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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喻】意识彼端

作者 : 初枕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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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全职高手 叶修,喻文州

标签 全职高手 叶喻 叶修 喻文州 全职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全职高手

780 6 2021-1-8 16:43
导读
哨向paro
雅致的小茶座里,木制的桌椅在透过玻璃墙面铺洒而下的阳光中表现出属于时间和自然的安定的质感。街上树木的影子落在墙上用色干净装裱精致的画上,小花瓶里一枝白色的新鲜花朵散发着与刚泡好的茶水味道交映的淡香。乐声非常轻柔,气氛烘托得恰好。
喻文州换了个交叠双腿的姿势面对依然空着的桌那头,低头第四次看了看腕上的消息器。
奈何主角迟迟不肯登场,这是再好的环境和等待者再好的涵养都难以填补的事实。
一个让向导在约定地点等了二十分钟的哨兵,有点意思。
 
消息器上显示时间的界面还没暗下去,系统自动加粗标红的通讯请求突然自动弹在前面。光屏惊悚片一样地瞬间延展开,提示音尖锐粗暴如凶杀现场。习惯了等待时平和宁静氛围的向导眉心一抽,手上依然迅速按下了窗口。
本应坐在他对面喝茶聊天商谈人生大事的哨兵在屏幕里匆匆行走,喻文州通过画面背景里的建筑内部装潢勉强辨认出是政府大楼。
“如果我没有记忆出错,”他对着屏幕那头节奏快得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哨兵慢慢开口,“按照规定,现在应该是系统规划给它按照匹配度推荐的哨兵向导的见面时间。”
他说得很委婉。实际上所谓系统匹配见面,本质上无异于一场官方相亲。哨兵和向导的结合基于其特殊性和数量对比一向是令高层头疼的事情。但即使是带了点强制的相亲,也很少会有哨兵表示出明显的抗拒,何况以视若无睹的形式拒绝得这么不留情面。
然而这个与他匹配的哨兵显然没有任何关于毫无缘由放相亲对象鸽子的心虚感。他甚至没有停下来专注于镜头,看上去就像忙于自己事务偶然想起才顺路发个消息通知一样的漫不经心,或者说事实正是如此。
“我刚刚收到了一道紧急指令,现在得去处理一个反哨兵向导的组织引发的街头暴乱。系统定下的约会恐怕得就此取消。”
“不过我记得那家店的花茶不错,以哨兵的敏感味觉作保,推荐你尝试一下。”
“对于这场见面我感到很遗憾,有缘再见。”
通讯界面滴一下收了起来。
喻文州对着手腕有点发愣。遵守规定出门相个亲,结果被晾了二十分钟。之后又被流畅自然理直气壮的一串对方自以为的解释连击,这样的感觉实在微妙难以言喻。老实说,除了刚见到他现在的工作搭档那阵子,他还从未被陌生人的一段话堵得这么瞠目结舌过。
这哨兵有点厉害。叫什么来着?他又翻了翻之前系统发来的匹配结果。叶修?
 
