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约翰·华生医生踏上221B第一层台阶的时候,夏洛克就知道他会以什么表情出现在门口了。不得不说,夏洛克整个人脸朝下埋在会客厅沙发椅中间,听着那阵杂乱和慌张的脚步声心想。我亲爱的朋友啊,看上去就好像永远也学不会什么叫做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不必说,华生医生如此焦急的原因和外面持续了两个小时还要多的喧闹起源是相同的。唉,有时我真羡慕那些普通人,无论什么小事都能让他们那简单的心灵变得如此躁动。虽然无趣,但充实。夏洛克翻了个身,接着懒洋洋地张开嘴,自言自语到:“十。”虽然这个动作让夏洛克乱糟糟的黑色卷发几乎盖住整张脸,但他很显然没有在乎这点小事,而是在沙发上尽力伸展身体。
“九。”他说着,像是弹簧一样猛然从沙发上坐起来,接着怕冷似的裹好自己身上乱糟糟的浅灰色床单。楼下传来模模糊糊的对话声,可是夏洛克知道,哈德森太太这次没法阻止约翰上楼来啦。“八。”他接着说,抬起眼睛看了看窗外,柔和的光线透过百叶窗投射在桌面上,桌上摆着一本摊开的外文书,堆在一起的文件夹和稿纸,还有一杯早就没了热气的红茶。
“七。”夏洛克说。他尽量伸展身体让自己的后背紧贴沙发椅背,接着张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六。”他说,然后百无聊赖地举起手臂,伸出食指挠自己的脸颊。“五。”
等到脚步声已经从一楼来到二楼,夏洛克身体前倾伸手拿过茶杯,像条猎犬那样耸动鼻尖,嗅了嗅气味。“四。”他说。
果然,茶凉了好久了。“三。”夏洛克抬高了声音,继续倒计时,然后把茶杯放回原来的位置。得想个办法让约翰给我泡杯新的。他想。
“二。”夏洛克说着,面对着房门,此时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
“一。”念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夏洛克眨了眨眼,手掌托住自己的脸颊,等着已经预想好的事情变为现实。
“夏洛克!”伴随着房门被猛然撞开,华生医生那夹杂着恼怒和急切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房间。很显然夏洛克连这件事都已经预料到了,他在华生怒喝的同时喊出了自己想说的词:
“无聊!”
不出所料,约翰·华生瞪圆了那双湿润的狗狗似的眼睛,看上去傻乎乎的,夏洛克不由得撇了撇嘴。紧接着约翰傻傻地问到:“什么?”
我讨厌这样,夏洛克暗想。虽然精妙的解释能获得医生的不吝赞美,但这不意味着每一次我都想这么解释一通。仔细想来,如果每次我不得不向大家解释现在发生了什么就能得到一英镑的话,我现在早就富可敌国了,我的可爱可敬但是迟钝的朋友们啊。
“我是说。”夏洛克难得拖长声音说了几个字,接着他一字一顿地往外蹦。“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但是,我,感到,无聊。”
顿时,约翰的脸涨得通红,表情因为愤怒变得有些扭曲,很难承认夏洛克没有因为这个变得乐不可支。他甚至在心底幸灾乐祸地想,真该有人把约翰的表情录下来,等他冷静下来之后给他看。但是没关系,这一幕不算太难得,我会在记忆中保留个三分钟左右。
“别他妈把我当外国人似的跟我说话,而且也别他妈乐了!”约翰朝他咆哮,“您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是吗?”约翰深吸一口气,接着大跨步横冲直撞地踩过会客厅的地毯,然后从兜里掏出手机摆到夏洛克眼前,这个动作用力过猛几乎怼到夏洛克的脸上。
“得了得了。”夏洛克不得不向后仰着脖子,眯起眼睛免得眼球受过于强烈的光线刺激。他尽量显得无辜地看向约翰,接着说到:“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白人男性,宽阔的前额暗示他的智慧超于常人,那双眼睛却隐约透露出狡黠的目光,好像在说“我绝不会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到正道上”,那对薄薄的嘴唇末端也神经质地向下撇着,显出某种疯狂又诡秘的神色。这也难怪约翰·华生会这么怒不可遏——就在那近在咫尺的那一方小小屏幕里,被判定为死亡已久,伦敦地下犯罪网络的控制者的詹姆斯·莫里亚蒂正对着屏幕外的夏洛克露出一个熟悉的微笑。
此时此刻,不光是约翰的手机,从221B的窗口向外望去,伦敦所有的广告屏上,甚至包括各家的电视机里,都能看到同样的画面,人们都在惊恐或者愤怒地质问发生了什么,今天回荡在大街小巷的只有一句话,这句话在数年前也曾像现在这样引起过整座城市的恐慌:
“想我了吗?”
不妙啊,感觉约翰要被气死了。夏洛克看着约翰的脸,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先坐下来好吗,亲爱的约翰。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泡杯新的茶,假如能附送一块饼干的话……”
“是您的茶重要还是伦敦的安全更重要?”约翰重重地吸气,随后把手机揣回自己的兜里,带着怒气一屁股坐在夏洛克对面,抱着手臂摆出一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不会放过您”的表情。他严肃认真地盯着夏洛克:“如果莫里亚蒂所做的任何事都是您那位不得不关在谢琳福德里的妹妹指使的,那么现在为什么又在伦敦出现?还是说这是一个崇拜莫里亚蒂的模仿犯?”
听见约翰这么义正词严的质问,夏洛克意识到自己如果不解释一下恐怕是没办法喝到热茶的,权衡利弊之后,他把手指对顶起来抵在自己嘴唇前,做出一个经典标准的思索动作。“唉,亲爱的约翰。”夏洛克说。“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获得权限乃至于在各大电视台播放那段录像,只要任何一个黑客都能做到,伦敦的安全防火墙做得有多烂政府自己心里有数。”
这段话显然没能让约翰满意,他依旧绷着脸,皱着眉头像是只威严的狮子瞪着夏洛克。约翰的嘴唇翕动了两下,好像在克制已经在嘴边的脏话。“好吧,那对于您来说,什么才是‘重要’的事?”
夏洛克撅起嘴唇从内侧吮吸自己的脸颊,直到脸颊肉明显地塌陷下去,终于响亮地发出一声咂嘴的声响,接着他傲慢地抬起下巴。“那么,我如果告诉您的话,能请您给我泡杯茶来吗?”
回答他的是约翰陡然尖锐起来的眼神,他咬着牙齿发出警告:“夏洛克,别得寸进尺。”然后他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似乎正在试图说服自己。由自己对约翰的了解来说,夏洛克知道他会妥协,所以只是安静地等着医生的回答,而约翰正是这么做的。“好吧,我答应您。”约翰下定了决心,睁开眼睛对夏洛克说。
终于,夏洛克满意了。“喏。”他抬抬下巴示意约翰去翻小桌摆着的东西,约翰百思不得其解地翻开桌上的外文书,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稿件似的东西,层层叠叠的委托书,其中一张上面还印着咖啡杯的底座痕迹。最底层摆着夏洛克的手机,约翰不明所以地拿起来,上面显示五十七个未接电话,都是格雷格探长打来的,还有艾琳·阿德勒的短信,还有些别的未读短信。
“看到了吗?”夏洛克不耐烦地催促约翰。“我的茶呢?”
怎么还没人把您吊死呢。约翰心里这么想,但表面还是得强忍住怒气。“解释一下,福尔摩斯先生,这上面究竟有什么是‘更重要’的信息?”
“啊,我最亲爱的朋友,您明明已经那么接近答案了,却还不明白。”夏洛克用那种怜悯的语气感叹时,约翰就知道这小子又要开始了。“最重要的不是‘上面有什么’,而是‘上面没有什么’。换言之,这时看不见的线索比看得见的线索更加重要。”
“我很抱歉我没能学到您的侦探理论,或许下一次我会报名参加的,只要我的拳头在课程开始之前没在您的脸上留下印记。别绕弯子,您到底想说什么?”约翰问。
“您看到麦考夫给我发消息或者打电话了吗?”夏洛克迅速地问。
约翰愣了一下,马上回想刚刚看到的屏幕画面。“没有。”约翰说。
接下来,夏洛克胸有成竹地昂起鼻尖,骄傲地宣布:“那么,这才是最重要的事:今天麦考夫还没有给我发短信。”
杀人判几年来着?这是约翰的理智之弦绷断时发自内心的疑问。
“这不是个开玩笑的好时机,先生。”约翰沉下声音,严肃地说。“在我还能控制自己的时候,夏洛克,我希望您能解释得更清楚一些。我想麦考夫没给您发短信,也许是因为他已经因为这事儿忙得焦头烂额了!”
和约翰相比,夏洛克冷静得就像他们俩在闲聊时讨论天气似的,整个人显得对话题兴趣缺缺。“正因为您不了解麦考夫才会这么说。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忙得没有空闲时间,要知道他既担任着我们这个人员冗杂尾大不掉的伟大的英国政府内阁秘书长,同时也担任着管理所有部门公务员的文官长一职。倘若他能比他的十位前任更能应付好财政部、内政部和外交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那对他来说,就算世界末日到来也不会让他错过对我说教的机会。”说完,夏洛克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接着说到:“您应该明白的,如果他还没有联系我,往好处想,那就说明这件事并不重要。往坏处想的话……不过,现在说这话现在已经太晚了,约翰。”
不明白夏洛克这句话所指的约翰脸上出现了短暂的茫然表情,放松下来,但他马上就皱起眉头。“什么已经太晚了?”
“我的茶。”夏洛克没多做解释,只是耸了耸肩。约翰很快就知道夏洛克指的是什么——他望向还没关上的房门,哈德森太太正在门口困惑地望着室内的他们两人,在她身后是几位西装革履的陌生人,接着她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听我说,你们两位。这些,这些小伙子都很有礼貌,而且说一定要见福尔摩斯先生,我看他们不太像坏人……”哈德森太太好像仍旧没有搞清楚状况,只是艰难地试图解释刚刚发生了什么。夏洛克毫不领情地举起手制止这位老太太接着往下说。“好了,我知道他们是来找我的。”
陌生人当中为首的一位高大的白人男性粗略看过夏洛克和约翰,随后向自己的同行人点点头。接着走出一位略微瘦削的男人,直接越过哈德森太太走到他们两人面前,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然后说到:“如果可以的话,福尔摩斯先生,能请您与华生医生一起和我们同行吗?”
夏洛克眯缝着眼睛仔细打量面前的男人,那几乎是一张让人过目即忘的脸,没有什么值得多看一眼的特征,但是夏洛克还是紧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僵硬,华生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和姿势来应对现在的情况:究竟是要报警还是先举手投降?
