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脉是位于星球最外侧的以太流。如果利用潜能量的攻击来自星球之外的话——那最先被攻破的就是天脉。”
赫尔墨斯沉吟着，抬头看向厄尔庇斯上方。围在他身边的几个人也循着这位天文学者的目光一同向上望去，映入眼帘的苍穹依然碧蓝澄澈，没有丝毫末日将临的迹象。相比之下，沁人心脾的清风反倒更像是在嘲弄他们庸人自扰的轻笑了。
爱梅特赛尔克习惯性地拧了一下眉头：既然已经有了眉目，也知道了末日可能的成因，十四人委员会就更需要这位熟知潜能量和天文学的专家赶在末日降临之前，找出对抗末日的方法了。现在，不管赫尔墨斯本人是否已经能够心平气和接受现任法丹尼尔席的离别，他非得把这个令人难堪的问题再重新摆回台面上，然后追问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最好是同意的那种。
刚张开嘴，甚至还没来得及吐出第一个音节，爱梅特赛尔克的话语就被使魔毫无感情的声音打断了。
“你好……能听到吗……？我没有敌意……我不是你的敌人……”蓝色的，兼具人和鸟类特征的使魔女孩正仰着脸看向他们先前注视的方向，但她的目光却并没有停留在飘过的白云上，而是穿透了包裹在亚伊太利斯更外层的以太脉流，凝视着更遥远，更深邃的宇宙。
“这孩子……？”维涅斯压低声音，指了指梅蒂恩，又将征询的目光投向赫尔墨斯。
梅蒂恩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已经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依旧瞪大眼睛看着天空，继续说着不知道要给谁听的请求：“我想听听你的声音……体会你的感受……了解……你的思想…… 能和我……交个朋友吗……？”
“梅蒂恩……你怎么了？”迟疑的语气，足以证明连赫尔墨斯自己都吃不准亲手创造的使魔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使魔女孩眨了一下眼睛，吞吞吐吐的声音变得流畅起来，同时也彻底剥掉了最后一丝残留的情绪：“到达预计时间。即将中止个体自我，连接共享意识……”
她又眨了一下眼睛：“意识已连接。开始接受报告。”

声音戛然而止。
时间也随之停滞了。

从蓝色的头发、脸颊两侧的羽翼到身体，到身后长长的尾羽，再到鸟爪形状的双脚……梅蒂恩整个儿地颤抖起来，仿佛是被无数条无形的鞭子恶狠狠地抽打着一样。她双眼圆瞪，嘴巴大张，惨叫声却被扼杀在喉咙深处。她哆哆嗦嗦地伸出双手，一开始只是捂在眼睛上，像是要挡住迎面过来什么东西，但随即狠狠地抠抓在白皙的双颊上，四条红印立刻从她的眼眶下随着手指的游移向下巴延伸……
赫尔墨斯惊慌地抓住了梅蒂恩的双手，免得她再一次抓出更多伤痕：“梅蒂恩！你冷静一点！”
没有回应，挣扎和颤抖也没有平息，女孩的嘴巴快速地开合着，却没有哪怕最轻微的一点声音。在她对面，希斯拉德从前关门前捡到的，那个以太稀薄得好像随时会消散的未来人，“阿谢姆的使魔”也痛苦万状地抱着脑袋挣扎着。最后整个人都歪歪斜斜地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梅蒂恩的嘴巴又快速开合了几次，这一次终于有了断断续续的声音：“不对……不能……这样！”
话音刚落，她整个儿地消失了。

“她怎么……？”爱梅特赛尔克只来得及把问题抛向使魔的创造者，目光依旧注视着赫尔墨斯身旁空出来的地方，“突然消失了？”
“她是通过调节体内的以太量，将自己和环境同化了。”赫尔墨斯站起身，慢慢地解释道，“在其他星球上遇到有敌意的生命时，她们就会使用这个功能。”
“完美的伪装！”希斯拉德四下张望，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连我都看不到她了！“
金色的双眼切换成和好友一样能看清以太流向的状态，环顾四周，确实已经找不到那道独有的青蓝色以太了。爱梅特赛尔克下意识地“啧”了一声，转过头去看另一边的两人。
梅蒂恩消失之后，叶达似乎也逐渐恢复了正常。她揉着额头两侧向维涅斯表示了谢意，又转头问他们是否听到了梅蒂恩在消失后说的话。
“梅蒂恩的声音？”维涅斯略一思索，立刻摇了摇头，“我只听到了她消失前说的那句……”说着，她原样复述了使魔在消失前留下的最后三个支离破碎的单词。
“在通过心声交流的时候，她使用的也是潜能量。”赫尔墨斯很快指出了最关键的信息，“你比我们更容易感应到潜能量，所以你也会比我们更容易听到她的声音。”
有问题，解决方法自然就在附近。
爱梅特赛尔克哼了一声，一指叶达，就像支使以往他遇到的任何一个使魔一样：“用你脑中听到的声音来找她！”说着，他又回头去叮嘱另外三个人，“我们也分头行动，尽量找找看吧！”
维涅斯、希斯拉德应声点头，赫尔墨斯迟疑了几秒，也同意了这个行动方案。
然而，一直只在他们问话时才会滔滔不绝的“使魔”却摇了摇头，以并不响亮，但足以让他们听清的声音回绝了来自十四人委员会第三席的命令：“我拒绝。”