“所以就在两个小时前的约定时间,他以任务为名晾了你二十分钟,然后拒绝见面。”张新杰坐在向导之家的工作台前推了推眼镜。
“是的。”按规定返回向导之家报备相亲情况的喻文州神色间也有些无奈。
“这不可能。系统在安排见面之后会自动取消与之冲突的所有安排事项,并会向有关人员发送消息解释并提醒他们不要占用这段时间。而且下达任务后执行者不可能二十分钟滞留在政府大楼,除非他是在约定时间之后取得的任务。”
“要用至少二十分钟时间说服上级给他一个违反规定的任务,也挺不容易的。”
张新杰有点头疼。依他所了解的那个喻文州来看,这语气已然算得上绵里透出的一寸针尖儿。的确叶修的行为即使是对陌生人也算是有失尊重,然而考虑到这个哨兵的性格和他对系统强制相亲的态度,以及因为能力而格外注意他的情况的上级领导,也不是全然不能理解。
说到底,结合这种私事,外人再怎么理性上感性上分析推动都没有用。
“你们应该谈谈。”他只好这样说,代表官方在内部页面上敲下“见面意外中止,重新安排”的决定。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敲上确定键的时刻,向导之家配备给工作人员的耳机骤然嗡地一声响了起来。
内线似乎说了什么很严肃的事情,喻文州只能看见张新杰本就端正的坐姿又绷紧了一点,然后他听见大厅隐隐传来夹杂惊叫的喧哗。
耳机上表示通话的显示灯很快又熄了。张新杰干脆利落地删除了之前的那行决定信息,转头看着喻文州。
“那边的任务也出了意外,单人执行的叶修受到了针对哨兵的武器袭击,临时判断有狂躁危险,被送过来进行疏导——正好,系统和我都判断应委托你负责。”
善解人意的向导换位思考想了想这个费尽功夫揽下任务躲避相亲结果任务出现意外不得不走着出去躺着回来等几个小时前被自己撂下话的相亲对象救治的曲折经历,纵使先前还有三分火气,这时也不由得转换成了给对方点的一排蜡烛。
 
 
单凭个人光辉履历就成功在向导之家的大厅引起骚动的顶尖哨兵躺在诊疗床上,看着喻文州礼节性敲了三下之后不甚客气地推门而入。再怎么不在意,叶修也是看过他的信息的,毕竟是系统发来的匹配对象,何况两个小时前他们虽然是头一回但的的确确有过通话。对于五感敏锐的哨兵来讲,他现在依然能描绘出喻文州额发的弧度、指节的比例。
不然怎么说人生如戏呢,叶修在心里感慨。好在经验丰富演技过硬,否则一个手抖,烟掉下去还不知道得烧了什么,多尴尬啊。
领命而来的向导轻飘飘侧目一眼烟雾制造源:“我听说的情况是遭受针对哨兵的新式武器攻击而‘濒临过载’?”
“不是什么状态都有一个向导纡尊降贵来疏导的。香烟的刺激性可以达到一定的感官覆盖的临时治疗效果,战场上下来的哨兵里的经验之谈。”说是这样说,面对前来进行疏导治疗的向导,叶修还是很自觉地熄了烟,顺手藏进治疗室的床头柜抽屉。“是啊对面的新式噪音武器,还挺厉害的,听说还是我方内部研究成果。研究所那帮科学狂人的得意之作,官方一向宝贝得要命,结果随便使用啊支援一下就技术流失了。这回总算体验了一把,拿来打自己人倒是真挺有效。”
喻文州倒也不介意听他一通天南地北该讲不该讲。叶修与其说是在认真详细地回答,不如说是单纯地想要说点什么。年轻的向导耸了耸肩。他大概不知道上过战场的哨兵的经验之谈,但他知道很多哨兵由于五感过强导致信息量濒临超过精神负荷的时候都会有说话以转移注意聊以安慰的习惯。事实上向导们分析之后发现这么做的确有效,虽然起到的发泄解压作用和他们本人相比有如没关紧的水龙头滴水与大坝开闸泄洪的差距。
比起这个他倒是更在意私下聊天时张新杰抱怨的公共场所毫无公德心大规模乱藏烟头事件,联想起来之后面对各种意义上被抓现行还坦荡自若的肇事者时就升起点促狭的笑意。好在叶修虽然面上看不出来,此时却的确处于头昏眼花两耳嗡鸣的状态,不得已收敛了过于敏锐的感官没有细看,否则又将引发一阵微妙,哨兵和向导之间的。
那都是不方便说的事情了。
眼前,向导干净匀称的手掌按上叶修额头,须臾又被按住。
俯下身准备建立暂时连接的喻文州停住动作,观察着本应陷于一团乱麻的哨兵突然清醒认真起来的表情。
“陌生向导替我疏导时要承担的风险可不小。他们告诉你了吗?”
喻文州笑了笑,给了他一个浅浅的亲吻,松开手额头相抵。
哨兵和向导之间就是如此,哪怕并不相熟,本能需要的时候轻易就能形成亲昵的姿态而毫无违和。
“已经被系统安排过‘见面’了,也不算太陌生吧。”
叶修沉入意识海之前听见他这样说。
 