约翰的目光在陌生人、惊呆了的哈德森太太和夏洛克的脸之间来回转动,直到他看见夏洛克的嘴角熟悉地抽动了一下,约翰马上意识到他要开始长篇大论,正准备竖起耳朵仔细听的时候,面前那位瘦削的男性却早夏洛克一步开口。“我们知道您想说什么,福尔摩斯先生。我可以直接告诉您,您的哥哥是我们的直属上司。但在您说出将要说出口的话以前,我和我的同僚们必须提醒您,这有可能会导致我们不得不处理某些不在计划中的人,或者事,我们拥有这样的权限。”
约翰想象中夏洛克的反驳没有出现。“怎么说,麦考夫觉得现在只要派几个人来叫我去我就得去……”夏洛克不屑地从鼻孔轻蔑地喷气。“欧若丝真是让他吓破了胆。”说完,夏洛克用手掌托住脸颊,似乎在考虑到底要不要答应这个要求。
“哇噢。”约翰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惊叹,打破了这短暂而尴尬的沉默,因为他惊奇地发现夏洛克紧闭着嘴唇,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要我说,福尔摩斯先生,这可不像平时的您啊。军医心想。夏洛克看也不看他就毫不客气地指责到:“不许那么说,约翰,即便是在内心说也不行。”
对此约翰只是耸耸肩,毫不在意夏洛克幼稚的威胁。夏洛克仍然没有从他那条错综复杂的床单里起身的意愿,他看向那个一直沉默着的领头模样的陌生人:“先让哈德森太太走吧。”他小声嘟哝到:“可怜的老太太,都吓得站不稳了。”
对方朝他点头,接着哈德森太太就被半推半搀扶着走下楼梯,夏洛克最终还是抬起头,十分认真地发问。
“可以不去吗?”
想也知道不可以啊。坐在路虎宽敞舒适的后座里,约翰用“您是傻逼么!”的表情瞪着夏洛克,后者正裹着一层床单光着脚缩在座位中间。很显然,夏洛克已经习惯了被约翰这么瞪着,甚至在约翰的目光当中恬不知耻地打哈欠。
车窗似乎被特殊的材料覆盖着,无法通过外面的景色来确定他们究竟要去哪,驾驶座和他们又隔着一层防弹玻璃,连驾驶员也看不见,唯一能和他们交流的只有头顶的对讲机。逼仄的空间和压抑的气氛让约翰禁不住胡思乱想。这件事究竟和莫里亚蒂的再现有没有关系,没有出现的麦考夫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等等,感觉好像之前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过,约翰想着。“呃……”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目前已经持续了快半个小时的尴尬气氛。“很抱歉打扰你们保持沉默,但既然我也算得上是英国公民的一员,我想我对目前发生的事也有知情权吧?”
回答他的是夏洛克的一声冷笑。“实际上,亲爱的朋友。”夏洛克说到。“英国公民的唯一拥有的就是无知的权力。”
“很抱歉。”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平稳的男声,负责开车搭载他们两个人的正是那位特工们的领头人。“我现在唯一能告诉你们的就是我们由COBR直接管理,福尔摩斯先生,华生医生。我们目前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大不列颠帝国着想,必须要确保我们交流的对象是值得信任的。任何消息泄露在这样的一个时期都有可能危害国家安全,那样的话我们都不得不采取最极端的方式处理。”
“COBR是什么来着?”约翰小声问夏洛克。
“内阁办公厅应急小组,负责英国的战略规划和危机管理。简单来说,又是我哥负责管理的机构。”夏洛克回答完,接着换上一种讽刺的语气,提高声调:“怎么,麦考夫终于决定要让大不列颠帝国和其他国家开战,却不打算亲自来告诉我一声吗?”
没有人回答夏洛克的问话。这让约翰多少感到泄气,紧接着夏洛克那边的车门被从外被打开:外面看上去似乎是某个庞大地下停车场,车门是由一位看上去精明干练的女性公务员打开的。这些迹象都表明,就在他们两人都不知道车已经停下的时候,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那位美丽的女士好像对夏洛克只裹着床单这件事并不惊讶,而是微笑着对车上的两人说:“请两位跟我来接受检查,再换上衣服吧。”
“不知道您怎么想,夏洛克。”约翰下车之前对夏洛克悄声说到:“我觉得您下次即便只是在家里呆着也得穿好衣服。”
被检查的过程算不上什么美好体验,尤其是为了安全保证把他们两个人分开,好进行彻底地确认这件事,无疑更增加了约翰心中的疑问。等到自称是专业人士拿走了他们身上仅有的电子通讯设备,再完成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检查,约翰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看光了。
直到被带到指定好的会客室门前,约翰都还保持着晕乎乎的心理感受,嗯,谁不想在大中午的时间来个直达内脏的深度检查呢,他禁不住要在内心尖酸刻薄地想。真有您的,福尔摩斯家的怪胎哥哥。
会客室的门在约翰眼前被打开之后,夏洛克毫无疑问地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了,而让他们来这里的始作俑者麦考夫·福尔摩斯仍然不见踪影。
门在约翰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夏洛克抬起眼睛看了看他,又百无聊赖地垂下眼睛开始琢磨铺在房间中央的地毯。华生在会客室里踱步,由于这几个小时内的变故太多,他得边走动边酝酿着要说点儿什么。这时,约翰身后的门再次打开,带他们来这里的那位高大白人男性手上提着一个黑色公文箱单独走了进来,在约翰的注视里堂而皇之地坐下。
“下午好,先生们。”他对夏洛克和约翰说。“我为之前的唐突道歉,现在请您先坐下来吧,华生医生。”说着,他指了指夏洛克的旁边,但是约翰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盯着他。“这里就是唐宁街。至于我——还没有自我介绍过,鉴于我们工作的特殊性,只能告诉你们我是英国政府的特别探员,也是福尔摩斯先生,您的哥哥最为信任的人,我的代号是阿尔法,可以这么称呼我。”
夏洛克没说话,这大概意味着对方没有撒谎,不然他早就跳起来反驳了。不过夏洛克自顾自的看着地毯错综复杂的纹路,约翰觉得指望不上夏洛克说些什么有用的话,索性硬着头皮地发问:“好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阿尔法特工先生,您得给我们一个解释,就现在。麦考夫到哪儿去了?”
“接下来我会为二位说明的。”这位自称自己代号是阿尔法的男人对约翰的焦躁视而不见,按部就班地一板一眼地进行说明。
“具体说明情况之前,我需要你们两位明白几个注意事项。”他眨了眨眼睛,随后平静地吸气,挺直脊背。约翰不自觉地因为这个小动作紧张起来,夏洛克则不为所动,似乎已经沉浸在他的思维殿堂里去。
“先生们,现在和你们进行对话的我和其他同僚一样,”特工说到。“我们都隶属于政府早年计划中假想出的虚拟机构,即便有任何证据说明这个机构曾经存在过,现在也早已解散;所有部门中没有任何官方书面资料可以证明任何一届政府曾经雇佣过我们这些职员,即便电子档案有过记录也可归咎于过时的错误人事信息或是录入时的错误;而接下来我们之间发生的对话实际从未发生过,或者发生过也只是在你们在某种极端状态下产生的认知错误;你们所将要了解的对话内容都是没有事实依据的猜想,既不代表任何政府机构也不代表任何政府个人;所以,假如你们中的任何人透露这并不存在的谈话中的虚构内容,将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支持你们的说辞。”
这番话说完,约翰眼看着夏洛克终于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地板铺着的那块昂贵的羊毛毯子上,而是抬起了脑袋。
“我说过不会接连委托人都不清楚的案子,先生。”夏洛克说。“如果这次的委托人是英国政府,那就让麦考夫亲自来跟我谈,不然我就要回家了。”
“福尔摩斯先生,很抱歉,这就是本次委托的内容。”于是那位探员接着说下去:“您的哥哥失踪了。”
首先做出反应的是夏洛克,他像个没事人似的问:“说完了?”接着他转过脸,对还没反应过来的华生说:“约翰,别忘了把嘴合上。”
说完,夏洛克脸上挂着一副“就这?”的表情,从沙发上站起来就打算往外走,约翰下意识紧跟着他站起来,但是迟迟没有迈动步子。
“怎么,您没听见吗?”约翰紧张地问。“您的哥哥失踪了!”
“我很高兴您还记得麦考夫是我哥哥,我都快以为他是您的哥哥了。”夏洛克不客气地说:“麦考夫失踪了还有整个英国的情报系统可以动用来找他,而不是来特地消遣我,除非这就是他闲得无聊才想出这么个点子,而我可不想因为他那恶毒的幽默感在这事儿上浪费时间!”
“福尔摩斯先生,请您冷静下来。”那位特别探员毫不慌乱地解释到:“关于您的哥哥失踪这件事,证据确凿。而我们选择找您来也是有原因的。”他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我恳请两位,无论何时都牢记我刚才所说的注意事项,这样我才能继续向你们透露这些并没有发生过的事。从1916年内阁办公厅正式建立,内阁秘书长从怀特豪尔宫搬出到办公厅至今,一共只有十一位内阁秘书长。和首相和各部门的大臣不同,迄今为止在您的哥哥之前的十位内阁秘书长都不负众望地保持了极高的道德水准,在任期内外都未曾闹出丑闻。”
“也许没有的原因是你们有一套成熟的善于遮掩和藏污纳垢的公务员系统,恭喜我哥会做第一个有丑闻的内阁秘书长,我们很快就能知道公务员的清廉到底是不是一个笑话了。”夏洛克很快地反唇相讥。
“事实往往不是我们看到或者所说的那样,福尔摩斯先生。就像我们无法动用现有的情报网也有其原因,首先内阁秘书长的失踪对于整个英国政府来说是个丑闻,而没有哪一届政府能够容忍这样的丑闻。从昨天开始,我们都没能联系上麦考夫·福尔摩斯,这也导致我们很多事务不得不搁置。原本我们没有想这么快就列入失踪事件,不过从寄到白厅的恐吓信件以及附带的证据分析,尽管暂时没有组织或个人宣称对此负责,但特工部仍然将其列为典型的恐怖组织的绑架行为。据推测,我们认为这个未知的恐怖组织正打算用您的哥哥掌握的信息来向政府勒索敲诈,但是还没有提出明确的价码。其次,您必须意识到对于这个国家来说您的哥哥所担任的职位有多重要。再加上麦考夫·福尔摩斯本人是个前所未有的天才,具有出色的记忆力与卓越的组织能力,掌握着许多机要信息,他是最需要被保护起来的人,也是我们最不能失去的重要核心。”
“听见了,约翰?说得好像我哥跟原子弹似的,这人还老跟我们说他是个小文员呢。”夏洛克不屑地咂嘴。“大英政府现在连最重要的核心都能搞丢,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你们能够保住的。”
特工没有搭腔,而是飞快地避开话头。“您是这么认为的,我持反对态度。不过,抛开恐怖组织的原因不谈,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使得本届政府不会冒险发动整个情报网系统来搜寻政府最高长官的消息,原因是……”特工欲言又止地看着夏洛克。
“啊,我明白了。”夏洛克应声补充到。“因为你们特工部也不知道能够信任哪些人,甚至怀疑这正是某些机要部门不甘于屈居于内阁办公厅支配之下的宣战,而这个不知名的新生的恐怖组织与政府的关系不明,而官方正式地证实我哥的失踪更会带来部门间的权力斗争。”
“正是如此。”特工回答。“内阁办公厅成立以来,真正的权力就只掌握在财政部、外交部、国防部和内政部手中。但这几个部门的常务次长都想着从其他部门的常务次长那里争取权力,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内阁办公厅才确立了权力中的主导地位。而如今英国公投通过脱欧之后,社会动荡,国际局势不稳定,首相府内也缺乏足够的人才来选拔……辅佐下任首相。假如能够横跨所有部门的内阁秘书长却长时间地缺席自己的工作岗位,政府的公信力会不可置信的下降,内部的团结也会受到不小的打击。当然,更重要的是,财政部、外交部、国防部和内政部的常务次长和首相都有理由瓜分内阁掌握的势力范围,甚至是指定自己的亲信接任这个职位。所以在最坏的事情发生之前我们必须找到您的哥哥的下落。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稳定的执政政府,而不是一个随时可能分崩离析的国家机器。”
“嗯——即便它真是一台行将崩溃的老旧官僚机器,你们仍然要把它掩饰得像是爱德华的王冠那般耀眼。不过,尽管听上去我们的不列颠政府内部就和欧盟一样牢不可破,但是这和我没有关系,我的爱国情怀还没有强烈到这个地步。况且你们甚至可以现在就去找一个新的内阁秘书长。我呢,巴不得麦考夫消失。”夏洛克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回答。
那位高大的特工一点儿也没有灰心的意思,反而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接着打开带来的公文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交给夏洛克。“就我们对您的了解来说,您确实不会那么简单就答应接下这个委托。但在今天早上,我们从寄到十号的信件里发现了这个。”接着,他拿出夏洛克和约翰接受检查时的收走的手机还给两人。“虽然不能透露更多细节,但是我们从特工部和伦敦警察厅搜集到的信息让我们相信:您一定会对这封信谈到的内容有兴趣,而这有可能与麦考夫·福尔摩斯的失踪有关。我们将为您提供一切目前所知的资料,也可以为您提供帮助,但容我提醒您:由于我们隶属于政府并不承认的部门,因此需要您亲历亲为调查事件,虽然不能和您一起工作,但我们可以为您提供交通上的便利,请务必在十号知道这封信以前解决。”
“真稀奇。”夏洛克接过信封,上面用花体字写着一句“想我了吗?”,寄信人落款是一串意味不明的数字乱码。于是夏洛克满不在乎地拿起信封在手中像一面旗帜似的随意挥了挥,夏洛克心不在焉地说:“寄给十号的信——首相没读过,因为它在这儿。你们常做这种把首相蒙在鼓里的事情吧?”
