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4858275
-
1
金环蚀 - 1
濑见英太睡醒的时候都差点没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哪儿。
睁开眼睛总是陌生的天花板——他回仙台之后没少出差当然也没少应酬,经常是晕着回的家又晕着起床。白布贤二郎刚开始还嫌弃他经常喝大,但后来也知道他做信贷免不了要挨这一刀,所以也就没再讲什么。白布比濑见瘦,累了一天也没有精气神再收拾他,处理喝多的濑见的方式一般就是扔到书房里面睡榻榻米,当然白布也跟着一起。濑见讲过几次,说贤二郎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你给我扔床被子就行,但白布根本不理他,某天早上甩给濑见一句,就当是你不在我睡不着可以了吧。
濑见表情大悦的同时心头也爽到升天。
但他也觉得这样不行;且不说对身体不好,也影响家庭氛围。白布为了申请东京的博士也忙得不亦乐乎,一边顾手头的活,一边磨论文找导师,总之也是八方套瓷四脚朝天,他俩一起吃顿晚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酱酱酿酿地交流感情了。在一个难得濑见不应酬白布不加班的晚上,他抓住正在对着电脑发呆的白布说,你请一个礼拜的假跟我去玩,好不好?
白布揉了揉眼皮。
“不然等跨年吧。现在时间真的排不开。”
濑见点头,本来这就是他的一时兴起,他也知道白布有多忙——但还是下意识叹了口气。
白布当时什么也没讲。第二天白布比濑见回来的还早,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说,我请好假了,半个月之后。你想去哪儿玩?先说好,这些我一窍不通,攻略可能要你来了,机票酒店你订好了我去付钱——
满嘴你呀我的——我不喜欢你跟我分那么清。濑见没接杯子,就着白布的手喝水。
白布直接抽回杯子。
“惯的你。以前还能给我做饭,现在懒的花样翻新。”
但白布也就是嘴上厉害而已。他俩在一起也有一阵了,慢慢过渡到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阶段,用白布的话说你也就刚在一起那两个月还像点人样,现在是原形毕露。
但濑见毛病再多,最大的优点就是行动力强,何况做计划定攻略这事他轻车熟路,很快就定了夏威夷。白布对包括目的地在内的一切旅行细节完全没有意见,只负责拍板点头和跟着走。
上飞机的时候濑见还精神着,白布从登机就枕在他肩膀上狂睡——前一天白布刚熬了个大夜,不然也不会对濑见搂着他睡觉这种事毫无反抗的意思——等下了飞机濑见也扛不住了,直接把车钥匙丢给白布,一路上对沿途的热带风光一点反应都没有,澡也顾不上洗就扎在枕头里面失去了意识。
房间里没开灯,濑见按照天色算差不多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白布大概是在他睡觉的时候冲过澡,带着一股好闻的水生调香味——他没有这个味道的香水,估计是别墅里面附带的洗漱用品——靠在枕头上,盘着腿不知道跟床上的什么东西较劲,连濑见醒了都没反应。
濑见把台灯扭开,看清床上那一坨是什么之后觉得实在是莫名其妙的好笑。
“你给我过来。”
他搂过白布的腰——白布的浴袍松松垮垮,一看就是没好好系,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自己太不留意,正好方便了濑见动手动脚。
“贤二郎?我带你出来是为了让你在我床上摸黑玩乐高的?”
白布把拼了一小半的东京塔端正地换到床头柜上。
“那不然呢?你睡成这样我怎么玩你?”
你倒是去洗个澡嘛。白布推他,但力道上完全没有说服力。
濑见不理他,专心致志地吻白布。
——别打岔。让我好好亲你一会儿。
在仙台的时候濑见太忙白布也太忙,每天里像样一点的亲密接触就是早安吻,也会亲得干柴烈火,但都没时间继续。
“不然我去做后台吧。”
白布在濑见身下喘,说濑见你够了,不要在这个时候讲正经事——然后又像是氧气不够一样,红着眼角伸手去压濑见的脖子。
濑见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俯下身来吻他。
高潮过后白布仍然不肯放手,攀着濑见的脖子。
“你再坚持一下。”
“我这不坚持着呢——啊、你说哪个?”
