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斗室，两沓稿纸，半盏浓茶。
来自北平的请柬前几日便将元九带了去，算算日子，若无意外，今天他就该下火车了。
元九这次离开得匆忙，离开前还有好几份稿件未及投递出去。正好暮色渐沉，写稿写得也有些乏了，杜十三便搁了笔，把自己的那沓稿纸推到一边，又把元九的文章拽过来，放到灯底下随意地翻了翻。
这不是他第一次读元九写的白话文了——且不说往常大都是他出门去投递两人的稿件，经手时总会瞧上几眼，远在他们还没有意外地挤在上海滩这间小小的居室里的时候，杜十三就注意到了常常出现在他投稿的报刊杂志上的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而在那之后，从把魂力萎靡、昏迷不醒的元九捡回家来，到偶然发现元九就是和自己在笔头频频对骂的数个笔名背后的人，杜十三只能感慨一声真是冤家路窄。
当天元九回家的时候，便见杜十三气势汹汹地抓着他写到一半的文稿、质问他先前在晏公馆的宴席上为何不肯承认是自己追着后者发表的文章，阴阳怪气了好些回——杜十三就知道自己一千多年来的直觉不会错。
“你的笔名也有点儿多，一开始确实没有反应过来。”元九倒是承认得干脆，说话却依然难听，“不过后来就知道了，哈哈，毕竟你的某些论断实在是离谱。”
……杜十三觉得自己真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看元九可怜，把他给捡了回来：你和白乐天修你们的蓝桥春雪修得倒是感天动地了，那你有本事和他过去啊！
而一想起晏公馆的宴席，自然就会想起晏相公。
突然与墨痕斋失去联系后，杜十三曾多次尝试寻找其他散落世间的墨魂。仅是晏殊在上海滩的几处居所，他都走了不下三回，只可惜并没有任何收获——也不知道此次猝不及防的离乱后，墨魂们苦心经营的产业还能留存下来多少。
反正他的车大约是留不下来的。
手上又翻一页，下一张纸上的是元九正在连载的白话小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更新了，不过杜十三有点儿印象——这只是因为他很不喜欢故事的走向。
他的车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开过了。
茶杯见了底，杜十三无意识地转着杯子。虽然元九临走时刚与他吵了一架，但是应该不至于一声不吭地悄悄回来——等元九回来的那天，他正好可以开车去接，再顺道去江边兜一兜风。
……希望到时候的魂力状态好一些吧。
杜十三还记得元九之前病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原地昏迷、陷入沉睡的样子，结果病一好起来，那家伙又立即拿着请柬往北平跑，自己拦都拦不住，简直是不识好歹。
要是他病倒在半路上回不来了——杜十三恨恨地想——我就把他剩下的稿费全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