特工沉默了很久,接着咳嗽一声。“很抱歉,但这是出于安全需要的考虑,每一封交到大臣和首相手中的信都必须经过审查。”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约翰忍不住出声询问:“等等,所以这事儿跟我也有关吗?”
“在您没有听过刚才我所说的任何话的时候,和您没有关系。”特工回答。
“操,你们根本没给我选择的机会啊!”约翰懊恼地低声骂道,紧接着他问:“那莫里亚蒂的事你们就不管了吗?”
没等特工回答,接过信封和手机之后的夏洛克倒是说话了。“没用的,他们管不了麦考夫失踪,就等于管不了这件事。”
约翰把目光看向夏洛克,他正盯着屏幕上刚刚亮起的一条崭新未读短信,发件时间下午2:20,发件人显示为一串乱码,这串乱码与夏洛克手上拿着的信封分毫不差,短信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后面还跟着一个莫名其妙的数字。
“好吧,还算有意思,这案子我接了。”夏洛克斩钉截铁地说。“不过,和这封信一起寄过来的证物在哪儿?”
特工没想到夏洛克会问这个,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经过我们的检验,已经确认是您麦考夫·福尔摩斯本人的戒指。”
“那就是我想要的东西……我需要它,先生。请把它交给我,那只是你们的检验,而我的检验还没做呢。还有,如果可以的话,我哥这两天在看的材料也拿过来,里面没准儿有什么线索。”夏洛克要求他。
“如果您能保证不将其中的情报用于……”特工犹豫着说。夏洛克一挥手:“所以你们到底想不想找我哥?”
不消片刻,特工就把装在证物袋中的戒指和检查报告连同一堆材料带来给夏洛克,阿尔法特工对他们说有任何线索都可以通知他们,接着就离开了房间。
“我还是想不出这有什么必然联系。”约翰在特工离开后立刻就对夏洛克这么说。后者则从袋子里取出麦考夫的戒指仔细端详一番,揣进自己上衣口袋,然后大大咧咧地坐在昂贵的沙发里翻开阿尔法特工为他们提供的所谓“目前收集到的线索”的文件。
“在您看来,万事万物怎么可能会有联系呢?”夏洛克语气平淡,又翻开标记为“英格兰银行记票副本”和“国税局记录”的一沓文件。“想必您就是那类不相信进化论的人吧?”
“我很高兴地知道您是一位还没有完全丧失常识的现代科学拥护者。”习惯了和夏洛克相处的约翰头也没抬起便意有所指地回答,同时聚精会神地看着被夏洛克拆开的信纸上写的文字,接着问到:“阿尔法特工说他们无法通过一条短信判断具体位置,所以这事儿还得我们来干。可是,麦考夫的失踪、白厅内部的权力斗争和这封信有什么联系?短信后面的数字是什么意思?亲爱的朋友,我们现在对一切都没有头绪,您怎么就能同意调查这件事?”
“唉,约翰,我同意下来是因为这件事很有趣。”夏洛克毫无预兆地丢下手中厚重的秘密文件,就像扔掉一堆垃圾。他从约翰眼前拿走那张被特工部门分析过许多遍的信纸,再次把那张纸翻来覆去地查看,甚至用鼻尖凑近去闻信纸和油墨的气味儿。“既然这封信和发给我短信的人是同一伙人,上面还写有内容,那么只要能够从这封信来入手,最终是可以找到我哥的。我哥这个部下的推断有点道理,这封信纸和用来写字的墨水闻起来都是政府部门专门采购的高级用纸和墨水,写这封信的人很大概率真是政府部门以内的人。不过这条线索并不是很能说明问题,因为连钢笔在内也都是统一配发的量产型号,笔尖材料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就是说,部门内任何一个常务次长甚至是秘书都可能写这封信。甚至一个普通的政府部门采购员也可以轻易办到这件事,如果要扩大范围,还有成千上万的退休公务员是我们的怀疑对象。寄信这事儿也很简单,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如果从字体来看是用左手写成的,但是我们也不能把所有左撇子都抓起来,更何况还有那种左右手写字都一样好的人呢。”
“那样的人肯定得是极少数。”约翰耸肩。“我可不认识几个那样的天才。”
“是吗?这不难,我回头可以给您表演一下。”夏洛克虽然对这封信兴趣缺缺,但还是没放过要炫耀自己的任何一个机会,约翰连忙指着信纸上的一行字,避开这位少爷跃跃欲试的劲头:“接下来是这个谜语的意思。”接着他问到:“上面写着,‘征服者加冕之地将成为狮子们的葬身之所’——这意味着什么?一个类寓言的小故事?”
“老实说,这应该是暗语之类的东西,想要告诉我们什么信息。当然,从恐怖组织的惯用手法来看,这也是宣战或者类似的犯罪宣告。天呀,这些家伙就是喜欢这种东西,他们是上的同一个培训班吗?尽管清楚目的,只是我们还不知道其目前代表的意义。”夏洛克喃喃着说完,接着精神抖擞地昂起头:“不过,这不是很有趣吗?这个新生的犯罪组织刚出现一天,就让已经死去的人带来的恐怖在人们心中复活,又让仍旧活着的人生死不明。一天之内既搞出让整个国家陷入恐慌的事件,也把政府情报部门耍得团团转。说句不中听的话,约翰,有时候我真希望每天都有这么好的事发生,莫里亚蒂要是还活着,肯定会喜欢看大家被他弄成这副焦头烂额的蠢样。”
正在此时,放在桌上的夏洛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伸手去拿的过程中,被夏洛克如此反人类的言论惊呆了的约翰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眼中透出“您不对劲”的目光。虽然夏洛克此时还是显得很冷静,但是约翰已经通过这席话知道他已经开始兴奋了——等到夏洛克点开手机发现新短信是艾琳发来的,他发出不满的咂嘴声也就没那么值得诧异。不过夏洛克并没有来得及失望很久,他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刚刚跳到3:00,一条新短信终于弹了出来。发件人仍旧显示为刚才那串乱码,这让夏洛克多少有些说不出的不适,他强迫自己忘掉那种感觉。短信上面有一串很长的文字,并不是英文,夏洛克认出这是阿拉伯文,后面仍然跟着一个意味不明的数字。
“这是什么意思?”没等夏洛克发问,凑过来的约翰一看这条短信内容就困惑地拧着眉毛。“阿拉伯文写的名字,我能翻译这些名字,但我不明白这个名字想表达的意义。”
“您还懂这个吗?”夏洛克略显吃惊地问。“我以为您到坎大哈之后除了心理疾病以外什么也没带回来呢。”
“夏洛克,请闭上您的嘴。”约翰抓过桌上的纸和笔,参照那条短信写出一个很长的名字。
祝您好运!沙札德·哈希波·赫尔马因·穆罕穆德——50
“我明白了。”约翰说。“这是乌尔都语,所以这一长串应该是个巴基斯坦外来移民的名字——我们现在要通知他们去找这个名字的人吗?还有……我是说,您想想,这些短信后面的数字来得莫名其妙,1.5和50是什么意思,什么?质量、距离或者只是单纯的数字?”
“别说话,约翰,您能做的事儿都已经做到了,别再提您的那些坏主意。”夏洛克在会客室的地毯上踱步,略微思索了一会儿,随后他转过脸,恍然大悟地对约翰说:“不,没错。”他浅灰色的眼睛正在闪闪发亮,他急切地向约翰说到:“您的提醒确实很及时,数字变成50,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整,这意味着我们得加快速度才行。”
“什么意思,您在说什么呀?”约翰不明就里地问。
“那么,我在路上再跟您解释吧!”一分钟以前夏洛克身上那股懒散的气氛一扫而空,他像是个兴奋的孩子那样眉飞色舞地从座位里弹起来,飞快地拽过挂着的上衣胡乱套上。约翰也稀里糊涂地跟在他后面,心里想着,好,很有精神!夏洛克猛地推开会客室的门,“给我们车!”他大声对着走廊尽头待命的特工喊到。“不管是谁都好,给我们一辆车,现在就要!再给伦敦警察厅打电话,让他们的排爆小组随时待命!”
夏洛克在副驾驶座上坐立不安一副大龄多动症儿童发病时,约翰正在驾驶座上给自己系安全带。
“快呀,先生。”夏洛克催促他。“您也不想错过这种好事儿吧?”
引擎几乎是应声启动,约翰咬牙切齿地骂道:“那不是什么好事儿!”踩下油门的约翰感到手中的方向盘微微颤抖,夏洛克为此抬高了嘴角,不屑地说:“不是好事儿您干嘛要兴奋成这样呀?”