濑见第一反应是带颜色的方向。
白布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你能不能想点正经的?——我是说银行那边。等我博士的事定了,应该在家的时间就会多一点。”
“哪有那么多没办法的事。”
晚饭顺利地变成了夜宵。濑见开着车出去转了一圈,带回来一身海水的腥味和一对牛肉汉堡和微微软塌掉的洋葱圈。
在濑见冲第二个澡的时候,白布忙着把汉堡切开,又把有点失掉卖相的洋葱圈打回烤箱进行多几十秒的回炉小火重造。
“哇,不够麻烦的。一会儿还得洗盘子刀叉。你是豌豆公主嘛?”
濑见带着和白布一模一样的水生调香水味凑过来。
“你怎么跟公主说话呢?”
白布横了他一眼,把盘子摆到厨房中间的流理台上。
濑见反应够快——他一向都是反应这么快的人——马上单膝跪地,说知错了。
白布摆摆手,说起来吧恕你无罪,但过了一会儿还听不到濑见说话。
濑见保持那个单膝跪地的姿势,向白布伸出一只手。
“那公主殿下愿意嫁给我吗?”
白布眼睛集中在那盘要第二次冷掉的洋葱圈,说濑见你是在逗我吧,但我太容易当真,所以以后这种玩笑——
“我什么时候在这种事上跟你开过玩笑。”
濑见看着还是不肯面对他的白布,又轻声说,你先把手给我好不好?前辈年纪也大了,总这么跪着吃不消。
“就应该让你跪着。”
白布把人拉起来之后忿忿地往濑见嘴里塞了一叉子洋葱圈。
濑见充耳不闻,指指自己被洋葱圈蹭到油的嘴角。
白布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地过去吻他。
“所以你答应我没呀。”
濑见大有白布不点头说yes就不放手的气势。黑尾和木兔总笑濑见是标准的气管炎,但白布总觉得压根不是那么回事;谁吃死谁这不是很明显吗。
“那我在这是干嘛呢?做慈善吗,还带做饭伺候人的那种?”
濑见又笑起来。
“贤二郎,好好说话。”
他们在夏威夷的住处是租的小别墅,当然这堆事都是濑见拿主意。白布记得濑见在找住地的时候花了不少心思,问起来的时候也只说半个月的时间有点赶,没那么合适的酒店。
但在白布拖着箱子牵着濑见踏进别墅一楼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不是什么酒店难找,而是濑见就只想住这里而已。
别墅的一楼摆着一架斯坦威三角钢琴。
白布在仙台的家——准确地说,现在是他和濑见的家——也有架钢琴。濑见曾经在闲的时候按过几下,问白布说要不要找人调调音,都不准了;但他们谁都没空出时间,这事也就撂下不提了。
濑见趿拉着拖鞋跟着他下楼,手贱地把琴盖打开,一手插着口袋,一手在琴键上胡乱地按。
回仙台之后濑见很少表现出如此漫不经心的时刻。濑见对白布一向坦诚,但白布也总疑心他有自己消化不良情绪的毛病;况且白布也无法将自己的忧虑开诚布公地讲出来。
他总疑心,此时的濑见面临的问题和白鸟泽时代濑见英太作为体育特长生所遭遇的尴尬如出一辙。
但濑见是不会对白布说这种话的。
白布跟着坐在琴凳上,也信手从中央C按起。
“要弹就好好弹。”
濑见整个人横躺在长沙发上,手枕在脑后。
不过什么事都做到最好,倒也是白布贤二郎的人生信条。
G小调平均律变奏刚按到一半——白布能背下来的谱也就只剩这个了——濑见就叹了口气,说贤二郎你弹点开心的嘛。
“让你点歌了吗?”
