。以日本为例,“天皇自古而来统治全日本”的意识,从《日本书记》等作品中出现,风行,构筑了民族国家的文化根基。为了当下的稳固,这种叙事将过去的侵略和血腥美化成荣誉。但是,假设我们真的意识到历史或许并不伟大,或许我们察觉某个个体在历史大潮中的生命轨迹,他们生活中的大事和历史大事息息相关的因素具体是哪些,我们就会发现福祸相依,一时的好意被扭曲为恶果,或是出于恶意的举动恰恰造成了大部分人的幸福。什么样的人才能掌舵,才敢掌舵,不管怎么说,得意识到掌舵可能会带来的后果,承担起责任吧!
不说这些大而化之的事,毕竟优秀的作品大多都会讨论到这些内容,只不过节奏或许不像魔法少女故事一样简单明快。我们来说说《尖帽子的魔法工坊》在个体心理上的细腻。
从哪里说起呢?就从赘笔说起吧。现在很多叙事者,不知是背负着编辑的压力,还是背负着自己生存的压力,不愿意写赘笔了。然而,优秀的作品,恰恰是因为赘笔而摇曳生姿。过于简洁的作品可以成为教科书素材,但是要人去跟随这些作品创作出个性,却恰恰不能,因为越是简洁,越是考验内容本身的深邃性和多义性,这样下去,可能会定型为经典而排斥其他可能性,这也就罢了,只怕内容被简洁的结构展露得太清晰,具有某种只有当时人才能理解的多义性,渐渐被固定在时代里。现在我们提起鲁迅,最多也就是提到他的骂人,至于他为什么骂人,他是什么人,骂的是什么人,好像已经很难理解了。
倘若不写赘笔,结构虽然清晰了,但是人心却不太清晰了。繁复的世界,只有在赘笔中才能拟真,如果提取得太多,虽然说是“传神”,但是终究少了一种平实的风味。
剧情本身裁剪出一些必要信息,人物本身裁剪出一些必要信息,除此之外,全是赘笔。在这些赘笔中,画面上可以做分镜和互动的玩法,叙事上可以做信息差的趣味,对白上可以做抒情和伏笔。对于这些趣味,心怀慈悲的叙述者会予以保留。但是,但凡多一些动摇,多一些心狠,多一些蔑视,只需要大笔一挥,叙述者就能把笔下的人物、场景,删个一干二净。起初的轻率删除,到后来就会形成一种类似于“世界毁灭了也没关系”的冷酷。这种冷酷确实是必要的,可是慈悲,看起来没那么必要,却是温柔细腻的作品所必不可少的。
《尖帽子的魔法工坊》每隔几话就会出现这类好像没什么必要的分镜,或者是体现人物和人物之间的信息差,或者是打造一个与读者互动的新叙事形式。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注意人物信息差和叙事玩法的作者了。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已经累了,除了讲出故事本身以外,不敢再做别的事了,也不敢去描绘信息差了,其实真实的世界里,信息差无处不在,但是在很多叙事者手中,比起人物和世界的真实性,故事的流畅性似乎凌驾在一切之上。
题外话,如果放在新闻编辑的手里,可能会被说是“难道还嫌版面占不满吗”的质疑。其实,假如新闻编辑对好新闻有所追求的话,本来也不应该这么死板的规定版面的。多一些细节,真的能打造更细腻的人物,更细腻的世界。哪怕多一些赘语,赘语也是叙事者个性的体现。
最后补充一句,《尖帽子的魔法工坊》绘画也相当好,可惜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所以也没有什么能够说的。
看了一下最新更新进度,几个月过去了,应该只更了几话,作者的风格应该是谨慎而精益求精的。希望她能一直这样爱护手中的世界。魔女的故事,非常适合她这样细腻的叙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