顿时,军医深呼吸定了定神,接着对他说:“别在这种时候还取笑我,否则我就让您回到您刚刚关上的后备箱里去!虽然您说让伦敦警察厅的排爆小组待命,可您没告诉他们要去哪。”
夏洛克倒是承认得飞快:“因为我还没想好。”约翰把车开出停车场时差点因为这句话开上人行道,惹得伫立在黑色铁栅栏门前的警察投来怀疑的目光。约翰不敢置信地喊到:“您还没想好,先生!那么我们呢?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和急得团团转的约翰不同,夏洛克不再看窗外的景色,而是在约翰重新发动车子之前低下头用手机发短信,接着他胸有成竹地说:“没关系,我很快就会……不,我已经知道了。只要他们特工部专人通知伦敦警察厅的威尔逊探长,告诉他是我的主意,他就会照办。接下来我只需要告诉他去哪里,做什么就好了。”
“他叫格雷格,夏洛克,我的好朋友,他叫格雷格!先别管那个了,您先告诉我,要把车开到哪儿去!”约翰怒气冲冲地问,惹得夏洛克不悦地瞥他一眼。“先别那么急呀,约翰。难道您不好奇那些短信和数字的意思吗?”夏洛克气定神闲地指挥约翰直走开出唐宁街,接着向右转。
悬挂着六面英国旗帜的和平纪念碑被甩在身后,查尔斯亲王和陆军元帅的骑马铜像也在车旁掠过,就连三位英军将领的雕像都已经从他们身边飞过,但夏洛克就是不为约翰做解释,摆明了就是要他亲口发问。没有法律能管管这小子吗?约翰绝望地想着,这绝望的来源一部分是因为夏洛克死性不改的习惯,另一方面因为他自己也很想知道答案。
开出街口,从后视镜里看到逐渐远去的街道和二战妇女纪念碑,约翰觉得既然已经很多次输给夏洛克,多几次也不会显得他的尊严受损,约翰一拍方向盘,很有气势地认输:“好吧!先生,您赢了,那些短信,那些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究竟要去哪儿?”
“既然您都问了的话。”夏洛克非常得意地应声回答:“单看数字是很奇怪的写法,1.5和50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接到两条讯息时我们的位置没有发生变化,但是我注意到接到短信时的变化的只有时间。那么把1.5换算成小时,就变成了90分钟,而50则指的是五十分钟,距离发送第一条短信时过去了40分钟。另外,多亏您的翻译,除去开头那句无意义的祝福以外,
沙札德·哈希卜·赫尔马因·穆罕默德不是一个,而是分开来的四个名字。您能更快一些吗?”夏洛克说到这儿停下来,示意约翰转向。
“这四个名字又能说明什么呢?”约翰几乎是咆哮着踩离合器换挡,好像踩下去就能让他的怒气释放出来似的。“我可没法把一辆车开出飞机的速度,最重要的是,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为什么您还不明白呀!”夏洛克叹气。“您还记得2005年发生的爆炸案吗?
沙札德·坦维尔,
哈希卜·侯赛因,
赫尔马因·林赛,
穆罕穆德·西迪克·汗……那名字分开之后每一个都是伦敦七七爆炸案犯罪者的名字,换句话说,有人打算向我们传递一个信息,可以理解为恐怖分子的犯罪预告。再加上这份名单,我有理由相信有人想要如法炮制当年的恐怖袭击,而且倒计时只剩下一个小时不到的——下午三点五十分,而这正是那年的第一起爆炸发生的时间。至于在哪儿……想想那封信吧,亲爱的约翰。‘
征服者加冕之地将成为狮子的葬身之地’。征服者威廉是在哪儿进行加冕仪式的,哪里又是王室的坟墓呢?这个时间又在举行活动,人群聚集很容易造成死伤的地方,除了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我可想不出别的地方啦!”
那您直接说去那不就得了吗,为了炫耀不择手段,夏洛克,现在的您,很卑鄙!约翰匆匆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二十八分,他专心看着路况,接着说到:“好吧,既然我们仍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准备怎么进行这起袭击,只能等着苏格兰场那边的消息,那为什么要去现场?”
“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既然这是以莫里亚蒂为原型的模仿犯,那么作案者很有可能会被灭口……我希望在那发生之前能够抓住他。警方已经开始紧急疏散开始排查教堂内部,但是检查结果是在现场警犬没有闻到爆炸物的气味,有可能内部没有爆炸物。最近也没有含氮爆炸物原料大量倾销的记录,现在正在进行进一步的排查。既然爆炸物可能并不在教堂内部,那么也有可能模仿犯打算像那年爆炸案借由交通工具来完成袭击,所以他们正在准备盘查所有去往威斯敏斯特教堂的车辆,我们现在去至少能够逮到作案人。”夏洛克说:“我可不会放心把作案人交给伦敦警察厅的那帮家伙。没有说他们不好的意思,不,就是说他们不好的意思。”
“既然没有检查出来,那有没有可能根本没有爆炸物呢?近些年对爆炸物品原料的管控不是很严格吗?”约翰抬眼看了一眼时间接着问。
“您真糊涂呀!”夏洛克不满地说:“伦敦七七爆炸案用的爆炸物是什么?TATP,又叫三过氧化三丙酮,制备方法非常简单,需要的条件不过是需要冰箱、锅和一些玻璃器皿,当然,也很难因为气味检测到。”
说到这,华生已经能看到威斯敏斯特教堂的轮廓,远远就能看见格雷格探长右手拿着手机贴紧脸颊,左手则向他们的车焦急地招手,正在此时夏洛克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华生一边将车沿着道路向前开,一边紧张地听夏洛克接起了电话:“什么事?”他问。约翰下意识地看了看现在的时间。
“夏洛克,情况不太好。现在道路已经戒严,我们已经检查了所有车辆,不,还有一辆车我们没有检查。”约翰听到格雷格的声音这么说,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然后?”夏洛克用他那惯常的低沉嗓音平静地问。
“就是……我是说,如果您的猜测成立,那么还剩下没有经过排查的嫌疑车辆就是你们坐着的这一辆。也许还有别的车会来,但我们目前没有监控到……”格雷格说。
更让约翰心惊胆战的是夏洛克理所当然地打断了格雷格:“那是肯定的。”他说到,仿佛只是在谈今天的天气是阴天那么自然。“我还会告诉您这是个定时炸弹,让你们的排爆小组准备好。”接着他轻松自如地回答:“因为炸弹就在我们这辆车上。”
“该不会就是我想的那样吧!”约翰紧张地握着方向盘,花了点时间才找到自己的舌头。“您从一开始就知道这辆车上有炸弹?您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会被当作嫌疑人逮捕的,或者更糟,我们会死的!”
“别着急,我最亲爱的朋友。炸弹不会爆炸的,警探,我已经拆掉了起爆装置。现在继续往前开吧,约翰,下车之后我会给您解释的。”夏洛克对两人的安慰显然不能起到很好的效果,约翰仍然对他怒目而视;直到他把车停下,早就准备好的防爆小组立刻接管了这辆车,同时将他们疏散到安全区域时,约翰也没放弃要用眼神杀死夏洛克的尝试。约翰正在心中酝酿着措辞,格雷格探长刚把他们安置在距离现场不远临时开辟出来的安全区,远离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约翰不顾雷斯垂德探长还在旁边,就咬牙切齿地咆哮起来:“您最好给我一个解释,我的朋友,您不能就这样玩弄我,让我显得像个什么都不明白的笨蛋,我受够了!”
约翰激动地控诉:“您是什么时候知道这辆车上有炸弹的?为什么不早说我们根本就是被骗了——那个叫阿尔法的特工到底是谁?”
“尽管我已经习惯了您的迟钝和脾气,但您也没必要发怒成这样,而且被骗的是您,不是我,何况阿尔法特工只是没有把实话说完。”面对约翰的愤怒,夏洛克叹了口气,自顾自地拿出手机晃了晃。“这是我的手机,里面装有木马软件程序,用来监听我们的对话,当然,是我们在白厅被搜身的时候被装上的。”他说,接着手指点了点约翰的口袋。“而您的也是。”
“托麦考夫的福,被窃听和监视已经成了我的家常便饭,首先我意识到我们的对话会被听到,所以我不能简单地通过语言来向您解释我们遇到了什么情况,我也并不能保证您拥有和我同样的冷静。”他解释到。“其次,时间紧迫,我不能在解除炸弹的同时还解决这些木马程序,第三,假如解除了这些恶意软件程序,那样就一定会让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发现我已经明白他们的计划,所以为了能够顺利地离开,只能选择瞒着您才能继续下去。”
约翰沉默了,尽管夏洛克对他被骗这件事没有表现出同情心,恼怒和和某种奇妙被轻视感让约翰的脸涨得通红,但是惊人的意志力使得他能够勉强自己镇定。
“那么,那边现在还能听到我们说话?”约翰试探着问。
“噢,这种事您还要问吗?”话一出口,约翰就后悔了,很显然收听方还能监听到他们的对话,但夏洛克好像觉得稀松平常,似乎并不打算避讳,反而堂而皇之地继续对约翰说:“那当然听得见啊,我根本都没来得及解除它们!”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最好还是别深究的好,福尔摩斯先生,我想听听您关于这件事现在的想法。”约翰说:“但如果您下次还试着要把这么重要的事瞒着我,您就走着瞧。”
“下次一定。”夏洛克说。“虽然还不清楚具体动机,但很显然,我们已经被卷入了权力斗争当中。”这么说的时候,夏洛克还故意把手机贴紧了自己,似乎不只是说给约翰听,更是在说给监听器的接收端。
“好吧,好吧,你们两位能不能消停点儿?”雷斯垂德探长终于迎着冷风忧郁地开口,警探对夏洛克和约翰正在讨论的话题一无所知,他试图努力从对话中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时脸上愁苦的神色逐渐加深,使得那张棱角分明但愚蠢的脸变得阴郁而深沉。他奋力想要表现得克制和冷静,但用力过猛反而显得滑稽,他张了张嘴,在冰凉的初冬中深吸一口冷空气,接着他疲惫地问:“先生们,别吵啦。我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开着一辆带着引爆装置被解除的定时炸弹的车过来,这才是大事儿!”
“说到这个,”夏洛克理所当然几乎算得上发号施令地对满脸愁容的格雷格说:“我需要您调查一些人的身份。如果伦敦警察厅现在还没有把工作外包给别的什么商业公司的话,也许还能信任吧?”
格雷格不满地拧起眉头反驳道:“这是什么话!你们到底又在搞什么玩意儿,你哥不管你的事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探长。”约翰搭腔。“出于很复杂的原因,麦考夫被绑架了,我们正在找他,而且我们还不能把这件事宣扬得人尽皆知,所以请您务必保密。”
要消化这个消息对格雷格来说似乎并不容易,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没能说出口,显得他的嘴愚蠢地变成一个圆。“什么……失踪?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接到了上级的命令,原来是因为这个……等等,那和你们试图进行恐怖袭击有什么联系,窃听器又是什么——我是说,夏洛克,你现在为什么不把它关掉?”