爱梅特赛尔克，阿尼德罗学院的优等生，深孚众望的十四人委员会成员，一直以“能最理性地解决最棘手的问题”著称。平生第一次，他提出的解决方案被人以毫不留情的直球砸了回来。
“你……什么？”他不敢相信地瞪着眼前这个虽然自称是人类，但不管长相还是以太浓度都跟他们相去甚远的家伙。
“我说我拒绝。”叶达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回答，但偷偷攥紧的拳头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情，“梅蒂恩不希望你们靠近她，所以，我不会帮你们找她。”
即使是经常否定他想法的那一位，也从未对他用过如此不客气的语气。爱梅特赛尔克用力皱了皱眉，啐了一口。
维涅斯抢在他说出更难听的话语之前接过了话头：“那孩子是这么跟你说的吗？”
“她说的是‘这不对……是我错了……所以……请不要过来’，”叶达叹了口气，摇摇头，“她很痛苦，那些涌入的报告让她非常痛苦，我们不该……”
“轮不到一个使魔来教我们怎么做！”爱梅特赛尔克抢白道，故意不挑明这话究竟针对的是赫尔墨斯创造出来的“使魔”梅蒂恩，还是她这个假冒的“阿谢姆的使魔”。
“就算是为了缓解她的痛苦，我们也需要先找到她……”赫尔墨斯柔声说道，朝她点了点头，“你会帮忙的，对吗？”
叶达的目光逐一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最后落到她自己的脚尖上，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是为了安抚她的话，我试试吧……”
“别想耍花样，我会一直盯着你。”爱梅特赛尔克抱起双臂，又重复了一遍先前说过的要求，“用你听到的声音去找她！”
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转头慢慢地沿着坡道向下走去。

走了一会儿，见她停下脚步的时间突然长了许多，又微微皱起了眉头。爱梅特赛尔克立刻心下了然，迅速通知希斯拉德带着赫尔墨斯和维涅斯过来。
“梅蒂——恩……？”赫尔墨斯奔下斜坡时一脚踩在了自己的长袍上，随即以一种极不体面的状态跌进了水池里。水不深，也不算凉，潮湿的水草缓冲了滚下斜坡时的冲击力。总体来说，除掉损失了一些尊严之外，所长大人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伤害。
叶达搀扶着赫尔墨斯站起身，摇了摇头：“她不在这儿，而且她不愿意你听到报告的内容——‘我不能让赫尔墨斯听到这种报告’，她是这么说的。”
“怎么会……”赫尔墨斯失魂落魄地摘下沾在长袍上的水草，摇了摇头，“为什么？梅蒂恩……你到底获得了什么样的答案？”
“放过她吧，赫尔墨斯，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确实是不知道为……”
“你好……你好……”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劝说。
蓝色的使魔女孩凭空出现在水池中，目光没有转向欣喜若狂赶上前的赫尔墨斯，而是穿过了他的脸，一直看向他们身后遥远的某个地方。机械化的，毫无感情的声音继续敲打着他们的耳膜：“我们发回了报告……”
梅蒂恩突然捂住了脸，拼命摇着头。不等赫尔墨斯发话，她再一次从他们中间消失了。

“她去哪了？！”爱梅特赛尔克紧抓着叶达的肩膀，拼命摇晃她，恨不得立刻抖出梅蒂恩的下落。但对方只是紧闭双眼，死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啊！是往山崖那边去了吧？”希斯拉德笑嘻嘻地一指山崖的方向，“我看见你的眼睛往那边转了一下哟。”
赫尔墨斯立刻踉踉跄跄地就朝山崖的方向跑了过去。
维涅斯二话不说也跟了上去。
希斯拉德犹豫了几秒，还是追着维涅斯的步伐跑了过去。
叶达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只是把嘴唇咬得发白，被抓住的肩膀微微有些颤抖。
爱梅特赛尔克不耐烦地松开手，推了她一下：“喂，你还要在这滩水里泡多久？”
没有回答，只有一颗眼泪随着摇头的动作从她的眼角慢慢地滑落下来。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另外一个人的话，爱梅特赛尔克可能会在短暂纠结之后照着“哄女生的一百种方法”中的某一种开始行动。尽管经过多次实践证明，那种学生时代从某些不可言说渠道里截获的不入流玩意儿并不算有效，但至少也不会比现在两个人面对面干站着更尴尬。然而，就算灵魂的颜色相同，站在眼前的毕竟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过往的实践也并不能提供多少参考……
他有些怨愤地想，如果站在这里的是个货真价实的使魔就好了，至少他手里对付使魔的办法可不止一百种。
万幸，在情势变得更加尴尬之前，叶达先擦了擦脸上的水痕，睁开了眼睛。她没回答爱梅特赛尔克的提问，只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提起长袍的下摆朝还留着其他人脚印的斜坡走去。爱梅特赛尔克暗暗松了一口气，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继续跟在她身后。