虽然黑暗,但是非常宽广。
这是喻文州对叶修的意识云内部景象的第一印象。
即使是以安抚和疏导为目的进行连接的向导,只要没有进行最终的标记,在对方的意识里也只能算作外来者。哨兵虽然不以精神为进化方向,不具有向导的使用精神触须攻击或者暗示的手段,但精神稍微强悍一点的哨兵在自己的意识内部是可以攻击侵入者的。这甚至不能算是攻击手段,得归为生物的自我保护或排异的本能。
尤其处于濒临过载即将狂躁的阶段。
按理说只要向导经过训练且有所准备,在这种意识战斗中并不应该处于下风。即使考虑到不能进一步刺激哨兵的职业要求,至少也应该可以安全退出。但是这一次似乎不太一样。喻文州小心地穿过射线一般交错的信息乱流向叶修的意识中心深入,直觉里有一种陌生的危险感。
听说之前上层安排过向导试图强行连接,结果意识云受到了轻伤,精神触须断了一半,头晕恶心疼痛恐惧折腾了半个月才好。之前还以为是向导之家里盛行的最具欺骗性的谣言之一,现在看来搞不好是真的。
意识海中向导的思维凝聚成的人形露出一个饶有兴趣的微笑,抬起手握住额前突然横过的叶修的精神柱。哨兵的思维泛着冷厉的光芒,无声的阻止。但向导的意识在尽可能从接触点传达着镇定友好的信息,尽管接触的一霎对方满含的警告和戒备被自己毫无保留全盘接收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们僵持了一会儿,明显有阻拦意图的那道思维终于软化下来,消散在黑暗的空间里。
叶修的思维也凝聚成他本身的样子出现在喻文州眼前。他背后的黑暗里空间在逐渐扭曲。思维构筑的庞然大物缓缓浮现了出来。喻文州不能深入,只粗略感受了一下,大概是一个教科书意义的精神迷宫。这不是一般的精神技巧,喻文州回忆了一下学生时代的课堂。虽然现在看上去静止,但一旦外来的思维深入,瞬间就可以切割、变化、封锁、扩张,对方的思维要么被切断重伤,要么会被困在无休止变形的囚笼里。
你自以为侵入他多深,事实上都只是在迷宫的中心盘桓。你看不见你身后道路的消散,也看不见你身前墙壁的构筑。它不会用暴力手段阻拦你上天入地,这一点看上去正直得近乎绅士——但你永远也别想看透,它是无边际的完美防御。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哨兵的灵魂。虽然他用以筑墙的材料明显排布杂乱,有些甚至还打着结、团成花,爆出不稳定的星火。轻度过载的哨兵,显然精神状态并不好。然而越是如此越是对比出他战场上的干净漂亮,向导几乎要为此而赞叹起来。
“把前面那些解开就够了。”叶修说,“再往里就是私人领域了,尊重隐私啊。”
“引起狂躁的可不只是外围的信息混乱和过载。”喻文州注视着色彩变幻的迷宫墙面。
“这么敬业?”
“职责之内。”
叶修眯了眯眼睛。
喻文州的意识骤然散开,尘埃一样的小颗粒状仿佛被风裹挟一般四下飘开侵入。叶修反应也很快,墙面瞬间张开膨胀在四周空间里拦截。细小的尘粒快速往来变化着位置,散开的范围大得仿佛感受不到自我分割意识的恐惧。思维迷宫的无限并不是同一时间点上的无限,叶修利落地虚化了整个意识领域,庞大的迷宫流沙一样散成星尘。再无实体以探查的余地,喻文州毕竟不能不顾主次一股脑撞上去将所有尘埃对接。“叶修”这个人的思维繁杂而有力,过多的信息载入会连着向导一起崩溃。
这么说的话好像局势十分凶险。但换一个角度的话,如果这幅场景能展现在众人眼前,那它一定能征服大部分观众的审美。单纯从画面上看,就好像一大团星屑牵着丝状的光膨胀在本应黑暗的空间里一样,收放自如地旋转。两种颜色默契得仿佛在刀尖上扬起裙摆,足尖踩着优美又危险的舞蹈。
然后自然而然的,就好像舞曲播放到尾声一样,思维交错的速度慢了下来,逐渐静止。
空间里一点点弥漫开安定祥和的氛围。叶修突然意识到那是喻文州在试图通过共感直接大范围地影响他。如果不是喻文州通过不计后果的深入探查逼迫他完全虚化了思维形态使整个意识空间以整体面目出现,这么做根本不可能成功。
“挺不错的战术。”虚无的一片中响起哨兵毫不掩饰的称赞。
这样直观的影响并不会触及思维中不便展示给外人的部分,被叶修从善如流地接受。半空中静止的光点凝结成片开始飘落,剩下细碎的“杂质”停在半空被转而联手的哨兵和向导一起消弭。两个人的思维又凝出实体在漫天飘洒的金叶中对视。叶修想起大学安静的林荫道,在温柔细碎的光线里蒸腾着草木的清香。很多后来的烦恼好像都消散干净,不会有亡人在耳边的私语,也不会有凯歌在四周轰鸣。他落着叶的灵魂里终于没有了快要爆炸的电火花,剩下一片预料之外又等待已久的安静的纯黑。
“不是所有向导都会在替人归档的时候试图偷看档案机密。”
喻文州含着微妙的笑意看他。
“只有陌生的向导。”
叶修面对事实从善如流地改口。
“我以为我们之间只有一场强制的约会,还因为‘一道发布了二十多分钟的任务’而不得不‘遗憾地有缘再见’了?”
“我道歉。”哨兵以两小时前放人鸽子的坦然态度欣然接受了错误,“要再去喝一杯吗?我请。”
“不了,”出乎意料,看上去温和的向导拒绝得几乎无情,“毕竟我就是那个非常荣幸地制造了‘打自己人倒是很有效’的噪音武器的‘科学狂人’嘛。”