“这个没关系,他们正在为了计划失败而难过呢。”夏洛克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不介意让他们更加难过。探长,我需要您为我们调查一个代号为阿尔法的特殊工作人员,供职于外交部,这辆车是他安排的。你的上级接到的命令也就是从他那里发出的,当然这件事有关于国家安全,最好还是向您的上司汇报。国防部还没忘记自己要对国际恐怖主义事件负起责任来吧,何况这是发生在他们政府内部的恐怖事件。”
“嗯……如果您说的是真的,这件事确实很重要。我现在就和局里汇报情况开始调查,再找找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麦考夫被绑架之后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探长问。
面对约翰和格雷格疑惑的眼神,夏洛克那点小小的虚荣心被满足了。“嗯……这件事很好理解,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还像现在这样傻傻的看着我。好吧,约翰,请您好好想想,麦考夫被绑架之后第一个上门来找我们的一定是我哥的人吗?他们恐怕还不知道这件事,甚至还蒙在鼓里呢。第一时间知道受害人被绑架的只有绑架犯自己,那么他们想要从我哥那里得到什么,这才是关键。既然我哥的工作要求他的工作领域及专业知识必须能够横跨各个部门,那么他手上一定会有各部门常务次长甚至是首相的不利材料,甚至可能是历代内阁秘书长资料的总和。想想,亲爱的医生,整个大英帝国做过的肮脏龌龊事,大臣和参议员那些不可告人的私生活,尽管我不愿了解更多细节,但是泰晤士报、太阳报肯定愿闻其详。”说到这,夏洛克故意停顿了一下。
“当然,这也是内阁办公厅得以立足于怀特豪尔宫的底气之一,其他人恐怕都在觊觎这些东西。至于这些人是谁,当然是能够将这些东西作为筹码运用的人或者机构,那就只有‘正在进行权力斗争’的政府其他部门。”夏洛克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仿佛要确定对面的人还在听。
“可是,好吧,先生。就算您说得对,您是从什么时候就发现他没有完全说实话的?”约翰问。
“问得好,约翰。实际上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那个代号是阿尔法的特工绝不是站在我哥那边的人,只是没有告诉您罢了。”夏洛克笃定地说。
“为什么?”华生不依不挠地问。
“您指的是哪件事,为什么没有告诉您,还是我为什么知道?”夏洛克疑惑地问。
早晚有一天我会因为谋杀一位名侦探而入狱的,约翰坚定地想。“关于您不想告诉我的原因,我大概也猜得到。但我想知道您为什么可以肯定这件事。”
约翰看见夏洛克脸上出现了那种高深莫测的神情,接着他不慌不忙,自鸣得意地说到:“因为他说麦考夫最信任的人是他,但是只有我知道这个世界上麦考夫唯一信任的人。”夏洛克微微抬起下巴,一副骄傲的样子宣布:“只可能是我。”
夏洛克似乎对监听器另一头的人宣告自己才是那个最受信任的人之后终于满意,接着他拿过约翰的手机开始解除木马软件程序。他转过脸向一旁无语凝噎的约翰继续解释:“当然还有别的原因,不过麦考夫不可能信任别的什么人,就这么简单。”
啊,男人的虚荣心啊,救命。没人要知道这件事好吗无语,没有人想知道你们两兄弟那种扭曲的感情关系好吗我求求您了。华生在内心已经把白眼翻上天,表面还要维持正常的表情。
“阿尔法特工的确是政府内部的人,也正因为他没有骗人,所以才更加棘手。”夏洛克接着解释到:“我们不能贸然相信任何人,现在的一切迹象都证明麦考夫是被那位阿尔法特工所效忠的政府部门联合那个新生的恐怖组织所绑架,他们并不打算把麦考夫救出来,而是想要获得足够的资料之后就杀了他。但是他们并不知道麦考夫的重要资料藏在什么地方,麦考夫的公寓恐怕早就被掘地三尺。因为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所以只能从他亲近的人开始入手,这才找到了我。在我们被带离公寓之后,221B一定被那些来的特工翻得底朝天,他们并不确定是不是有什么重要文件藏在那儿。不过他们不明白麦考夫从来不会把东西藏在那么容易找到的地方,所以肯定一无所获,但是为了避免我回去之后透露消息,或者发现他们正在干什么才选择要把我们灭口。”夏洛克语气轻松地说。“当然,约翰,如果您把车开出唐宁街时注意到我们的出发位置,就能发现我们是从外交与联邦事务部的停车场出来的,这也能说明阿尔法特工是为外交部工作。不管怎么说,好消息是,既然我们已经活下来,而且能掌握他们正在和恐怖组织合作的证据,大概就能知道我哥到底在哪,对于您来说,探长,不用等到把我哥救出来,现在就足够外交部高层官员改朝换代了。”
羡慕格雷格有事可做所以可以直接走开的约翰试着整理语言,接着说:“可是,如果您所说的成立,这种情况下麦考夫不是也很危险吗?否则我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那么急于要我们的命。”
夏洛克迅速地扭过头盯着约翰,约翰担心他是否会把脖子弄折。“唉,约翰。”他说。“我都不知道您这么关心他。麦考夫究竟是您的哥哥还是我的哥哥?我想您不用担心这个:他的身份特殊,在部门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就算其他人要夺权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吃掉他所建立起来的关系网,而这都是他生命安全的保障。如果让我来绑架我哥的话,我绝不会杀了他,因为他的脑子比任何资料都有用。我可以肯定从麦考夫那里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以前,他都不会受到致命威胁——但那些特工折磨人的手段有一套,所以我必须尽快找到他……不过我希望您别误会。我并不是因为想要去救他,而是想要过我的安生日子。您瞧,尽管我觉得他还是死了更好本来不想去救他,别人可不那么觉得,他们一定要确保这件事万无一失,那个可能的变数只能是我。只要我活着,就算他们抓到了麦考夫也不会放心。至于您,如果想要过上安稳日子,就不得不和我一起找到我哥到底在哪。”
这难道不是因为您想去救他吗?约翰用手指抓紧上衣外套的衣领,缩了缩脖子。他的嘴唇嗫嚅了一会儿,接着问:“可我还是觉得说不通。这个新兴的犯罪组织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要和政府合作但是用这么繁琐的办法来致我们于死地?”
“您要是把让人扫兴的天赋分一点儿在智商上就好了。”夏洛克不满地说。“不过,您说得对,这就是我在思考的问题,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明白的。我们唯一不明确的就是这个新组建出来的‘莫里亚蒂犯罪组织’打算做什么,如果只是势力微小的模仿犯,那他为什么能绑架我哥,迅速能够抓住时机和政府合作?如果是政府专门设立的,为什么不能直接把我们置于死地,而是玩那些小把戏——您没有发现这个所谓的莫里亚蒂只是在捉弄我们吗?那封信,约翰!尤其是那封信。上面的内容甚至不算是谜语,我的朋友。”夏洛克的情绪低落下来,他喃喃地说。“那句话作为谜题来说根本不够格,没有任何难度,简直就是在糊弄小孩子,根本就不是什么暗语,算不上宣战,这么浅显的,除了羞辱我之外没有任何作用。他想支配我,羞辱我,嘲笑我,把我当成一个……当作一个容易摆布的玩具。”
眼睁睁看着夏洛克的情绪低落下去的约翰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觉得是时候做些什么。“好吧,从您的世界里出来一会儿,福尔摩斯先生。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接下来的安全怎么办,怎么找到绑架您的哥哥的那些人还没有头绪,而麦考夫的政敌发现暗杀失败,难道不会继续派人来追杀我们吗?”约翰忧心忡忡地问。
“不能说您的想法毫无道理,但现在大可不必担心这个。他们的行动也是受限制的,毕竟我们的政府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分崩离析,只是在争权夺势。想必财政部、国防部、外交部和内政部都在互相角斗,不过只能暗中较劲,因为他们都不想落人把柄,不然也不会要让我们坐上这辆车……我们躲过了第一次暗杀,而白厅里肯定乱成一团,正在因为这件事进行势力洗牌呢。我开始怀念我哥了,有他在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在事情变得更糟以前我必须找到他。不,等等。我明白了。约翰,我明白了。”夏洛克神经质地重复了两遍。“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您又明白什么了?”约翰看着侦探高兴的样子不由得问。
“我会为您解释的,只是还没到说这个的时候,现在的问题是——”夏洛克看着朝他们走来的格雷格,轻声对约翰说:“您猜猜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夏洛克,我觉得事情没有您想象得那么简单。”格雷格走到他们面前,看上去疑惑和惊诧,他紧张地说:“但是我想,我是说,您最好现在就走,找到麦考夫解决这件事。国防部刚刚把您列入和恐怖分子合作的名单当中,似乎已经发出命令,将要在逮捕您之后以叛国罪起诉您,我们也马上会接到命令来抓捕你们……”说到这,探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好吧,这可不算什么好消息啊,夏洛克。”约翰无趣地说。
“您还有什么没说的?”夏洛克对格雷格问到。
“我对您的信任让我明白这件事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但是这并不是我能解决的问题,因为这是我的上级给我的命令。我必须告诉您,你们所说的那位阿尔法特工在政府资料库当中没有匹配的人选,甚至在整个英国都没有匹配选项,一些可能含有线索的历史人事记录已经在某次筛查错误人事历史记录中删除,再也没有踪迹。也就是说,现在您想要找的这个人在英国乃至于世界上都是不存在的。”
猛然间,约翰想起阿尔法特工对他们说的那一席话:“……我们都隶属于政府早年计划中假想出的虚拟机构;所有部门中没有任何官方书面资料可以证明任何一届政府曾经雇佣过我们这些职员,即便电子档案有过记录也可归咎于过时的错误人事信息或是录入时的错误……”
“是啊,肯定会这样,你们当然找不到。”夏洛克喃喃地说,“他早就告诉我们,他根本不存在了!”
看见他们俩陷入沉思,探长焦急起来,他神经质地催促起夏洛克和约翰:“赶快离开这儿再想办法,快走吧!”
“您在紧张什么呀,亲爱的约翰。”夏洛克悄声询问约翰。说得对,的确没有什么值得紧张的事,约翰心想,假如没有国防部派来的特别人员因为被我们甩开而在附近的街区展开地毯式搜索的话,这将是个完美的夜晚。
“虽然我知道您一向没什么常识……”约翰的眼睛在月光下反射出微弱的亮光,他们两个人趁着正在搜索踪迹的特别探员离开街道口的空档快速穿过马路,然后拐进下一个街区。警笛声呼啸着穿过大街小巷,军医热切而粗鲁地向夏洛克问到:“难道您没有感受到,一天内从政府特工的暗杀中生还和逃离职业特工的追捕算不上什么轻松的活吗,亲爱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穿过街道,两人迅速闪进一条小巷,约翰终于可以松口气,他靠在墙上以期能放松一会儿。“请您好好想想,”夏洛克这时对他说。“如果任何人都能那么简单达到我的要求,我又何必费那么大力气要求您来做我不可替代的搭档呢?”
就我是白给做工具人呗,好兄弟,您可真行嗷,我说怎么除了我之外没朋友呢。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于纠结的约翰最终选择妥协,实际上,任何一个选择和夏洛克成为室友的人都要有着坚强的意志——与夏洛克妥协的意志。
“得了吧,我的好朋友。”约翰对他说。“别在这时候吹捧我,您也听到那个阿尔法特工的说法了,几个重要部门都在争夺白厅的势力范围,内阁办公厅说不定自己都自顾不暇,如果现在政府内部找不到我们可以相信的人,那接下来我们要去哪找您的哥哥?”