走上山坡，举目四望，依然看不到那道特别的蓝色身影。爱梅特赛尔克烦躁地哼了一声，将聚拢的以太握在手心，准备着只要等那个到处乱跑的使魔一露面，就立刻控制住她。一想到这还是他头一次被一个远远不如自己的家伙耍得团团转，他就更是怒火中烧。如果不是出于职责本分，不是因为十四人委员会需要他全方位考察法丹尼尔席的继任者的话，他大概早就从这一摊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抽身离开了。
见叶达在一棵完满木下突然站定了脚步，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厉声问道：“她在哪里？”
“你们——真的不能放过梅蒂恩吗？”叶达猛地转过身，湖蓝色的双眼中盈满泪水，又映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她不该替你们背负……”
“即将开始向亚伊太利斯上的姐妹、赫尔墨斯，以及所有人报告……”她的控诉再一次被打断了。梅蒂恩出现在他们南边更远一些的一片空地上，依旧保持着仰头看向天空的姿态。
“梅蒂恩！”赫尔墨斯扑到蓝色使魔的身前，刚好挡在了爱梅特赛尔克前方，“快告诉我你获得的答案！不管那是什么样的回答，我都做好准备了！”
冰冷的声音顿了顿，以波澜不惊的语调继续说下去：“我穿越了数个星球，按照计划接触了智慧生命体，并且得到了他们的回答。接下来，请让我和我们报告……”
然而，还没说出报告正文的第一个字，梅蒂恩又重新颤抖起来了。细瘦的胳膊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仿佛一片树叶正拼命躲闪着看不见的冰冷风暴。她拼命地摇着头，连连后退，然后又一次消失了。
“再让她这么漫无目的地跑下去，根本就无从找起了！”爱梅特赛尔克恼恨地踢了一脚刚好凑到跟前的杂草，抱怨道。
维涅斯倒是依然保持着淡然自若的神情，像是老师在课堂上提问学生一样看向赫尔墨斯：”赫尔墨斯，你怎么看待现在这种状况？“
赫尔墨斯目光依旧停留在梅蒂恩消失的地方：“所有的梅蒂恩除了个体自我以外，还拥有一个与其他姐妹精神互通的共享意识。我觉得，有可能就是共享意识出现了什么异常情况……”
维涅斯赞许地点了点头：“有什么办法能控制那个共享意识吗？”
“共享意识相当于是梅蒂恩她们的心，”赫尔墨斯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他人能做到的就只有通过某个个体来与其他个体对话而已……”
“也就是说……在那个个体逃走的情况下，我们无法与其他个体取得联系。因此既无从得知梅蒂恩她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无法对她们下达指示，对吧？”
赫尔墨斯点头赞同的动作加剧了爱梅特赛尔克的烦躁，他愤愤不平地又瞪了一眼正垂着头站在一边的叶达，嚷道：“好了，那没时间浪费了，一直追在她后面跑只会让我们浪费更多的时间！赶紧想点别的办法找她吧！”
维涅斯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末日灾难是由星球外的潜能量侵蚀以太所引起的——绝望、恐惧，还有不安……这些负面情感都会加速这一过程。”
“如果我们继续这样追赶梅蒂恩的话，她本身的恐惧和痛苦就……”叶达猛地抬起头，指出了维涅斯没有挑明的言外之意。
“住口！”爱梅特赛尔克瞥了一眼正在旁边抱着脑袋低声喃喃自语的赫尔墨斯，心烦意乱地呵斥道。
“我想到了！”希斯拉德拍了一下爱梅特赛尔克的肩膀，惊得他差点原地蹦了起来，“我们之所以看不到梅蒂恩，是因为她使用了“通过调节体内的以太量，将自己和环境同化”的功能，对吧？”
见爱梅特赛尔克目瞪口呆地点了点头，他又一指叶达，笑眯眯地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把以太分给她或许就能解除这个功能了。就跟之前你把以太分给她，让她的身体变成了实体一样！”
“说得简单……”爱梅特赛尔克皱了皱眉，叹气道，“那也得先知道她在哪儿，才能使用那个魔法啊！”
“你和叶达合作就好了呀。“希斯拉德欢快地解释着，每次他和阿谢姆要联手搞些什么绝对出人意料的事情时，用的正是这样的语气，“让叶达通过心声感应来确定她的位置，然后你再为她注入以太，解除她和环境的同化。”
“是个好主意。而且幸运的是她跑向了忘海，那里没有路能去其他地方。”维涅斯也一扫愁容，兴致勃勃地看向刚才梅蒂恩退却的方向，“只要能看到她，就能想办法绕到她前面了。”
“那就这么定了！”希斯拉德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你们两个负责追赶梅蒂恩，解除她和环境的同化。其他人则负责预判她的前进路线，封锁她的去路。咱们俩通过追踪对方的以太来互相配合，这样就能随时掌握情况了。大家一起加油吧！”
叶达紧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不等她发出哪怕一个音节，爱梅特赛尔克就声色俱厉地堵住了她的意见：“听着！梅蒂恩带回来的报告很可能跟末日有关，我代表十四人委员会，必须得找到她！如果你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出你们那个时代末日的原因，那你最好放聪明些，老老实实跟我们合作：找到她，看看她到底带了什么消息回来——这不是为了满足赫尔墨斯或者我们随便谁的好奇心，是为了整个亚伊太利斯的未来，为了找到阻止末日的方法！明白吗？！”
叶达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瞪着他。她眨了眨眼睛，肉眼可见地屏住了呼吸，然后又更快地眨了几次眼睛。
爱梅特赛尔克觉得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已经把能想到的最有说服力的理由全都堆出来了，如果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决意要帮着那个使魔逃走的话，他们大概真的只能再另想办法了。说到底，他毕竟只擅长理性论辩，要他去说些什么温情脉脉哄人的好话，着实是太为难了。
万幸，这一次她没有再坚持，只是重新垂下头，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明白”，便朝着忘海的方向慢慢走去。爱梅特赛尔克和另外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小心地跟在叶达身后，一边走，一边做好施法的准备。