好不容易从紧张到温情的意识空间产生了片刻的静止。向导的思维甚至感到一阵奇异的僵硬。
于是两个人的意识须臾间都收了回来。得到意识梳理神清气爽状态直逼巅峰的哨兵猝不及防地被未散的烟味冲击了过于灵敏的五感,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
一世英名,晚节不保,总被抓包。叶修悲伤地想着。
是时候找王杰希算一波时运了。



可惜的是,不是每个飘洒落叶的秋日都能有那种难能可贵的宁静。

“报告长官叶修又来啦——”这是贴着窗户使劲儿朝外瞄的卢瀚文。
“卧槽又来!他任务刚结束吧怎么总不去向导之家等安排非要往我们这儿跑,把研究所当什么了哨兵事故救助站还是心理卫生咨询中心啊?潜伏在一楼的几个你们千万拦住了啊别放进来,绝对不!能!再!忍!”这是对着通讯器激动不已的黄少天。
“该下班了,你们加油。”这是瞄了一眼挂钟动作优雅换了衣服往楼梯走的喻文州。

“不行!”平日自觉努力安分守己的黄少天这时候却竖着耳朵迅速转头简直要跳起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快把人戳出几个洞。“头儿你这是姑息养奸!我们是正经的科研机构怎么能让一个无关哨兵三番五次擅闯,闯进来还没有原因开口就说‘我找你们这儿负责的那个向导’,你听听你听听这什么话!第一次约逛街第二次看电影第三次登堂入室直奔试验场转头还把门锁了第四次直接小树林见了我靠这进度属于严重的私人作风问题!职场性骚扰!绝不能姑息!”
喻文州被他那句“性骚扰”震了一下,想了想说:“那我从后门走?上面还安排了作战队伍那边的武器性能咨询啊。”
黄少天想了想冯姓长官办公室废纸篓里无声控诉的空药瓶,勉勉强强点头同意放人走了。

然后他和卢瀚文就眼睁睁看着楼底下即将进入包围圈的哨兵在门口停下来接了个电话,说了几句之后露出了个就黄少天看来很是嚣张的笑容,施施然绕去后门了。
至此,围捕叶修行动小组宣告集体阵亡。