“事实上,我还不知道——别那么看我,医生,我在等我哥跟我联络呢。麦考夫原本一天都不会错过跟我联系的,在今天以前他甚至还记得给我发短信就为了说点儿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只是当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夏洛克不紧不慢地回答。
“等等,麦考夫不是被绑架了吗,怎么能会跟您联系?”约翰疲倦地发问。
“您应该知道为什么的呀,我的朋友。”夏洛克惊奇地说。
“我现在真的什么也不明白,先生。”华生对他说。“我需要您回答我的问题:您现在都知道些什么?”
“好吧,看来我得从头跟您解释。”夏洛克叹气的动静大有失望至极的态势,但是约翰已经习惯了夏洛克这么跟他说话,特殊情况,就不用跟他多计较什么了。“首先,如果麦考夫的政敌真的抓住了他,那么当务之急是从他那里得到信息,而不是急着杀我,甚至不惜用那么高调的办法。当然,医生,别着急问,我知道我哥从来都不摘戒指,戒指没问题,的确是麦考夫戴的那枚。我只是还没想清楚原因,除了跟他一夜情的女人或者男人之外我还没想出原因,但现在的最主要的矛盾不是这个,我可以待会儿再想这件事。”
夏洛克严肃地说:“所以,真正被绑架的人并不是麦考夫,而是我们俩。这么一来,无论是他们急于用那么高调的办法杀我,还是想以叛国罪的名义逮捕我们的意义都一样,只有麦考夫的政敌和那个所谓的恐怖组织都找不到他本人在哪的情况下,他们才会这么高调地放出信号,真正被绑架的是我们,目前在我们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逼麦考夫现身,或者要知道他会怎么联系我,再查找信号发出的地点,从而找到他在哪里。”
“噢,太棒了。我想如果没开着那辆载满炸药的车,这会儿恐怕已经在家喝您想要喝的茶了。”华生酸溜溜地讽刺他。
“别傻了,我的朋友,如果我们不去开,那辆车还是会执行恐怖袭击,您可以去看新闻报道,上面一定会开始通缉恐怖袭击的嫌疑犯。甚至有可能嫌疑犯并不是我们俩,而是其他的什么人。我们虽然从现场消失,而这样的恐怖袭击并不是只针对我一个人的,我们只是完成这场爆炸的其中之一组成部分,我们并不是不可或缺的一环,除了我们仍然有数不清的人可以完成这个恐怖袭击任务。而且,我可以对您保证,如果不是我,那么今天这场恐袭是必然会成功的。也就是说,那封给我们的短信只是提示,解决事件与否都不影响结果——他们的目的是引起伦敦的恐慌,现在他们做到了。所以是谁来完成这场爆炸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解决了这件事,还从那儿逃了出来,这就是问题所在。”夏洛克在原地小幅度踱步,陷入沉思当中。
在经历过那么多事件之后,夏洛克还能保持相当程度的兴奋这件事让约翰肃然起敬。约翰愣愣地看着他,接着问:“呃所以……跟您还活着所以麦考夫的政敌就放不下心没啥关系?”
“我没这么说,这个说法仍然是对的。”夏洛克再次生硬地强调。“无论什么情况,只要我活着,我哥就有希望。”
约翰轻声问到:“那么,我们躲在这儿不会被卫星定位系统找到吗?”
“如果您提到了的话。”夏洛克瞥了约翰一眼,好像在惊异他能想到这个问题。“至于定位系统,不用太过担心,只要关掉数据网络和无线网络就能阻止较为精确的GPS网络定位,手机信号确定位置没那么准确,而且他们要调用监控网络还需要经过批准,这个部分我哥和他们的人肯定会想尽办法拖延时间,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他们能那么快找到我。”尽管是被迫藏在小巷的阴影里,夏洛克仍然显得并不担心的样子,而是还想说点什么。但是随之而来的变故让他严肃起来:他的手机屏幕在两人中间的一片漆黑中微弱地亮起了光芒。
等待夏洛克读短信的过程变得十分漫长,约翰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看完短信之后,夏洛克沉默了一会儿,情绪明显不再高涨,接着他把手机递给医生,好让他看清楚屏幕上的字。“我想我们现在还有别的活要干了,约翰。”寄信人仍然是一串数字乱码,正是中午给夏洛克发送那条不明意义短信同样的数字。这次来的短信变得直白和毫不掩饰,短信后也不再跟着数字。
很遗憾地通知您,千禧年最耀眼的蓝宝石即将失去颜色。
“这是什么意思,夏洛克?蓝宝石指的是哪一颗,难道他们说的是女王吗?政府内部的人为什么要对王室下手?”约翰狐疑地问。
“不,跟王室无关。如果我想得没错,作为真正的那颗‘千禧年最耀眼的蓝宝石’来说,即便是女王的皇冠也显得逊色。这样的做法非常简单粗暴,如果我们一直不出现,他们就会想尽办法把我找出来。我能够理解他们这么做唯一解释就是我们是幕后谋划者唯一的筹码,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我们,因为他们很快就会输掉这场战争。这也不难理解他们为什么会使用恐怖袭击这种烂事,反正麦考夫从来都觉得这些是小打小闹,不会因为这些原因现身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逼我去他们准备好的现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让我哥出现。现在的问题是,去救人就要冒生命危险,假如继续等着我哥来找我,就要任由无辜的人死去。”夏洛克眉头紧皱,露出为难的神色。
“啊,我明白了。”两人沉默良久,约翰突然说到:“所谓的‘千禧年最耀眼的蓝宝石’的意义。一定是指1999年才开放的伦敦眼,这个时间点一定有很多人在观景摩天轮上游览,所以他们打算在那进行一次恐怖袭击事件,以此来威胁您,是这样吗?”
约翰的这番话没有让夏洛克打起精神,反而让他变得更加沮丧,情绪也低落了许多。他不满地抱怨:“现在,我更觉得这件事既然那么简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您瞧,连您都知道这个谜语的答案,那么这个幕后推手给我想出这么一个小儿科的谜语,根本就是在羞辱我。”
“您要是坚持连自怨自艾的时候都说我的坏话,那么我马上就让您尝尝这么做的苦头。现在,夏洛克,告诉我,您打算怎么做?”约翰语气平静,但敏锐地抓住了夏洛克的话头。
高悬的月亮洒下的光线里,夏洛克轻声嘟囔:“我能怎么做呢,约翰?在您眼中,我会怎么做呢?”
军医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安抚地拍了拍夏洛克的肩膀。“就我知道的情况来看,我这么多年来并不是在跟一个冷血的政客并肩作战。”
夏洛克低着头想了想,接着点点头,坦然地接受这个说法,罕见地赞同了约翰:“您说的没错,我永远不会也不要成为我哥那样的人。”
确实,夏洛克永远不会成为他的哥哥,因为麦考夫·福尔摩斯怎么都不会像现在这么做:夏洛克把外套脱下来卷起裹在手臂上,然后一拳打碎别人的车窗玻璃。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夏洛克这么做是家常便饭,偷车也变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约翰在旁边本来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一摊手,任劳任怨坐上驾驶座,接着发动引擎。
两人相处的的气氛很微妙,从早晨开始到现在水米未进,两人都又累又饿。现在夏洛克又一语不发,接下来还要赶去一个尚未明了情况的陷阱。约翰都不知道该说不愧是夏洛克能砸穿棺材板砸车玻璃当然也不在话下还是说伦敦人伦敦魂,伦敦侦探人上人,晚安,伦敦人!比较好。
也许都不好。整件事都萦绕着严重的阴谋气氛,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遇到哪些人又会遇到什么事,更何况,只凭他们两个人真的能逃出国家机器的围追堵截吗?
“先生。”约翰发动引擎,硬着头皮说:“您觉得我们能成功吗,您要不要试着和麦考夫联系?”
“不难理解您在担心什么,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那里,没什么好犹豫,有些事情是我们必须去做的。这趟摩天伦之旅或许没有那么浪漫,但或许也没有您想象中那么危险,唯一肯定的是它是必要的。只是我正在思考别的事,如果您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当然,不是说我指望您确实注意到的意思。”夏洛克在座位上坐着,人有点发蔫,没有了白天那股兴奋劲儿。
“从早上一直到现在为止,这个号称是莫里亚蒂接班人的犯罪组织除了侵入广告牌引起混乱和恐慌,还和政府某些人一起策划了失败的炸弹袭击之外没有进行别的尝试。这个城市虽然处于混乱中,但某个角度上来看,它依旧运行得井然有序,只不过活在恐慌的秩序之下。”夏洛克的十指交叉交叠在膝盖上放着,他侧着脸看着夜景。
车子上路之后,约翰仍然保持着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所以,您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目的。英国公投脱离欧盟之后,人民对政府的信任度持续下滑,政府这个时候联合这个新生的恐怖组织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这个组织要做的事也非常怪异,好像他们只想造成恐慌,仅此而已。如果说莫里亚蒂活着的时候还能用他本人的性格来解释这一切,那么他的继任者在对他一无所知的前提下还能做出同样的选择,要么这个人就是第二个莫里亚蒂,要么这些犯罪组织有高度相似性的原因就是他们真的在上同一个培训班。我的意思是,从一开始,它们被创建出来不是因为这个组织的领导者想要做什么。”说到这里,不知是伦敦的冷风还是别的缘故,夏洛克莫名有了像是被猛兽盯住脊背才有的毛骨悚然,他双猫一样的灰色眼睛在街边一掠而过的灯光下微微闪光,他面色凝重,仿佛终于找到了谜题的答案。他在副驾驶座上喃喃:“而是有人为了要做什么而创建了这些犯罪组织。”
约翰并不明白夏洛克这番自言自语的含义,他问:“亲爱的朋友,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很大,我的朋友,区别大着呢。”夏洛克轻声回答。“而且——如果您注意到了的话,我们坐的这辆车是唯一可以在桥上通行的,恐怕早几个小时,这条路就已经被交通管制了,我们是‘被允许’通过,而且无法回头。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去验证我的猜想。这件事究竟是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就看在伦敦眼会发生什么——如果顺利的话,我想,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些想要找到我们在哪里的猎犬就会统统消失。”
约翰还没来得及回答,夏洛克接着说:“可是也别高兴得太早。那就意味着我们离真正的恶魔越来越近了。”
载着两人的车开上威斯敏斯特桥,桥上竟然只有他们这一辆孤零零的车正在桥上行驶,那座大型摩天伦就像一只闪着蓝色光华的巨大眼球,正在凝望整座城市。
尽管一路上约翰对这次摩天轮之行有许多猜测,但是他从没想过是现在这样的结果,他们虽然已经赶到现场,但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们来晚了:摩天轮附近已经拉起警戒线,拒绝无关人员入场,没有夏洛克想象当中为了围堵他们而来的军警或者特工,只有维持秩序的警员。
“这是什么意思?”约翰悄声问到。
夏洛克没有回答。
一名身着制服的陌生警察朝他们被拦下来的车走过来,礼貌地敲了敲副驾驶座尚且完好的车窗,示意他们下车。夏洛克面色阴郁地打开门下车,约翰也跟着他从车里出来。
“您好,先生。”那名警察礼貌地微笑,接着递给夏洛克一顶猎鹿帽。“请您过来,记者们正在等着拍你们两位呢。拍完之后,会有人通知你们的。”
仿佛梦游似的,夏洛克戴上了帽子,接着和约翰走了个过场似的被带着走进警戒线以内,而那位警官则负责站在记者镜头前大声宣布:“目前,炸弹已经拆除,所有恐怖分子也都已经落网,各位民众不用恐慌……”
记者们的闪光灯似乎结结实实闪了足有有几百下,很明显都是在拍远离他们镜头的夏洛克,约翰忍不住询问:“怎么,您觉得这是麦考夫派来的人吗?”