忘海虽然名字里有个“海”字，实际上只是一片温暖的湖水和低矮的瀑布。湖面上架设着木头栈道，湖边是方便落脚的大块岩石。所有经过反复评审，确定不能投放到地面上的造物都会在这里回归冥界。因此，在这里向冥界探望的话，倒真能看见比肉眼可见的水面更为广阔浩瀚的以太海面。爱梅特赛尔克小心地准备着术式，跟在叶达的身后避开游走的危险生物，情不自禁地思索起赫尔墨斯的使魔的最终命运：她会和其他造物一样，在这里魂归星海吗？还是如希斯拉德先前提议的那样，成为创造管理局里正式登记注册的理念之一呢？这样的造物，又会给人类带来什么样的消息，或者为亚伊太利斯带来怎样的改变呢？
“在那边，泉水方向。”叶达简短地喊了一声，一把抓起他的手腕就跳下了瀑布。飞溅的水流泼湿了他们两个身上的长袍，却没掩盖住她压低声音的“对不起”。
爱梅特赛尔克哼了一声，勉强收下了这句指向不明的道歉，朝她手指的方向抛出准备好的以太能量。
空气微微颤了颤，随即将惊魂未定的使魔整个儿暴露在他们的面前。她左右张望了一番，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拔腿就跑。爱梅特赛尔克对此倒是毫不担心，毕竟她现在已经没了隐藏身形的能力，再加上他精心计算过的以太能量刚好可以让她无法变身飞行，忘海本身又已经是绝路尽头，不管她往哪个方向跑，总有至少一个人会堵在那条路上。

在忘海中央的凉亭前合围的一瞬间，梅蒂恩猛地转向身后，泪眼婆娑地看向在爱梅特赛尔克身边收住脚步的叶达，嘴唇颤了颤，依旧没发出什么声音。
叶达飞快地掩住嘴巴，只从指间漏出了一声哽咽的“对不起”。
等爱梅特赛尔克重新把目光转回梅蒂恩时，蓝色的使魔已经恢复了那种面无表情的平静状态，再一次仰头看向天空：“已中止个体自我。连接共享意识，状态稳定。我们已完成了对群星的调查，现在开始报告。 所有个体均已按照计划到达目标星球，并为了寻求赫尔墨斯所提问题的答案尝试接触了智慧生命体。其结果将按照星球识别号码按顺序报告……”

爱梅特赛尔克，十四人委员会第三席，阿尼德罗学院的高材生，拥有能够看见冥界以太流向的双眼，从来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不应该或是不能够去凝视的。
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在某个已经被彻底湮没在遗忘长河里的瞬间，他认可了那个以太极其稀薄孱弱，自称来自未来的人所说的话：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确实是不知道为妙的——尤其是，当询问的人并没有准备好迎接一个来自比冥界更幽深的深渊中的凝视时，他投向深渊的目光就成了点燃末日的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