“看上去状态好多了?”
他们并肩走得极慢,像是大学恋爱圣地林荫道里磨蹭的两个普通青年。北风带着微薄的寒意,喻文州抬手理了理薄围巾,眼角余光观察得不动声色。
“总不至于还学第一回那样爬个墙。”叶修看着树梢垂死挣扎的秋叶,干枯的边缘微微打卷,在风里抖得哗啦啦地响。哨兵在自然细碎温和的声音里堪称惬意地眯缝了眼角。“我头一回来你们研究所的时候真的徒手爬了三楼?别看我狂躁就欺上瞒下啊。”
“动静大得全所封闭,隔离墙全开,红光闪得像地外物种入侵似的。你随便抓个人问问就知道了。”喻文州顾着他一张老脸没有笑得太明显,然而叶修凭着感官准确捕捉到了他那点短促的气声。“最高级别警报,所里恨不得把新武器全用上。少天被隔在副楼里急得要命,好不容易接通了内部临时讯号向我问个情况,谁知道给你一把挂了。”
“我是说他怎么每次一见我就一脸恨不能把哥从窗户里放飞翱翔似的,敢情是历史原因。”结果叶修自己也没忍住笑,“你就任我挂了?看不出那么老实啊。”
“抱着资料走得好好的突然就红光大作警铃乱响,前后路都给墙封了,站在三楼走廊里正发傻呢,一转头看见一个哨兵狂躁症发了两眼通红扒在玻璃墙外,那可是三楼啊,还没反应过来就从窗户翻进来杵面前了。体谅一下无辜向导的心情好吗?没有手滑报警已经不错了。”
“是吗,我怎么隐约记得有人对着消息器说‘应该是认识的人’、‘大概没事’还指挥着全所不要反应过度?”
“谁让叶修前辈时间卡得正好呢,晚一天临时连接可就散没了。”喻文州朝他眨眼睛,满是谐谑的模样。
“还有所谓‘三楼走廊’,我清醒的时候明明在研究室里。”叶修不为所动,“老实交代啊别想装傻,虽然一个阵营不是一个系统喊前辈也没用。”
“真没装傻。那时候你分明是标准狂躁的状态,一看眼睛就知道。结果翻进来关了个通讯就不动了。我哪知道你要干什么,也不敢用精神触须,万一刺激了哪里我真是壮烈得冤。”喻文州说着惊惧,面上却像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又笑了起来。“谁知道政府的精锐哨兵会把一个即将进攻的姿态摆了半天,最后却随手挑了个房间就把人拖走了。”
“那必须的啊,过载着呢不抓你做个疏导还能抓谁。”明明当时正狂躁着全无理智也无记忆,叶修却硬是能说得一脸理所应当。
喻文州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难道一清醒过来就信誓旦旦说自己‘只是来询问噪音武器解决办法’的那个哨兵是我的幻觉吗?”
“本来嘛,一举两得水到渠成的事儿。”叶修双手插着兜慢悠悠地晃,落叶在靴子底下发出喀嚓喀嚓的轻响。“总不能日日奔波就为了暂时标记耍流氓不是,我像那样的人吗?”
是是是,你不像。喻文州抿着唇线在心里反驳。叶修这人从来只在被噪音武器创伤之后往研究所跑,这一回说是精神状态好,然而也终究不佳。说按照规定也好,说按以往习惯也罢,一个哨兵一个向导总得该先做个标记把精神里折磨人的东西都疏导清楚了再说其它。可喻文州是什么人?修炼圆融的察言观色。熟悉的哨兵近日里一连数次偏偏没有这个意愿宁可叼着烟镇压,他作为向导又怎么会提。