夏洛克好像还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半晌他摇了摇头。“我们走吧,约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约翰已经被一系列的变故弄得头昏脑胀,尤其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顺利找到麦考夫,夏洛克却已经失去了兴趣似的颓丧着脸,这就更让军医感到莫名其妙。“怎么都好,您能向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您的哥哥到底在哪吗?我已经被这里面的道理弄得稀里糊涂啦,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您能向我解释这一切吗?”
以往夏洛克总会乐于向华生解释一切,但是这次他没有,他兴趣缺缺地耷拉着脑袋,头发也乱糟糟的,显得整个人都很疲惫。“会的。我想我已经明白了,但是还缺乏最后一环。”夏洛克尽力诚恳地对华生说到:“我会向您解释的,但必须在一切都结束之后。如果不出我所料,在太阳升起后的现在,不会有人再来逮捕我们了。”
从他们偷到车再开上威斯敏斯特桥开始,夏洛克就已经发现附近早就实施了交通管制,他们的车能够通过桥梁非常显然是已经安排好的。那些记者只被允许站在安排好的地方,仿佛就为了给夏洛克拍照。而现在,不但没有人因为叛国罪来追捕他们,在场的警察甚至给他们提供了食物和水,以及一辆崭新的黑色的路虎轿车。约翰坐在这辆车的后盖上,感觉到困惑和不解。“可是我们还要去哪呢?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对此夏洛克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我们要去找我们的答案。”他有些沮丧地说。“按照那个莫里亚蒂二代发给我的短信来看。这句话是——‘
在伦敦就能知晓万物发生的缘故’。我想这仍旧在暗示伦敦内的某个地点。联系到离我们最近的地方,伦敦政经学院的校训是‘
Rerum cognoscere causas’。这个地点限定唯一告诉我们的好消息就是我们不用跑到谢菲尔德去,打起精神来吧,医生。那就是我们最后的目的地,先希望他们今天凌晨的教学公开日还没结束吧。”
夏洛克的担心很快被证明是多余的,他们根本不需要进到学院中去。他们在刚好能看见学校紧闭的大门时就被另外一辆黑色路虎拦了下来。
从那辆车上下来的人堂而皇之走到他们的车前面,来人对夏洛克落下的车窗微微低下头,手里还拿着一封信。他礼貌地问:“您好,还记得我吗?”
不光是夏洛克,连华生也认出他来了——即便那是一张让人过目即忘,没有任何特征的脸。但是当这张脸曾经在不到二十个小时以前曾经出现过你们家门口要绑架你的话,要忘掉也是一件不那么容易的事。
“这是给您的信。”他说。接着,他把信交给夏洛克,接着离开他们的车,回到他自己的车上,关上车门之后迅速离开。
又是一封信。信封上什么也没写,初步推测来自于政府公文最常用的信封,信纸也一样。借着路灯的光亮,拆开之后夏洛克看见上面还是只有简单的一行字:“夏洛克·福尔摩斯永远是对的。”随信还附赠了一张伦敦本区地图。
约翰眼看着夏洛克在地图上用手指画出一个三角形,接着又画了一个圆。
“您为什么在地图上画这个,难道您的意思是这件事还跟光明会有关吗?”约翰问。
“我很好奇,约翰。您在军队里学的那点东西是不是退伍的时候都跟别的东西一起还回去了。”夏洛克看也没看他,随口回答到。
“我只是想让气氛轻松一些。”约翰强调。“我当然知道您的意思,这暗示着我们使用最简单的三点定位法,除去唐宁街以外。我们这一天去了三个地方。先是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然后是伦敦眼,最后我们在伦敦政经学院拿到了这封信。那么,现在得出的位置就是我们接下来的目的地,那就是……”
夏洛克抬起眼睛看了约翰一眼,接着不情不愿地说出了那个地点:“内阁办公厅。”
驾车来到内阁办公厅门前,夏洛克和约翰两人一路上畅通无阻,似乎早就有人打点好一切,正在等待他们两个人的来临。就连来到内阁办公厅门口都没有例行检查的保全拦着他们进门,警察甚至对他们点头致意。约翰满头雾水,只觉得有不好的预感,但是不知道具体的原因。而夏洛克本人,一路上甚至都拒绝和他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进了大门之后,接待他们的是约翰最不想看见也是最没想到的人:那位给他们安排了一辆安有定时炸弹,在格雷格警探的嘴里,实际在英国并不存在的阿尔法特工。
在约翰震惊的眼神中,阿尔法特工对他们点点头,接着对两人说:“早上好,福尔摩斯先生,华生医生。”
“我哥人呢?”夏洛克绷着脸,冷冷地问。
“福尔摩斯先生,请您跟我们过来,至于约翰·华生医生……因为这涉及到政府机密问题,所以请您去会客室等待。”
明明之前那个也是机密啊!约翰看着离开的夏洛克的背影,愤愤不平地想。
第二日早晨8:01
时钟刚刚报过时,这个熟悉的麦考夫的办公室门被打开之前,夏洛克之前甚至没想好要以什么表情来对待接下来的一切,但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打开了门。
“您终于来了。我刚刚还在想这件事呢,夏洛克。我以为您能更早过来的。”刚刚打开门,在阴影中的一个熟悉的声音慢条斯理地问:“那么,请问您把戒指带来了吗?”
戒指。那枚戒指。夏洛克把手伸进兜里,摸到它之后攥在手心。“是的,您说得对,您的戒指。”他沉声说:“我早该明白的:‘在伦敦就能了解万事万物的起源’。除了您没有谁还能这么自大。”
“之前给过您机会,是您自己没有珍惜。”那个声音仍然用让人恼火的平静腔调说话,在夏洛克的视线里,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毫不避讳地和他对视。夏洛克知道这是谁,他跟这个声音和这双眼睛的主人已经互相争斗了几十年,互相再熟悉不过了。
本来应该是非常熟悉的。
被夏洛克和约翰以及半个伦敦城找了一天的麦考夫·福尔摩斯正坐在他惯常坐的办公椅里,面前的办公桌上摆着一本卷起来的报纸,旁边还违和地摆着一个塑料制的肚子被剖开的玩具模型娃娃,以及两把细小的镊子。夏洛克想起来,他们俩曾经在221B玩过这个给塑料假人做手术的游戏。
“那时我就在您所在的会客厅楼上的办公室,如果您要是直接去楼上开门,这件事就提前结束了。但那就少了很多趣味性,您也不会成为伦敦的新英雄,故事的主角就要换人了。”麦考夫理所当然地对夏洛克这么说。然后他伸出手把桌上的报纸往夏洛克面前推了推:“来的时候没来得及看报纸吧,夏洛克?恭喜您,在警方打击恐怖分子的现场,您被记者抓拍到了。因为您协助警方破获两起针对公众的恐袭,大家都称呼您为伦敦的新英雄。而对政府的执政和打击犯罪能力信心的调查报告,在英国脱离欧盟之后,这还是首次正面评论居多。”
晨报被麦考夫叠起来,搁置在他办公桌上,夏洛克不用看也知道,今天的报纸上将会报道名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协助警方解决了两起恐怖分子袭击事件。同时,在事件中,政府展示了与恐怖分子作斗争的决心与能力。配图一定是那个陌生警察让夏洛克戴上那顶愚蠢的猎鹿帽后被记者拍下的画面。
“那跟我没有关系。”夏洛克没有什么情感地反驳到。“这都是你安排好的,甚至连汽车炸弹那件事也是。”
麦考夫只是对他微笑,没有直接回答。“对了,还告诉您一个好消息。鉴于最近的恐怖袭击事件,以及特工五处,特工六处对于各个部门的调查结果,首相决定开展一次内阁重组,大臣们的候选名单由我来决定。除此之外,外交部的常务次长因为陷入和恐怖组织交易事件当中被调查和免职,国防部也要对这些非法移民造成的恐怖事件负起责任来,不得不免去一些人,财政部和内政部的高层因为和这些人有交易或者因为腐败,公务员内部自己换了一遍血。尤其是常务次长一职,换上了更有能力的人选。多亏了您,大英政府现在焕然一新。”
“为什么?”夏洛克问。
“您是说,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令人欣喜的局面吗?我还真没有头绪,也许是我国的国运吧。”麦考夫毫不脸红地回答。
“都在您的计划内吗,麦考夫?”某种无力感袭上他的心头。“连我也是?”
麦考夫对他说:“您最清楚这件事不过。在您的帮助之下,更有仗于您的正义之举,使得我们能够换掉本届政府腐败的公务员,找出了帝国的隐患,您不单是人民的英雄,也是我们这届政府的英雄啊。”说完,麦考夫看了看桌上那个六岁儿童适用的益智小游戏。对夏洛克笑着说:“您现在还想跟我玩一局吗?”
“您把这个游戏专门从我的公寓里带来,跟你那些简单至极的谜语一样,都是想说只需要简单的骗小孩儿的手段才适合我,对吗,亲爱的哥哥?”夏洛克轻声说。“那时候在监听器那头听我推测的人就是您,不是吗?是您给我寄了那封左手写成的信,也是您创造出,或者是在您的授意之下建立了那个新的犯罪组织,用来代替死去的莫里亚蒂。而您所豢养的这些特工并没有效忠于不同的部门,他们只效忠于您。您让他们安插在不同的部门,让他们和恐怖组织联系,把事故责任推脱在部门长官上,然后再让我去主持正义。可这是为什么?”
看到夏洛克对那个游戏不再有兴趣,麦考夫好像显得非常可惜。他耸耸肩,靠在椅背上。“没错,您的每一句话我都听见了。而原因,当然是忠诚度测试,夏洛克。我需要知道哪些人对女王忠诚,哪些人不。我们国家的文官制度要求我们将责任归咎于部门领导,但是当他们们对这个国家不忠诚,又不肯体面地交出权力的话,您觉得我该怎么做呢?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是吗?”夏洛克尖锐地讽刺到:“对女王忠诚,还是对您?而我,您只是利用我来扳倒您无法支配的人而已,因为您不想要不听话的狗,不是这样吗?”