这是哪里来的大爷啊,白布在心里吐槽。
但他还是换成了《Moon River》,听着濑见在沙发上轻声哼唱。
濑见唱歌好听白布是知道的——而且濑见是真的爱音乐,再忙也会抽时间去摸两把吉他。白布还吐槽过,对濑见来说小老婆不是车,而是吉他,为数还不少;但濑见得意地笑着说是啊但正室就你一个——当然白布绝对不会对濑见讲自己有多喜欢听他唱歌。
白布以为濑见睡着了,轻轻地把琴盖合上,把《Moon River》的最后一个音符吞进去。
他不想叫濑见起来——度假就是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睡哪儿就睡哪儿——好在沙发是宽大的美式型,足够白布躺到濑见旁边。
白布知道自己睡相不好。无论他睡前躺得多规矩,睡醒之后永远会挂到濑见身上;往往是醒了之后两个人一起挤到濑见那侧,白布背后还空着三分之二。
但反正濑见无所谓,白布也不肯分开睡。自从在一起之后,他就多了一个没有濑见在身边就睡不着的毛病。这对以前的白布贤二郎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但白布并不打算改掉这个毛病。
濑见翻了个身,仍然闭着眼睛。他有个只要躺在一起就乱摸的习惯,点火而不自知,白布气得牙痒痒但又没办法,因为濑见大剌剌地说我随便给你摸的反正我连睡衣都不习惯穿。
“痒。”
濑见这才停手,又把人往怀里带了一点。
夏威夷的夏天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凌晨的风里还带着烈日的余晖感。
后来白布就这么枕着濑见的胸口睡着了,直到在恍惚之中体验到轻微的失重感,他才晕晕乎乎地勾住了濑见的脖子。
濑见轻声说你先睡,我去外面跑几圈。
白布其实想说反正我也醒了,但他又觉得好歹该给濑见点个人空间,就任凭濑见把他放在被子里。濑见跑步的习惯倒是一直没丢。据白布观察,他哪怕前一天喝得家门都找不着,第二天也能按时按点起来跑步,可能会减量,但从来没有一天空过——所以他才能在不控制饮食的情况下还保持着年少时的肌肉状态,甚至现在比起以前来当得起一句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但濑见看起来并不是会对什么东西有执念的人。
白布翻了个身,把头埋在留有濑见气息的那侧枕头里。
但他自己却是确确实实地有执念存在,具体就体现在对濑见英太的执着上。
濑见刚回仙台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恨不得天天中午凑在一起吃饭,毕竟白布的医院和濑见的分行就隔着三条街,走路一刻钟都用不上;但后来白布觉得这样自己会越来越依赖濑见,也怕他们会慢慢没话讲,逼着濑见中午跟同事吃饭,这才勉强保持了工作日只在一起吃一到两顿午饭的节奏。濑见倒是意见很大,反应说贤二郎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啊。
——完全相反,是太想见到你了,所以才不能放任自己想见就见。
白布和濑见默契地从不聊前任的话题——虽然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话巨多,什么都能聊一宿,从工作到爱好,白布这么多年跟病人都没说过这么多话,且随着热恋期的结束聊天内容越发有包罗万象的趋势——但他从来不问有关濑见的前任,濑见也绝不可能提。
白布不是不好奇濑见的过去,但关于前任的问题,对他自己而言,不值一提。
因为他在和濑见相遇之前,从来没想过要和谁一生一世。
当然白布不可能像志怪小说中的女主角一样,为了守候谁而搭上自己的整个人生:他也有过抑制不住的悸动的时刻,也有过被欲望支配的举动——但在荷尔蒙和新鲜感过去之后,白布往往都感觉到索然无味,也就放任感情无疾而终。
跟他称得上是朋友的川西太一曾经亏他说,白布你身边的人没少换,但好像永远都过不到情人节。
白布懒得理他,因为他从来不觉得可惜。
但和濑见在一起之后,他连失恋的情歌都不敢听。
濑见的脚步声从楼梯下方慢慢靠近。白布忍不住想笑,但他还是趴在濑见的枕头上装睡。
他的前辈先是凑到他旁边坐了一会儿,然后抓起浴袍往浴室的方向走。
听到旁边没声音了,白布才翻过身来,把眼皮掀开一个小缝。
结果被以光速冲澡完毕的濑见抓了个正着。
“我就知道你没我在睡不着的嘛。”
白布也就不说话,把头靠到濑见腿上,听着濑见用空着的那只手刷ins。
“贤二郎,你只剩下五分钟可以赖床了。”
白布不满地拉濑见的浴袍带子。
“今天又没安排。”
“两小时之后我们要赶飞机。”
白布一骨碌爬起来。正在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还是濑见说错了的时候,濑见敲敲他的额头。
“你不要这么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快点换衣服,不要浪费我刚订的全价机票。”
看白布还愣着,濑见凑上来吻他,却带着不安的、在濑见脸上难得一见的表情。
“我们飞拉斯维加斯,时间很长,所以你要去吃点东西——现在清醒了嘛?”
濑见在白布耳边轻声说,因为贤二郎昨天晚上已经答应了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