金黄的枯叶打着转儿下坠,阳光疏斜地穿过枝桠抚上眼皮。他闭了闭眼睛。
“上次说的应对方法,效果怎么样?”
“‘停止分析’那个?”
“对。毕竟它的原理很简单粗暴,只是强行加大哨兵接收的信息量而已。本身音量并不大,对正常人没有任何杀伤力,所以那些人敢在闹市区使用它。好比普通人‘听’白噪音并不会过度反应,甚至可以欣赏它、以此来放松心情,但习惯‘读’的哨兵会因为主动分析而加重自己的信息负荷,直至过载。”
“刚才试了,的确有用。抑制住不去分析甚至避免接收其中复杂信息量的话,大概可以把伤害降低到三成。”叶修漫不经心把将燃尽的烟头摁了扔进垃圾桶,眼神放空好像在回想。“但它的伤害不止是心理层面的吧?”
喻文州卡了一下,无奈承认。“对,声音本身也不是完全无害。但三成已经是很理想的效果了,毕竟是刚研究出的新武器,你不能期望完全免疫。”
“不够。”叶修坚持。“对方强行提高频率和振幅达到对感官的过度刺激,后果还是一样。”
“不可能。”喻文州蹙着眉头陷入思考,“我们上次在所里的试验场试过,在使用这种应对方法的情况下,最大输出并不足以对你这种程度的哨兵造成致命伤。”
叶修脑海里条件反射一般浮现所谓上次的实验,向导的意识触须紧密又柔和地穿插进他的感官网络,像一朵细细炸开的烟火,却是无声的一派温然和平。“那次你犯规开了屏障,根本不能算。”
“是谁明明不在状态,却好意思让人开放权限体验实战?”身居研究所高层的向导好气又好笑。给予哨兵过滤信息的屏障、毫无保留地接受哨兵的焦躁并进行安抚是一个向导的本能和职责。叶修如果真的在实验中出了什么问题,尽管出于本人的有意隐瞒,那依然将是他双重意义上的失职。
这个人简直是一如既往的乱来。
“我还不至于到你想的那么弱不禁风吧。”惯于乱来的哨兵本人却毫不在意:“何况那不是还有一个顶尖的向导在边上呢么,屏障开得不错啊。”
喻文州有一刻很想问,说是顶尖说是不错,究竟是谁连短期标记都有意无意选择卡过了时间让它自然消散了?但这句话终究生生卡住,吐出喉咙的还是层层遮掩修饰的调笑。“我很遗憾,在你下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我只能对一向单独行动的精锐哨兵致以精神上的支持。”
“是啊。”叶修点头,轻轻巧巧拨回前文。“那么问题回来了,意识层面的危险我克服了,物理层面的危险怎么处理?”
“……和你一样,毫无头绪。”喻文州只好坦承。“这本来就是无解的,已经是它使用时的最低影响了,没有任何后续方案。”他顿了顿又补充,“如果你坚持,站在专业顾问的立场上,我的意见和上头那些人一样,建议你找个向导。”
这个高精尖的向导小小地倒抽了一口气。“永久的。”
“想都别想。”叶修几乎不做思考地立即拒绝。
喻文州半晌没有说话。向导连呼吸都放轻了,再度开口的时候小半张脸都藏进围巾后面,一派意味不明。
“也对。会因为这么个任务需要就和人最终标记的话,那也就不是你了。”
叶修掏出打火机,干净利落点上了新的一根。哨兵的视线仿佛找不到落点般,跟着枝叶清淡又带点焦灼的味道越飘越远。本来咬着烟就吐字模糊,何况答得心不在焉。
“是啊。”