“亲爱的弟弟,不管你过去曾经对本国政府有多少误解,我们都必须意识到女王也是政府运作的一部分,她是政府首脑,我们需要她作为政府的门面。而对于政府的运作而言,不忠诚的雇员就像这个政府内部坏掉的零件,是不需要存在的。”麦考夫理所当然地回答他。
“那么谁是需要存在的,莫里亚蒂,还是欧若丝?”夏洛克对这样的麦考夫感到陌生,甚至是愤怒,他知道麦考夫的自大和藐视生命,但从来不知道已经到了忽视善恶的地步。
麦考夫对他的愤怒不为所动,而是有条不紊地回答:“莫里亚蒂已经死了,至于我们的妹妹,那是必要之恶。不是需要您斩杀的恶龙。”
夏洛克忽然大跨步走到麦考夫的办公桌前,他把那只没有握有戒指的手伸出来撑住桌面,然后低下头瞪着麦考夫:“必要之恶,您不觉得这很傲慢吗?上次马格努森的事情您也是这么搪塞我的,那您用什么来衡量必要和非必要呢,麦考夫?”
对上夏洛克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球,麦考夫微微侧着脸说到:“您想知道的话,我会告诉您:在我控制范围内的恶行就是必要之恶。”
“所以,假如英国没有您看得上眼的罪恶,您甚至会自己来培养恶人。我们不该在贫民窟,也不消在监狱寻找罪恶,只要来白厅来一趟就够了,麦考夫。”夏洛克咬了咬自己的牙齿,声音低沉地控诉他的哥哥。“我只明白了一件事,您才是英国最大的恶行制造者。”
麦考夫叹了口气,坦然地看着夏洛克,继续平淡地说:“对您来说,世界非黑即白。您那个聪明的小脑袋里除了您的聪明才智能解决的问题装不下别的东西,夏洛克。您控诉我是罪恶之前,真的明白最大的罪恶是什么吗?让我来告诉您吧。”
轻声说完这话的麦考夫看上去无害而正直,他看着夏洛克,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叹息说:“真正的罪恶是政府无限制地给予民众权力。是我们放任这些不经培训和教育的无知人民带领英国脱离欧共体联盟,最后让所有人尝到恶果。真正的罪恶是这鲁莽行为伴随而来的失业率、通货膨胀、幸福率下降,平均寿命缩短。真正的罪恶是疾病、饥饿、与死亡,以及任由它们发生而束手无策的政府官员。以至于我们的国防部不得不重新考虑我们的国防政策,这本来是外交部和财政部数百年来的努力的结果,现在因为现在的常务次长的玩忽职守,一切都毁了。”
看见夏洛克没有急着打断他,麦考夫平静地补充到:“您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毁掉这个伟大的帝国,这才是真正的罪恶。”
“胡扯。您到底把自己当个什么,我亲爱的独裁者哥哥?”夏洛克粗暴地反问。
麦考夫垂下眼睛,在天花板上投下的光线中能看见他的睫毛在脸上有一层薄薄的影子。“我代表政府,夏洛克。我只是个职务卑微的公务员,除了政府,我谁都代表不了。”
这话中包含的意义几乎让夏洛克无语凝噎,他勉强地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然后坚持着让自己问到:“那么正义又到哪去了,麦考夫?”
“这就是常见的误区了,亲爱的夏洛克,无论何时,都请您记住。我仅代表政府,不代表正义,二者并没有直接关系,它们只是极为罕见和极为偶然的情况下相交。政府本身只是邪恶和罪行的集合。不如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吧,您以为您的好朋友去参加的是一场正义的战争吗?那只是政府决定的战争。和正义无关。”麦考夫紧接着说:“有了恶就有了善,有了邪恶就有了正义。有了伤害就有了保护,我们要让人民相信他们正在受保护,所以我给了他们虚假的伤害。我知道他们实际上没有任何损失,但他们从中感到安全,快乐。我为什么有理由不去这么做呢?没人有损失,反而感到幸福。无知,这就是人民的幸福与尊严的来源。”
听到这话,夏洛克沉默着长久地凝视着麦考夫的脸。这是第一次,夏洛克真正意义上了解到他这位说话声调总是软绵绵的哥哥的自大程度有多么深,控制欲又有多么强烈。麦考夫要这个国度对他创造出来的幻象顶礼膜拜:他来创造,他来给予;他来夺走,他来毁灭;他要一切是他,他是一切。
何必要在虚无缥缈的地狱寻找撒旦呢,它其实就在这里。感到自己正在被麦考夫傲慢与自大淹没的夏洛克禁不住想到,如果他们的妹妹欧若丝是头无坚不摧的可怖恶龙,他的这个哥哥又是什么?
“现在,我逐渐理解一切。”他低声说:“关于您那自大的头脑想出来的办法——政府放任莫里亚蒂的做法,是因为伦敦的地下犯罪组织网络从一开始创建出来并不是需要莫里亚蒂去做什么,而是您为了做什么才任由他创造了一个犯罪组织。您需要它存在,保持运转,为了让整个伦敦陷入恐怖,活在恐惧的秩序当中,活在您的统治之下。可是,到底要维护什么东西才值得这个代价,到底是谁值得您这么做?”
“为了我的弟弟。为了让我那个不让人放心的弟弟有得事可做,不至于泡在可卡因里把自己给毁掉。”不假思索地,麦考夫笃定地回答。
这下夏洛克露出了一个茫然的表情:“您让莫里亚蒂……还让伦敦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是为了让我不再无聊。仅此而已?”
“这还包括了一个考验。夏洛克,我得要确定您能否担当起我想要交给您的责任:保护英国的责任。”麦考夫轻松自如地回答。
“撒谎。”夏洛克摇摇头,他灰绿色的眼睛满是疲惫。“您是为了创造恶行,接着让我消灭恶行,让这世界的正义与邪恶正常运转,让我沉浸在您所搭建起来的游戏场,让人们持续活在您创造的幻象当中,只有这样我才会不去想您究竟在做什么。而您,您!我的哥哥。您只在乎政府是否能够平稳运转,不在乎会伤害多少人。”
像其他人都会做的那样,麦考夫温和地对夏洛克妥协了,他点点头,说到:“您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夏洛克。记得吗,您成功解开了所有的谜题,您是对的,可以决定一切。”
很明显,这并没有让夏洛克感到满意,他仍旧显得愤愤不平:“没错,我是对的。但是我没有赢过您。是您赢了,您总是赢的那一个。”
“真不错。我想,好像您终于学会了什么,我的弟弟。”麦考夫惊讶但满意地望着他。“那就是,您可以永远是对的,但那不意味着您是个赢家。”
“难道您没有意识到,您的自负几乎让您在谢林福德死掉,您从来没有考虑过您的必要之恶会反噬自己吗?”夏洛克不甘心地发问。
“那么,您是否思考过,大英帝国政府那么多唯命是从的官员,我为什么要安排那么特殊的一个去当谢林福德的监狱长呢,夏洛克?”麦考夫不慌不忙地问。
夏洛克沉默了。半晌,他开口:“因为……”
“因为我知道他会问的,无论他要和自己的内心抗衡多久,他的好奇心一定会随着我对着他的叮嘱而逐渐强烈。他一定会和我们的妹妹对话的。谁会不对违反我的禁令有兴趣呢,夏洛克,您不是最清楚吗?我信任您的同时,对欧若丝的信任也是同样的,我信任我们的妹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因为她厌恶我。即便她知道这是我安排的,她也不会放弃能够支配他人的机会,逃出我的掌握的机会。”谈到妹妹对他的恶感,麦考夫显得有些情绪低落,但夏洛克已经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虚假了。
他艰难地收敛自己行将断裂的理智,急促地对麦考夫发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您有应急预案吗?不,您肯定有应急预案。因为您从来没有做过没有把握的事。可是,您连我会选择把枪口对准自己也能想到吗,还是说,从一开始您就是这么安排的?”
“唉,我亲爱的弟弟。”麦考夫脸上露出夏洛克熟悉的那种表情,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表情。“也许换个方向理解会让您没有那么困惑,夏洛克。您该相信的是,我的应急预案就是您,一直以来都是您。我信任您,把我的性命交给您。”
麦考夫微笑着看着沉默的夏洛克:“然后您接住了。”
疲惫和空虚感共同充斥着夏洛克的胸腔,唯一真实的罪恶是自己的哥哥这件事让夏洛克内心出现了复杂的情绪,一方面觉得懊恼,一方面他感到莫名的雀跃。他直起身,向后退了一步,堪堪克制住自己,接着开口问到:“为什么要选我来完成您这个自大的计划?”
“我需要您,如同您需要我。我不能失去您,就像您也无法承受失去我的代价。”麦考夫对他说:“与此同时,我必须守护这个国家,您认为我不断在制造恶行,但您却不知道由于您的帮助,我们阻止了多少像911和三F事件那样真正的,并不是出自我手中的危及伦敦的灾难发生。您是真正的英雄,夏洛克。我只是把您应得的东西交给您。”
沉默似乎成了夏洛克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他低下头,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小声喃喃地问:“那么,对您来说,我究竟是什么?”
麦考夫从他那张昂贵的办公椅上站起来,朝着夏洛克走去。这个过程中夏洛克感到自己动弹不得,巨大的恐惧感不知为何笼罩着他。麦考夫伸出手搭上他的手腕,意识到自己哥哥稍显冰凉的手指正搭在他的脉搏上,夏洛克立刻知道大事不好——就像他的哥哥预料的那样,他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正义感,也没有伸张正义的打算。正好相反,他的心脏反而兴奋跳动得就像一台轰隆作响的引擎:只因为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着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对手,给他带来无限可能和无数次挫败的哥哥。
正是他的哥哥孕育了这个国家的一切罪恶,也正是这个人,亲手缔造了这个国家的所有正义。
“您是我世界上唯一信任的人,夏洛克。”麦考夫在这时用他那依旧软绵绵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考:“您过去是我的兄弟。”他慢悠悠地向夏洛克温和地宣布:“现在的您是由我创造出来的英雄,这座庞大而美妙国家机器的猎犬,是为我一人所用的利剑。”
这时夏洛克下意识扣住麦考夫的手,他手心里仍然握着麦考夫的那只戒指,他看着麦考夫那双湿润的灰色的眼睛,挺直的鼻梁,以及那两片没有多少血色的浅色的嘴唇。
在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下,夏洛克沉默地握住麦考夫的手指,把指环套上麦考夫的手指,然后沉默着推过麦考夫的指节,让那只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戒指重新回到麦考夫白皙的手指上。
夏洛克看见麦考夫那对薄薄的嘴唇卷起来对他露出一个假笑,对他说:“您将会永远是我的。”
那些手指如同蛇一样冰冷,但夏洛克握住它们时并没有感到恐惧。即便他知道,这些冰凉的手指将会像抓住这个国度那样,将他牢牢握在手中。
——END
夏洛克:“等等,我是不是还兼职您的按摩棒啊。”
麦考夫:“努力一点就可以当我的男宠了喔,加油,夏洛克!”
夏洛克:“啊?”
麦哥,我的支配恶魔……
关于伦敦眼的运营时间嘛每个月都不一样这种事总之搪塞一下就过去了(别
PS:再次提醒,资料来源百度百科和维基和谷歌,看个开心听个响就得了别太较真……