叶修站在塔楼的最高点。对于徒手攀爬能力已经通过研究所整整三层楼的墙面考验的哨兵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真正的危险在于,站得太高,看得太远,听得太广,背上背着的就重,面前竖着的墙就多。
高处的风相当狂暴,哨兵的外套下摆在空中翻腾拍击着。他闭着眼睛,感官毫无保留地铺散开。
衣摆的扑簌声可谓震耳。飞鸟横过时翅翼的震颤、惊栗又细微的啼鸣。脚下塔楼里游客还在毫无知觉地说笑,钟摆发出规律的金属声。皮鞋亲吻地面的力度粗暴,而淑女在别人背后的闲话也格外清晰,大概还没有意识到世界的一切黑白还能以这样的形式如此无所遁形。
然后是塔楼底端墙角,草丛里的爬虫探出触须。街道上的声音嘈杂得令人发疯,摊贩的叫卖和司机的谩骂一同放大了十七倍,随着思维的延展还在增加。水道里的气味混合了逸散的汽油的味道,本应抚慰嗅觉的香水在人群拥挤下交杂染成一种折磨。
……
平日一贯如此。现在这样还是因为他闭上了双眼,省略了视觉。
但他想要的那一个还没有得到。
会在哪里?
轮胎的摩擦声、路边刺耳的孩童嬉笑、楼上婴儿可怕且无休止的啼哭……
窗边铁器组装时咔哒的一声。
找到了。
哨兵扯出了一个恣肆的笑。
几乎与此同时,那一侧的感官意识传来剧痛。不只是痛,超负荷的信息沉甸甸地压来,铺天盖地,山岳倾颓。再次浓缩的低语、呐喊、尖笑、号哭,混杂着天气预报、电话录音、汽笛、哨子、朗读、乐剧各种各样声音记录的信息突发地一齐涌入大脑。研究所得意之作的噪音武器。
“你不应该‘读’。”
哨兵一片嘈杂的意识尽头仿佛出现了这么个人影,对他说。而在现实里,他闭着眼睛轻声重复。
一瞬间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向导绵绵密密融入的思维触须,交织着过滤着,替他选出他需要的,避开一切试图以哨兵与生俱来缺少的一半作为切入的进攻。那是无数个落叶簌簌的秋日下午生发出的花。
“幻觉而已。”他自嘲。“感官安逸的吸引力已经这么可怕了吗?”
可怕的信息旋涡里,大概再没有人能注意到哨兵手中的枪口冒出的一缕硝烟。子弹以破开混沌之势直射而出。


哨兵优哉游哉又一次踏着枯叶晃进了研究所。
“我靠怎么还来不是说你这趟任务已经成功克服武器了吗,系统内部都传疯了,凭借个人意志就克服了新式噪音武器的传奇哨兵,用时还这么短。简直打脸啊说好的研究所的得意之作,你赶紧走我们这会儿急着造个新的玩意儿虐你呢别指望打探军情。”
“是啊,克服了。”叶修这张脸这会儿在黄少天眼里真是横看竖看转体看托马斯回旋看怎么看怎么欠揍。“不克服怎么好意思来求婚嘛。”
“……卧槽?”
传奇哨兵成功用一句话把磨刀霍霍的研究所上下杀了个人仰马翻。一片凄惨中只有一个人安安静静。
喻文州愣了一下,又露出了一个情理之中终于等到的笑容。他突然不确定该怎么形容。
怎么说呢,说温柔大概显得女气又过于俗气。让人联想到秋日下午绵延的落叶,阳光,微风,和草木的淡香。
在一切重归尘埃之前,它将成为叶修意识空间无尽黑暗彼端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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